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讲到一半时,始终默不作声的江淮景忽然出声打断她。
“报告是谁做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首位。
时云舒被打断得猝不及防,心底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镇定地回答:“我。”
男人头都没抬,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重做。”
时云舒轻蹙下眉头:“为什么?”
对方惜字如金:“丑。”
“......”时云舒无语,“具体是哪里丑呢?”
江淮景眼皮轻掀:“排版、配色,都很丑。”
“......”
这不就是经典红蓝配色吗,科技类汇报几乎都用这两种主色调。
她不敢说自己的审美有多顶尖,但每次的学术汇报,从未有人指出这种问题,就足以说明情况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用“丑”字来形容。
这江淮景摆明了是在挑她的刺。
众人亦是面面相觑,在他们眼中,时云舒毕竟是个女性,这份报告的审美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了。
如果这样的质量都不过关,那江总的标准未免也太高了吧......
当然,这些话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
只能同情地看着时云舒,在心底默默为她祈祷。
时云舒不知道什么样的配色才能入他的眼:“那请问江总,您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江淮景抬眼看她,眼底一片黑沉沉的,字字嘲讽:“我花钱是请你们过来喝茶吗?”
“......”
吃火药了吗这是。
时云舒轻抿下唇,不愿与他在众人面前起争执,垂眸道:“好的江总,我等会议结束后重做一份发给您。”
当天下午,时云舒修改了三次配色和排版,都被江淮景一一打回。
理由分别是——
“颜色太亮了,扎眼。”
“太浅了,连曲线直线都看不清。”
“啧,你这审美......算了,我懒得多说,你自己回去琢磨吧。”
时云舒:“......”
“江淮景!”
她的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将无线鼠标在桌上一扔,滑出半米的距离停下:“你违约了。”
“哦,是吗?”江淮景臂肘随意搭在扶手上,指节抵着额际,“你说的是哪条约?”
时云舒压抑着怒气:“约法三章的第一条,不许公报私仇。”
江淮景稍抬眉梢,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首先,模型设计图最终需要展示在结项书上,和项目实施评估紧密相关。”
“其次,甲方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超过乙方的能力范围,乙方都要尽可能实现。”
这一番折腾后,他眉眼间的戾气消散了许多,慵懒地向后靠了靠:
“另外——”他垂眸,瞥向被时云舒扔远的鼠标,“时经理,这就是你对待甲方爸爸的态度吗?”
时云舒闭了闭眼,按下骂他的冲动,能屈能伸地捞回鼠标,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好的,江总,我回去继续改。”
话落便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高冷的背影。
江淮景嘴角扯出一个满意的弧度:“辛苦了,时经理。”
时云舒抱着笔记本下楼,谭茵端着一杯咖啡迎上来递给她:“怎么样了,舒姐,江总那过关了吗?”
时云舒摆摆手:“谢谢,我不喝咖啡。”
心脏病患者喝不了。
她坐下来,语气难得带有明显的个人情绪:“没有,他就是因为我不服从他的安排,故意刁难。”
这是方秘书看不下去她被明显针对,私下提醒她的。
“啊......那怎么办呀?”
谭茵也有些着急,但却帮不上忙,因为她觉得每一版都挑不出毛病。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呀,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和江总解释一下,道个歉?”
谭茵单纯地想着。
时云舒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可能。”
明明是江淮景犯神经,她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谭茵也有些内疚:“唉,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让你陪我一起了。”
“不关你的事。”
时云舒安抚道。
余光注意到桌子上的咖啡,上面写着谭茵的微信id“小松鼠”,忽然问:“小谭,你这咖啡是从哪买的?”
谭茵:“点外卖送的呀。”
时云舒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她压了压嘴角:“给我发一下链接,我
点一杯给江总送过去。”
谭茵一喜,以为她想通了,忙复制过去发给她。
时云舒在手机上一顿操作,下了单,心情转好,又调了一版出来。
半小时后,江淮景正在和向奕远在办公室商议招标事项,中途秘书敲门送进来一杯打包好的咖啡:“江总,这是时经理给您点的咖啡,说是表达歉意。”
江淮景稍抬眉梢,她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向奕远前几天在公司撞见时云舒,才得知她现在是乙方项目经理。
他没午休也有点犯困,巴巴地问:“就一杯吗?没我的吗?”
方秘书摇头:“没有,时经理不知道您也在。”
“好吧。”向奕远失望地窝回沙发里。
江淮景慢悠悠地拆开包装:“一杯咖啡而已,我自己又不是不会点。”
向奕远砸过去一个方形抱枕:“尼玛的装什么装,赶紧喝。”
江淮景眼疾手快地接过,并未恼怒,脾气颇好地放回身后。
慢条斯理地将咖啡拿出来,取下堵头,没急着喝,而是先递到向奕远面前,故意道:“想喝吗?”
“滚,别让我看见你。”向奕远没好气地骂道。
江淮景笑容缓缓加深,将咖啡收回,送到唇边。
入口醇香浓郁,是一杯冰拿铁。
其实受江家影响,他平时习惯喝茶,并不怎么喝咖啡。
但她既然有心,他总该给个面子。
“欸,等会儿。”
生闷气的向奕远忽然瞥见咖啡杯壁上贴的订单纸条,一把将咖啡抢过来,逐字念着上方的信息:
“50819 打包
美式找事先生
大/冰/
榛果风味拿铁
少冰——”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空气有一瞬的静默。
下一秒,向奕远爆发出雷霆般的笑声——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美......美式找事先生,大冰,你妹真是个人才,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奕远弯腰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江淮景少见地被气到哑口无言,深邃眼底流露出几分危险气息。
难怪时云舒突然好心给他点咖啡。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咖啡是谭茵看着送上去的,在这之前她还对时云舒好言相劝,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要意气行事。
时云舒嘴上说着她知道,她现在很理智,一边笑着将咖啡递给方秘书,叮嘱她一定要亲自送给江总。
谭茵眼睁睁看着方秘书提着咖啡外卖进去,视死如归道:“完了完了。”
等死吧。
时云舒面上并未太大波澜,看上去的确不像冲动行事。
“舒姐,你不怕江总把你开了吗?”谭茵真的很好奇。
时云舒淡淡一笑:“他想开早就开了,还用等到现在?”
谭茵心道也是。
当初舒姐当着集团员工的面开江总的玩笑都被没开,如今只是一杯咖啡,真问起来就说是巧合,微信id忘记改了什么的,而且还不一定会被发现,相比之下得罪的程度的确轻很多。
只是——
谭茵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舒姐,你不是说和江总不熟吗?”
这两人一来一回,怎么这么像欢喜冤家?
她都忍不住磕他俩了呢。
时云舒心中咯噔了一下,忘了正在装不熟这回事了。
她眼睫忽闪,掩饰性地撇过头,没有察觉到身后忽然走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恰好将她们的对话听入耳朵。
她笃定道:“你没听错,就是不熟的,高中三年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
“哦,原来我们不熟么?”
“前女友——”
伴随着低沉磁性的音节落下,周遭陷入长久的沉寂。
像是一块巨石猛然从万丈高空坠落,砸向平静无边的湖面, 两边都陷入沉默却汹涌的死寂。
谭茵动作迟缓地转过身来, 在看清身后之人面容时, 先是木讷地眨了眨眼,随着大脑开始转动。
下一秒,一道尖刺耳的喊叫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
听到那句“前女友”后,时云舒也反应慢了半拍, 她怔松地站在原地。
直到谭茵过于洪亮的尖叫声响起, 她才不得不回过头,匆忙捂住她的嘴。
“嘘——”时云舒面上多了几分慌张, “小点声, 小谭。”
“捂什么?”
始作俑者倒是饶有兴致地倚在墙边, 欣赏这一出戏。
“这么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时云舒:“......”
她只遗憾自己没有多余的手去捂住他的嘴。
收到她递过来的一记冷锋, 江淮景总算收敛了些。
顿了两秒, 忽然眉尾轻轻上挑, 施施然开口:“时经理, 你的报告通过了。”
话落不等她回应便转身离去, 似乎对这一结果十分满意, 背影都显得几分嚣张。
留下时云舒和谭茵在原地凌乱。
“唔......”
时云舒捂得有些严实, 谭茵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缺氧, 但已经冷静了下来, 频频点头向她示意, 时云舒这才松开手。
谭茵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缓过神来后, 手指来回指着两人。
“你、你们——”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时云舒头痛地按了下太阳穴,平静地开口:“如果我说,他是在开玩笑,你信吗?”
谭茵微张着唇,同样静静地看着她。
一副“你觉得我信吗?”的神情。
时云舒深深叹了口气,放弃挣扎:“好吧,的确是有一段孽缘。”
“之前是我骗了你,抱歉。”
时云舒刚搬进江家时,并不受江淮景待见,初见是在江家后院的中药百草园中。
那天江家来了客人,长辈都在前厅招待,她怕添乱,便懂事地一个人跑到后院的中药园安静地待着。
后院有一座藤蔓缠成的秋千,那日百草园上碧空如洗,春日微风徐来,清苦的草药香阵阵。女孩轻盈地坐在秋千上,足尖点地,向后借力。
谁知还未漾起,就在一阵天旋地转间撞入一双清隽眼眸。
少年冷冽的嗓音裹挟着丝缕温柔:“坏的。”
秋千的两道绳索交缠在一起,时云舒神情微怔,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少年单手揣着口袋,姿态慵懒:“我是说秋千。”
时云舒终于领悟,忙从秋千上跳下来,抬头一看,秋千一边的绳索根部果真有轻微的松裂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心下一阵后怕,时云舒感激地看着他。
风还未止歇,低矮的植株齐齐弯向同一个方向。
原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谁料下一秒——
少年松开握住绳索的手,指尖的草药香若有若无,淡淡扫了眼她羸弱的身骨:
“小病秧子,你这病没几天活头了。”
“......”时云舒道谢的话堵在喉间。
顿了一下,最终温顺点头,“算命先生也这么说过。”
那时她只听外公说,江爷爷有位小孙子,与她差不多年纪,只是生性顽劣,桀骜不驯,常把江爷爷气得不轻,总是打国际电话和他吐槽。
因此,外公特意交代她,没事不要招惹。
时云舒谨遵教诲,对这位二世祖敬而远之。
幸好她搬进江家时,恰逢他与朋友去西藏旅游,说是半月才归,时云舒未曾与他打过照面,因此当时并不知道,救她又咒了她的,便是这位传闻中的江家小少爷。
当天下午江杏泉为她把脉时,她才鼓足了勇气问:“江爷爷,我还能活多久?”
江杏泉被她问得一懵:“什么意思?”
时云舒咬了下唇,红着眼眶告知原委。
那日江家宾客众多,不乏有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她的确
不知道是谁。
不愿节外生枝,只模糊道:“有个人刚刚和我说,我活不长了”。
谁知江爷爷听后,当即怒气冲冲地将人喊来,二话不说拿上装草药的簸箕,追着少年满院子边骂边打:
“我们家就数他对药理一窍不通,他连龙葵和鬼针草都分不清,还敢给人断寿命了。”
“臭小子,你再跑!等我今天抓到你,我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时云舒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位二世祖。
少年三两步跳到花圃上,动作敏捷地躲开,继而眉眼冷冽地扫过来。
他一句话没说,时云舒却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住我家里,还敢告我的状?”
时云舒张了张唇,下意识想解释她不知道是他,也并非想告状。
但少年并不给她机会,动作利落地从花圃的另一侧跳下去,在江老爷子的骂声中扬长而去。
两人之间的梁子就此结下。
再之后,似乎是为了惩罚他,又或许是因为两人将来要在同一所学校上学,想让他们联络联络感情,在学校时江淮景也好多照应她,江老爷子总是让江淮景为她采药、煎药。
江淮景虽为人叛逆,但到底对长辈尊重,每次都会拒绝,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照做了,只是时不时地就要说一些混账话来欺负她。
比如有一次,他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碗黑色药汁过来,语气欠欠的:“我也不知道黄芪和党参能不能一起搭配,算了,你试试吧,应该吃不死人。”
时云舒遂惊恐地盯着那碗药汁,不知该不该喝。
他不再针对时云舒是在她搬进来两个月后,那天是学校公休,只上半天学,中午放了学,江淮景和同学下午约了打球,将她送到离家一百米的胡同口就走了。
但他不知道,时云舒并没有进家门,而且向反方向走去。
她悄悄研究了一个月的地图,总算找到了从江家去泸水镇的路线,独自一人背上书包去往时家。
她路线研究得很完整,顺利的话半天就足够了,期间江老爷子问她怎么还没回来,她谎称跟淮景哥一起在外面玩呢。
事情的确如她所想顺利,来回打车问路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只是她在发现时家已经人去楼空,最爱的爸爸妈妈只给她留了一封无关痛痒的信后,还是没忍住坐在时家哭了好一会儿。
返程时已至黄昏,她抹着眼泪边往回走,却没料到会在泸水镇门口遇到江淮景。
落日余晖笼罩着泸水镇,少年站在不远处,面色不悦:“这就是你说的和我在一起吗。”
窗外的日头西斜,时云舒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侧目向窗外望去,天边扯出大片的晚霞,似与多年前如出一辙,恍然间竟分不出今夕何夕。
“舒姐,下班了,要一起走吗?”
小谭准点收拾好了东西,将她从思绪中牵回。
时云舒按了按酸痛的眼睛,转过头:“不了,我等会再走,还有些东西没整理。”
“好吧。”谭茵习惯了她加班,没多劝,“那你忙完早点回,注意身体啊舒姐。”
时云舒笑笑:“放心。”
相比于Harmias,易辰的员工明显工作强度更高,下了班还有不少人自愿加班,除了三倍的加班薪资,还有个原因是易辰集团的餐厅24小时开放。
很多北漂打工的员工累了一天,没精力回去做饭,点外卖又是三十元起送,还不一定卫生。
相比之下,易辰餐厅的饭菜物美价廉,所以很多人选择在公司吃完再回去。因此时云舒晚上六点半来餐厅时,还需要排队。
她端着擦得一尘不染的餐盘,静静地在一个窗口前等着,已经提前选好了想吃的菜。
下午和谭茵在办公室里吃了些茶点,这会儿不太饿,轮到她时就只点了一份清炒荷兰豆、一个清蒸鲈鱼,还有一份红豆薏仁粥。
都是一些清淡的菜色,她的脾胃吃不了太油腻的。
然而不巧的是,等排到她时,最后一份清蒸鲈鱼恰好被上个人买走。
“下一盘鲈鱼还在蒸,得等十五分钟,你着急的话就点别的肉菜?”
时云舒看了一圈,没有清淡的肉菜了,便摇摇头:“那就换成油麦菜吧,谢谢您。”
打完菜后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打开一部没看完的好莱坞电影,将手机支起来,边看边细嚼慢咽地吃着。
她选的是一部经典恐怖片,网上都说这部片子是近年来恐怖指数最高的,几乎每个人看完都不敢独自去厕所,时云舒偏不信,便想挑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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