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柠感受到了,不过她照常不怎么出门。
除了隔几日去皇上那儿请安,温柠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太子东宫了。
她上回跟着陆景阳去了一次演武场,除了落了一脸灰什么也没见着,之后就不肯去了,宁愿趴在窗框上逗鸟雀。
陆景阳:“太医令说你要多走动。”
温柠皱着小脸:“可是日头太晒,会不舒服。”
眼下分明还未入夏,晨起的日头也不算晒人,甚至还有几分冷意。
陆景阳当下没说什么,转头便让人在演武场的一角添了个棚顶,落成之后立刻将温柠提了过来,亲自看着,撒娇讨饶一样不成。
温柠垂头丧气,险些当场哭出来。
她坚持了两日就坚持不住了,晚上睡前两条腿酸涩不已,但是陆景阳这回堪称铁石心肠。
温柠委屈巴巴,决心先乖乖听几日的话,然后趁着对方心情好,再撒一回娇,总能磨到陆景阳松口的。
于是第二日,温柠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在陆景阳之前到了演武场。
等入口传来脚步声,温柠赶紧迎上去:“太子哥哥,我——”
她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和陆景阳一起进来的人。
对方也微微愣了下,随后立刻守礼知节地退了半步。
温柠眨了下眼,在心里给大哥鼓了鼓掌。
她假装不认识,飞快地往陆景阳身后躲了躲,拽了下前面的袖口,有些不自在地问道:“太子哥哥,他是谁啊?”
陆景阳没回答:“茵茵还记得伯恩侯吗?”
温柠像是被问住了,拢着眉细细想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跟他确认:“伯恩侯是不是姓楚?”
陆景阳颔首,这才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却只说了个名字:“楚照衡。”
温柠仍是一脸疑惑。
旁边,楚照衡接话道:“伯恩侯是家父。”
温柠恍悟,她小声惊呼了下,随即杏眼一弯,露出个笑脸来,脆生生喊道:“楚大哥。”
楚照衡也跟着笑了起来:“明玉郡主。”
温柠:“楚大哥叫我茵茵吧。”
她没看陆景阳,仰着脸,高高兴兴地说:“茵茵是我小名,爹爹和娘亲都这么唤我,大哥也这么唤我吧!”
陆景阳狠狠一蹙眉:“茵茵,不合礼节。”
温柠脸上笑意落了下来,撅了撅嘴,不高兴道:“我就想听大哥喊我茵茵!”
她第一次这么顶撞陆景阳,说完自己先后悔了,但又不肯收回刚才说的话,于是没等陆景阳说什么,扭头先跑了。
陆景阳面色微沉,心里翻腾出几丝戾气,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思鸿阁里,温柠无精打采的趴着。
她已经好几天没去东宫了,从见到大哥那天起,她就没去过。
温柠是故意的,反正她总要喊楚照衡大哥的,更何况她接受不了大哥喊她郡主,实在太生分了。
当然,温柠不可能因为一个称呼就真的不理陆景阳,所以她这几日装作不高兴,郁郁寡欢,还时不时叹上一口气,做足了样子。
素心听到她又叹了一声,忍不住问道:“姑娘还在和太子殿下置气呢?”
那天姑娘气呼呼地回来,她就问过了,只不过姑娘不肯说,她以为第二日就会好了,没想到这都好几日过去了,姑娘连门都未出。
温柠小脸摆着,瓮声瓮气地道:“没有。”
素心闻言悄声笑了下,姑娘在她眼里还是小孩子呢,脾气来得快也走得快,这会儿肯定是不气了,可又抹不下面子道歉,才纠结成这样子。
她有心帮一帮,于是道:“姑娘想吃白乳糕吗,奴婢等会儿去小厨房做些吧?”
白乳糕是北疆的小食,因里面放了许多牛乳,味道格外香甜。
温柠以往是爱吃的,可这会儿心里存着事,所以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素心继续道:“太子殿下一直在京城,恐怕还未尝过这白乳糕呢,等奴婢做好了后要不要送些过去?”
温柠眼前一亮:“那我去送!”
她说完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于是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等素心去小厨房后,又亦步亦趋地跟上,眼巴巴地在一旁看了会儿道:“皇上那儿也要送一份,姑姑记得多做点。”
素心自然没有不应的。
温柠托腮等了半晌,终于盼到了热腾腾的白乳糕,
她动了动鼻尖:“好香啊。”
素心笑着给她先盛了几片出来,让她小心别烫着。
等她吃好两片,素心已经将食盒准备好了。
温柠提着食盒出门,一路上,她都在想,等会儿见到陆景阳是先撒娇认错,还是直接哭呢,不管怎么样,肯定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果不其然,等到了东宫,她连陆景阳的衣角都没有看到。
荣顺站在殿门前,颇为为难地朝里看了一眼:“郡主,太子殿下不在。”
温柠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落了下来,失望道:“公公知道太子哥哥去哪了吗?”
荣顺睁眼说瞎话:“殿下出宫去了,郡主不如先回去,等太子殿下回来,奴才会转告殿下您今日来过了。”
温柠犹豫了片刻,摇头道:“我在这儿等。”
荣顺忍不住又劝了两句,让温柠把东西留下,等太子殿下一回来他就去思鸿阁回话。
温柠油盐不进,固执地要在原地等人。
荣顺无法,只好陪着人在殿门前站着,他是知道太子殿下就在殿内的,此刻异常心焦,一会儿担心小郡主站坏了身子,一会儿又担心殿下生气。
几日前,殿下沉着脸从演武场回来。
荣顺不知道缘由,战战兢兢地小心伺候,亲眼看到殿下捏碎了两个茶盏。
等一连几日见不到小郡主,荣顺才反应过来殿下那日动怒多半是因为小郡主。
温柠提着食盒,垂眼盯着自己鞋面瞧,一声不吭地站在殿门外,不管荣顺怎么劝都无动于衷,铁了心的要等人。
她知道陆景阳在里面,不肯见她多半是气还没消,今日如果走了以后就更难见到人了。
温柠安安静静地站着,只偶尔听见响动,才抬头朝外看一眼,发现不是陆景阳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荣顺在一旁瞧着心疼,想劝上几句,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温柠腿都站酸了,忍不住动了动,门内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温柠唇角翘了下,没回头。
身后,陆景阳只能看见温柠耷拉着的脑袋,垂头丧气,似乎很是懊悔。
陆景阳看了半晌,终于出声:“茵茵。”
温柠身子一僵,旋即倏然回头,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太子哥哥!”
她一脸惊喜,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景阳是从殿内走出来的,高高兴兴道:“太子哥哥,素心姑姑做了白乳糕,我给你送些过来尝尝。”
她站得久,跑来的动作又急,一个踉跄差点绊倒。
陆景阳眼明手快接住了人,皱眉道:“不用提进来,本宫不吃甜食。”
说完,转身进了殿内。
温柠站在原地愣住了,片刻后才将手里的东西往荣顺手中一塞,跑了进去,等到了殿内,她动作又慢了下来,磨蹭了会儿才走到桌前:“太子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声音听起来有点难过,好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景阳没应,甚至没抬头看她一眼。
温柠咬了咬唇瓣,眼眶慢慢红了,小声控诉道:“太子哥哥明明就在殿内,却说不在。”
她问道:“太子哥哥是不想见我吗?”
陆景阳这才抬眼,温柠就站在他跟前,抿着唇像是快要哭了,他摩挲了下指节,慢悠悠地问:“茵茵还记得宫宴那日答应过本宫什么吗?”
温柠杏眼圆圆的,无辜地朝他望去,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茵茵不记得了?”
温柠记得,她就是故意的,怎么可能不记得。
陆景阳提醒:“茵茵说,只有一个哥哥。”
他说得克制平静,不紧不慢,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温柠不愿改口,那他不在乎身边是不是少一个人。
温柠抿了抿唇,显然记了起来,她眼睫一颤往下遮住了眼睛,像是在心虚。
陆景阳眼神冷了下来,准备让荣顺送人。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来过京城。”
温柠低着头,声音凄惶,她吸了吸鼻尖,努力让自己说得顺畅些:“爹爹和娘亲......来京城述职,不放心将我留在北疆,便将我一起带回来了,京城的宅邸久不住人,我在侯府待了几日。”
她眨了下眼,眼泪啪一下掉了下来,砸在地上:“那个时候,爹爹和娘亲就唤我茵茵了,侯爷他们也、也一定......”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最后彻底听不见了。
温柠哽咽了一声:“我想爹爹和娘亲了......”
说完,便一下扑到了陆景阳怀里,她搂着陆景阳的脖颈,将脸埋在对方肩上,一边哭一边道歉:“太子哥哥,对不起。”
温柠哭得不能自己,呜咽了近半刻钟,几乎背过气去。
她身子抖得厉害,像是要碎了,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问:“太子哥哥是不是、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一个‘也’字终于勾出了陆景阳的恻隐之心。
他抬手抚了下温柠的背,将温柠的脸抬起,对上那张潮湿泥泞又带着怯意的面庞,语气堪称温和地松了口:“没有不要你。”
温柠抽泣了两下,眼神怯怯,忐忑不安:“真的吗?”
陆景阳看着她:“君无戏言。”
温柠这才安心,她手臂还放在陆景阳肩上,方才哭累了,眼下放松下来,整个人都靠了过去,依赖无比。
抽噎了半晌,终于缓了过来,温柠小声又委屈地道:“我给太子哥哥带了白乳糕。”
陆景阳嗯了声:“东西呢?”
温柠被问住了,她直起身子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忘了自己把食盒放在了哪儿,刚才只顾着怎么哄好陆景阳,哭得有些懵,这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左右张望了几眼,就听到陆景阳从喉间溢出一声笑。
“茵茵忘了?”
温柠皱着眉,仔细往回想。
陆景阳唇角微微抬了下,他朝殿外望了眼,片刻,荣顺就将食盒提了进来。
温柠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匆忙间将东西塞了过去,两颊顿时红了红,垂着眼小声:“太子哥哥尝尝吧,很好吃的。”
她从陆景阳身上滑下来,打开食盒的盖子,将里面的一叠白乳糕端了出来,又想起来陆景阳说他不吃甜食,于是竖起一根手指,撒娇道:“太子哥哥尝一块就好。”
陆景阳顿了顿,还是伸手拿了一片,果然甜腻齁人。
温柠满眼期待,问道:“好吃吗?”
她眼眶还红红的,眼眸像是水洗过一般漆黑透亮,分明方才还哭得那么难受,扭头就不记得了,此刻满眼期待地仰着头望过来,仿佛只要他一个动作,就能掌控她的喜乐。
陆景阳略一颔首:“好吃。”
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温柠长长松了口气,陆景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接近,一着不慎,立刻就会被排除在外。
她小心翼翼地揣摩了一番太子殿下的心理,觉得大抵是她及时认错和讨好起到了作用,谁不喜欢乖巧听话的呢,上位者一贯如是。
温柠在心里偷偷腹诽了一通,在陆景阳看过来时,表情无辜地眨了下眼。
她坐在书架旁的矮榻上,只要陆景阳一抬眼就能看见,这会儿眼尾还红红的,唇珠微微抿着,模样委屈又可怜。
陆景阳看了几眼,抬手让她过去。
温柠绕过书案走到他紧跟,眼睑下方被碰了碰,她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就听陆景阳问:“疼吗?”
温柠点头,带着软乎乎的鼻音道:“一点点,太子哥哥不碰就不疼了。”
陆景阳轻笑了声,让人取了膏药来,将她脸上泛红的地方一一涂抹了一遍,动作轻柔且专注,像是捧着一件名贵的瓷器在擦拭。
温柠险些受宠若惊,不过两息,就又飞快地冷静了下来。
现下,她在陆景阳眼中大约就是件稍微贵重些的瓷器,对方只是不想瓷器上有一丝裂痕。
她仰着脸,乖乖等着上完药,问:“太子哥哥,我以后还能去演武场吗?”
陆景阳动作未停:“茵茵不是嫌日头大,不愿去么?”
温柠道:“可是我想和太子哥哥待在一起。”
陆景阳涂抹完最后一点,放下药膏后用帕子擦了手,又抬起温柠的脸看了片刻,这才闲闲应道:“茵茵想来便来。”
温柠杏眼一弯,笑着扑了过去:“太子哥哥真好!”
她是真心实意地欢喜,每日去演武场算什么,说不定还能遇见大哥呢,反正已经过了第一面的关了,下次她只要收敛一些,不下意识地亲近大哥就好。
温柠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回了思鸿阁。
第二日就又开始往东宫跑了。
只不过一连好多天,温柠也没见到楚照衡,她一点也没表现出来,每日准时到演武场,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来陪陆景阳的。
等她快习惯早起去演武场的时候,天气和暖不少,一眨眼就入夏了。
近日来雨多,温柠睡得很不安稳,点了安神香后稍微好上些,只是白日里依旧精神不济,连饭都用的少了,脸上刚养的肉又消了下去。
思鸿阁的宫人都有些紧张,毕竟先前见识过小郡主心颠之症发作的样子,生怕再来一回。
温柠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她每年到了夏日,胃口都不怎么好。
不过有人不知情,楚照衡在演武场看见温柠时,足足愣了好几息,然后寻了个机会特意避开陆景阳,满脸严肃地问她是不是被太子殿下欺负了。
温柠呆了一呆,等会过意来后差点笑出声。
她一面忍着笑,一面道:“大哥想多了。”
楚照衡不怎么信,依旧冷肃着一张脸,语气肯定:“之前你不让我说我们见过,就是为了瞒着太子殿下。”
他担心温柠一个孤女,在宫里被人欺负,无处诉苦。
温柠心里暖洋洋的感动不已,算起来,这一世她和大哥也才见了三回而已,比起大哥和太子殿下的交情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大哥依然愿意护着她。
不过温柠不想让大哥误会,若是大哥因为她和太子殿下生了嫌隙,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她杏眼一弯,笑道:“之前不让大哥说,是因为太子哥哥有些小气嘛。”
楚照衡蹙眉,没能理解。
温柠飞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凑倒跟前,压着声音悄悄道:“我要是喊其他人哥哥,太子哥哥听见了会吃醋的。”
说完,还朝楚照衡眨了眨眼,俏皮道:“大哥一定要保密!”
这回换楚照衡呆住了。
他不敢置信,沉稳持重的太子殿下居然有这一面,但转念一想,若温柠是他妹妹,他也不高兴对方唤旁的什么人哥哥的。
楚照衡握拳,抵住唇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温柠余光瞥见陆景阳过来,表情一变,站直身子,认认真真地道:“大哥放心,太子哥哥对我很好,我这几日睡不安稳,多亏了太子哥哥的安神香。”
楚照衡也看到了陆景阳,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干巴巴地应了两声。
待陆景阳走近,温柠眼睛一亮,小跑过去亲亲热热地挽住对方的胳膊,笑道:“我刚刚还和大哥说到太子哥哥呢,太子哥哥这就来了。”
陆景阳也跟着笑了下,问:“在说我什么坏话?”
楚照衡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太子殿下在温柠跟前的自称并非本宫,他神色一松,看来确实是自己多虑了。
温柠皱了皱小脸:“怎么可能嘛,太子哥哥冤枉人。”
她黏黏糊糊地缠着陆景阳,完全把楚照衡抛到了脑后,半个眼神也未分过去。
方才她和大哥说太子殿下小气,其实完全没有在开玩笑,她这会儿要是冲着大哥笑一笑,以后就真的不用来东宫了。
温柠心知肚明,所以一直到离开前,才顺带同大哥道了声别。
一整个夏日,温柠清瘦了不少。
她偶尔在演武场遇见大哥,虽然没说上多少话,但大哥待她和前世没有什么不同。
孝期未满,温柠尚不好光明正大的出宫,所以一直没能见到侯爷和侯夫人,不过楚照衡给她带过侯夫人亲手做的荷包,里头沉甸甸的塞满了珠宝。
侯夫人思虑周全,担心她在宫中多有不便,所以荷包里的珠宝都是方便赏人的大小,满满登登,拿着缀手。
温柠相当珍惜地将荷包收了起来,和那些从北疆带回来的东西放在一起,每日都要去看一遍。
这天刚从小楼下来,就听素心说七殿下来了。
“姑娘,要拦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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