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重要的到底是“谁们俩”的事儿啊。
林禹成听得心里不痛快,但现在这个状况他也只能忍耐:“那我现在……”
“哦,你可以走了禹成哥, 前门插销拨一下门就开了。”因为心里有事,朱茗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让林禹成内心更加空虚,但他毕竟还是很要尊严的一个人,人家都这么说了, 他还在这儿赖着算怎么回事儿?
他心里一阵憋闷,穿上鞋袜连声再见都不说就往门口走, 但临出门到底又回头看了朱茗一眼。
她分明感知到了他的气愤,抬头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无措和惊讶。
林禹成到底不忍心就这么撂着脸子走了,还是问了一句:“那以后……我还需要来吗?”
朱茗的神情也分明地明亮起来,脸颊都带着惊喜:“你还可以再来吗?”
当然,多少次都可以。
画室内外仿佛两个世界一般,林禹成走出画室时,刚好有几个美院女生路过,她们看了他一眼,然后笑嘻嘻说着悄悄话。
他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给他的感觉就好像她们知道他在里面裸了这么久,刚穿上衣服似的。
于是他又忽然担心,该不会从外面其实能看到画室里吧?
他赶紧绕画室一周,细致观察,好在窗帘的遮光非常完美,看不到一点儿。
他这才放下心来,调整步伐自信地走出去。
看得出朱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心情还是不错的。她对他的身体感兴趣,很好奇,很有探索欲,然后在他面前说话也很轻松。只是一提到陈盛相关的事,就一脸不悦,可见朱茗心情不好的源头就是陈盛。
而且如果她当初能稀里糊涂地跟陈盛谈的话,那很明显在她眼里“可以恋爱的对象”的这个标准其实并不高——至少不用心灵相通、灵魂伴侣之类的,只需要看对眼。
那林禹成觉得理论上自己也是可以的——朱茗之前不是也说“可以恋爱之后再慢慢了解”吗?没理由陈盛行他却不行,朱茗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他,除了刚分手以外主要还是因为他和陈盛是朋友吧?
他们甚至还是因为陈盛才认识的,如果朱茗心软顾及陈盛的感受,那肯定是不会接受他的。
所以林禹成很明白,目前他想和朱茗产生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白给。
然后就是尽快帮朱茗把陈盛处理掉,否则他俩这辈子都别想有下一步。
计划清晰明确,但具体怎么实施是个问题,毕竟要跟陈盛这个人精拼脑子和心眼,谁的压力都会很大。
但是为茗茗值得。
回到自己刚入手的新车上,林禹成给眼镜蛇打了个电话:“哟,佘哥。今晚组个局吧?”
这不是事发后林禹成、陈盛和眼镜蛇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陈盛已经杀红了眼,看林禹成进度慢,他直接把自己亲爹也叫上,兵分两路蚕食佘氏分公司。所以这一波过去,陈家所得的好处远高于林家。
区区一个分公司对佘氏主体无碍,但是对眼镜蛇本人来说问题很大。在分公司频临破产的时候,他私底下约了林禹成和陈盛出来,谈判的核心是“收手吧兄弟,再这样下去我爸会杀了我的”。
当时陈盛刚喝了几场酒,醉得脑子都转不起来。他完全无意收敛,甚至有想羞辱眼镜蛇的趋势,看得林禹成心惊肉跳。
他到底还是把陈盛拽住了,私底下跟他说:“哥们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还想在这个圈里混的话还是得看点他爸的脸色,你不能真把路走绝了——现在收手他爸只会怪他是个没用的废物,真把佘氏分公司搞垮了那就是不给佘老面子,这事儿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了。”
话是在理的,陈盛也稍微找回了一点神智,沉吟着开口:“你的意思是?”
“给他留点儿,大概就是花点心思还能盘活的程度,就当给他找点事做。”林禹成话说得够好听了,“而且你家吞得多,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我估计已经有人开始找你抱团。但我又没吞多少,之后还打算转型,这时候成了人的眼中钉的话我还转得过去吗?”
其他理由再充分,陈盛可能都不会松口,但林禹成最后一句话一出来,陈盛当即就手一抬:“知道了,那就到这儿。打住了,OK?”
林禹成拇指食指扣了个圈儿,感谢道:“OK。”
所以佘氏分公司实际并没有彻底倒闭,还在风雨飘摇中苦苦支撑。
而这一波之后出现的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由于陈家和眼镜蛇的分公司业务方向重合度极高,两边开始互通有无。
陈家乍富需要经验,需要技术支援,这些眼镜蛇能给他;佘氏分公司岌岌可危,一步踏错将万劫不复,这又需要陈盛从中帮忙——反正眼镜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找亲爹的,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向他爸证明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商场如战场,就是这么的风云诡谲,瞬息万变。
所以他们的发小聚餐实际上还是存在,只是权力分配有些变化——佘家大厦还在,那些往日围在眼镜蛇身边的人还是寸步不离,而那些平时只能等核心成员吃完肉后喝汤的,便开始向陈盛靠拢。
从实力的角度来说,佘远高于陈,而从人数上来说,现在愿意跟着陈盛吃肉的人已经多于愿意看眼镜蛇作威作福的人。
那么在众人眼中,林禹成现在的身份就成了,陈盛党的核心成员。
好诡异的头衔,林禹成本人从没承认过。毕竟现在在某些方面,他还得跟陈盛对着干。
接到他电话的眼镜蛇感到迷惑,毕竟他们仨最近都忙得焦头烂额:“今天聚?老陈的意思吗?什么由头?”
林禹成也不打马虎眼:“我的意思。没什么由头,就觉得有日子没见了。之前的事,也想给佘哥赔个罪——我毕竟不像陈盛还能给佘哥帮帮忙,昨天刚把自己公司收拾明白呢。”
“嗐,这话说得。都知道你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事儿哪还需要分开论呢。”
“行啊,那就不当赔罪,就是聚聚。”林禹成顺坡就下了,“不然长时间不见面,兄弟间都生分了。”
“好,那都是兄弟也别客气,今天我做东,老时间老地点。”
“佘哥破费。老时间老地点。”林禹成说着挂了电话,转头又给陈盛打。
陈盛那边听起来明显难办:“今晚?眼镜蛇的意思吗?什么由头?”
“好像也没什么由头,说兄弟间不多见见容易……”林禹成看着车前窗,刚好看到朱茗已经收拾好画具,背着小挎包出来。
他忍不住笑一下。
陈盛在电话那头催促:“说话啊,怎么还笑上了。不多见见容易什么?”
“容易……产生隔阂。”林禹成说着又把脸冷下去,“怎么了,今晚没空?”
“对。”陈盛烦道,“今晚约了茗茗吃饭,好不容易抽出一点时间。”
林禹成忍不住嗤笑一声:“她答应了吗?”
陈盛那头顿了顿,这就反应过来了:“你这笑得什么意思?你在哪呢?”
“你管我在哪,我就觉得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特意抽时间请前女友吃饭。”
“林禹成我警告你老实点,不要趁着我这阵子忙在我背后搞些有的没的。”陈盛心里有些嘀咕,但还真不敢撑腿儿说他逾越了,语气也还算平和,“我说了,我们这不是分手,是倦怠期,是磨合期。你没谈过恋爱我谅你不懂,再胡说我可不客气。”
“说得真有理啊,这年头男人恋爱经验多可不是加分项了。”林禹成贫完又趁陈盛发作前抢先一步,“讲正经的,你看咱俩这有日子不见是不是产生隔阂了?你都开始不信任我了。今晚你是要跟你前女友吃饭,还是参加发小聚会?”
直击灵魂的问题,陈盛再一次沉默住了。
三秒后重申:“我再说一遍不是前女友。”
五秒后询问:“几点,在哪?”
意料之中的回答,林禹成拉起安全带:“老时间,老地点。”
其实人到底为什么而活呢?像朱茗和陈盛这种人, 林禹成不懂,但他佩服。
他其实不明白艺术家为什么潜心作画,哪怕死后出名也心甘情愿;他也不知道企业家为什么热衷勾心斗角, 以赚更多、更多、更多的钱为己任。
如果他没生在林家,或许他会度过非常普通的一生——当然这话说得有点猖狂了,事实是他现在也很普通。
他爸青年发家,到了他手上也只是守住家业,没能飞黄腾达, 也没开疆拓土。就连碰上陈盛这么个神人, 也没把他带起飞, 他明摆着就是钱够用就行了。
然后就是想找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侣, 免他时时孤单。
是的, 在林禹成的人生计划里,婚姻一直是必选项, 哪怕是搭伙过日子的那种都行。起初就是觉得一个人过一辈子太过悲凉,他希望有一个人能理解他, 相信他,遇上点什么事儿的至少能向着他。
其实陈盛算是做到了, 但他又不喜欢男的,爱情跟友情那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林禹成从不像圈内其他二代一样,对自己未来的另一半有那么多这那那这的幻想, 他一直想的就是“有就行”。
在那些对感情自以为是的日子里,他从未想过能遇上朱茗,让他忽然就陶醉了,忘我了, 非她不可了。可见他哪是什么低标准者,他要求高的很, 他都肖想上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孩子了。
所以林禹成之前跟朱茗说,他是那种“把爱情看得比友情重的人”,这话是认真的。甚至在那些想着“搭伙过日子也可以”的时光里,他就已经很确信他未来老婆一定是排在陈盛前面——反正他是理解不了那些自家老婆不疼先顾外人的,那不有病吗。
而现在,这句话又可以进行进一步的更新——他不仅是把爱情看得比友情重的人,他还是把爱情看得比事业重的人。
陈盛早就问过他,他这人不爱钱,不爱权,更不爱做生意,那他到底好点什么?他这辈子净跟些自己不爱干的事儿死磕,那他的人生价值如何体现呢?
当时林禹成心里其实就有答案——他想有一个自己的家,给家人提供优渥的生活,把家人照顾好。
现在这个答案更加具体——他想和朱茗在一起,被朱茗接受,然后他们相知、相爱、相守一生。
所以陈盛哪里是他的对手呢?其他事情上玩心眼,他或许是比不上陈盛,但是在爱情上玩心眼,陈盛永远都不是个儿。
晚上的发小聚餐比以往更加其乐融融,因为现在他们之中有了两个权力中心。
以往那些喝汤的、喝不上汤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现在都看到了希望。他们一改往日蔫了吧唧的态度,打扮得整整齐齐地出现,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
而陈盛一如既往的会装,他看起来就和以前一样谦逊有礼,好像他还是从前那个好说话的小陈、A大的校草。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什么仁义礼智信的善茬,更加乐意往他身边挨。
这玩意要放在古代,说不准还是什么改朝换代的帝王之才。
这么想着,林禹成悄悄抬起手机,录下陈盛赌钱的珍贵影像,发给朱茗。
林禹成:【这手真是分对了,赌狗要不得啊。】
陈盛其实看到林禹成在拍自己了,奈何他对这兄弟向来不设防。
“对不住了兄弟们,又是同花顺。”陈盛把三张牌一放,在一众懊恼声中愉悦地揽过所有筹码,顺势又一抬头,“禹成哥拍什么呢,过来玩两把?”
他是故意喊哥的,为的是提高林禹成在这伙人中的地位。
而现在全场也就林禹成敢对他这么不客气:“你找死啊。”
陈盛便摊摊手,吐槽一句“正人君子”,然后再次摸牌看牌。
这时朱茗已经回了消息过来:【(惊讶)他还有这个恶习呢?】
林禹成:【(叹气)好多年了。】
朱茗:【那你管管他啊,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这个反应让林禹成一下子有点把握不住了,正常女孩看到赌狗一定是敬而远之,但朱茗知道后会不会善心大发给陈盛发消息劝他收手,林禹成还真说不准。
他赶忙打字:【在管了,放心吧。他的钱现在吃不完花不完的,不搞点刺激的估计心里空虚。】
虽然陈盛只有在发小聚餐前才玩几下,但林禹成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坑他——玩一千把是赌,玩一把也是赌。
不过他更想拍的,其实是陪酒坐陈盛大腿的模样——他知道陈盛好面子,不会推开也不会拒绝,奈何因为他上次直接拍桌子走人,所以这回眼镜蛇也没敢搞这出。
现在就是很后悔上次怎么就没拍呢,光顾着生气了。
随着眼镜蛇本人的到来,本次发小聚餐就开始了。虽然眼镜蛇仍是最后一个到场,但这次真是破天荒的没有迟到。
他甚至看起来随和了很多,一来就客套:“哟,玩着呢?我没坏了谁的手气吧?”
都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除了陈盛根本没人敢搭腔。
于是陈盛顿了几秒,是在等着看有没有不长眼的。
确定没有,这才笑盈盈应道:“什么手气啊,佘哥来了,再好的手气也得起身迎接啊。”
“哈哈哈,咱俩之间还用这么客气吗?”眼镜蛇拢了一把锃光瓦亮的大背头,看起来倒也自然,“咱们老陈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哪的话,我爸一直让我多跟佘哥学习。论资源人脉,论经验技术,佘哥才是行家啊。”
就这么唧唧歪歪地互相拉扯着落座了。
眼镜蛇坐主位,陈盛就坐在了他左手边。而林禹成明知陈盛现在是话题核心,根本不想往他边上靠,自个儿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看这伙虚伪的人谈笑风生。
他知道这年头很多人踩宫斗捧朝斗,但就他个人而言,他还真不知道这个朝斗比宫斗高贵在哪儿,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些酸事。
果然开席之后没几句,话头就落在了陈盛身上,关于最近的生意状况、学业事业、情感生活。
眼镜蛇两杯酒下肚就有点上头,大手一挥:“这不巧了吗?老陈女朋友我见过一面——漂亮,那是真漂亮。”
陈盛跟他干了一小杯,不知是喝酒喝得还是被夸得,分明已经飘飘欲仙了。
为防止眼镜蛇搞不清楚状况说出点什么不中听的,他先一步表态:“我是来真的,是奔着结婚谈的。”
这话一出,满堂嬉闹一声“哎哟”,仿佛闹洞房的那个动静。
有马屁精已经知道该怎么拍了:“陈哥这个叫什么来着?这就叫那个什么‘纯爱’是吧?”
又有人恭喜道:“陈哥这真是,哎呀——事业爱情双丰收啊。”
还有人又抬了一手:“那陈嫂找到我们陈哥也是好运啊,帅气多金学历高,名副其实的高富帅啊——这就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样快活的气氛中,林禹成看起来格格不入。
除了他没人知道大伙儿今天是为何相聚在这里。虽然他心里还是有点犹豫,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绝不是来听满座高朋来跟陈盛说恭喜的。
他是来正式宣战的。
那首先就不能让陈盛继续以女友之名裹挟朱茗:“茗茗不都说了分手了吗?你单方面奔着结婚去啊。”
他这声儿不大不小,刚好让满包厢都能听见,但要想打着哈哈岔过去,也不是不行。
有机灵的已经觉得不对劲儿了,想聊点别的糊弄过去,但陈盛硬是酒杯一放直接接腔了:“林禹成你什么意思?合着我们分没分手,你比我更清楚?”
“很正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禹成说着一仰头,干脆利落地把一小盅酒喝下。
陈盛隔大老远看着他,似乎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这么远了。
从前他家底微弱,林禹成总是紧挨着他坐,旁人知道林禹成不好惹,便不会太为难他;如今他一举起家,人人都要上赶着巴结,他却反倒远远坐开了,还成了满场唯一向他发难的一个。
陈盛眼睛睁得发痛,胸口也一起一伏,抬手也是一杯灌下:“不劳费心。我跟茗茗爱情你是全程见证了的,到时我们结婚,肯定让你坐主桌观礼。”
林禹成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嘴上一点磕绊没打:“话别说太满,最后谁坐主桌还不一定呢。”
席间已经被这炸裂的信息量震住了,一时间都不敢吭声,甚至开始怀疑这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一般来说这时候会有人打圆场说“不要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和气”“女人哪有兄弟重要”,但陈盛刚说了是认真谈的,那这话说着又有点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