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肿了好几块儿,被纱布裹得跟偷地雷的一样,这要是被朱茗拿来跟林禹成比较,他真是一点自信心也没有。
这么想着,陈盛长出一口气,扭头又回了楼上。
他决定等脸上好一点再想办法,只是依旧毫不间断地给朱茗发去小作文一诉衷肠。
直到今天,伤处该消肿的基本上已经消肿,纱布取下来,是服帖的青青紫紫。
疼是没多疼了,但看着是真可怜——是陈盛满意的效果。
他决定去找朱茗,他想搞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自打开始吵架以后,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好好聊过一次呢。
他原本是在女寝楼下等的,但是朱茗下来后完全没有看见他。
她精心打扮,穿着淡蓝色的洋裙和小披肩,嘴上哼着什么很难听的小调,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就出去了。
这让陈盛心里一沉——他这几天难受得都快死了,她一条消息没回就算了,居然还这么开心。
可见他呕心沥血写的小作文,朱茗是一条也没看。
气闷之余,陈盛又非常好奇朱茗这是要干嘛去,一般女生刚分手心情会这么好吗?她至少应该会感到留恋和寂寞,绝对不该是这么状态。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迎上去,只是悄悄跟在了朱茗后面。
他看见朱茗进了美院的教学楼,然后从靠外的窗户看到她进了一楼那间他们一起聊过天的画室。画室里空无一人,朱茗好像还轻声哼唱着什么,一路蹦蹦跳跳地把这一侧的窗帘全拉上了。
陈盛便看不见她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人,却见一辆略显眼熟的车缓缓停在了教学楼前。
直到林禹成开门下车,他才反应过来——林禹成这波赚到之后换车了,这是林禹成的新车。
他看着林禹成也进了教学楼。
陈盛的大脑“嗡”得一声。
但是他转念又想,这是A大教学楼,又不是宾馆。林禹成也确实说过朱茗邀请他做模特,要求他脱得……一件都不留。
这也不是任何一个男人能接受的事儿啊。
所以就是在画画过程中勾搭上了吗?好吧就当这是他以前游戏人间的报应,已经发生的事情他忍就忍了,但他们想继续这个样子……他肯定不能答应。
在他敲门的时候,他是十分确定里面有两个人的:“茗茗,你在里面吗?”
朱茗的脸一下子白了,她的脑回路——
陈盛还正是刚分手伤心的时候,现在让他看到林禹成这样子,免不了又要闹起来;林禹成又是个一点委屈受不得的,万一两人照面几句话不对付,说不定又要动手。
人家本来感情那么好的兄弟俩,为了她又是当众吵嘴,又是大打出手的……实在是太不好了。
她几乎脱口而出:“禹成,你、你快把衣服穿起来,然后先从窗户出去吧。”
说真的,朱茗说这话时还在庆幸这是一楼,要是楼层高一点那还真不好跳。
但是刚提上裤子的林禹成一下子脸色就变了:“你说什么?”
朱茗一听这语气不对,赶紧上前安抚:“你就让让他嘛,至少在跟我在一起的过程中他也没做错什么,是我一直稀里糊涂的。而且你们这么多年也一直是好朋友,他对你也很好的对不对?你总不能……再打他一顿。”
“我是说我为什么要躲?我为什么要从窗户出去?”林禹成完全懵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朱茗,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还在迷糊,她到底知不知道“男朋友”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他索性上衣也不穿了,伸手就要开门,嘴上还不消停:“现在我才是你男朋友,你在画室画你男朋友有什么不可以?要走也该是他走!”
朱茗赶紧拦在他面前:“我不是那个意思,禹成你冷静点!”
“那你别拦我,让他进来!”
“哎呀你要干什么呀……”
外面陈盛早听到了声音,晃门晃得更加用力:“林禹成你在里面是吧?你跟我女朋友在里面干嘛呢!你给我把门打开!”
林禹成毫不示弱,越过朱茗冲外头喊:“什么你女朋友,茗茗早就答应我了,茗茗现在是我女朋友,不信你自己问她!”
朱茗大惊失色:“你们小点声,楼上还有人在上课呢!”
“小声有什么用?茗茗你知不知道,你跟他说分手之后他还到处说你们是一对呢,他就是想用这种办法霸占舆论高地,你跟他小声是没出路的!”
陈盛大喊:“林禹成你好有理,茗茗没跟我提分手的时候你就不老实了!你当时就跟我承认过你喜欢茗茗,你彻头彻尾就是个三你有什么好装的!”
“陈盛你别给脸不要脸,一开始你是抱着什么心态跟茗茗恋爱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个渣男海王伤害了那么多女孩不说还想同样对茗茗,你就是个活畜……”
朱茗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把门开了。
两狗隔门对叫,总是叫得格外凶悍。但是只要门一开,就会陷入短暂的沉默。
朱茗也被惊了一下——陈盛那张战损的脸,实在是让她心头一紧:“天啊,阿盛,你的脸……”
陈盛却暂且顾不上扮可怜——林禹成上半身光着,那满满的吻痕差点给他看出密集恐惧症。
林禹成大脑则空了一瞬——朱茗居然还这么心疼陈盛,好嘛,现在他成坏人了是吧,他又成了那个邪恶超雄了是吧?
说时迟那时快,陈盛已经扑了上来。他是想揪林禹成脖领子的,奈何根本没有任何布料给他揪。
索性突变成了一个更恐怖的动作——掐脖子。
是的,陈盛掐着林禹成的脖子把他扑在了那排模特椅上,直接把椅子撞散了,林禹成因为被椅子绊了脚跌倒在地,“咕咚”一声闷响。
朱茗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赶忙掩住嘴巴。
林禹成背后肌肉不是白长的,但这一下确实摔得不轻,饶是如此也还是咬着牙一声没吭,生怕朱茗担心。
他逮住陈盛的手腕子,一根一根手指地把他的手掰开,嘴上一点不耽误说话:“我要是吸别人一身吻痕你掐我就算了,我是被吸出一身吻痕的那个,你说你掐我干嘛呢?”
一向标榜聪慧冷静的陈盛一下子上头了,他一点儿没过脑子地挥拳打去,下一瞬就被林禹成起身掀翻了。
第二步,锁门拉帘子确保旁人看不见。
第三步, 冲到已经嗷嗷叫了两声的陈盛和刚抬手的林禹成身边,抱住林禹成的拳头喊“真的不能再打了”。
林禹成也不是不想打,是看着陈盛那张脸他都没了下手的地方。
然后陈盛就一个人躺在地上哀嚎,凄厉的声音听得朱茗心惊肉跳。
林禹成气得头皮发麻:“你信他还是信我?我动都没动他一下!”
“我知道,我当然相信你。”朱茗连声劝着, “但你先放开他好吗?弄成这样太难看了, 你不会真要和他绝交吧?”
林禹成的脑子差点就没转过弯来:“我不会真要和他绝交?你难道不觉得我跟他已经绝交了吗?”
陈盛捂着青紫较重的半边脸, 眼泪说来就来:“茗茗, 从他公开向我挑衅开始他就没打算再认我这个兄弟了。你知道的, 我没什么朋友,爸妈也不怎么关心我, 我说我只有你,是真的只有你了。”
朱茗一看他哭心里就发紧, 赶忙拿纸巾想给他擦泪,林禹成却把陈盛一扭按成了背朝上的姿势:“那你想的可太多了——清醒点吧, 你不是只有茗茗了,你是什么都没了,茗茗也不属于你!”
他也不挣扎, 就那样趴在地上流泪,好像已经被欺压得万念俱灰。
饶是林禹成也不得不服他这两下子。他承认他慌了,因为这显得他特别霸道凶悍,像极了20年前的眼镜蛇。
他赶紧把陈盛放开, 反驳的言语在“真相”面前一如既往的苍白无力:“不是你装什么可怜?我自己后背还疼着呢我碰你一下了吗……茗茗,我刚刚真的没……”
“阿盛, 你就别欺负他了。”朱茗眉头皱着,一脸为难道,“我确实已经答应禹成了,现在他才是我男朋友。”
陈盛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一脸难以置信:“你叫他什么?”
两个男人一个光着上身,一身斑驳;一个满身污渍,灰头土脸。
朱茗忽然对他俩有不同程度的下头,但还是信守承诺地走到林禹成身边,牵住他的手:“对,我和禹成已经在一起了……是跟你分手之后的事,虽然速度可能有点快,但顺序绝对没有乱。所以如果你再纠缠下去……那你才是那个第三者。”
这会儿林禹成已经完全看不见陈盛了,他低头望去,满心满眼都是朱茗,诧异茫然的神情下藏着就要绽放的笑意。
陈盛则看着这两人手牵手站在自己眼前,这两个自己曾经最熟悉不过的人,现在竟以这种方式将他排挤在外了。
“你们……你们……”他舌头都不利索了,“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林禹成侧身挡在了朱茗身前:“你不要乱说话,就算有错也是我的错。我承认我在你们分手前就爱上她了,但茗茗给我回应,绝对是你们分手后的事。”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我恋爱期间爱上我的女朋友?”陈盛完全错乱了,极致的无语让他摊了个手,“林禹成,我早说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跟你分享,唯独我老婆不行。”
林禹成烦躁地撇开脑袋:“这不还不是老婆吗?这不是分手了吗?”
“那你又为什么这么快就爱上我兄弟呢?”陈盛又看向半藏在林禹成身后的朱茗,“你对我那么好,让我深深爱上你,然后挑我个可大可小的错处就要和我分开,再问就是一句‘不喜欢了’。这才多久?这才过去几天?你告诉我你跟我兄弟热恋了?你不觉得太抽象了吗?”
陈盛之前总是温柔地叫她“茗茗”,从未“你”啊“你”啊的这么生硬,听得朱茗心里好慌,就要推开林禹成上前去:“不是这样的,其实我……”
一句“其实我从一开始对你就不是爱意”就在嘴边,陈盛却忽然眼泪一落,颤声质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这听起来好像要是没爱过的话问题更大啊!
朱茗赶忙改口:“爱过的,我爱过的……”
却感觉握着自己手的林禹成手上猛地一紧,抬头一看,男人微蹙着眉头,眼神深情如狗,像质询又像心痛。
那边陈盛已经深吸一口气止住眼泪,喉结动一动,仿佛把泪水咽进肚子里了:“好,好。林禹成你明知我爱上一个人有多难,为什么要做这种横刀夺爱的事?现在想想你确实本来就经常看上我的东西,所以连我第一次心动的女孩也要抢走?”
“陈盛你要论心动吗?”没穿上衣的林禹成,胸口起伏格外明显,好像随时要冲上去打人一样,“行,那我就告诉你,是我先心动的。从第二次见茗茗,也就是去游泳馆那天我就爱上她了,当晚你睡在我旁边,我做梦梦见的全是她!”
这下子别说陈盛了,连朱茗都被惊呆——居然是那么早的事吗?
“所以呢?”陈盛现在觉得自己是全场唯一正常人,“你睡在兄弟身边,意|淫兄弟的女朋友,你觉得自己没错是吗?你不觉得自己很恶臭吗?”
“那你敢说吗?”林禹成叫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茗茗的?我们来论一论到底是谁横刀夺爱?我是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真爱’了,但我至少可以确定你一定在我之后!”
陈盛的三寸不烂之舌一时顿住——他是KTV那天,送朱茗回家的路上爱上她的。
那确实在林禹成之后。
林禹成知道他不敢答话,便继续控诉:“你也别觉得茗茗有什么对不起你,你刚开始说的那些话你自己应该还记得吧?去茗茗家见家长的目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吧?你完全是带着伤害茗茗的心思和她相处,论恶臭谁能比得上你?”
他疯狂揭露:“还有你以前欠的那些感情债,为你跳江的,为你崩溃的,为你泣不成声的!被断崖分手很难受是吗?被找理由甩了很不甘是吗?被无缝衔接很心痛是吗?你现在知道那些被你这么对待的女孩子有多痛苦了吗?这就是你的报应,这就是你亏心事做多了换来的报应!”
“林禹成!”陈盛梗着脖子大叫,“好!茗茗这么对我我认了,就当这是我的报应,可你凭什么?”
“我需要凭什么?我什么都不凭,像你这种人,任何人都有资格谴责你!”
“你没资格!林禹成这世上唯独你没资格!”陈盛像疯了一样,脖子上青筋暴起,脸也憋红了,“我心理阴暗,我对不起这世上所有人,但我唯独没有对不起你!我连对我亲爹都满心算计,但我对你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
林禹成气得就要往前爆冲:“怎么着,你小子往我头上泼的脏水少了吗?合着我名声那么差跟你没关系是吧?”
被朱茗奋力拦腰抱住。
陈盛却还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中:“哪件事影响了你的实际利益?所有能给你带来利益的事情我都做了,所有能帮的忙我都帮了,难道那些都不算吗?”
“利益利益,你脑子里就只剩个……”
话音未落,朱茗已经打断道:“好了,都不要再吵了!”
她一把把高领毛衣塞林禹成怀里:“你先把衣服穿好!”
又扭头看陈盛:“我觉得你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你们现在的状态都不正常!”
好家伙,就是说这种情况下她还希望这两个人正常。
陈盛看着朱茗,她一如既往的美丽纯净,但有什么非常本质的东西似乎变了。
曾几何时他觉得她的大脑空空如也,是个没有思想的乖乖女;后来他发现她其实是个很有内涵的人,她会听人说话,也能理解人的痛苦,还常常语出惊人,仿佛她是个哲学家。
而现在,陈盛有种深刻的怀疑,他怀疑最开始的自己才是对的。他愈发不知道朱茗在想些什么了,她难道是没有心的吗?她难道不知道人心是肉做的吗?
他咬咬牙,气势汹汹地出了门去,因为势头太盛,林禹成甚至不得不赶紧伸手护了朱茗一把。
直到确认陈盛已经离开,朱茗才赶忙扑进林禹成怀里安抚着:“对不起禹成,让你受委屈了……”
林禹成确实一肚子气来着,其中也包括对朱茗的气,但是被她这么一抱,他忽然就怎么都想不起刚才在气什么了:“不,是我没保护好你,吓到你了吧……”
那天下午朱茗没有再画下去,很快就和林禹成一起离开画室,被林禹成载着出去兜风转换心情了。
但这确实也不是调整心态就能解决的事,陈盛的状态让朱茗非常担心——林禹成这头还好,亲亲抱抱就哄好了,但陈盛那边她又使不上力,总怕会出什么事。
看得出她的焦心,林禹成只好叹了口气,保证道:“他的事你不用管,我来处理。只要他不再打扰你,不再掺和我们之间的事,我会负责照看他的安危……以朋友的名义。”
朱茗的满面愁容因此变为了惊喜欣慰:“真的吗?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勉强你了?”
看她终于舒展眉头,林禹成就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不会的。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做什么都行。”
他们看着对方就会动情,为了避免发生交通事故,林禹成只得一脚刹车将车停在江边。然后他们双双解开安全带,在汽车内缠绵地拥吻——或许这种癫而又癫的状态,就是陈盛所说的“热恋期”。
他们之间也会进入“倦怠期”吗?算了不管了,先把热恋期顶过去再说吧,他们都快被烧死在这火热的氛围中了。
林禹成这人向来信守承诺,他答应了朱茗会管陈盛的死活,那就是会管——前提是陈盛不再打扰朱茗,也不再掺和他们小情侣之间的事。
但是当他和朱茗约会结束,回到家里时,抬头看到的是坐在沙发上乌云密布的他爸。
以及坐在一旁,已经哭肿了眼睛的陈盛。
林禹成刚说什么来着?会以朋友身份管他的死活?
还是善良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每次在他想着陈盛再卑鄙也就是这种程度了的时候,陈盛总会给他展示卑鄙是没有下限的。
在往日的漫长岁月里,陈盛总是不请自来, 有时他在外面上完补习班回到家,陈盛就已经坐在沙发上吃着妈妈做的小甜品。
然后妈妈会跟他说:“禹成啊,小盛又来找你玩了。”
爸爸会说:“你看你,三天不补成绩就下去一大截,你再看人家小盛, 人说平时上课基本上都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