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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着迷(茶暖不思)


她以为,她的一生都会在雨季里。
从不曾想过,会和他有今天。
当时的她是悬浮的,今夜的她同样悬浮,只不过曾经是无能为力,现在是无法抗拒,荔枝的果实颤巍巍的,她后颈仰到底,只能由着心口的气息时起时伏。
时至今日,她知道了他吻人的样子。
原来往昔她的假想都是纯情的小孩儿把戏。
他有好多的手段,用唇去吮,用舌面去碾,用齿痕去磨,接吻是,吃荔枝也是。
江南的雨似玉珠子一颗颗落进圆盘。
有一丸浆果在珠玉声中甘甜盈盈,无穷无尽。
深夜雨停了,声音静下,卧室里暗了灯。
他从浴室回来,在被里拥住她,许织夏侧身背对着,阖着眼假寐,无视他身躯的温度。
纪淮周无声笑着,唇贴到她耳后:“这么累啊,不就到了一回。”
她不作反应,他接着问:“还觉得慢么?”
许织夏屏着不呼出气。
“怎么不说话?”纪淮周拨弄她耳垂,又去亲她的颈:“理理你哥哥。”
再不理,他指不定又有新招了。
许织夏装睡不成,认命回过身,不看他,直接将脸埋到他的身前躲住,手没劲地捶了他一下。
纪淮周笑了声,见她还羞得不成样子,不闹她了,抱住她小小的身子,哄着她睡。
不在雨季,但杭市一连下了几日雨。
高校陆陆续续进入了新学期,许织夏也收到了浙校心理健康中心的试用通知,试用期为一个月。
许织夏去浙校报道,那几天她白天和周清梧一起去学校,晚上回来。
纪淮周就自己在别墅里,外面下着雨,路途泥泞,他也懒得出去。
起初那一两天,许织夏在他面前臊得很。
尤其醒后那个清晨,他洗漱完,回到床边去亲她,结果嘴唇被她捂住。
她眼神含着怨:“不要亲……”
小姑娘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托开她的手,舌尖故意润了下唇,再告诉她:“没味道了。”
“你……烦人。”许织夏羞耻,被子一拽盖住脸。
纪淮周伸手去扯,让她的脸露出来,他笑,话中有话:“你自己的味道,怎么还嫌弃上我了?”
许织夏脸有红晕,不跟他讲话。
“真没有了,”他低下头凑近:“不信你尝尝。”
哪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被这么弄,不得羞个几天,这和单纯恋爱调情不同,她头回体验到那种感觉,腰不受控制地抬高,脑子里有烟花蓦然绽放。
在此之前,这是一件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坏得要命,许织夏不想理他。
但在学校见不着他的时候,她又惦记着他一个人在别墅里,按捺不住到走廊,给他打电话。
接通了她刻意不出声。
他轻笑问:“查岗呢?”
她傲娇地哼声:“不理你。”
纪淮周在电话里鼻息逸出一声气,好似在笑,又好似哀叹。
许织夏很有轻重缓急地问他:“你吃午饭了吗哥哥?”
“没呢。”
“冰箱里有牛肉,还有小姨昨天熬的高汤,你自己煮碗面,或者点个外卖,要记得吃饭。”
“好。”他笑:“听见了。”
“耶耶不要忘了喂。”
“喂过了。”
许织夏“嗯”声,过两秒想起来自己在闹情绪,马上又哼道:“不要和你说话。”
纪淮周在那边被她逗笑,配合着说:“心疼心疼你哥哥吧,小尾巴。”
“……哥哥怎么了?”
“一个正经工作都没有的男人,只能每天在家陪着一只贪吃的狗,女朋友还不给亲,”他拿腔拿调,慢慢道着:“你说他可不可怜。”
许织夏想笑,心窝莫名温温热热。
他们如今的关系很奇妙,纯白的兄妹情之上,覆盖上一层红色的男女之情,调匀后的颜色是粉的,底色永远存在,但越亲密,红色的比例就会越多一点。
难怪有句话说,性是感情中的作弊行为,它可以忽略所有互相了解的过程,以□□直达最亲密的关系。
不过这个互通内心的过程,他们早在十七年前就开始了。
“周末陪你。”许织夏抿着笑,小声说:“我们回棠里镇。”
雨后初霁,九月的苏杭有了几许秋意的凉爽。
那日他们特意起早,在景区营业前进了棠里镇。
清晨日出,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水波一般荡漾在粉墙黛瓦间的青石小路,绿水闪着细细的粼光,望不见尽头。
这个时间点,商户早早开始忙碌,但街巷里没几个人,只有小部分住在景区民宿里的散客,在岸边吃早茶。
许织夏被纪淮周牵着手。
时隔四年,他们终于一起回到了这里。
一大清早的,没有喧闹的人声,听得见鸟雀清楚的啁啾,深呼吸,能闻到空气中一丝又一丝的早饭香。
再过一小时,景区就要营业了,在这短短的一小时里,棠里镇倒是回来了些许旧时市井坊间宁静的烟火气。
许织夏指向水岸:“哥哥你看。”
纪淮周望过去,那张古石象棋桌还在。
“以前我们每天放学回家,袁叔叔都要叫你过去下棋。”许织夏笑着说:“我就坐在旁边看。”
纪淮周垂下眼,眸光落向她。
她穿着他们在港区重逢时的那件黄油果绿小吊带,外搭薄开衫,粉钻皇冠钥匙发卡别在耳鬓,眼瞳莹亮。
他便也弯起唇,纠正道:“你是坐旁边吃零食。”
许织夏窘了下笑起来。
棠里镇还是那个棠里镇,照相馆,汉服馆,茶馆,一些小作坊,都还是老样子,却又因商业的气息而不尽相同。
纪淮周跟着她去向他们的院子,一路笑着听她说小时候的事,说孟熙在茶馆学评弹不认真,说他们总去书院吃阿公阿婆做的饭,说隔壁郑叔叔最爱听罗大佑了。
走到院门口,许织夏目光顿住,长久地停留在墙角。
平行时空交错般,时光一重合,她幻觉那里蜷着一只小橘猫,背上有心形橘花。
“哥哥,以前小橘就蹲在那里。”
纪淮周顺着她视线看向墙角,再去看她的脸,她正也抬起头望过来。
她佯装委屈:“那个时候小橘跑掉,你还说,它不跟我好了。”
——猫猫。
——就这只?喂它把自己喂丢了?
——哥哥,我们可以带它一起回家吗?
——哼,它不跟你好了。
纪淮周回想起这茬。
这叫什么,旧账新算。
“哥哥错了。”他笑着认下。
许织夏轻笑原谅他,取下耳边的发卡,一边去开锁,一边宝贝地说:“我得去配一把,不能都用这个开。”
纪淮周眉眼染着笑,听她念叨。
“嘎吱”一声,院门敞开。
光亮涌出缝隙,院子里的情景展现在他们面前。
两层高的小房子,质朴但踏实,青瓦下的白墙有了年岁的斑斑劣迹,他用砖瓦砌的那个两米长的花池,早年留下的泥土都已干裂风化,墙下长着野生的杂草。
视野里的画面,带出他们生活过的那十三年里,一幕幕的光景。
其实一开始,这个院子就是如此荒凉的,她没有家,他也没有,他们是在一片萧条中,慢慢一起找到了活气。
眼下,仿佛回到了岁月的最初始。
迈进院子里,置身其中,纪淮周想起他们常在这里乘凉,那小孩儿总是抱着半只西瓜,稚拙地握着勺子,舀到嘴里,脸颊吃得一鼓一鼓。
耳边响起嗒嗒嗒的声音。
他回眸,见她没来由地跑出了院子,过去几分钟,她又出现,发尾扬起漂亮的弧度,身影随着光一同涌进,奔回向他。
许织夏一手一把从孟爷爷那里借的扫帚,回到他跟前,微微喘着气:“阿公从前说,掸尘,就是把晦运都扫出去。”
她仰着脸,递给他一把:“哥哥,我们先扫院子吧。”
纪淮周看着她的笑脸,静静接过扫帚。
幼时腊月,她瞧着人家掸尘好玩,也要掸尘,他只能清早起来陪着干体力活。
今日也是。
她雀跃地跑到墙角,扫帚细细密密的竹枝在青石板上划出唰唰的响声。
扫着扫着,她望着寂寥的花池,走了会儿神,忽而她回过身,天光下一张笑盈盈的脸,冲着他。
她学着蒋校长的话,宣誓般,嗓音脆且清甜。
“哥哥的哥哥喜欢罗德斯玫瑰,我就把罗德斯玫瑰种满整个院子!”
迎着斑驳的光影,纪淮周虚敛起眼睫,眸光深刻而遥远,浸在了如水的回忆里。
今天算得上是他四年后重回故里。
受困于英国的每一个漫漫长夜,他在梦里都走不到尽头那个叫做家的光点。
而这一刻,他看见眼前的光,有了名为周玦的形状。
纪淮周倏地笑了,扫帚一丢,大步迈向她。
“哥哥你偷……”
他人逼近眼前,虎口卡住她的下巴,端起她的脸,唇重重压下来,许织夏想说他偷懒的话,最后几个字音猝不及防都变成了轻哼。
许织夏挨在他身上,没一会儿就被他亲得水光迷乱,捏着他的衬衣,但没有推开他。
怕不给他亲,他要和那天晚上那样。
和她的另一张唇接吻。
纪淮周放开她的唇,用力搂她进怀里,脸埋在她颈侧,含着强烈的情绪,低低喘着说了句。
“叫声阿玦听听。”

与她生活在棠里镇,身为周玦的那十三年,快要遥远得像是一场虚假的梦。
眼下周玦这名字回来了些实感。
而这个名字,于此地被很多人叫过,却没从她口中听过。
他忽然想要听,私心想听她这么叫一叫,那个单纯只是兄长的周玦。
许织夏脸偎着他的肩,这两个字,光是在心里默念,她都念不出口。
有点腻歪,有点肉麻。
想想比湿漉漉的亲热还要臊人。
许织夏攥得他身前的衬衣褶起,小幅度摇摇头,纪淮周手在她后腰握了握:“叫一声。”
小吊带短,他指尖部分虚贴皮肉。
许织夏略微有些痒意,扭了下腰,小声说:“……叫哥哥不好吗?”
许织夏猜不准他突然要她改口的原因,他谈恋爱花样多,她心想,他肯定又存了什么恶劣的心思。
“哥哥?”他品了品,似乎又开始逗她闷子:“哥哥有义务没权利。”
周玦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那些年没有,也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
许织夏琢磨着他说的权利,从他肩上抬起脸,眼神控诉:“叫哥哥,你也没少亲。”
纪淮周欲言,最后止住只轻笑出声。
无话可说,毕竟片刻前,才刚扣着她脸亲了一回。
空了四年的地方,每天孤零零日晒雨淋,像个灰头土脸的老头,一时半刻也弄不清爽。
一回到这里,许织夏的性子也跟着回到了小时候,说是要掸尘,把晦运扫出去,但玩还是要玩的。
休息日,孟熙和陶思勉刚好都回了棠里镇,许织夏像幼时一样,他们一喊,她就跟着一起玩儿去了。
艳阳高照,棠里镇游客纷至。
他们凑热闹,去茶馆听评弹,千寻团队的售票员态度冷漠,喝令要他们购票,一看票价,每小时一百二。
掌柜婶婶一见,骂骂咧咧过去,说自家孩子购什么票,二话不说拉他们进了茶馆,让坐前排佳座,还送了果盘点心。
显然居民和千寻团队相处得不太合衬。
刚为利润分成的事闹过,双方正在矛盾上。
那一场上台的是过去教孟熙的老师,一身旗袍,琵琶三弦叮咚响,唱着江南小调。
吴侬软语依旧动听,但许织夏明显感觉到,老师消瘦了,表情和情绪也都大不如前,或许是每天不停歇地多场演出,让她处在极度疲惫却要硬撑的状态。
曲终人散,他们连去后台找老师寒暄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催着离场。
茶馆门口的巷路人来人往。
千寻团队的作风让人丧失兴致,孟熙抓着把花生,往嘴里丢了颗,抱怨叹气:“还不如去电影院。”
“去了电影院你就是另一句话了。”陶思勉预判她:“还不如在家睡觉。”
“……”
孟熙转念忽道:“走啊,我们上镇长家看看去!”
许织夏想着某人被她丢下打扫,再不回去心悬得慌:“我得回去找哥哥了,他还一个人在院子里呢。”
“周玦哥居然需要你陪?”陶思勉一脸匪夷所思,这和他记忆中的黑老大形象有出入。
许织夏瞬间就怀揣起了私通的心情。
“我……”她眼神乱瞟:“不放心他。”
孟熙花生嚼得嘎嘣响:“我们小漂亮是可爱,但就这么会儿见不到,周玦哥还能无法忍受了?”
可能……真的会。
许织夏牵出几声假笑,岔开话题:“好端端去镇长家做什么?”
“千寻两个高层领导,今天在镇长家商讨开发协议的事情,”孟熙告诉她:“我爷爷他们都过去了。”
许织夏扑眨了下眼。
这话听着真耳熟。
镇长家的周围没有商业店铺,巷道里静静的,一把木梯子悄悄架上了院墙。
万事俱备,两个女孩子同时望向陶思勉。
陶思勉瞠目:“又是我?”
“那不然呢?”孟熙理不直,但气很壮。
陶思勉用力抱拳:“主上明贱啊!”
许织夏看着他们笑起来。
这个世界千变万化,人的情绪一天都有七十二变,但变化中总有永恒。
“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走正门呀?”许织夏轻轻指了指门的方向,提醒他们,其实现在跟着长辈听一嘴也无妨。
“……”
“……”
道理是这道理。
“来都来了,”孟熙望向白墙:“高低上去看一眼。”
“嗯!你去!”
陶思勉话落就被孟熙飞了个眼刀。
许织夏笑:“我去。”
她冷不防生出些迟到的叛逆心,于是就这么在孟熙和陶思勉的仰望下,攀上了木梯。
院子前的开放堂屋。
堂上两张太师椅,镇长和许轻苑各坐一张,旁边站着两个董事助理,堂下左主和右主位,坐着盛则玉和孟爷爷,余下的座位几乎也都坐着人。
“开发协议白纸黑字写着,门票收入五五分,协议有效期二十五年,这才过了几年,你们资本家的黑心就藏不住了?”孟爷爷激动敲着案几。
许轻苑高跟鞋搭着腿,坐姿威仪:“棠里镇的项目我们有多重视,相信这几年你们有目共睹,今年公司在宣传和运营上可都投入了比预期翻倍的成本……”
许织夏伏在青瓦上,卖力去听。
“吵得凶吗?”陶思勉扶住梯子腿问。
孟熙扶着另一边:“打起来没有?”
许织夏皮肉细,开衫又薄,挂在墙头胳膊吃劲,没一会儿手肘就磨得痛了,想调整姿势,有些艰难。
她进退两难,求助:“我站不住了……”
孟熙和陶思勉两个人十张嘴,着急忙慌地叫她快下来,许织夏不由也被惹得紧张兮兮。
“脚跟踩稳了,收紧核心,上身放松。”
闹中出现一道冷静而沉稳的声音,徐缓有度,语气和音色都自带说服力,令人深信不疑。
许织夏定了定心。
她似案上晃晃轻飞的宣纸,他的声音是镇纸,落上来,压住了她。
“重心往下踩。”
许织夏照着做,踏住木梯的阶道,在孟熙和陶思勉一声声“对对对就是这样”中,一步一步地稳稳迈下去。
有只手掌支住她腰臀,借了她把力。
后半段许织夏走得毫不费劲,轻松落地。
安全着陆的刹那,三人都舒口气。
绷住的神经一松懈,许织夏嘴角弯起,同时思考,方才的声音从何而来。
眨眼间,她心又紧住了,缓缓转过脸。
男人短发露出额头和利落的脸廓,眉骨深邃,黑蓝眼瞳盯着她瞧,要笑不笑的。
许织夏笑容消散,低下头,老实巴交在他面前站好。
孟熙和陶思勉后知后觉一回头,倒吸凉气,顿时军姿笔挺。
“有没有成就感?”
许织夏循声瞄他,见他慢悠悠抱起胳膊,管教的口吻又说:“小看你了。”
孟熙一招弃车保帅:“周玦哥,都是陶思勉不乐意,今今才上的。”
陶思勉咯噔一下:“……好。”
“是么?”纪淮周勾唇淡淡笑了下:“我们家今今还真是个仗义的女孩子。”
许织夏抿抿唇,闷声不语地腹诽。
今晚不给他亲。
正想着,眼前他高大的身形晃过,许织夏目光追过去,看见他走向院门。
“过来,”他言简意赅:“陪你。”
许织夏睫毛簌簌眨动几下,漾起笑痕,和孟熙陶思勉交换了个眼神后,轻步跑着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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