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听到此话的雍州牧刘元宗怒火陡生。
他一向胆小如鼠的性格在喝了二两小酒,加上外人的挑拨后变成了虎胆英雄。
他怒视说话的几个官员,“喂喂,怎么说话的,我们真要认真起来,前三甲都是我们的。”
“不信。”
“夸大其词。”
刘元宗手指着他们,不屑道:“不信是吧?有种再比比。”
他们互看两眼,“好啊,怎么比。”
刘元宗脑子里想着自己战无不胜的骑兵团,振振有词道:“就比马技和射艺,看谁厉害。”
闻听此话,在场人都来了兴趣,或想上场参与,或想驻足观看。
原本私下的吐槽话最终扩大成为一场尊严捍卫战。
连上方的熙帝都饶有兴致,他扫了眼筵席诸人,笑着道:“这样如何,各方派一只不超过五人的队伍参加,不须拘年龄籍贯,只要获得头一名的队伍,赏金百两。”
那可是一百两金子,一品大臣一年的俸禄也才二百多两银子。
原本只打算看热闹的人也起了上场的心思。
先前因着荆城的事刘元宗心里对魏蛟一直憋着口气儿,但现在两方一起被拉着冷嘲热讽,刘元宗下意识地和魏蛟站成了一队。
刘元宗胳膊肘示意旁边的魏蛟:“魏老弟,你上吧。”
魏蛟佁然不动,随口说了句:“说要比试的人是你不是我,不是该你上?”
“还有。”魏蛟冷冷看他一眼,“谁是你弟?”
望着周边跃跃欲试的诸人,刘元宗猛地酒醒,对于自己一时冲动捅出的篓子稍感无措。
他讪讪道:“我突然发现此次上洛阳带的人虽能以一当百,但骑射平平,燕侯也不想和我一起被钉在耻辱柱上吧。”
刘元宗半是胁迫的语气让魏蛟莫名不爽,但他注意到董麟元竟也要参赛,正好先前的气还没消,想了想,遂应了。
众人移步到空旷的场所。
崔琰目光不由地看向前方两人背影。
萧旻珠正凑近魏蛟身边与他讲话,魏蛟侧耳像是在认真聆听。
他二人,感情很好吗?
比赛马技和射术任选其一,马技具有观赏性,骑马的人需要在马背上做出高难度的动作,相当于表演花活,另一个就是骑在马上射靶,看谁射的准。
二者难度仁者见仁,有认为马技难的,也有认为射术更难的。
第一个出场的是位英姿飒爽的小将。
随着他一拍马背,胯下骏马瞬时加速冲向远处的靶场。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靶心,手上飞快搭弓拉箭。
随着手指松开,箭矢瞬地射中十米外的靶子。
众人欢呼声不停。
虽然并未射中靶心,但能在快马上搭弓拉箭并射中目标,已然十分厉害。
董麟元选的是马技。
怎么说呢,很有艺术水平,但萧旻珠莫名联想到了某个国家的摩托车表演。
只见不远处两匹白马行来,上面却又站又坐三个人。
其中两个人正常骑马,董麟元才消肿不久的脸威武不可屈地站在了二人肩膀。
鉴赏水平很高,全场鸦雀无声。
然后又是倒挂金钩、金鸡独立,一步步得到众人喝彩声。
董麟元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看向即将出场的魏蛟的眼神中带了些挑衅。
萧旻珠担心魏蛟被激怒,比赛注意力分散,伸手托住他两腮,将他脸转过来,柔声鼓励道:“加油,我看好你。”
随后顺手理了理他肩膀的褶皱。
魏蛟看着女子面容,轻轻嗯了声。
刘元宗和袁淮璋无视两人温情脉脉的相处氛围,从一旁插进来,面容焦急,不乏期盼,“魏老弟,咱们北地的尊严就托付到你一人身上了。”
魏蛟有被打断的不喜。
冷冷看向刘元宗,“事儿是你挑起的,二十两金子,现在付还是等会儿付。”
刘元宗:“……?”
魏蛟目光瞥向事不关己的袁淮璋道:“还有你,十两。”
袁淮璋:“为什么我也要付。”
魏蛟反问:“你难道不是北地的?”
刘元宗不乐意了,“凭什么他比我给的少?”
魏蛟淡淡道:“你是源头,不找你找谁?”
万众瞩目下,一人一马入场。
魏蛟身段好,简单无多余佩饰的黑色劲装也勾勒出宽肩窄腰,容貌也生的俊美卓艳,只是众人先前畏于他时时刻刻散发的凛冽桀骜的冷气不敢多看罢了。
有人惊叹:“燕侯现今也才二十出头吧。”
踏雪在周围试探走了几步。
箭靶在斜对面数十米开外,魏蛟默默比量了下距离。接着轻夹马腹,踏雪立马跑动起来。
与此同时,魏蛟侧身迅速将箭搭在弓上,眼神紧锁目标。
风在耳边呼啸,魏蛟心中无波无澜。弓弦拉满的瞬间,箭矢也嗖地飞了出去。
带着破空声,箭矢稳稳地扎进靶心。
有人惋惜道:“虽然燕侯射中靶心,但还是比不得方才董校尉展现的马技。”
正当董麟元松了口气之际,魏蛟一勒缰绳,马头调转。
又从背后箭筒抽出三支箭。
双腿夹紧马腹,稳稳侧身,箭头搭在弓弦上时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光芒。
马跑到正中间时,弓弦倏地松开。
这一刻,全场都呼吸一滞。
随后有人听见了箭矢狠狠扎进靶子的穿透嗡鸣声。
负责播报的兵士跑过去检查,惊叹道:“燕侯射中了三只箭靶的靶心。”
在场人闻之无不震惊。
一弓三箭,简直恐怖如斯。
于是,头甲毫无悬念地落在了魏蛟身上。
当天晚上,萧旻珠抱着一百三十两黄金,笑成了一朵太阳花。
有人总说男人工作的时候最迷人,但萧旻珠觉得,其实男人将钱上交给老婆的时候最迷人。
萧旻珠将床上的金子拢到一边去,转而去搂身边男人的窄腰。
早先便发现了魏蛟穿这身衣裳格外好看,衬得腰细腿长的,简直让她挪不开眼。
只是当时在正经场合,容不得她肆意。
现在好不容易就他们两个人了,可不得好好摸摸碰碰。
萧旻珠抱住魏蛟的腰,本来将脸靠在他胸膛,这儿又韧又软,萧旻珠一般就喜欢躺在上面。
魏蛟双手揽着她。
本来是享受安宁的时刻。
然而萧旻珠鼻子突然在他颈侧嗅嗅闻闻,随后义正词严地质问道:“君侯是不是用香了,怎么这么好闻。”
脖子那处敏感的肌肤被热息灼得酥酥麻麻。
魏蛟止不住发笑, 赶紧控制住她动来动去的脑袋,语气有些无措和羞恼:“我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会用香。”
萧旻珠其实是故意逗弄他的, 魏蛟的身上其实只有清冽的冷松气息, 干干净净,闻着很舒心。
但萧旻珠觉得“香”也是真的,只是此香非彼香。
有种说法是每个人都会分泌独特的味道, 也可以叫做信息素,有的人闻得到, 有的人闻不到, 如果刚好那个人身上的气味你感觉很好闻,他让你感受到很愉悦,那么就说明你的基因选择了对方, 也会很容易爱上那个人。
她喜欢魏蛟吗?
应该是喜欢的。
萧旻珠本来想继续逗弄魏蛟, 顺着说是体香的。
但想了想,魏蛟多半要生气, 只好就此作罢。
吻先是落在眼睛, 接着是鼻梁。
萧旻珠眼睛微弯地仰头回应。
这件事儿一旦两个人都有心思便很容易进行下去。
烛火摇曳, 世界颠转。
一点一点加深。
现在的魏蛟几乎不需要萧旻珠教了, 只是他偶尔激动时还是会有些失控失了力度。
口中泄出一声嘤咛。
但是很快又被堵住。
脑子越来越晕,像是掉进了旋涡。
因为是行军帐,一匹布料能有多隔音,两个人都比较克制。
但越隐忍,某些时候往往会更加投入。
因着出多了汗, 事后, 萧旻珠后知后觉喉咙像在沙漠中走了两天两夜一样干涩。
她不自觉伸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但是萧旻珠这会儿浑身由内而外都带着一种纵欲过度后的疲惫和酸软,丝毫没有想从床上爬起来的冲动。
没关系, 她还可以指望队员。
萧旻珠像乌龟翻壳那样艰难地翻了个身。
两人中间距离本来就短,萧旻珠一个不小心滚过了头,直接压住了魏蛟小半身躯。
魏蛟低低笑出声,“你刨坑呢?”
双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挨着。
萧旻珠突然啧了声,声音闷闷的道:“君侯你压着我头发了。”
魏蛟抬起手肘,将几缕发丝解救出来,然后拢到一旁。
“这下好了吧。”下巴垫在她肩膀,温眷地蹭了蹭,魏蛟道。
萧旻珠这才满意。
她现在脑子里还记得与魏蛟刚重逢时他脸上盛气凌人的傲色,还在新婚夜冷声嘱咐让她守好本分,不要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与现在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他要是回想当初,脸会不会觉得疼。
魏蛟其实差不多已经把之前的誓言丢到桑干河去了,偶尔想起,脸还是有点烧。
话说的太早了。
不过他也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这般痴迷一个女子。
毕竟他此前可是最看不起沉湎女色、荒废正务的人。
魏蛟低头吻了吻她发顶。
魏蛟一边不耻,一边成为了素日自己讨厌的人。
女主拾起一缕他垂落胸膛的长发,用撒娇的语气道:“闹了这么久,我有些渴了,但身子好软使不上力,君侯给我倒杯水喝吧。”
用不上力的原因没有谁比魏蛟更清楚了。
“等着。”魏蛟轻轻捏了下她脸颊肉,才裸着上身从床上爬起来。
口渴的需求得到满足后,萧旻珠吧唧亲了口魏蛟侧脸,脱口而出道:“夫君你真好。”
萧旻珠不管生活中还是私底下,都甚少叫魏蛟夫君,一是这个词萧旻珠觉得太亲密了,天天叫太黏糊,所以一般只有魏蛟做了让她高兴的事她才会唤一声。
另外,叫的少,还能起到激励的作用。
男人心理学就是儿童心理学,你多夸他,表现出一种特别需要他,没有他不行的感觉,他甚至会享受其中。
萧旻珠趴床边撑着脸,望着来回忙忙碌碌的人影,一脸满足地道:“若是其他的男子,肯定没有君侯这般体贴。”
猎场用水不方便,魏蛟用晚间洗漱时没用完的水简单给两人擦洗了下,又哼哧哼哧地将弄脏的床单换下来。
“我怎么感觉用水擦完后面有点痛,是不是挠破了?”魏蛟捂着背走到床边。
萧旻珠将灯烛挑亮了些,“我看看。”
嚯,好几条指甲痕。
可想方才激烈程度。
萧旻珠脸一下子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指甲有些长,忘记剪了。”
知道原因后,魏蛟倒是没所谓,将灯吹灭后爬上床。
睡觉前,被一条龙服务伺候的萧旻珠甜甜蜜蜜地抱住魏蛟:“真是越来越离不开君侯了,要是没有君侯在身边,我肯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如今时令已经到了六月,洛阳隶属中原地带也会热的更早些。
帐篷里又没有门窗,就像个放在温水里泡着的蒸笼。
半夜里,熟睡了的萧旻珠嫌热,将拥着自己睡觉的魏蛟推开,咕哝道:“太热了,不要挨着我。”
魏蛟眉毛中间皱起了一个小结,有点不太高兴。
萧旻珠冬天的时候跟个牛皮糖似地粘着自己,睡觉前也说他多么好,自己离不开他。
结果,一睡着就嫌弃地把他踹开。
魏蛟抿紧唇,一手穿进她脖颈下方,将好不容易挣开一小段距离的萧旻珠又抱了回来。
耳廓边,他低声埋怨道:“你这个骗子。”
只可惜萧旻珠睡熟了没听见。
第二日萧旻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好躺在魏蛟胳膊上,两个人挨得很紧。
因为担心别人能看见额头上那个硕大的包,萧旻珠特意给自己修了一个刘海儿。
然而现在那两撇刘海几乎快要粘在脑门上。
太热了。
萧旻珠醒来看见两人睡觉的姿势,“咦,我这样睡着会压着胳膊发麻吧。”
魏蛟面无表情道:“不会。”
等到萧旻珠起床去洗漱了,魏蛟才动作僵硬地甩了甩血液停滞发麻的胳膊。
吃早膳的时候,魏蛟筷子没拿稳,一下子落到地上。
萧旻珠憋笑。
叫你嘴硬。
萧旻珠直接吩咐下人:“再给君侯拿双干净的。”
魏蛟脸有点热热的,低头避开了对方目光。
大猎结束,也就意味着马球赛愈加临近了。
这段日子,萧旻珠骑马的技术经由魏蛟教导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她有信心自己可以应对这场比赛。
营帐附近有一条河流。
萧旻珠摸了摸踏雪的脑袋,一边将手上的绿豆糕放到它嘴巴面前,笑着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我给你刷刷毛好不好啊。”
踏雪耳朵一时听不见其他的,它眨巴眨巴黑润润的灯泡大眼,张开大嘴就将萧旻珠手上的几块糕点都吃进了嘴里。
东西吃完了,它还用舌头舔舐上面的碎片残渣。
手心被粗粝的舌头舔得有点痒。
萧旻珠忍不住笑嗔:“你这贪吃的性子到底随了谁?你主人瞧着也不像是好吃的样子啊。”
萧旻珠一手提着木桶,牵踏雪往河边走。
踏雪蛮通人性,能听懂些一些简单的词汇。
萧旻珠嘱咐它道:“你先别动哈。”
踏雪一看见萧旻珠从木桶里拿出来刷子,整匹马都变得活泼了不少,长长的马尾也小幅度地甩动起来。
萧旻珠从河里打了半桶水,沾湿鬃毛刷,便开始给踏雪周身洗洗刷刷。
踏雪高兴地打着响鼻,蹄子倒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
萧旻珠唇角微微勾起。
“真乖。”
一边给踏雪刷毛,萧旻珠思绪逐渐飘荡。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好几个年头了,开始的那几年她时常会梦到上班和同事相处或者还在学校读书的场景,到这两年,除了上次做的那个梦,她已经没怎么想起之前的事了。
对于回家,萧旻珠的执念已经没那么深了。
本身她就和家里人关系一般,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又各自嫁娶,有了新的家庭。
她就算回去也是每天996上班,重复上班下班的过程。
顶多现代能上网这个好处对萧旻珠来说有点诱惑力。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王朝,或许是她小说看多了,总觉得后面可能会突然蹦出一个系统催她做任务什么的。
正这么想着,身后突然想起一道疏朗的男声,他唤道:“萧女郎……”
萧旻珠一转身,就看见了穿月白常服的崔琰正好站在背后。
愣怔过后,她嘴角抿出一个清浅笑意,问:“崔使君怎么在这儿?”
崔琰走几步,靠近了些,轻声道:“随便走走,恰好路过此处看到你在这儿便过来打声招呼。”
“噢。”萧旻珠低头慢慢给踏雪刷毛。
望着面前女子明媚的脸庞,崔琰心底里一瞬间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不自觉想起一年多前,嵛山得她相助脱险,在宅院养伤的半个多月,萧旻珠大多时候也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例如崔琰发现她很缩在藤椅上看书,有时候半天都不带挪动一下。
养伤的那段时间,是崔琰这些年鲜少得到的宁静安闲。
甚至现在回想,他的心都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愉悦和放松。
看着萧旻珠恬静的面容,崔琰忍不住问出心中困扰许久的那个问题:“燕侯待你好吗?”
察觉他口中的话略显僭越,崔琰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问问。”
听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萧旻珠第一个想法是觉得莫名其妙。
这句话莫名地像某些青春伤痛文学里面的台词,不过她和崔琰的身份好像也带入不进去。
当然这种问题朋友也可以问。
但萧旻珠自觉她和崔琰的关系也没有熟到像可以聊这个的朋友关系。
尤其现在崔琰还是她的堂姐夫,萧旻珠就感到更奇怪了。
于是萧旻珠皱了皱眉,有些生硬地回避道:“我们关系很好,就不牢崔使君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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