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今晨发生的事,央仪说:“普通朋友吧。”
这个普通可一点都不普通啊。
方尖儿有预感,但还是说:“行,我知道了。”
到楼上,她们第一时间去看望奶奶,而后跟医生交涉,最后方尖儿果然问到央仪猜到的那个问题。
她问:“治疗费用都是孟总在垫着的?”
“嗯。”央仪点点头。
“大概多少钱,能给我估一个大概的数字吗?”
央仪把打听到的告诉她,想了想:“到医院后的治疗费只是预付了一笔,还不知道具体花费了多少。”
“没事,那个再说。我先把已经用了的还给孟总。”方尖儿说着,拉拉她的手,“你陪我去一趟?”
知道方尖儿纸老虎的德性,央仪只好陪她去敲那间特需病房的门。
她其实心中忐忑,今早她说吃药后,孟鹤鸣再没说什么。他的情绪向来敛着,但沉默的几分钟里,央仪看出了不同。他掌在她背后的手拢成了拳,抵在她的脊骨上,硌得她有点疼。如果再细心些,就会发现他的手压不住地抖。可是当时,她顾不上这么多,眼前看到的就是男人忽然发沉的眼,还有抿得平直的唇线。他的五官透出冷峻,长远地注视她,最后说一句:“好,我知道了。”
早饭他没用,说完就出去了。
这一个多钟头里,央仪都没见过他。
带着方尖儿再来时,病房里只剩了个脸生的女人。
她弓着腰,正在茶几边放水果。
央仪愣住:“……你是?”
“央小姐您好,我是孟总的助理,有事您跟我说。”
“他人呢?”央仪环顾四周。
女助理一板一眼地说:“孟总离开了。”
央仪无所适从,与方尖儿对视一眼,又问助理:“那还过来吗?”
“暂时不太清楚。”助理摇头,“不过孟总留了话,让您好好养好您的胃。”
“哦……”
助理察言观色:“他还说。”
“嗯?”
原话是叫她有事就开口。
这么讲太公事公办了,助理转了下脑子,变通道:“他叫您别有负担,有事尽管联系他,您的事比工作重要。”
听说孟总下楼, 司机立马将车开到正门口。
没多久,气质清冷的男人从后方上了车,崔助是同他一起下来的, 坐上副驾。
挡板隔绝了前后座,司机小声问:“去哪?”
崔助也不清楚。今天的工作照理都推了,眼下没有非赶在这个时候要去做的事。
今早上整个就不对, 醒来后……确切来说是在他备好早餐回来后, 孟总情绪就不那么对。
看起来淡淡的没什么异常,但他跟孟总这么几年了,知道他的一些小习惯。
他语调越慢, 越是有什么情绪在酝酿。
手长时间抄在兜里, 便是心情烦躁, 想要点上一根烟来缓解燥意。
但今天都不是。
今天的孟总是沉默寡言。
他说走,但没说去哪。
人坐进车里, 依然没有发令。
崔助拉响了心中警报最高级, 他踌躇, 和司机大眼瞪小眼, 最后只能摆摆手。
总不能在这耗着吧。
他低声商量:“要不先回酒店。”
市立医院到海湾酒店二十来公里的路,每遇上一点堵车,前排两人心里不约而同一起打鼓, 生怕老板的情绪随时突破阈值。他俩感觉在玩小时候的游戏,击鼓传花, 花传到他俩手里刚刚好爆-炸,那就是他俩倒霉。
崔助其实觉得自己是有点无辜的,毕竟他原本应该在医院帮着料理其他事情。但不知怎么回事, 忽然换了组里另一个女助理顶上。
孟总没说原因,崔助也没法从他一贯冷沉沉的视线里找到线头, 只好认真回想自己到底哪一环没做好。
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想做孟鹤鸣身边的助理。
压力大归大,收益也是正相比的。
回去的一路上,崔助都在进行积极的自我反思。
到酒店门口,他下去开门的速度比司机还快。只不过还是扑了个空,男人不需要他们跟着,并着两指往后摆了摆。崔助知道这是嫌烦,立马拉远了距离。
男人挺括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上了电梯。
崔助回头和司机对了个眼:有心事呢。
司机点头:我一路都没敢讲话。
崔助:总之这几天小心。
上了顶楼总统套房,所有声音都被淹没在脚下柔软的地毯里。整个空间开阔又空旷,立在玻璃边能俯瞰大半座云州城。往西二十余公里,就是刚才过来的地方。
孟鹤鸣坐在雪茄椅里,点了根烟。
腾起的青烟让他本就吊在半空的情绪更像落不到实处似的,心里一烦,又揿了。
烟头在水晶烟灰缸里捻了又捻,直至烟丝都烂了,皱巴巴从未抽的半截里散出来,他才收手,重重一下拍在桌案边。手心火辣辣的疼,和胸口一样。
六十八楼的高层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惹得人焦躁不安。
他鼻梁高挺,所以显得眼廓深。
寡言少语的时候自带威压。
好在这方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不至于让另一个人为此心惊胆颤。孟鹤鸣抬手,默不作声看了会掌心,心里想的都是之前在一起时她总是听他话,乖顺的模样。
会不会其实在心里,她一直都觉得他很难相处?
是真的烦他吗?怕他吗?
和那些下属一样,总是提心吊胆。
应该是烦的,怕的。
孟鹤鸣想。
要不然药吃得那么果断,生怕再和他产生一丝联系。
哦对,怕他不放心。
她还特意强调了一遍。
“两次。孟鹤鸣我吃了两次,所以真不会有,你不需要担心。要是实在不放心,我现在就去验个血给你看。”
他从小在孟家长大,听到见到的故事很多。
那些为了能和孟家搭上关系,无所不用其极的人的故事尤其得多。
他知道几年前族叔有个不到二十的小女友,是在做服务生的时候碰到了当时已经五十多的族叔。老头一眼相中模样鲜嫩的小服务生,把人弄到手颠鸾倒凤。
男人的繁殖欲不会因为年龄上升而减退,反而更甚,他一心想叫小女友让他体验一把老来得子。小女友也豁得出去,明知是老头精-子不行,还找了泰国那边的私立机构天天给自己打排卵针,肚子上扎得都是孔眼,好不容易才怀上一胎。外面都说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但孟家的人知道,这一胎后伤了身体,小姑娘一下老了很多。没了充满胶原蛋白的脸蛋,没多久就给族叔抛弃了。
还有个大胆的,知道老头不行,自己跟外面的有了,然后花了小几百万造假亲子鉴定。
至于下场,事情都传到他这了,自然不会好。
一个个,一茬茬,连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都这么吃香。想来孟这个姓在榕城是真的吸引人。
孟鹤鸣闭着眼,直挺挺地坐在雪茄椅里。
头发乱了几缕,垂在额前。
张弛克制的情绪在无声的呼吸声中不断收紧,直至拧成一团。他还没到族叔那样惹人厌烦的年纪,他身上的这个孟姓更比其他人的分量重,可是无用,她不愿意起来比什么都决绝。
她不想有他的BB。
想到这,男人心口遏制不住地痛。
吃了两次啊。
她说得那么掷地有声。
每一下都凿得他喘不上气来。
直到现在,在空无一人的酒店套房里想起这句话,孟鹤鸣仍觉得浑身犹如千斤重,压得骨头咯吱作响。
他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只有自己才知道,说是离开,其实是从医院逃出来也不为过。他是真的怕,怕到只能逃避,不敢让更多钝刀子磨肉的话钻进耳朵。
半个多小时后。
在楼下的崔助接到指令。
回榕城?
他疑心看错,又端着手机看了几遍。
孟总的确说是回榕城,而且是他自己。崔助则被留在这里处理医院的后续事宜。
助理不能质疑老板做的决定,小心地问: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那边回复异常简洁:尽早。
当天下午云州飞榕城的私人航班上,孟鹤鸣罕见地没处理任何工作,反倒是睡了一会。
睡意一来梦也跟着袭来。
他梦到很久之前,在央仪还没来榕城之前。
那会儿他身边一直都没人。外界一度怀疑他的取向问题。甚至有人不怕死地准备了一溜男模。
这事在圈子里小范围地传过一阵。
苏挺他们知道了,仗着跟他关系好,借机问:“你真讨厌女人?”
“不讨厌。”孟鹤鸣说。
苏挺听完很遗憾,用可惜的语气说:“那你怎么半点儿八卦都没有?”
他反问:“不讨厌就非得要找?”
话虽不是这么说,但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总得有点需求。苏挺想了想:“你那方面呢?能用?”
孟鹤鸣冷冷笑道:“多嘴。”
他是正常男人,有需求,但比起跟那些想缠着他吸血的人斗智斗勇,他更喜欢简洁高效的办法,自己解决。
每个人做那档子事都有个人癖好。
他的癖好就是追求效率,甚至连幻想对象都不需要,手一握,把多余的精力释放出来就行。
后来央仪来了榕城,往他身边塞同性的例子倒是没了,异性仍然屡禁不止。于是每每出去,孟鹤鸣都高调地带着她。即便这样也没法杜绝掉所有别有用心。
记得有次半夜不适,他从饭局上下来,鬼使神差叫司机把他送去半山。或许是对自己身体的了解,他潜意识觉得那不是发烧生病,而是当晚的酒不对劲。
榕城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给他下药,估计是同他喝酒的那些老东西为了愉悦,自己给酒里加了助兴的东西。而他恰好也几杯下肚。
说实话,他那晚动过不君子的心思。
甚至在过去的路上想,要是实在抵不过反应,想必再多花点钱,她是愿意的。
好消息是他猜对了,她的确愿意。
但紧接着,她突如其来的泪水又把他按回了冰水里。那蓬热潮一点点消退,他的神思在断了线的眼泪里变得清明。
那时候孟鹤鸣尚不解其意,只是潜意识觉得那晚如果真发生点什么,要花好久哄她。
哄人太麻烦了,劳心劳神。
他松了手,任她离开卧室,然后自己在黑暗中咬牙硬了一整个晚上。
怕他有事,她出去时把卧室的房门敞着,也就断了他起身去浴室自己解决的心思。
但凡他有点动静,他相信她会跑进来,睁着才哭完泪盈盈的眼睛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
刚才把人压在身下时的感觉让他心猿意马,有了对比,再去冷冰冰的浴室对着瓷砖墙解决,这种落差无异于让人兜头淋了一盆凉水,很没意思。
这样想着,再难受,他也忍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他这刚有一点动静,客厅立马传来嘭得一声闷响。好像是什么滚在了地上。
没多久,孟鹤鸣看到她以别扭的姿势跑进门,问他:“你醒了?烧退了没?”
睡眼惺忪,头发也乱了,跑过来时两条腿有点打架,落在男人眼里全成了毛躁的可爱。
刚才那声闷响,从沙发上滚落的恐怕就是这么个大活人。
他扯过丝被,盖住裤腰。
“应该退了。”
老东西们玩得真狠,药效花了一晚上才消解。
这会儿是正常的晨间反应。
他坐着没动,任她拿起耳温枪凑过来,塞他耳朵里。
37.2。
温度是正常的,就是与她贴着的皮肤滚烫得不像话。
她狐疑地看着显示屏,又测了一遍。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问:“相信了?”
“怪怪的。”她说。
当时的场景一遍遍在梦里回放,有一层意识知道自己在做梦,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一切。
他冷静地想,哪里怪了?不奇怪。要是她知道当时的他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把硬得发疼的东西塞她身体里,就不会这么说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颠簸了一下。
孟鹤鸣终于醒来。
舷窗半开,机舱里光线昏沉。
他揉了揉眉骨,问乘务人员睡着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找。
空乘摇摇头,期间他的手机始终暗着,卫星电话同样没响。
孟鹤鸣似是不死心:“也没有云州的电话?”
刚从云州离开,哪个不长眼的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
空乘不清楚,继续摇头。
而后坐在航空沙发里的男人便不说话了,视线落在舷窗外,变得冷寂起来。
态度诚恳地请央仪和方尖儿去酒店休息。
“老太太在这绝对不会有事,您不去休息我们也不敢回去, 别到时候老太太好了,您病倒了。”
这同早上央仪劝孟鹤鸣时说的话一样。
央仪当然知道她们留在这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如好好休息, 恢复精力。
她这次没拒绝, 边点头答应边问:“他呢?白天休息了没?”
助理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叹了口气:“孟总好像有事,下午就回榕城了。这边您只管找我就行。”
“回榕城了?”方尖儿反应比她还大。
助理诧异地看了眼, 点头。
“怎么办?”方尖儿无奈地看着闺蜜, “孟总居然走了。”
白天没找到孟鹤鸣, 方尖儿就愁上了。
欠谁的人情都行,她唯独不敢欠孟总的, 不是因为他气场唬人, 而是作为闺蜜的前男友, 她欠人情会连带闺蜜也欠。感情这事儿, 最不能和其他的搅浑在一起了。
回酒店,两人是一间。
方尖儿洗好澡躺床上,直勾勾地望着好闺蜜:“要不这样吧, 我爸妈明天估计能到云州。等奶奶好一点,我带他们飞一趟榕城, 钱就让我爸妈当面还,这样显得有诚意。你说呢?”
央仪此刻正在给自己腿上的伤贴防水绷带,闻言抬头:“我觉得行。”
“那你去榕城吗?”方尖儿问。
央仪想了想:“我可能直接回家了。”
“你要不去一趟吧。”方尖儿说, “你的车,我给你找好了二手车经销商, 不过要你过去签字。”
“这么快?”央仪诧异。
“对啊,你这次去就住我那,正好我爸妈还能请你吃顿饭。他们太想你了,耳提面令叫我约你吃饭。”
央仪笑了下:“那行。”
“哦对,路周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他好像还在山里,处理点自己家的事。”
“我还得谢谢他。”方尖儿认真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央仪手机响了一下,歪着头远远看一眼屏幕,就是路周。
他说他到云州市了,问奶奶怎么样。
央仪手上不方便,便朝方尖儿努了努嘴:“路周找,你帮我回一下。”
方尖儿当然乐意,爬起来,滚到她旁边。
一边回,她一边跟央仪汇报:“我跟他说奶奶没事了,然后我们现在住在海湾酒店。”
央仪找好睡衣,准备进浴室。
刚迈进一条腿,就听方尖儿在那喊她。
“路周也住这家酒店,他说在过来路上了!”
不管晚点要不要出去见人,洗澡是不能耽误的,已经快两天没洗澡了,凌晨到医院后只是简单擦了擦,换了干净衣服,这会儿闻自己,央仪都怀疑会有味道。
洗完出来,方尖儿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
意料之中。
央仪擦着头发问:“一会要去谢你的恩人?”
“对啊,人都到这了,不见一面说不过去。”方尖儿用嘴努她,“你不去?”
“约的哪儿?”央仪问。
“就酒店楼下,行政酒廊。”
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看聊天记录,一开始路周不知道回信息的不是她,还问了她腿怎么样,到医院有没有处理。又说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别担心。
几句后发觉语气不像她,他说:方尖儿姐?
方尖儿回:嗯嗯。
于是点到为止,没再说别的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什么跟他哥一样有分寸感了?
央仪莫名欣慰。
她换上自己的衣服:“那我跟你一起下去吧。”
八点多,路周终于风尘仆仆赶到。
他先回房间放行李,来行政酒廊的时候头发湿着,能嗅到洗发水的香气。衣服应该也换过一身,白卫衣,黑运动裤,少年气十足。
这个点行政酒廊人不多,进来一眼便能看到靠窗而坐的两个女生,一个中短发,俏丽脸。另一个背朝大门,长发绸缎似的披在肩上,背影盘靓条顺。
路周快步走过去,抽开背朝他的那张沙发椅。
听到响动,央仪刚好抬头,近距离嗅到与她身上同样的酒店洗发水味道,扬了下眉:“来了?”
“奶奶确定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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