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去院子里,去院子里——”姜老夫人喘着粗气,生怕下一瞬架在自己脖间的剑直接划破了喉咙,小心蹭着向外走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阿意,哪里疼?别怕——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前半句满是小心翼翼和紧张,到了后半句已尽是冷意和威怒。
姜老夫人呼吸顿时一窒,满目错愕,一时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大着胆子回眸瞧了眼,顿时两眼一黑:
床帐之侧,和她以为的兴师问罪恰恰相反,那位宫中来的贵人正弯腰抱了她那孙女在怀中柔声哄着——
跌跌撞撞出了门,姜老夫人一身狼狈,瘫坐在院中,脸色灰白,完了,完了,这下姜家可能真要完了。
不对,还有希望,只要哄好了姜意,就还有希望!
她咽了下口水缓解干涩的嗓子,刻意忽略掉压在心底的往事,只一心重复默念着“还有希望”来撑住这口气。
文成扫了一眼这老婆子和她身子那个怔怔然半天不吱声的媳妇,示意过来个太监看着这二人,自己则提了剑亲自去接太医。
屋中——
燕昭紧紧抱着人,急到额头上满是汗水,偏偏开口时连大声一点儿都舍不得,只柔声哄着,“别怕,阿意不怕,五哥哥在——”
阿意疼得挣扎不动,脑袋也嗡嗡地响,此刻隐约听着这句,气得冷笑着仰头看他,“咳咳,太子殿下,咳,太子殿下莫不是认错人了?臣女,我只有四个表哥,三个表姐,实在不知——咳咳——实在不知哪里来的五哥哥?”
见她一口气说着这般多的话,虚弱不堪,偏又咳得脸色绯红,燕昭又急又心疼,小心将她被汗湿的发丝拨开,“不着急,等病了好了再说好不好?”
阿意偏过头要躲开他的手,结果脑袋一沉反倒是撞到了他胸口,鼻尖被撞得一酸,不由得更是生气,“滚!”
燕昭却好似完全没听见般,一手揽着她,一手仍是小心给她揉着肚子,正要说什么间,外面太医终于到了——
因为阿意不肯配合,太医几次三番都摸不着脉象,无奈之下,燕昭只能按住阿意的手腕,哄着她道,“等太医看完,你说什么我都不反驳,好不好?”
阿意眸光闪烁了下,这才勉强放松了些身子。
但一看见眼前这人——
算了,索性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燕昭手下默默将人拥得更紧了些,目光落在她一直微微颤动的眼睫上,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但落在太医身上时却瞬间化成了冷意,低声道,“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姜姑娘应是空腹吃了太多凉食受了刺激导致的胃疼,臣给开了方子,姜姑娘可以进食些温和膳食暖一暖,然后再服用汤药——”
桌子上有现成的瘦肉小米粥,文成忙过去端了过来。
燕昭拿起勺子,喂人的动作很是熟练——
阿意还没说话,他便是已是抢先了一步,“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生气和赶人是不是?乖,张口——”
但无论他再怎么哄着,阿意也只是吃了小半碗不到就绝不肯再吃了。
燕昭看得直皱眉头,怎么一年未见,胃口反倒是比之前还小了些?难怪身上抱着都比以前削瘦了些。
他打定主意定要看着她好生养一养身子,但当务之急——
燕昭余光瞧了眼正气在头上的怀中人,暗中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先哄着吧。
房间中的人主动出去的出去,不主动出去的也被带了出去,一时之间倒是只剩下阿意和燕昭两人。
阿意肩膀挣扎了下,目光冷冷扫了过去,“请太子殿下一并出去。”
燕昭身形微顿,明明自从回京来早就习惯了“太子殿下”这个称呼,但是从她口中听到却无端这般陌生,“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阿意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她不想听,用足了劲咬在了肩膀处,可咬了半晌却见人动也不动,阿意不由得皱了眉头,难道是自己咬得不疼?
可是她自己的牙都咬酸了啊?阿意口中微微犹豫了下,正在想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咬,下一瞬便忽然听得一声闷笑声传来,她略微抬了眸子看去,燕昭正将胳膊举到她面前,
“咬这里,这里不硌牙。”
燕昭的确是好意,但是落在阿意眼中就成了嘲笑。
她气得呵呵了一声,正要嘲讽回去时,眼底忽然微微一动,故意带着挑衅的笑意看过去一眼,紧接着趁着人愣神的刹那直接对着眼前人的脖子处咬了上去。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用牙尖咬住,燕昭瞬间绷紧了身子,脖颈微仰,心跳在控制不住地加速。
阿意感受到他上升的体温,牙关并未松开,只抬了眸子向上看去,带着几分得意,声音含糊不清,“知道害怕了吧?”
她鼻尖绒绒的呼吸,说话时尽数喷在自己皮肤上的热气,发丝扫过自己脖颈的痒意——
燕昭额上汗意更浓,极力克制住想 要低头看一眼的欲望。
确实知道害怕了。
害怕自己低头后直接将人吓走了。
直到该将人推开些,但又贪恋这一刻。
他眼中沉色越来越重,呼吸逐渐带着了烫意。
没听到他承认,阿意自是不肯放过,偏偏这个角度又看不清人的神色,干脆直接手撑在他肩膀上借着力道坐直了身子,凑近看去,猝不及防的对视——
深沉而无边际的占有欲,
被吞噬的危险瞬间扑面而来。
阿意脑中尚且未有所反应,身子已是先一步有了退缩的冲动,手下力道一失,整个人都向后跌去。
撞在床头上的疼痛并未出现,重新被人稳稳揽住时,阿意下意识抬眸去看向他的眼睛——
一如之前,清冷中带着温柔,说话时带着几分关心的急切,“撞到没有?”
阿意恍惚了一瞬,甚至有点儿怀疑难道刚刚自己看到的是错觉?
她尚且还在试图回忆中,但转瞬间就被眼前一闪而过的东西打断了思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燕昭胳膊微微向后缩了缩,垂下的衣袖挡住了胳膊上的缠绕的白布,“无事。”
”……爱说不说,”阿意蓦得反应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反正你本来就什么不会和我说,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家,明日我就回顺江府,最好这辈子都别——唔,唔!”
她还没说完,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阿意眼眶通红,眼泪却始终忍着一滴也没落下来。
她挣扎开掩在自己唇部的手,正要继续将未说完的一口气说个干净时,却忽然听得一声叹息——
阿意嗓间一顿,下一瞬便感到眉梢被人温柔拂过,
“想听什么,我全部都说给你听。”
纪家有两个女儿,收养的女儿纪晴儿先嫁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燕漠做了侧室,后来燕漠登基,纪家的嫡女纪如桢入宫做了皇后。
纪后膝下无所出,纪晴儿却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可惜没能等到两个孩子长大,就红颜早逝,两个孩子顺理成章养在了纪后膝下。
可没过多久,天子就发现长子中毒,幼子几次三番险些丧命。
为了保全其中一个,天子才下定决心将幼子送出宫门。他本是想着待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再召回幼子,却没想到长子突然毒发病危,无奈之下,只能冒着危险提前将已经成年的幼子接了回来。
长达几十年两三代人的牵扯,说到头来似是也不过三言两语般。
阿意早就听大哥说过其中一二,但当时不过是感叹一二,现如今才忽然有了几分真实感——
燕昭拥着她,语气平缓,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刚回到京城时,东宫上下都无一处安全的地方,永远预料不到下一刻剑从何处刺来……”
阿意视线从他脸上掠过,泪珠打了个转,最终却只是别过了头去,鼻尖耸动了下,“你说这些和我何干?”
燕昭却只是笑了笑,也不为自己辩解,缓声继续道,
“我到了京城的每一日每一个晚上,都会梦到你。”
阿意一怔,下意识转头看来,一触及他的眼睛,泪珠子突然就忍不住了,一颗接着一颗地向下滚落,她声音哽咽,“我没有,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你。”
燕昭无声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阿意躲开他要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泪眼朦胧中,执拗地盯着他,“那为何我到了京城,你也不来见我?”
燕昭暗中叹了一口气,“我害怕你生气,还怕盯着我的人盯住了你。”
阿意眼泪落得更急,“你为什么从不问我的想法?要是我不怕呢?要是让我被蒙在鼓里,你干脆永远都别告诉我,也永远不要再和我见面——”
燕昭一默,若非父皇插手,他肯定会选择将纪家的最后一点尾巴都处理干净再来见她。
但是他也有私心。
他迫不及待想像无数次梦见的那样抱一抱她。
阿意气得还在继续质问他,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抬头看去,“那日在纪府的究竟是不是你?”
“……是。”
“你给我松开手,出去!”
“我保证再没有其他事瞒着你了,”燕昭哪里肯松手,仗着身量比阿意高,忽然将头小心靠在了阿意肩膀处,“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他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阿意脑中忽然闪过他胳膊上包扎的伤口——
她一时忘却了挣扎,燕昭却顾及着她的身子不敢久靠。
而且时间不多了,自己若是再不回宫,父皇怕是要亲自过来了。
燕昭略微坐直了些身子,“阿意,再等我些时间好不好?等我将最后的事情处理完,能够确保你的安全——”
阿意不应这些话,只抬头盯着他,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骗我的了吗?”
看见她眼中藏着的不安,燕昭心头一疼,正欲说话,阿意的目光却忽然被一声猫叫吸引走了——
原是之前被带出去的万万从窗口挤了进来,正一声接着一声的“喵呜喵呜”。
听见万万的叫声这般急切,阿意忙伸了手要去接它,“万万,过来!”
万万从窗棂上跳到了地上,想到它不喜生人靠近,阿意正要让站在床边挡住了路燕昭让一让,却见万万直接从他身旁跳上了床,甚至路过时,还故意蹭了蹭——
燕昭身子顿时一僵,下一瞬阿意扔过来的枕头已经一个接着一个砸到了他身上,
“你这个骗人精!”
万万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圆溜溜的眸子直盯着阿意看,“喵呜,喵喵!”
阿意正在气头上,本不想理它,但是余光瞧见万万急得不停得围着自己打转时,又不由得心软了下来。
它只是一只小猫咪,它能有什么错?
要论错,错的那也是背后指使的人!
“万万,你说是不是?”
“喵喵呜!”
帷帐之外,燕昭手中拿着好几个枕头,目光扫见正在窝在阿意怀中撒娇的猫,突然有了几分懊恼当时或许不该把这猫送过来的——
帷帐之内,今日折腾了这么久,阿意精神上早已有些撑不住,抱着万万期间便已是哈欠不断,最后和万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竟是直接倚在床头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间,察觉到有人揽着她小心躺好,阿意还没忘今日的事情,忍不住气呼呼嘟囔了一句,“不用你。”
知晓她一向吃软不吃硬,燕昭忙顺着她开口,“好好好,我这就走——”
小心将枕头放好,被子也一并理好,燕昭又坐在床侧等了一会儿,待人呼吸平稳下来才放轻了步子向外走。
一见人出来,文成忙迎了上去,小声道,“殿下,现在回宫吗?”
燕昭却并未应声,而是看向了院中的姜老夫人和张宝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二位应该清楚吧?”
“清楚清楚!”姜老夫人忙连连磕头。
她身侧,张宝珠似是刚回过神来般,亦是迅速进行保证,“臣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人也没看见!”
文成小心看过去一眼,倒是奇怪了瞬,他本以为殿下会直接解决了这二位的,现在这是看在姜姑娘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他这猜测倒是误打误撞对了一部分,燕昭的确是看在阿意的面子上才没有处置姜家人,但是倒不是因为什么这是阿意的亲人,而是担心自己打乱了阿意的计划将人惹生气了。
毕竟一回了京,她就坚持住在姜府中,怎么看也不像是毫无缘由的。
她想怎么样都行,只是安全——
燕昭目光似是随意扫过屋檐,一直隐在暗处的盘豆立马会了意,悄悄打了个手势,无声之中,如他一般隐在暗处的人都瞬间警醒了几分。
阿意这一觉睡得并不长久。
迷迷蒙蒙中,好似回到了那日在平国公府的别院中时,她一遍又一遍追问五哥哥要去哪儿,却始终得不到回答,眼看着他就要用旧招数来捂住自己的眼,她下意识就要去推开,但是却推了个空——
陡然从梦中惊醒过来,阿意下意识撩开床帐向外看去,却只看到床侧空无一人。她眼中忍不住恍惚了下,一时之间,有种仿若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的感觉。
难不成当真只是一场梦境?
阿意面上正怔怔间,忽然瞧见床帐之上悬着一抹格外明显的颜色。
她指尖顿了顿,小心绕过正窝在枕头上睡得正熟的万万,将那抹颜色取了下来。
一条崭新的青丝绳——
阿意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般,顿时弯了腰向着地面看去,目光找寻了一遍,却发现她之前发脾气扔在地上的东西已经全部不见了踪迹——
“姑娘?”小绫几人本就守在门口,此刻听见了屋中的动静忙进来问道,“姑娘睡醒了?要不要再吃些东西?”
阿意摇摇头,本是要问她们燕昭是什么时候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倒是余光瞧见小绫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开口道,“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小绫暗中和环儿对视一眼,犹豫了下,还是小心开了口,“姑娘,今晚的事要不要知会大公子一声?”
阿意闻言,眉头皱了皱,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今晚的事谁都不许对任何人说,大哥哥也不行。”
“姑娘,”小绫面上为难了瞬,“可是——”
“不用可是什么,该说时我自己会告诉大哥哥还有二哥哥。”
她这般坚定,小绫也没了法子,只是仍旧有些担心,“姑娘,这——这纪二公子——”
这次她话还没有说话,阿意便已经先开了口,
“纪二公子?京城里哪有什么纪二公子?”
到了院子中,环儿才敢开口问,“小绫姐,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绫压低了些声音,“不用多想,你们只需记住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纪二公子是纪二公子便是了。”
屋内,阿意就着烛灯开始写给大舅母的回信。
在信中,大舅母问她何时回顺江府,顺江府的天气已是变暖了不少,几个姐姐都等着她一道儿去赏春花。
阿意将信又重新一字一句读了一遍,唇角不由得浮现出几丝笑意,眼前也好似出现了往年一道儿春游的场景。
只是下笔时却犹豫起来——
“……原想着是下下个月初六启程,但那般怕是要错过赏花的好时间了,思索来去,定下了下个月二十五日——”
下个月二十五日,阿意停住笔无声默念了一遍,再要往下时却完全静不下心来,最后索性直接将手下的信卷成了一团,另取了一张信纸来重新写。
“……自来京城后,春雨连绵不断,怕是不能按期回去——”
阿意闭了闭眼睛,试图清除乱七八糟的思绪,再一垂眸看到刚落笔的内容,忽然又重新取了一张信纸过来。
“……大舅母安,我预计按照原来定好的日子,下下个月初六启程……”
一口气写完,折好装进信封,阿意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钟朗看着眼前端着汤药来来回回的小太监,眉头拧成了一团,也不知阿意如何了,偏自己现在又走不开身子。
他沉吟了下,再次想要找到请辞的机会,但是还没开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燕霁面色虚弱,却仍是坚持开了口,“景远,你觉得纪家几个后辈如何?”
钟朗到了口头的话也只能先咽下去,转而回答他的问题,“比下有余,比上不足。”
“外面时常有传闻说我和太子不和,你如何看?”
“殿下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兄弟情深,臣笃信外面所传有误。殿下,今日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刚想说若有其他事不若等明日再讲,却见榻上人虚虚笑了下,颇有些感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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