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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修罗场里狂飚演技(闫桔)


厢房里的青禾频频往外探,沈映蓉坐在桌案前,说道:“在看什么呢?”
青禾:“奴婢瞧见魏妈妈拉着许婆子去了庖厨,不知在唠啥。”
沈映蓉抿嘴笑。
没一会儿魏氏就过来了,打起帘子进屋来,朝青禾做了个手势,她立马出去。
魏氏欢喜道:“方才老奴让许婆子帮忙探听以前老爷子在京时的那些门生,她应允了。”
沈映蓉点头,“甚好。”
魏氏显然有些担忧,“就是不知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会不会卖账,且还是得罪萧家的事。”
沈映蓉:“这得碰运气,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倘若什么都做了还无用处,那便是命运如此,是造化。”
魏氏似乎有些不解,发出疑问道:“有时候老奴替娘子不平,明明你是被萧四郎强迫来的,何故还为着他的体面不大闹一场?”
沈映蓉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若把篓子捅出去了又能如何?”
魏氏脱口道:“国公府总要管上一管的。”
沈映蓉笑了笑,冷酷道:“魏妈妈也太抬举那些高门大户了,里头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
“萧四郎年头才闯了祸被罚到宜州,年尾又闹出丑闻来,若萧家人通情达理还好,若是强横些的,让我不知不觉消失,把事情平息下来,到时候你找谁哭理去?”
这话把魏氏唬住了。
沈映蓉:“这里可是京城,你我不过是蝼蚁,比不得江玉县。一旦我捅出篓子来,没有背景依靠,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萧四郎……”
“他哪有本事对抗得了家族施压?”
魏氏彻底闭了嘴,心中不禁对自家主子钦佩几分。
沈映蓉继续道:“这篓子我得捅,但绝不是我亲自去捅。”
魏氏听得迷糊,“不都一样吗?”
沈映蓉:“生路不一样。”顿了顿,“我不仅要回去,还得萧家送我回去,彻底断了萧四郎的念想,省得他再来纠缠。”
她说得笃定,心中似乎早有谋算,魏氏放下心来,知道她聪慧。
院子里清净,平时也只有两位家仆伺候,许婆子负责采买和日常,还有一位年纪轻的则洒扫干浆洗粗活。
那许婆子得了金锞子,可高兴坏了,这得寻常人家吃两年。
现在自家男人老了,腰不好,干不了重活,养的三个子女也没甚出息,有时候还要靠她的那点月例补贴。
许婆子很会钻空子抓机遇,觉得能在沈映蓉身上捞点油水,趁着外出采买的机会回了一趟家。
目前小儿子跟他们住在一起,t因着和离了,闺女养在许婆子手里照料,她心情好,特地给孙女买了胡饼和饴糖。
回到家中,男人郑老儿坐在门槛上修补坏掉的凳子。
见她这时候回来,颇觉诧异,问道:“老太婆怎么回来了?”
许婆子高兴朝他招手,郑老儿起身跟她进屋。
他们租住的房屋低矮窄小,整条巷子都是贫民住的。
京中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扎根立足可不容易。厢房里光线不好,哪怕是白日,仍旧黑漆漆的,许婆子把门掩上,只留一道缝隙。
郑老儿见她这般神秘,忍不住道:“合着二娘捡到钱了?”
许婆子把包裹了好几层的金锞子取出来递到他手里。
郑老儿好奇打开,看到黄灿灿的东西,顿时诧异地瞪大眼睛。
“二娘是从哪儿偷来的?”
许婆子没好气打了他一下,“出息,这是我伺候的主子赏的。”
郑老儿不信。
许婆子当即说起沈映蓉的情形,他听得半信半疑。
那金锞子委实扎眼,他内心一阵激动,用牙咬了一下,真是金子!
许婆子认为这是挣大钱的机会,严肃道:“这阵子那萧四爷在寻大些的院子,想来过不了多久主仆就会搬走,我得趁着这会子多从她们身上捞些。”
郑老儿有些胆小,提醒道:“你可莫要出岔子。”
许婆子:“你放心,我自知分寸。”又道,“明儿你就去打听打听沈肃的门生,那么大的一个官儿,应该容易探听消息。”
郑老儿点头。
许婆子继续道:“她们想入萧家做妾,我搭把手,各取所需,若那沈氏得幸入了萧家门,她还得感谢我呢。”
郑老儿似被那枚金锞子迷了眼,感慨道:“京中这样的地方,权贵之家随便舍些便够我们这些牛马过活了。”
许婆子把金锞子藏好,说道:“赞着给红红做嫁妆。”
郑老儿应好。
于是第二天他便外出打听沈肃过往。
在郑老儿替沈映蓉探听曾经的门生期间,她无比淡定,有时起兴会画从茶楼里讨来的绿菊。
而萧煜得了圣恩陪马氏进宫探望长姐萧贵妃。
萧贵妃年近四十,是国公府嫡长女,手里养着一个皇子,年仅十五。
按说国公府的闺女无需入宫吃苦,当年萧如英就是相中当今天子一表人才,主动进宫谋求前程。
只不过经历了这些年的磋磨,如今的萧如英早就看透了男人的那点子心思。
从十八岁进宫,走到至今的贵妃,她熬死了张皇后,斗垮不少妃嫔,享受着权欲带来的快感。
萧煜跟她一母同胞,嘴甜又会哄人,自是疼爱这个胞弟。
这回进宫,萧煜带了不少宜州特产,并还送上沈映蓉的《荷戏》讨她欢心。
萧如英生得明媚,一身雍容华贵,眉眼里写着被权欲熏染后的睿智精明。
她打开那幅《荷戏》,被其生动妙趣逗笑,赞道:“此画甚有趣味,颇有王昌中遗风。”
说罢视线落到落款上,好奇问道:“长青居士是何人?”
萧煜应答:“宜州的无名之辈。”
萧如英又细细观赏了一番,那《荷戏》显然是讨她喜欢的。
“这次四郎去一趟宜州,回来可老实了?”
萧煜:“回贵妃娘娘的话,我下回再也不敢惹祖母生气了。”
萧如英嗤鼻,“你那顽劣的性子,只有哄哄阿娘。”
国公夫人马氏道:“四郎明年就十九岁了,我琢磨着什么时候办一场宴请,给他相看合意的女郎。”
萧如英坐到榻上,“阿娘说的是,四郎也该成家立业了,往日骄纵着,待年岁大些,总得谋一份前程。”
马氏点头,看向宝贝儿子道:“也不知什么样的女郎能压得住他。”
萧如英:“四郎性子顽劣,寻常的女郎可管束不了。
“依我之见,得替他寻凶悍着些的,要压得住才行。若不然,成了婚还像以前那般混账,那才叫人头疼。”
萧煜不满道:“听阿姐的意思,合着是要寻凶悍的泼妇来管我不成?”
萧如英被逗笑了,故意道:“就是要凶悍泼辣的女人才制得住你,谁叫你这般不知趣,京中小霸王的名声盛名远扬,一般的大家闺秀没有用处。”
萧煜:“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萧如英:“我信你的鬼话,你若什么时候收敛不捅篓子了,只怕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萧煜闭嘴,因为知道自己会捅篓子。
之后母女唠家常,都是跟他娶什么样的女人相关。
萧煜默默瞅着二人,心里头有些发愁,他实在寻不到恰当的时机开口。
却不知,这篓子被沈映蓉给捅了出来。
在未进京之前赵氏曾给她算过一卦,说她会遇贵人逢凶化吉。
许婆子就是她的贵人。
还真打听到了当年沈肃曾提拔过的门生后代,不过留在京中的只有三位,其余的后代要么早就致仕还乡,要么在外地任职,要么就病故。
但不管怎么说,给了她策划脱身的机会。

京中的冬月烧起了炭盆, 室内暖洋洋的,沈映蓉坐在榻上剪彩纸。
青禾送来滋阴润肺的梨膏汤,这边的气候比宜州要干燥许多。
忽听外头传来许婆子的声音, 魏氏出去看情形,原是来说事儿的。
魏氏将其迎了进来, 青禾到门口守着。
许婆子行了一礼, 说道:“娘子托的差事我家男人都打听清楚了, 因着年头太久, 多数都不在京中。
“这些人有的致仕回乡, 有的在其他州任职, 还有的则病故,断了联系。”
沈映蓉做了个“坐”的手势, 不疾不徐道:“那京中可还有门生后代?”
许婆子应道:“有的, 还有三家。”
魏氏道:“许妈妈坐下说话。”
许婆子“嗳”了一声,坐到凳子上, 把郑老儿说的那些信息细细道来。
这三家里头有一家姓冯, 后生现任大理寺正,从五品下,住在平乐坊。
另一家姓王,在京兆府做司法参军事, 正七品下, 家住太安坊。
还有一家姓钟,在工部任职虞部郎中,从五品上,也住在太安坊。
那郑老儿是个心细的, 特地把三家官老爷的品性打听一番,得出结论, 觉得冯姓官员名声稍好些,因着在大理寺当差,嫉恶如仇,很是正直。
这些信息对沈映蓉非常重要,她细细询问,许婆子一一作答。
青禾备了茶水来,许婆子在屋里唠了许久,皆是跟三家京官有关的事。
接近正午时分,许婆子才去庖厨那边备饮食,沈映蓉久久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
魏氏轻声喊道:“娘子?”
沈映蓉回过神儿,魏氏试探问:“接下来娘子作何打算?”
沈映蓉轻轻摩挲袖口,若有所思道:“撒网。”
魏氏:“???”
沈映蓉:“先把求救信函投出去再说,若能落下水花来,便是好兆头。”
魏氏担忧道:“这三家品级算不得太高,只怕没一家敢去招惹萧府。”
沈映蓉:“投石问路,走一步算一步。”顿了顿,“方才听许妈妈的意思,冯家刚正,万一他家管上了呢?”
魏氏燃起希望,“在大理寺任职,管的就是不平事。
“萧四郎把娘子夺来,本就不平,如今你向他们求救,倘若有点良心的,定不会坐视不理。”
她的乐观沈映蓉并未反驳,始终秉承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宗旨筹谋,倘若还是未能逃脱萧煜的手掌心,那就是命里有这场劫。
现在选定了目标,沈映蓉开始琢磨着怎么去写那封求救信函。
这也是有讲究的,首先要交代清楚事情原委,其次要煽情自己处境和诉求,最后才是祖辈旧情恳请。
要文采斐然,要言辞真切,要撼动人心,缺一不可。
这是她最关键的机会,也是她能否继续筹谋下去的根基。
当天夜里沈映蓉辗转反侧,脑中琢磨着怎么去写这封求救信。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反复琢磨,有时候写了几笔,又觉不甚满意,重新斟酌。
如此反复折腾数日,总算写好近千字的求救信。
她从头到尾阅读,斟字酌句,直到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才抄写了三份。
魏氏又使了钱银给许婆子,请她帮忙把信函投送到冯王钟家。
在许婆子把信函带出去的第二日,萧煜过来了一趟,原是方安找到了合适的院子,让主仆搬过去。
那院子就租在隔壁坊,是一所二进院儿,萧煜特地把沈映蓉带过去看。
院子的东家是商贾,把空置的租赁出去,里头家具一应俱全,条件比赵家别院好t得多。
来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是从萧家庄子里调来的。
沈映蓉自然想在别院那边,毕竟她要跟许婆子交接,怕打草惊蛇,倒也没说什么。
萧煜握住她的手,说道:“前阵子我把惠娘的《荷戏》送与我阿姐,她很是喜欢。”
沈映蓉颇觉诧异,“那不值钱的东西可莫要污了贵妃娘娘的眼。”
萧煜:“惠娘莫要妄自菲薄,我阿姐说甚有风趣,颇有王昌中遗风,还问了长青居士是何人。”
沈映蓉笑道:“能得贵妃娘娘抬举,可是我的荣幸。”
萧煜正色道:“近日家中提起要替我相看女郎,惠娘且在此地安心住下,待到合适的时机,我自会向阿娘提起我二人的事情。”
听到这话,沈映蓉忙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里头既然安排了,四郎还是莫要推拒,毕竟你才从宜州回来,恐又惹得家里人不痛快。”
她生怕那小子沉不住气把事情捅出来,一番劝解安抚。
萧煜听着不对味,却也没说什么,因为目前他确实不太好处理这事。
得循序渐进。
没过两日主仆从别院搬离,魏氏特地跟许婆子交接。
两人说好日后接头方式,魏氏再三提醒,说断不能让萧家的奴仆知晓。
许婆子拍胸脯道:“你只管放心,这事定会给沈娘子办得漂亮。”
魏氏又塞了些碎银与她,许婆子心中欢喜,却未表露出来,她本欲推拒,魏氏道:“在外头总要打点着些,就有劳许妈妈费心了。
“若那边有什么回应,还请许妈妈亲自来知会,我们娘子必当重谢。”
许婆子连连点头,“我晓得的,到时若有音信,我就说给你家娘子带家里头制的腐乳来。”
魏氏:“你心里头有数就好。”
二人细说了好一会子,方安过来把箱笼搬到车上,先带过去。
稍后主仆也离开了别院,去隔壁坊落脚。
就这样,沈映蓉在奉业坊住下了。
月底的时候萧府找了个由头宴请,京中后宅女眷但凡是适龄女郎大多数都会被长辈带去参加,因为前来参宴的也有未曾婚配的小郎君。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高门大户心疼女儿的还是会提前相看,不会摸瞎。
在萧府热闹非凡时,沈映蓉这边清净得异常。
宜州极少下雪,外头天色暗沉沉的,听仆人说腊月会下雪,她有些想家。
京中的饮食跟宜州那边还是有区别,偏清淡,最初那几天她一点都不习惯,现在日渐适应,开始融入当地习俗。
魏氏取来两个火晶柿子,是烤温热的,用麦秆戳进果肉里吸食。
沈映蓉用了一个,还有一个给青禾了。
也亏得萧煜有心,偷偷差方安送来食盒,说今日府里宴请,备下不少好菜,特地捎过来给她尝。
这会儿已经有些冷了,魏氏拿到庖厨热了热,有五道,一道炮豚,也就是烤乳猪。
一道扒鱼肚卷,一道酱焖鹌鹑,一道酱羊肉和煨鹿筋。
满室食物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魏氏笑盈盈道:“那萧四爷倒是个有心的,差方安跑了好几个坊送过来。”
沈映蓉尝了尝炮豚,外皮焦香酥脆,内里肉香浓郁多汁,她朝青禾招手,“自个儿取筷来尝尝。”
青禾口水吞吞,却不上前,“娘子多用些。”
沈映蓉:“我用不了这么多。”
说罢看向魏氏道:“魏妈妈也来用些,尝尝京城里的味道。”
她们平时的伙食也开得不错,但极少有这类大菜。
萧府的庖厨显然很厉害,煨鹿筋软糯弹牙,沈映蓉用了好几块。
还有两盅甜品,她没用,青禾想馋嘴,被魏氏制止了,打发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
下午沈映蓉出去透了透气,也仅仅只在院子里,她不能擅自外出,有刘婆子盯着。
既然是外室,自得有外室的样子。
望着四方高墙,好似一口深井。
沈映蓉仰头看天空,算起来自她投出求救信已经有好几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有回应,亦或许根本就不会有回应。
孤身一人,受困于这个被高墙围困的四方天地里,好似一只笼中鸟。
主人高兴的时候过来看看,不高兴时则丢到一边。
也或许有些人就喜欢这样的生活,无需为生计忧心,吃穿用度都比寻常人好得多,只要讨好男人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纵使沈映蓉在窒息的时候会用精神胜利法短暂麻痹自己,但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便清醒。
进京的这两月她其实一点都不开心,疯狂想家,想念爹娘,想念阿宝,想念家中的那棵枣树。
有时候她也很迷茫,为什么会来到京城,这或许是她生命里的一场劫难。
萧煜就是她的劫。
见她独自在角落里站了许久,魏氏怕她受凉,提醒道:“娘子该进屋了,恐受了寒。”
沈映蓉回过神儿,心事重重道:“都过好些日了。”
魏氏知道她的意思,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毕竟人走茶凉,祖辈攒下来的交情,能不能管用真的说不准。
主仆进屋,沈映蓉把从家里带来的故土翻出嗅了嗅。
她握在手里,这泥土是从枣树下刨来的,也不知今年的枣子够不够阿宝糟蹋。
心中思念,她想给家里人写封信,却无从下笔,徒增他们的担忧罢了。
与此同时,远在江玉县的沈家夫妇特地去祖坟烧纸上香,夫妻俩给沈肃的坟头磕了好几个头。
赵氏跪在碑前,虔诚道:“老爷子定要保佑你曾孙女能平平安安回来,这些年沈家够遭罪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顺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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