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笑弯眼睛,带着几分自我埋汰,“那她和我完全不一样。”
叶卿也笑,片刻摇了摇头,“这样温柔的性子也是在遇到你爸爸之前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都是好脾气的人,怎么两个人一见面,就闹得鸡飞狗跳的。
言欢咯咯笑个不停,“所以我是火星撞地球的产物?”
想到言叙钦,她笑容短暂地僵了下,“哥哥和我也不一样,他和爸爸妈妈也好不一样的。”
叶卿摸了摸她脑袋,眼皮垂落,掩下里面翻涌的情绪,轻声说:“这世界上的人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又又,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你爸妈,还有你哥哥看到会开心的。”
言欢挤出点弧度,故作轻松道:“可是他们都看不到了呀。”
叶卿没搭话,在心里叹了声气,再次开口时,聊的还是表姐年少时的趣事。
关于父母的记忆远比哥哥来得遥远而陌生,言欢津津有味地听着,听到最后,眼眶通红,舍不得和脑海中浮现出的虚假画面告别,用恳求的口吻道:“姨——”
她顿了两秒,改口叫了声“妈”,“你再和我多讲讲他们吧。”
“好。”
等叶卿的记忆尽数被掏空,言欢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您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把在言氏的股份全都转给我吗?”
梁沂洲以为梁品霖把自己叫到书房,为的是工作上的事,哪知一开口就是再家常不过的话腔,“你和又又都结婚了,她怎么还叫你三哥?”
饭桌上梁品霖就想提了,但最后被叶卿的一个眼神制止住。
梁沂洲不以为意,“一个称呼而已,她喜欢,就让她叫吧。”
当事人都这么说,梁品霖没必要再逮着这事不放,索性随他们去,转头开始聊起正事:“你最近好像跟秦家人走得很近。”
“您说的是大的还是小的?”
“夺了位的那个。”
即便已经从名利漩涡中抽出了身,梁品霖对北城涌动的暗潮还是了如指掌,当然抛开他自身的敏锐,“旁观者清”起到的作用也占了一部分。
梁沂洲点头承认:“有生意上的事要谈。”
“和汽车有关?”
“是。”
“我记得你上次出国,谈的也是这生意。”
“是,但没谈拢。”
“因为智能驾驶?”
梁沂洲点头,“新锐那边的智驾技术还处于初步发展阶段,我没那么多耐心得他们步上正轨。”
梁品霖不赞同,“新锐是国外首屈一指的电车品牌,就算智驾技术没达到你的期待值,在其他技术上领先国内一截,这头肥羊梁氏应该吞下,而不是因你的一意孤行顾此失彼。”
谈起工作上的事,梁品霖的口吻严肃到不容置喙,梁沂洲和他如出一辙,略显刻薄,一点父子情分不讲,“我也是人,是人就会顾此失彼,您要是不满意我的做法,就回集团亲自下达指令。”
梁品霖叹了声气,心说也不知道像谁,这么拗。
半分钟的寂静后,他稍微放软语气,“新锐给不了你想要的,秦隐能给你?”
“目前还不好说。”
“上回那个呢?”
最近见过的人太多,梁沂洲不知道他说的哪个。
梁品霖说:“我朋友儿子,约你去锦瑟谈事的那个,听说你们要合作了。”
梁沂洲嘲讽一笑,“没有这回事。”
那人赌徒心理,当初被梁沂洲毫无余地地拒绝后,选择剑走偏锋,放话声称自己已经和梁三见过几面,合作基本谈拢,不日将正式签约。
传得还挺像一回事,不少人信以为真,以至
于这波胆大妄为的狐假虎威,最后还真让他捞到不少投资。
类似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梁沂洲早已见怪不怪,也不计较自己是被利用了——下位圈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没必要浪费时间去计较。
梁品霖沉吟几秒,试探性地问道:“你这么执着于智驾,是不是因为阿叙那小子?他死于智驾系统意外,你就想借工作调查他的车祸,要是最后查出来他真是被人害的,那你还想替他报仇?”
梁沂洲轻哂,“不提我有没有资格替他报仇,都过去这么多年,我这冲动早就淡了,现在想要的也只有一样东西。”
言叙钦的死就像锦绣华裳上落的虱子,不剔除,肌肤就慢慢生脓溃烂,至于剔除的办法,很简单,比起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替他讨回一个公道,不如找到真相。
是意外,还是人为设计的,总要有个答案。
梁沂洲淡着神色说:“阿叙就死在我和言欢面前,死的时候,人都被撞变形了,身上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当时言欢还问我'那不是哥哥对吗',我都没法回答她……”
梁品霖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什么,梁沂洲继续说:”车祸到现在,我已经模糊了阿叙的长相,可讽刺的是,这幅画面就和刻在我脑子里一样,怎么也忘不了,还能一比一复制进我的梦里。”
他抿直唇线,“找到真相,不仅能给言欢一个交代,还能让我活得轻松些。”
梁品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连真相一角都没窥探到,又怎么知道完整的真相就是你想要的?”
梁沂洲折返回客房时,没见到言欢身影,以为她还在叶卿卧室,就先去洗了澡,又去三楼露台抽了根烟,一来一去磨蹭近半小时,客房还是空无一人,他去找叶卿。
叶卿诧异:“又又早就回去了。”
梁沂洲一滞,“她不在房间。”
“会不会在花园吹风?”
梁沂洲不答反问:“您找她说什么了?”
叶卿从他稍稍发紧的声线里听出责怪的意思,顿了顿,“聊了些她父母过去的事。”
她迟疑了下,补充道:“最后提到了阿叙。”
梁沂洲把门带上直接去了花园,那处只有被风吹到影影绰绰的枝叶,他快步回到客厅,问遍佣人也都说没看到人。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和凭空消失一样,发去的消息也全都石沉大海。
去保安室调监控的时候,梁沂洲又点上一跟烟,出了会神,烟灰扑簌簌地往下掉,一半掉到脚尖,烟草化成的雾钻进胸腔,把莫名其妙空了一小块的心脏呛到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也只有那么两秒,他恢复正常状态,随即监控视频里出现言欢的身影,证实她进了客房后没再出来。
梁沂洲想起言叙钦提起过一件事,每次难过到极点时,言欢总喜欢把自己藏进衣柜里,用木质香掩盖自己身上的气息,仿佛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随存在感的减弱而消失。
监控还在持续不断地播放,看监控的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五分钟的路程被梁沂洲压缩成一半,他直奔衣帽间,一扇扇地打开,终于在最里面发现了瘦瘦单单的女孩,头埋在膝盖里,光亮侵占阴暗视线后,她才慢吞吞地抬起脑袋。
脸上还是干燥的,但眼圈一片通红,心里似乎已经在流泪了。
梁沂洲弓下腰,将人从狭窄的空间里捞出来,缓慢挪到床上,撩开她湿漉漉的碎发,让那双慢慢浸上水光的眼完全显露出来。
另一只手还搭在她腰间,虚扣着,但依旧能比出纤细的弧度,他潮热的指尖偶尔触碰到她柔软的肌肤,上面似乎有一道流畅的弧线。
他从不趁人之危,只是这一刻实在难以自持,想抱她亲她,任由心脏那处对一个人的需求和渴望泛滥,凝固成欲望倾泻时扭曲的快感。
于是,第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然后是她的眼睛、鼻子。
嘴唇那处的吻被她的眼泪打断。
足够猝不及防,也顺势将他心里那头失控的兽关回囚牢,他用指腹抹去她的泪,“别哭了,我不亲就是了。”
言欢一个劲摇头,“不是这样,我只是——”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茫然脆弱和悲哀顺着她的眼泪无遮无掩地流露出来。
“三哥,我回不去了。”
好不容易止住哭腔,嗓音还是断断续续的,“我刚才问了表姨,爸爸妈妈立遗嘱的时候为什么要把股份都留给我。”
梁沂洲手上动作没停,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问:“她怎么说的?”
“她说,因为我是他们最宝贝的公主。”
言欢也说不出自己的情绪为何会经历一个急转直下的阶段,直到现在都还在谷底沉着,或许是太过遥远的记忆击中柔软的心房,也或许是因为自己违背父母的意愿和期待后产生了愧怍之情。
他们给了她能给出的最大保障,愿她一生安然无虞,喜乐顺遂,可这份保障却被旁人反复利用,搓磨成肮脏的利益陪葬品。
而她则以自身为饵,赋予陪葬品另外的价值,然后一头扎进那混乱不堪的名利场中。
未来她要做的不仅仅是洗牌,而是踩上一具具血肉之躯,去看言家那顶端的风景,最后再拉着言庭越坠入万丈深渊。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安然无恙,能确定的是,等到那时,她不可能再当回父母记忆里的小公主,只会是染上一身血腥的刽子手。
她是真的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三哥,我喜欢这里。”
言欢紧紧环住梁沂洲的腰,将脸埋了上去,轻声说:“这里比言家温暖。”
梁沂洲换了个姿势,顺便也帮她调整,两个人侧躺着,双目相对,“以后你想来,我就带你过来。”
他的手又抬了起来,抹上她的眼角。
言欢迷蒙的视线紧随而去。
他的手指看着修长又漂亮,让人难以想象在欢爱时,它会沾染上什么样的低俗污秽。
人在情绪大开大合的时候,总想做点荒唐事。
不可避免的,她又想起几天前那次失控后的接吻,真费劲,感觉舌头都要被他勾走了,和蜻蜓点水的触碰完全不一样。
言欢心跳加速,放在被子里手扯了扯他的睡衣下摆,叫他,然后说:“三哥,你能不能再吻我?一下就好。”
如果可以,她其实还想再碰碰他,更深入的。
以他们现在的合法身份,只要不伤害到她,梁沂洲做什么都是不会也不该受人指摘的。
但他没有过于放纵自己,而是先凑近,盯住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等到欲望膨胀到一个程度时,低下头,在她唇角轻啄。
内心的躁动感却并未因此得到消减,相反他想要的更多了,他用他的呼吸代替他的唇在她面颊、颈侧打转。
他的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两粒,露出大片胸前大片肌肤,肤色比言欢认识的所有男人都要白。
“三哥。”言欢不受控地呢喃。
情动时的一声,扑进耳朵里,就像一股电流,顺着梁沂洲的尾椎骨,一路向上直达大脑,他的眼睛红了些,随即落下的吻也变得蛮横不少。
就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寥寥无几时,梁沂洲突然退出些距离,揉了揉言欢脑袋,“我就在这儿,你好好睡一觉。”
言欢愣了两秒, 第一次蹦出一个想法:传闻中不近女色的梁三该不会是……不行?
言欢的情绪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被拥着睡了一夜后,第二天又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奈何大哭过一场,眼睛红肿,布着瘆人的血丝,用冰块冷敷才缓解了些,叶卿观察细腻,第一时间察觉到,结合昨晚梁沂洲着急忙慌找人的行为,误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心生愧疚。
言欢早就掌握了哄长辈的陈词滥调,可对着真心替自己着想的人,她想活得稍微真实些,至少得把自己从做戏中拉回现实,于是那些客
套尽数被她咽回肚子里。
离开前她说:“妈,下回来你再给我讲讲别的事吧,什么都好。”
叶卿这才舒了口气。
梁沂洲一大早就去公司,所以言欢是一个人回的富力山,路上她收到言家管家的电话,要她晚上来一趟老宅。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 就是心知肚明和心照不宣了。
就是不知道言庭越这回又想胁迫她做什么事,还是单纯把她叫过去羞辱、责备的。
通话中断不久,言兮打来电话说,前天晚上言庭越发了一通大火,事后兴师动众地叫来了五名家庭医生。那几人也不动,整整齐齐地围在床边,盯着老爷子看了一天一夜,等人情况稳定下来,各个松了口气,僵直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言欢问:“他跟谁发火?”
“除了你还能有谁?”
“你说明白点。”
“梁三之前不是说要给言家一大笔聘礼吗,结果全转到你账户上了,你说他发现后能不生气?”言兮捂嘴笑,“能把爷爷气成这样,可真有你的。”
言欢试探性地问道:“那老爷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找我算账?今晚家宴?”
“什么时候老爷子想找人算账,会先口头撂下狠话啊?当然是趁你不备的时候,再朝你射出一箭。”
言兮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今晚他的确有找你算账的可能性,你还是别来了,万一和上次一样又是鸿门宴。”
言欢拿出随身镜照了照自己的眼睛,红肿又消退不少,估计到晚上就能恢复到正常状态。
言兮喂了声:“你在听吗?”
言欢说在,“我得去。”
她已经是明牌了,躲是躲不掉的,不管未来等到她的是不是狼窟,她都得亲自去闯一闯,不过这次她照旧留了后手,在去之前,先给梁沂洲发了条消息。
梁沂洲:【结束后发消息给我,我去接你。】
言欢回了个乖巧点头的表情包。
言欢是掐着点去的,言庭越看见她,眉眼舒展开,笑了,“又又来了。”
随即又关心了几句,比如梁沂洲有没有欺负她、在梁家生活得自在不自在。
言欢本来不想再装,可见他有将这出爷孙情深唱到继续唱下去的意思,只能配合起来,柔柔一笑,“三哥对我很好,梁家其他人也是,谢谢爷爷关心。”
言庭越笑而不语。
二十分钟后,言家人陆陆续续上桌,冷菜刚摆上,言庭越开门见山:“这回把你们聚齐,是为了宣布一件事。”
他卖足关子,隔了几秒,压实音量朝门口来了句:“进来吧。”
所有人抬头看去。
言欢慢了两拍才有所反应,这人恰好在同一时刻侧过身露出全脸。
他身量挺拔,自带压迫感,一双眼睛凝着精明和算计,偏清俊风流的长相,笑起来自带滤镜一般,迷人眼,但言欢不喜欢他的笑,太程式化,比手工绘制成的脸谱瞧着还要虚假,功利性也强。
言庭越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在心里盘算一阵,给出最为言简意赅的介绍:“言知珩,言家老四。”
众人只知今晚这场家宴非同寻常,但都没料到会唱一出认祖归宗的低劣戏码。
空气瞬间凝固,静到能听见中央空调吹动屏风的声响。
言兮最先没绷住,“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奶奶还生了第四个孩子?这人是墓园里蹦出来的不成?”
她语速飞快,言家二媳妇拦也拦不住,觑见老爷子阴晴不定的神色后,心里直呼“我的小祖宗”,脸色发白。
言家老二言诚尧忙不迭说:“小孩子不懂事,是我宠坏了没教育好,您别同她计较。”
言欢原本打算以不变应万变,然而在余光捕捉到言兮愤愤不平的样子后,心里藏得密不透风的愤怒突然跟着被撕开一角,也开始嘲讽道:“好巧,我也不知道呢……冒昧问一句,爷爷您这位四儿子今天多大了?有三十了吗?”
无人应答,只有言兮配合地唱起双簧,“看着三十好几了吧。”
言欢立刻往下接:“那岂不是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就有他了?”
言兮眨眨眼睛,看向其他长辈,“我年纪小,奶奶去世时,都还没出生,请问各位伯伯婶婶、叔叔阿姨,你们见过奶奶怀过第四胎吗?”
言庭越一敲拐杖,沉沉出声:“如果不想吃饭,就出去。”
言兮气鼓鼓的,还想说什么,被言欢扯了扯衣袖,言欢似笑非笑道:“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这饭当然是要吃的。”
这话挑不出错,言庭越借不了由头将二人赶出去,全当无事发生,暗暗朝言知珩使了个眼色。
置身事外已久的言知珩心领神会,拉开他身侧的空座位,坐下。
这段插曲就这样翻了篇。
饭桌上几乎没人说话,只能听见碗筷碰撞声,菜上至一半时,言庭越开始聊起公事,“现在政策和市场动向变了,生意没过去那么好做,尤其是投资行业,所以我打算未来两年里,慢慢将集团旗下的产业进行股份合并,你们的意思呢?”
遵循的是民主自由、广开言路的原则,内核却是百年未变,依旧独裁专制,见无人应答,言庭越就将话柄抛给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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