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公主在,臣应该没那个机会。”
“哦呵呵,你还真是...”她又拽了拽袖子,面上窘迫,手上也怕太使劲弄坏了裙子。
两人一室,到时候裙子又坏了,她就真的说不清了!
他轻飘飘扫了眼那小椅,手上偏不松,“那处脏了,公主千金之躯,坐在榻上不是很好吗?”
秦姝皮笑肉不笑,“是吗?我感觉也没那么好...”
谢行周胳膊又没有伤,力气大得很,再加上秦姝对衣裙的爱护非比寻常,一个使劲就被拽过去。
她腿比眼睛快,单膝抵在榻上,免得自己直接倒过去。
这一抵,秦姝
俯视,他仰视,她一下子就能享受俯视他的感觉。
这倒是稀罕。她定了定神,自身的上位者气势顿时将方才的小局促压了下去,粉唇轻启,清冷的嗓音带着挑衅,“拽公主衣袖?你厉害啊谢行周。”
“臣是行军之人,不拘小节惯了。”剑眉之下,那漆黑的瞳孔隐隐有暗流涌动,不经意地带了一丝成年男子的侵略感。
“不拘小节没关系,本宫治你个不敬之罪,去地牢里清醒清醒,自然就想起皇城之下是什么规矩了,对不对?”
他不动声色地单手撑起身子,“臣要背的罪,估计不少吧?公主算算,够在地牢住几天的,臣一次住个够。”
女子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上下打量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子,“好啊,但如若你一直住在这儿,该怎么算呢?”
谢行周的手不知何时从她的袖口移至手腕,隔着衣物也觉着那细腕不足一掌。他几乎是彻底坐起身来,甘愿仰视着那双清眸,只为了看到那双眸里,唯独映着他一人的景象。
他心情很好,“那就加倍。”
秦姝扫了眼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毫不畏惧地往前探了探,秀直的鼻梁就快抵上男子的鼻尖,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看来,少将军不必回家了。”
四目相对,成年男女之间,情愫不言而喻。
他有些舍不得说话。
倒是秦姝自打将那一抹窘迫压在心底之后,神思也清明了起来,“少将军,我叫你一个月恢复,可不是说笑的。”
谢行周洗耳恭听。
“到时你若是领不了兵,可不要怪我拿了你的权。”
“臣的虎符,随时等殿下来取。”男人答应的极为痛快。
秦姝得到满意的答案,刚要退开,却感觉手腕一紧,男人手上用力,“上战场是为将者的天职,只要殿下需要,即便臣还没恢复好,也没关系。”
她瞪了他一眼,吐出的话无情戳心,“无用的人,是没资格站在我前面替我卖命的。”
“臣这一生,还没有吃过败仗。”提到打仗,他身上隐隐显露着强势,“如若不然,臣不会在那个时间被召回京城。”
他说的没错,军功盖世的先帝都能对他那般赞赏,那定然是有赢人之处的。
秦姝睨着他,“知道了,你还不松手?”
谢行周淡淡笑着,当即松开,并不纠缠。
看着女子揉了揉膝盖坐在自己身旁,他这才满意了些。面上不显,只放松胳膊向后倒下去,随口问道,“殿下今日所得,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秦姝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膝盖,“没断,比你强着呢。”见他仍是执着的看过来,似乎很是在意,她劝慰道,“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说白了,就算我们折腾个彻底,此事也是陛下与两位辅臣之间的矛盾。我既然身处这个位置,就不能容忍小人怂恿陛下将矛盾激化。”
“辅臣?”即便谢行周也能看出根本问题就在于此,但也忍不住想要出言相讥,“殿下对辅臣的信任,似乎比臣还要多些。外面风雨了两日,谢祁两府可曾传出一丝动静?”
秦姝把玩着玉玦,望着他反问,“是啊,为什么他们坐得住呢?”
房门之外,两只偷听的小耳朵一齐贴在门上,一上一下,开心自在的很。
簪月摸了摸还有些许痛的脖颈,“不枉我今日拼死,不光帮主子打压了那吓人天师一头,似乎还帮主子夺得美人归。”
岳听白抬起小脸瞧她,杏眸微瞪,“话虽如此,但你要是再受伤回来,我可不理你了。”
簪月做保证状,“下次一定,怎么可以让听白担心呢。”
听白眉眼弯弯,对于簪月的配合颇为开怀,掌心一拍,“这才对嘛!”
“你!啊啊完蛋了,快走!”
这一声清脆的“啪”,可把簪月吓一大跳,根本不敢再听里面有没有走动,推着少女的轮椅就开始朝原路飞奔。
岳听白反应总是慢一拍,头还没拧回来呢轮椅就开始飞奔了,还没想清楚为什么突然要跑,就被这速度吓得嗷嗷直叫,又刺激又害怕,“姐姐...簪月姐姐!啊啊啊救命,快停快停,哈哈哈哈哈...”
“别喊别喊!”头顶上的女孩低叫着,闷着头地往前跑,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听白被这个气氛所感染,反应过来是在躲阿姝之后也跟着叫起来,“快跑快跑!一会肯定要追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跑的很快了!”
少女的笑声几乎传遍整个楼层,玩的正开怀,她却突然感觉少了点什么。
她往后瞧了一眼,再瞧一眼。
怎么没见有人出来,她眉头皱起来,忍不住出声打断,“簪月姐姐——阿姝,阿姝根本就没来——”
簪月脚下不停,随口应着,“哦哦一会儿再说。”
“嗯?我说没人追我们呀——”声音又大了几分。
簪月刚要再应,“哦哦一会...嗯?没来?”
轮椅乍停,听白终于长舒一口气,双臂一摊,整个人倒在轮椅上装死,“两个,胆小鬼。”
簪月单手撑在轮椅背上,大口喘着气,终于有胆子回望后面,挠头道,“怎么会呢,那么大的动静,她怎么会不出来揍我们俩。”
“她开心着呢呗。”听白一语中的,胳膊都不想再抬一下,“你以为她多正经呢。”
“主子还不够正经吗?”簪月起了好奇,“我进九层台晚了些,很少见她向今日这般喜形于色,你这样一说,倒是让我觉得主子以前都应该是这幅样子了。”
“什么样子?”听白偏头问。
“不好说...灵动?”簪月托着脸颊,思考着,“今日在宫里见她,我却莫名觉得她那时和你很像。”
自己和她追着影子闹到宫门口,夏日里跑的一身透汗...当时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可细细一想,为什么明明想起来很违和,可当时却不觉得?
自己当时很轻易的就会想要和她一起,想要加入她的愉悦。
听白从轮椅上端坐起来,脸上终于带了几分认真,“我这样说,你或许就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对那人的恨意那么深了。”
“阿姝和我,少时常常被人唤作同胞姐妹。”
“只因性情。”
秦姝隔着一道房门向外望了一眼, 抬了抬眉毛表示习以为常。
“我还以为九层台,都是些沉默寡言,只知办案之辈。”谢行周听着那声音渐远, 开口揶揄道。
秦姝一扬头, 自是心中骄傲,“都是活生生的人罢了,何况听白也在。”
谢行周望着女子眼里的宠溺之色,不禁问道,“这便是殿下口中,能被陛下掌控的把柄吗。”
这话一出,他就自觉不对,可等到他再想把话圆上一圆时, 女子已然出声肯定了。
“是啊。”
或许别人不知内情, 认为秦姝受先帝养育, 与当今陛下更是在权力之中紧紧相连,利益为先,何须再多把柄。但谢行周与秦姝交谈了这许多次, 深知她在这两种力量之间深受拉扯, 若不是陛下用了一些非凡手段, 是万不会造成如此结果的。
秦姝看岳听白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他看得出, 陛下自然也看得出。
只不过以秦姝的性子,能够甘愿被人威胁, 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岳姑娘日日在天师那处,陛下尚有分寸, 天师可不一定。”
秦姝睨着他,不知怎地, 谢行周在这眼神中嗅到一丝戒备出来,他心中泛起疑惑,刚要询问,就听见女子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你以为他敢吗?”
“他江湖出身,孤身一人,有何不敢?”
秦姝未出声,他却猛然猜出了几分。
声音带了一丝颤意,“尹清徽入宫,是受何人举荐
秦姝站起身来,顾自走到窗边,指尖在窗沿处轻轻摩擦。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连女子的声音也显得空灵几分,“你想多了,不论是受何人举荐,那都是陛下信得过的人,陛下又怎么允许他们调拨我与他的关系。”
这话仅让谢行周相信了一瞬。
“如若,这举荐之人本就有问题。”
秦姝听了,爽朗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你担心的事儿倒是不少,嗯?天子近臣的是非忠奸,我自有考量。你只需好好养病,在陛下召见之时好好回话,就成了。”
她起身就往外走,推门之前又想起来,“还有,你要查的这两件事,切勿轻举妄动。有什么要做的需得先与我商量,可否做得到?”
谢行周按下心中疑惑,颔首。
秦姝满意地推开门,提襟迈步的那一瞬,眼中的光芒忽暗。她突然说了一句,谢行周过了许久仍会觉得毛骨悚然的话。
“若是真有蠢人,我会血|洗京师,让所有人给她陪葬。”
“包括他。”
谢行周听得不真切,也无法猜中这个“他”会是谁,只默默祈祷,事情务必不要发展到那般境地。
......
簪月深深垂着脑袋,见人走出门外,赶紧自觉过来拱手,“主子,你和谢将军聊完了?”
秦姝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从高阁外面的街景处收回来。见她只身一人,遂问道,“听白呢?”
今日的夕阳格外的红,连落在女子脸庞上的光都暖得动人。
簪月抬眼欣赏着,心中喜欢这样的夕阳,也喜欢变得生动的秦姝,“姑娘回去歇着了,主子要去找她吗?”
“不用。”秦姝见她眼前发愣,含笑抚了抚她的鬓发,“回神,带我去见顾琛吧。”
簪月感受到她对自己的爱护,更是乖巧,“是。”
安置顾琛的屋子离这并不远。
秦姝伫立在房门外,隔着这道门,似乎已经感受到里面那人的绝望。
若是在往年,秦姝对于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主动交涉的。
自己的手段太毒,没必要让这样的人看见和知道,国家还有自己这样的人。他们只需在日光所能照到的地方,做力所能及之事,不贪污、不谋逆,就不会和自己有交集。
至于国家深处,有多少事需要用别样的手段处理,他们可以不知道。
她稍稍叹了口气,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快些过去,希望一年之后,这样廉洁的官员不用再看到自己。
推门而入,一眼便见到了那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
他蜷缩在床脚,手上哆嗦,面上泪痕无数,又恨又悔地说着些什么。不过是短短两日,他却已然面颊凹陷,像是被饿了许久。
秦姝脚下顿了一顿,偏头问道,“这两日,他没有用饭吗。”
簪月也皱了皱眉,“好像还真是。这两日我忙了些,见他安全,就没有多理会。”
她主要是觉得,两日,又饿不死,哪至于这般憔悴。
“我知道了,你叫白羽来,就站在这门外等我。”秦姝摆手让她退下,便从里面关了门。
顾琛抬眼,冷漠地朝她望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去。
秦姝扫了眼周围,并没有过自戕的痕迹,这才放心在一旁坐下。
她给自己斟了盏茶,率先开口,“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顾琛始终垂眼放空,脑子却没停止思考,“我从昨日开始,便说了。我是凶手,我是扶摇阁的真凶,你们尽管杀我...”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人愿意听我说话...”
这声音嘶哑非常,秦姝面上不显,说出的话冷得要命,“因为,没人敢听。”
顾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没人敢听,也没人在意凶手是谁。”秦姝一语戳破,丝毫不在乎他是否能承受,“顾尚书,我大胆猜想,即便你清正廉洁,也不是个蠢材吧。”
他不是蠢材,他是祁公最得意的门生,是将来最有可能被举荐位列三公的人。
“扶摇阁...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他终于肯抬头直面她,秦姝迎着那痛苦的目光,说道,“很多,你若是想听与你有关的,那我便只告诉你,在大多数人眼里,扶摇阁是为了杀你和谢行周的。”
顾琛嘴唇颤抖着,他料到了。
可是,为什么今日,不让他死。
只要他认罪,他就可以死了。为什么不让他死,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秦姝说,“因为我,我花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留你一命。你想死?我不答应。”
顾琛没忘了这个女人是在紫云殿的长阶之上,众目睽睽中杀了晏明宗的凶手;是在万千百姓眼前杀了三十良民的凶手。
陷害忠良,屠戮百姓。
她罪大恶极。
这样的人,凭什么敢掌握他的生死?难不成他清廉一世,还要被这样的人左右?
顾琛死也要死个明白,“所以,是你利用我弟弟,他根本就没有欠债,都是你的手笔。”
秦姝点头,“对。现在他满意了,他已然成了大宋的右卫将军。”
顾琛说,“秦姝,你会遭报应的。”
秦姝平静地看着他,似乎这样的话对她而言并没有击溃之力,甚至毫无影响。她不怒,不怪,就那样望了他许久,望得他以为她是在蓄力,准备对他的话进行报复。
但她没有。
肯在秦姝手下效力的人,大多是武将,秦姝的能力、为人,还有对事情的完美预判和谋划,足以让其心生敬佩和臣服。
但像是这种,要收服看起来与自己毫不同路的人,秦姝还没有做过。
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茶案,思考着嘴边的话。
良久,她才倏地笑了一声,“若是所做之事皆从本心,即便是遭报应,我也不怕。”
顾琛狐疑地看着她,眉眼压得很低,在等待她继续说。
哪成想秦姝突然发问,“陛下与辅臣之争,你怎么看。”
顾琛不知她意欲何为,“你应该知道,我醉心百工之术,鲜少关心这些权谋夺利,我也不认为这是官员最该关注的事。”
秦姝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但你心中总有评判吧?左右你都存了死志了,临死之前与我说一说,你不会害怕吧。”
“我怕什么?”将死之人,一吐为快又有何妨,“两位辅臣是先帝大去之前定下的,为的就是幼主即位之后,大宋社稷不会动摇,此乃上上之策。而陛下,亲近你与尹清徽这等奸贼,还未亲政就对两位辅臣的谏言忽视不顾,纵容臣下争权夺利,纵容太后摄政。若是我大宋根基已深也就罢了,可我大宋立国才两年啊!长此以往,这便是亡国之道!”
秦姝说:“所以,如果你和谢行周死了,激怒了两位辅臣,大宋会面临什么?”
这话问得顾琛周身一怔。
“你和谢行周不能死,陛下和辅臣的矛盾不能被激化,我不允许。这是其一。”
“其二,只有顾玦安心留在我和陛下身边,陛下才会对你放心。你是祁公的门生,不如此行事,陛下不会放心,也不会留你。”
“其三,先帝的志向是一统天下,却只统一了南方,打到了长安而没有收长安,你可知道为何?”
顾琛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颤抖地接着她的话,“为何。”
“大宋,该养民了。”秦姝闭了闭眼,“国力空虚,北伐的战线太长,大宋撑不住的。养民,最需要的便是廉洁清明,能切身体察民意的文臣。”
顾琛缓缓挪动着身子,双脚落地,一步一步地向她迈进,沉重而缓慢地,骤然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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