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了个话头,问陆焕:“你怎么没进猎场?”
她记得陆焕骑射俱精,拳脚功夫也尚佳,虽说疏于训练,却也能在太子手里撑几招。
陆焕道:“进猎场做什么,又脏又累。”
他对狩猎这种事几乎没什么兴趣,一群人钻进林子里,一待便是四五日,身上免不了沾着血,说不定软甲下还藏着虫子,抖一抖就能掉下一堆,又有什么好玩的。
温柠听他形容完,只觉得自己身上都痒起来了。
她皱了皱眉,深觉自己被诓骗了:“那你之前还说要带我去猎兔子?”
陆焕挠头:“猎兔子又不要进围场深处去。”
再者之前的骑射比赛他都大展身手过了,就是第一场,跟皇兄一起比试的:“明玉,你是不是当时只顾着看皇兄了,都没看到我?”
温柠被问的猝不及防,表情没藏好,她确实没怎么注意陆焕,大哥在呢,她又不会看旁人。
陆焕气了个倒仰,一把拉住她就要转身回去:“走,我现在带你进围场!”
温柠赶紧拒绝了,她才不要沾上虫子!
两人拉扯了一阵,谁也不肯让步,最后还是温柠松口,答应明年一定认真看陆焕的骑射比赛,就只看他,连陆景阳也不看。
陆焕勉强同意不去围场,不过还是有些不满意,下巴抬得老高。
之后几日,温柠除了去找过几次侯夫人,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大帐里,好在魏临帝也不是成天奏乐取乐,而且过来作陪的宗室小辈有不少。
温柠乐得清闲,拉着陆焕隐在人后,坐得累了便直接出去,反正也没人注意到。
第六日晚,众人在营场清点猎物。
最后结果不出所料,太子殿下胜出,且是大胜。
温柠得知消息时已经洗漱完了,正准备睡下,闻言懒散地打了个哈气,心道,可惜这次没遇上大虫之类的凶兽,否则太子殿下的风头还要更盛一些。
至于她那只野鸡,记数的太监尽心尽责,也一并记好呈了上去。
魏临帝看到最后一列时,直接乐得笑出了声。
捻着胡须道:“茵茵大善!”
秋狩结束,落了一场细雨。
温柠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打发正青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毫无迂回的余地。
小桃悄悄道:“姑娘,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原本瞧着正青模样不错,还劝过姑娘,但姑娘态度这么坚决,那必然是正青有问题了!
温柠摇头:“只是单纯不喜欢罢了。”
小桃点头,一本正经地感叹:“可惜正青没有福气,入不了姑娘的眼,也只有奴婢这样的容貌才能让姑娘百看不厌。”
温柠被她逗笑了。
正笑着呢,素心挑着帘子进来:“姑娘,东宫来人了。”
温柠蹙了蹙眉:“来的是谁?”
素心道:“荣顺公公。”
温柠鼓了鼓脸,不大高兴,她才刚把正青送回去呢,荣顺就来了,难不成是太子殿下出尔反尔,又反悔了不成?
她倒要看看太子是不是真的从君子变成小人了!
温柠点头,将人叫了进来。
她脸色不霁,干巴巴地问道:“是太子哥哥有事要找我吗?”
荣顺哎了一声,让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上前,那小太监手里端着个雕花木盒,瞧着便很重,压得他手腕有发颤了。
对方毕恭毕敬地将雕花木盒摆到了温柠手边,就躬身退了出去。
温柠眨巴了两下眼:“这是什么
荣顺不肯说,只道:“郡主打开瞧一眼便知。”
温柠拨弄了一下锁扣,很轻松便将盖子打了开来,下一刻便被里头的东西惊到瞪大了眼睛——偌大的一个雕花木盒,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东珠。
她愣怔了几息,才问:“太子哥哥送给我的?”
荣顺点头:“殿下说您喜欢,让您先拿着玩。”
温柠被荣顺转述的这句话惊到了,哪有人拿东珠来玩的,何况是这种品相的东珠。
她脑中遏制不住的闪过四皇子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大约鼻子都要气歪了吧,又不敢对太子做什么。
温柠几乎有些心潮澎湃,她小心将盖子合上,问道:“太子哥哥在东宫吗?”
荣顺笑道:“在呢,殿下在东宫等您呢。”
温柠几乎是立刻从太师椅上下来:“那我现在就去!”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小桃眼疾手快地从架子上拿了一件披风过来,赶在自家姑娘出门前给系上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狩之后便冷了起来,不多添一件,保不齐要受冻伤风。
从思鸿阁到东宫,温柠走得飞快,若不是顾及着在宫道跑起来实在不雅,她说不定提着裙摆跑去了。
等到了东宫,温柠直奔正殿而去,结果扫视了一圈,却哪儿都没见着陆景阳。
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身后荣顺总算赶了上来,他一把年纪,脚程哪里赶得上小姑娘,这会儿还有些喘。
温柠体谅老人家,等他气顺了,才问:“太子哥哥人呢?”
荣顺道:“殿下不在这儿,在库房呢。”
温柠:“库房?”
她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已经隐约有了预感,可猜测过于离谱,温柠不太敢相信。
她咬了咬唇瓣,让荣顺带路:“我要过去。”
库房在东宫另一侧,距离正殿稍远,温柠一路走过去,竟然生出了些许紧张。
她手心微微濡湿,揪着披风的边缘处,心口扑通扑通跳动着,像是有一只白兔在里头砰砰乱蹦,怎么按也按不住。
不知道走了多久,温柠终于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像是一道青松,挺拔苍劲。
温柠小跑过去:“太子哥哥。”
她朝陆景阳望去,唇珠轻轻抿着,一双杏眼清亮无比,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期待。
陆景阳招手让她到跟前来:“茵茵,伸手。”
温柠依言将手伸了过去,随后,一柄玄铁制的钥匙便被放在她手心上。
她手指白嫩细长十分好看,半点疤痕都没有,连指节都是粉的,掌心更是娇嫩无比,那冰凉沉重的钥匙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物,被衬得格外丑陋。
可温柠知道,这是东宫库房的钥匙。
她望着这把玄铁钥匙,呼吸都慢了下来,轻声道:“太子哥哥,这是——”
陆景阳道:“之前让茵茵来挑,茵茵一直没来。”
他说得尤为随意,仿佛这把钥匙只是个不打紧的东西,完全不值一提。
或许对身居高位的太子殿下来说确实不打紧,比起那些虎符玉牌,这不过只是一间用来放珠翠宝石的屋子罢了。
东宫库房不止一间,陆景阳交给她的这柄钥匙只能打开其中的一扇门罢了。
可温柠仍是止不住心口发烫,难以遏制的心悸。
她知道陆景阳是什么样的人,不止一次见过对方人后冰冷淡漠、毫无感情的样子,那双眼睛似古井无波,空荡荡的寂寥无比。
就是如此,陆景阳给她钥匙,她才会惊愕到难以置信。
陆景阳从边关回来不久,来思鸿阁见她,说了让她来东宫挑珠宝的事,她当时觉得不过是太子殿下随口一说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之后四皇子的事,温柠也是听完便忘了。
直到在荣顺说要带她来库房之前,温柠一直觉得那一箱盛满的东珠已经是太子殿下少有的明晃晃的偏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我、我......”
陆景阳笑了声,领着她去了库房门前,示意她亲手打开。
温柠纤细的手腕拖着特制的铁锁,一时有些拿不住,她稳了稳心神,将钥匙慢慢塞进锁孔,随着一声低沉的咔嗒声,那道牢固又坚硬的锁就这样开了。
温柠没有第一时间就推门进去,她站在原处怔了几息后,一个转身扑到了陆景阳怀里,小声轻唤了一句:“太子哥哥......”
她吸了吸鼻尖,发觉自己眼眶酸涩难耐。
于是将脸埋进了陆景阳的衣襟里。
她已经及笄了,现在再哭不太像话,又不是几年前小姑娘的时候,而且因为这种事掉眼泪,实在有些丢脸。
温柠趴了好一会儿,等心口渐渐平复下来,才抬起脸。
陆景阳:“不哭了?”
温柠嘴硬又别扭:“我没哭。”
她理了理身前的衣带,拖着陆景阳的手,道:“太子哥哥陪我一起进去。”
陆景阳颔首,应了句好。
库房建得极深,似乎比外面凉了一些。
温柠几乎一进来就被门口的一株红珊瑚晃到了眼睛,她本以为这间库房里放的都是姑娘家用的东西,谁知道还有这样大的摆件。
她一时呆住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
陆景阳问:“茵茵喜欢这个?”
他想了下道:“这珊瑚玛瑙是东南边陲的一个小岛上的产物,使臣出海时带回来的,因为太大,所以品相只一般,茵茵若喜欢这种,应当还有小些的,品相倒是不错。”
温柠觉得自己喜不喜欢是其次,这样的物件摆出来,都叫人不好意思。
她越往库房里走,越是对东宫的财力震撼。
而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温柠看到最后,只觉得眼花缭乱,差点要迷失在这堆珠翠宝石中。
她整个人晕乎乎的,看什么都觉得蒙着一层光,像是只掉进米仓的老鼠,快要被噎住了。
陆景阳见她空着手,倒是有几分意外:“茵茵一样也没瞧上?”
温柠艰难地摇了摇头,她怕自己把库房搬空,她每一个都好喜欢,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这可都是万里挑一的宝贝呀!
她无比诚实道:“太子哥哥,我拿不动。”
陆景阳挑眉,英气的脸上满是笑意:“茵茵觉得我还会把钥匙收回来?”
他摊手虚指了下,笑着道:“不过是些头面首饰,茵茵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要过来取便行,没有人会拦你的。”
温柠羞愧地低下了脑袋,是她浅薄了。
她怎么能质疑太子殿下的财力呢。
在太子殿下眼中,这些都只是用来哄她开心的东西罢了,不过尔尔。
温柠在这一刻对陆景阳的喜欢陡然攀升到了顶峰。
她仔细且认真的反思了一番,深觉自己在灵山围场那一次的试探实在多余,明明只要来一趟东宫就能证实了。
最后,温柠只拿了一支玉簪,直接插进发髻里带出来了。
她往回走的路上问道:“太子哥哥今天不忙吗?”
陆景阳嗯了声:“今日无事。”
温柠高兴起来,声音像掺了蜜,又软又甜:“那太子哥哥陪我好不好,我不想回去。”
她才收了满屋子的宝贝,当然要哄一哄对方,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什么都不缺,只是少个听话又懂事的人逗趣解闷。
温柠对自己的身份把握地十分精准,并且努力践行。
她殷勤地像只小蜜蜂:“太子哥哥,快坐。”
陆景阳看着铺好软垫的太师椅,不由失笑,由她折腾了一会儿,直到见她还准备端茶,才将人叫来坐下。
他道:“茵茵不必做这些,像从前那般就行了。”
温柠乐得轻松,高高兴兴跟着坐了下来:“太子哥哥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陆景阳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上:“茵茵救过我一次。”
温柠不解,歪头嗯了一声?
她心里清楚,是她送去边关的那件护甲,从那件事后,陆景阳才第一次给她回信。
温柠本来觉得一件护甲换太子殿下的回信已经很划算了,没想到还有后续。
她心道,可惜伤了手臂之后,陆景阳格外慎重,再没遇上过什么大事,不然她岂不是可以再换一个东宫库房。
所幸她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太子不知。
陆景阳问:“茵茵夏天生了一场病?”
温柠点头,她往回想了想,含含糊糊地道:“夏日雨水多嘛,我只是不小心淋了些雨,哪里知道就着凉了。”
她没提去宝华寺祈福的事,陆景阳也没有提,只问她:“严重吗?”
温柠摇头:“不严重。”
然后就皱起了眉,一边撒娇一边抱怨:“就是药好苦,我一连喝了好多日,到最后实在喝不下了,差点儿吐出来,现在想起来还难受呢。”
陆景阳闻言,笑着唤人给她上了一碗甜汤。
等她用的差不多,拨动汤匙的动作慢下来后,才说起今日的事:“茵茵喜欢那间库房吗?”
温柠喜欢极了,她翘着唇角点头:“太子哥哥真的要送给我吗?”
陆景阳道:“补给茵茵的及笄贺礼。”
温柠呀了一声,睁大了眼睛:“我还以为太子哥哥忘了呢。”
她托着腮,不无遗憾道:“可惜那时候太子哥哥不在京城,不然就能看到我的及笄礼了。”
说完,眼珠一转,偏头对他道:“太子哥哥怎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陆景阳问了:“哦,那茵茵想要什么?”
温柠眼一弯,笑得十分好看:“及笄的时候,我想要太子哥哥给我回信,后来就真的收到了!”
她故意提起回信的事,陆景阳那时候并不是因为及笄才给她回信的,可她不知道呀,她就这么以为,反正太子殿下又不会挑破她,只会觉得亏欠。
果然,她听陆景阳道:“以后茵茵想要什么都行。”
温柠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陆景阳接着道:“无论茵茵要的是锦绣荣华一世无忧,还是炊金馔玉富贵安乐,我都给的起。”
“只要茵茵永远陪着我,待在我身侧。”
陆景阳抬眼,将一句惊涛骇浪的话说得平淡无比:“茵茵以后会是大恒最尊贵的公主。”
温柠连呼吸都停住了。
她从来不去奢望以后的事,世事难料,但徐徐图之,总会做成的。
只是这一日比她想象中来得要更早,猝不及防便向她敞开了帷幕,那帷幕后堆金积玉,奢靡无比,仿若整个天下的宝物尽在其中。
温柠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在做梦,还是果真如此。
她握紧手指,直到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才知道自己不是在臆想,也没有听错任何一句话。
她知道陆景阳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是一句太子哥哥的称谓,也不是兄长这层身份,而是要占据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一块地方。
陆景阳允许她唤楚照衡大哥,不过是觉得她虽然这么喊了,却同楚照衡算不上多亲近。
就像陆焕,她多有接触,可论起谁亲谁疏,对方远远比不上陆景阳。
温柠突然就明白了,太子殿下想要她把他摆在第一位。
并且永远摆在第一位。
温柠做不到,她心里有比太子殿下更重要的人,要重要上许多,哪怕是让她一命换一命也可以的那种重要。
但没关系,她可以装作她做得到,又不是很难。
她道:“我会永远陪着太子哥哥的。”
秋雨缠绵,一连下了好几日。
温柠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柄玉如意,通体莹白细腻,光洁匀透,因为是暖玉制成的,所以触手生温,很是舒服。
这是她从东宫那间库房里找出来了,自从那日在太子殿下跟前表完忠心,温柠觉得心头大事骤然解决了,整个人愈发懒散起来。
陆景阳得空,她便去东宫;不得空,她便待在思鸿阁。
素心起先还劝她多走动走动,谁料刚劝完,就连绵下起了雨,已经快有小半个月没放晴了。
这下温柠便是想出去,素心也不想放人,姑娘虽说身体调养地不错,可夏日淋雨大病一场的事她还记得了,万不能掉以轻心。
温柠半托着腮朝窗外望:“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素心给她端了杯热茶来,也跟着看了一眼,道:“至多再有个三五日便能放晴,不过这场秋雨之后,用不了多久就入冬了。”
两人说着话,小桃从外头进来。
她刚刚出宫了一趟,走的时候还没下雨呢,结果刚出去不久便下大了。
她是去温家旧宅的,看一眼祠堂上的瓦片有没有破漏之处,每年到这个时候,姑娘总有些不放心,去看一眼也安心。
小桃说完祠堂的事,又将个小包裹递了过来。
温柠眼睛一亮:“先生出新书了?”
小桃点头:“奴婢特意去瞧了一眼,果然有最新的。”
温柠口中的新书其实是个写到一半的话本,她之前出宫偶然看到,买回来读两册便欲罢不能,本来打算让小桃把剩下的几册都寻来的,结果一打听才知道,还没有写完呢。
话本讲了个千金小姐的故事。
小姐是大门大户的嫡女,很得宠爱,娇生惯养到十六七岁的年纪,本来已经和同样门第的世子订下了婚事,却在成婚前芳心暗许,喜欢上了从外地投奔借宿的远房表兄。
这表兄若是个好人也就罢了,其实在家中已经娶亲生子了,小姐若真动了心叫他哄去,只能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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