荣顺咬了下腮帮子上的软肉,在心里头啧了一声,敢情殿下也只是猜测,他就说他没见郡主与哪位小郎君走得近。
不过殿下这么问了,荣顺还是绞尽脑汁想了想,道:“郡主若有喜爱之人,大约会吃醋。”
陆景阳倒是听过吃醋这个说法,他虽对这种事不屑一顾,却并不蠢笨。
京中女子向他示好之人不计其数,那些半遮半掩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未语意先达,他只觉黏腻不喜,令人生厌。
只是茵茵,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荣顺见殿下忽然沉默不语,一时忐忑起来,恰好有侍卫前来禀报封家之事,他松了口气,赶紧将人叫进来。
侍卫拱手回禀:“太子殿下,封家已经将人送出京城了。”
“去往何处?”
“从马车的驶向来断,应当是遂州。”
陆景阳脸上浮出几丝冷意来,遂州乃边陲之镇,瘴气弥漫,久待之人多患头痛之症,疴疾难治。
封家目前的处境远算不上断尾求生,却能下如此狠辣的手段,决定封玉荷去处的人除了封家长子封意人外,不作他想。
“即是如此,本宫就助他一把,确保马车顺顺当当抵达遂州。”
“是。”
行宫一隅的小池塘,温柠坐在石墩上撒鱼食。
石墩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绒毯,蓬松柔软,半丝凉意也透不出来。
温柠揣着小手炉,时不时扔上一小撮,小池塘里的游鱼欢快地摇着尾巴聚拢在她脚下,仰着脑袋争抢吃食。
素心俯身附耳道:“姑娘,七殿下来了。”
她说完,便悄声退到了一边。
陆焕清了清嗓子:“明玉,你要见我,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他才在皇兄面前大放了一通厥词,虽说明玉不知道,可此刻多少有些不自在,何况昨日他去云水间,明玉不肯见他,他莫名生出了几分心虚。
温柠拧了拧眉心:“小声些,鱼都被你吓跑了。”
她不是不肯见,那会儿陆景阳虽说已经走了,可东宫还有人在,她一直等到荣顺也从行宫走后才将陆焕叫出来的。
陆焕挠头,哦了两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他盯着明玉喂鱼食的动作盯了会儿,有些等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道:“明玉你找我做什么?”
温柠稀奇地望了他一眼:“不是你昨日要见我的吗?”
陆焕噎了下,他昨日只是想见一见人,看看她如何,有没有觉得委屈,眼下见着,明玉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他自然不用再问了。
汤泉宫那件事,他很默契地没提。
可什么都不说,又十分尴尬,陆焕搜肠刮肚了一番,最后做出一副很是关心的样子,问道:“我想问你,皇兄走的这么突然,有没有说缘由?”
温柠摇头:“只说了京城有急事。”
她将手里的剩下的一点鱼食全抛进了水里,拍了拍手扭头问道:“太子哥哥也没告诉你?”
陆焕心说,皇兄不修理他就不错了,怎么会主动跟他说。
他对上温柠的视线,犹豫了下,问道:“明玉,皇兄待你如何?”
温柠:“自然很好。”
陆焕讪讪一笑,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宫里但凡长了眼睛的,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与明玉郡主关系亲近。
他从一旁石桌上放鱼食的盒子里拿了点鱼食出来,装模作样地喂了几把,状似随意道:“皇兄年已及冠,一直没立太子妃,父皇竟也不急。”
温柠挑眉:“皇上不急,你却急?”
陆焕:“我关心皇兄。”
温柠觉得甚是离奇,她仔仔细细盯着陆焕看了一番,差点儿把陆焕看得蹦起来,这才收回了打量的视线,老神在在道:“反正会立的,迟早而已。”
陆焕像是突然来了兴趣,问她:“明玉觉得会是哪家姑娘?”
温柠摇头:“不知。”
她只知道上辈子的太子妃,这一世应该是没可能了。
京城高门大户的姑娘她是认知不少,但要说哪一个能做太子妃,温柠是真的想象不出来。
何况陆焕这个问题问的实在僭越,哪有他这个做皇弟的在背后议论自己皇兄选妃的事,也不怕被旁人误会。
她朝四下瞥了眼,说道:“慎言。”
陆焕顺势打住,他只想试一试明玉对皇兄的心思。
试完便乐了,明玉根本就对皇兄无意,否则怎么可能在听他说起太子妃人选时还这般神色自若,他原本还有些失意的情绪瞬间飞扬起来,脸上的笑意都比方才深了几分。
温柠蹙眉,疑惑不已:“你怎么突然高兴起来了?”
陆焕呵呵笑了声:“我瞧这些游鱼自在。”
温柠哑然,她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接话,她今日叫陆焕来,其实是想问对方,昨日同陆景阳说了什么,但刚刚转念一想,打消了念头,毕竟太子回京城,陆焕还是之后才知道的。
陆焕自己给自己解了惑,周身一松,又想起来自己刚才随口提到的事。
皇兄来行宫半日就急着回京城,绝不可能只是因为他昨日口出狂言,势必还有其他原因。
他扔了一把鱼食,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哪里有灾情?”
他刚说完,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喊:“什么?”
温柠猛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急道:“你刚刚说什么灾情?”
陆焕被吓了一跳,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胡言乱语给惊到了,赶紧道:“我只是随口乱说的,当不得真。”
说完,见明玉脸色还是不好,赶忙又道:“父皇也没怎么急,所以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温柠也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度了,她勉强稳住了心神,坐了下来。
可眉心仍蹙着,忧心忡忡。
她重生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前世的一丝琐碎印象变得模糊起来,只隐隐记得似乎有一年冬,大恒一边陲之地出现了雪灾,灾情十分严重。
当地官员应对不能,惊动了朝廷,朝廷拨款赈灾,而主理此事的人便是伯恩侯。
后来侯府出事,她听隐约听大哥提过,似乎与当年的这件事有关。
温柠面色凝重,脸色几变,她实在记不起是哪一年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灾情之后,侯爷也不是第一时间就去的,她
还有时间可以提醒大哥,何况当年赈灾一事,侯爷办得十分顺利,出问题的后来。
她想到这儿,原本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了下来。
陆焕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会儿才满是担忧道:“明玉,你有没有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柠牵扯了下唇角,朝他笑了笑:“没事,只是有些被吓到了。”
陆焕内疚不已:“我以后不胡乱说话了。”
他坚持要将温柠送回去,振振有词道:“万一半道上你晕了,我还能将明玉你背回云水间!”
温柠:“......”
她起先不肯,但想了下,又点头同意了。
要是东宫的人还在,将消息传去京城,万一太子殿下因为这个早一步来行宫的话,那她也能早些知道今年大恒各地有没有发生灾情了。
温柠眼珠转了下,腿一软,扶住一旁的石桌,认真道:“我走不动了。”
陆焕:“......”
温柠最后也没让陆焕背自己回去,实在太不雅观了。
不过倒是留对方在云水间喝了杯热茶,顺道借了几本杂书给他,算是对方提到灾情的谢礼。
陆焕虽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欢欢喜喜收了,他正愁睡前没东西打发时间,而且他觉得他和明玉的关系又恢复如常了。
他一脸可惜道:“早知道我也带几本来了,还能和明玉你换着看。”
这种闲书,他那儿最多了,要不是嫌重,多少也要带上几本来,而且行宫也没他印象里的那般好玩,待上一阵子就腻了。
温柠问他:“行宫里没有书阁吗?”
陆焕点头:“有是有,可里头放的全是经史子集,没有人会去看的。”
说完,话音一转,兴致勃勃道:“要不我派人去临近的镇上买几本来如何?”
温柠赶紧摆手:“我已经看完了,这几本你都留着吧。”
倘若雪灾的事真被陆焕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她大概是不会留在行宫的,就算年关还要再来,也要先回一趟京城。
这些她没跟陆焕说,将人哄走了。
接下去几日,温柠一切照常,她想明白不用急后便放宽了心。
在被叫去陪魏临帝用膳时,她特意观察了一番魏临帝的表情,果然如陆焕说的那样,魏临帝龙颜舒展,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烦心之事。
温柠心下了然,起码到眼下为止,京中还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直到三日后,太子殿下第二次来行宫。
这回太子殿下并非趁着暮色来的,所以前脚刚到,后脚消息便传遍了行宫。
温柠刚午憩起身,还有些懵,神色愣怔地问:“太子哥哥来了?”
小桃刚从外面回来,消息十分及时,一面扶姑娘起身,一面道:“太子殿下一来,连外衣都没换,直接就去面见皇上了。”
温柠心口一凝,砰砰跳了起来。
她简单梳洗了下,思绪从昏沉中抽出,清醒了不少,转身吩咐小桃去等消息,太子殿下一出来,便回来禀报,说到一半又摇头道:“我去景鸿苑。”
景鸿苑的宫人都是从东宫调遣来的,每一个都认的温柠,见是她来,立刻便有宫女前来迎人:“殿下还未到,郡主先用杯茶暖暖身子。”
温柠温声应下了,她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才发现竟然有甜味,再看,便看见了杯底圆滚滚的躺着两颗枣粒。
宫人笑道:“上回来,殿下特意交代,说若是郡主过来便上这个。”
温柠这几日没来过景鸿苑,自然不知。
她一时有些出神,上回,陆景阳明明还不想见她,所以是何时吩咐宫人的?
她佯装好奇道:“太子哥哥交代完就回京城了?”
宫人点头,温柠心道果然如此。
她又喝了一口,许是甜茶的功效,心口竟真的慢慢镇定了下来,原本那一丝焦躁被奇异地抚平了。
等陆景阳从魏临帝那里回来,温柠已经完全从午憩的恍然惊异中恢复了,瞬间收起了打听灾情的打算。
她冲着陆景阳迎上去,满脸笑意:“太子哥哥,你真的来了!”
说话间,三步并作两步从台阶上跑下来,一股脑跑到对方跟前才停住,高高兴兴道:“这回是不是就不用再回去了?”
陆景阳没答,只笑着问了句:“茵茵什么时候过来的?”
温柠声音绵软娇俏,仰着小脸撒娇:“早就来了,我一听说太子哥哥到行宫,就立刻赶了过来,哪知道太子哥哥在陛下那儿待了这么久。”
她小小抱怨完,又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上一个问题:“太子哥哥还没回答我呢。”
陆景阳避而不答,命人在殿内多添了一个炭炉。
温柠停住了脚,脸上的笑意也跟着落了下来,柳眉细细拧着:“太子哥哥不会又要走吧?”
陆景阳领着人进殿:“茵茵乖。”
温柠脸鼓了起来,肉眼可见地生气了,她提着裙摆转身就往外走,等走到殿门处,也不见有人出声叫住自己,立时更气了:“太子哥哥早些走吧,我也不来了!”
她放完狠话,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景鸿苑。
等走到无人处,温柠脸上的气愤一扫而空,她既果断又冷静地吩咐小桃:“收拾东西,启程回京。”
多亏了太子殿下的那一杯甜茶,让她及时醒过神来,这才没有问错话。
若是方才她追着问京中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多半也得不到结果,就算最后问到了,也会惹得对方起疑,更不提一起回京城了。
但是她借太子不肯留在行宫发了一通脾气,眼下就可以任性为之了。
看,她就算生着气也要跟着一起回去,这才算是个关心兄长的好妹妹。
温柠动作不慢,东西能不带便不带,反正总还是要回来的。
但等她到行宫门前时,险些没能赶上,太子殿下已经翻身上马,要不是前头值守的侍卫眼尖,唤了一声明玉郡主,她就要跟太子错身而过了。
陆景阳转身回望,下一刻长眉便蹙了起来:“茵茵?”
温柠穿着一件大氅,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显而易见是要出行,而且还是远行。
她装作没看见对方,自顾自的往一辆停在墙边的马车走,走得风风火火,连大氅的衣角都飞了起来。
陆景阳这才看见那边还停着辆马车,他手掌转了一圈拉住缰绳,自上而下望过去,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温柠故意不理人,吩咐素心和小桃将东西往马车上放,一边指挥一边念念有词:“待会儿回京城路途遥远,多带些零嘴。”
小桃心知姑娘是故意这么说的,十分配合地应了声:“是。”
陆景阳眉心彻底皱了起来:“胡闹!”
温柠身子一僵,顿在了原处,片刻后又动了起来,继续吩咐侍女搬东西,对陆景阳的声音充耳不闻,像是铁了心的要走。
值守的侍卫缩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权当自己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殿下和明玉郡主闹起来,可不好收场,他哪边都惹不起,更没有他插嘴的份,还是往后稍稍,免得被波及到吧。
陆景阳终于从马上跃了下来,快步走到温柠跟前,一把将人握住:“茵茵。”
而后不顾她挣扎,大手一挥,让旁边的人先退下。
陆景阳问:“茵茵,你在做什么?”
温柠手臂被握住,象征性地挣了两下便不动了,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别别扭扭不肯说话,也不朝对方看。
陆景阳等了几息,见她不说,没了耐心,吩咐侍卫:“送郡主回去!”
温柠猛地抬头:“不要,我要回京城!”
她说完,又挣扎起来,妄图从对方手中挣脱开。
可一个姑娘家的力道怎么能同男子相比,更何况还是一个习
武之人,这点不起眼的挣扎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陆景阳认定她在闹脾气,这回连安抚都没有了,直接将温柠交给了侍卫。
京城事急,耽误不得,他要立刻赶回去。
只不过侍卫毕竟不是太子殿下,明玉郡主又是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何况还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实在得罪不起,万一力道大些,弄疼了郡主,说不定要掉脑袋。
侍卫这么虚虚抓着,哪能拉住一心要挣脱的人。
温柠猛地挣开,下一刻便从后面扑到了陆景阳身上:“太子哥哥,你带我一起走吧,我要跟你一起回京城!”
陆景阳一时不察,腰间被撞了下,他耐着性子回身:“我还会再回来。”
他声音微冷,熟悉太子的人这会儿已经缩头不敢吭声了,这是太子殿下发怒的前兆。
旁边,荣顺也在,他心里诶呦了一声,急得不行,郡主平日一直乖巧懂事,怎么偏偏今日非要和殿下对着干,殿下向来国事为重,再怎么疼爱郡主,也不会容她胡闹的。
万一等会儿殿下没收住脾气,可怎么是好!
荣顺朝素心拼命使眼色,指望对方能把郡主哄回去,之后的事等殿下回来再说也不迟啊。
素心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全当没看见,她自小跟着姑娘,姑娘凡是有主张,不会莽撞行事,更不会逞能自大。
荣顺哪里知道这些,只觉得今日素心也不对劲,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温柠没看到这一幕,但若说熟悉太子殿下,她亦是十分熟悉,自然也清楚自己快摸到那根弦了。
她抿了下唇,仰头道:“我知道太子哥哥会回来,可是我担心。”
她说着将头靠了过去,小声道:“我想去陪太子哥哥,大家都在行宫,皇宫空荡荡的,一个人待着会很孤寂。”
温柠道:“我不会添乱的,我只想跟太子哥哥待在一起。”
陆景阳说不上自己会不会孤寂难耐,但此刻他确实心软了,少女央求的声音绵软娇俏,方才蓄起的几丝急躁在一瞬间被抚平,顷刻间消失的空空荡荡。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道:“皇宫不及行宫和暖,甚是寒凉,茵茵待不住。”
温柠眼睛一亮,没理会这句,高兴道:“这么说,太子哥哥答应了?”
她抬起脸,信誓旦旦地保证:“太子哥哥,我待得住!”
说完,像是生怕陆景阳反悔,扭头就往马车那边跑:“现在出发的话,今日一定能赶到!”
还没走出两步,便被拉了回去,温柠一声惊呼,被拦腰抱起。
陆景阳带着她翻身上马:“跟上,回京。”
随行的侍卫像是陡然活了过来,各个精神一震,朗声应道:“是,殿下!”
寒风伴着马蹄声,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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