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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火(弱水千流)


说完,梅凤年把小外孙还给女儿。
梅三小姐抱着孩子走了。
少了调皮活泼的小朋友,现场的氛围瞬间便冷却下来。
周清南脸色平静,恭谨唤了句:“梅老。”
“坐。”梅凤年掸了下烟灰。
周清南随手拖出一把椅子,坐在了梅凤年对面。
烧烤架旁,周小蝶很随意地摆了下手,厨师乖觉,当即退下去,便由她接手继续给宴席上的食客烤肉。
梅景逍坐在她旁边,偶尔递点调料递下刷子,帮新上任的小厨师打下手。
气氛竟然诡异地和谐。
片刻,周清南眼帘缓慢垂下去,平静地说:“今天的行动……”
谁知,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梅凤年打断。
“阿南。”梅凤年沉沉唤了句,嗓音沙哑得像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大提琴,“你知道我平生最看不起什么人吗?”
周清南面色淡漠,摇头。
“我最看不起的——”梅凤年说着,稍顿,忽然倾身往他靠近些许,一字一顿,“就是条子的卧底。”
周清南听完,撩起眼皮和梅凤年对视,眼神表情均没有丝毫变化。
“做人嘛,要么下海发财,两手沾血,黑就黑到底。要么就戴警帽穿警服,好好等着调衔调级一路晋升。”梅凤年语气如冰,“可是世界上偏偏就有一种货色,不黑不白、不人不鬼,你说他是忠,他成天跟黒社会混一起,称兄道弟欺骗别人感情,你说他是奸,他又好像很正义,站在道德和法律的最高点。我真的很讨厌这种人,上一个在我身边卧底的货,骨头都要被北海道的鱼啃光了。”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说完这番话的同时,梅凤年猛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手枪,对准了周清南,厉声道:“周清南,不用跟我装了,我知道你是条子的鬼。”
见此情景,梅景逍眯了下眼睛,目光牢牢锁死周清南,眼神探究中又充满玩味。
周小蝶也面无表情注视着对峙双方。
然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周清南依然没太大反应,甚至连懒散的坐姿都没舍得换一下。
他淡淡看着对面的梅凤年,忽而一笑,说:“梅老既然都已经认定我是鬼,直接开枪,打死我好了。”
梅景逍:“……”
周小蝶:“……”
梅景逍和周小蝶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梅凤年也被周清南的这一说法给震了下,眉心微蹙:“你就这么认了?”
“第一次接手组织的任务,就把事情办砸,我本来就脱不了干系,自愿领罚。”周清南语气漠然,“上头如果要追究,梅老当然可以说我是鬼,拿我的命去交差。我无话可说。”
“你以为我是抓你顶锅?”梅凤年愠色更浓,嗤笑了一声,“我在道上混了几十年,谁见了我不规规矩矩喊声老大,会要你一个毛头小子给我背黑锅?”
周清南面色沉静,冷冷说:“我只知道,梅老您要我三更死,我绝不苟活到五更。”
“那这次行动是怎么回事?”
梅凤年音量拔高,情绪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唇色愈发苍白。他死命稳住拿枪的右手,将枪口直接抵住周清南的眉心,扣开了保险,眼神凶狠,“知道这次行动计划的,只有你们六个,现在行动失败了,五个人被抓了,就你他妈屁事儿没有,你不是鬼,谁是鬼!”
周清南:“游蛇。”
梅凤年一愣,“游蛇?”
“任务失败的第一时间,我就去查了另外五个人近一个月的银行卡交易记录。”周清南冷冷道,“一周之前,游蛇收到过一笔来路不明的大额汇款,如果梅老不信,也可以去查一查,会有惊喜。”
梅凤年死死瞪着周清南,眼眸半眯,半信半疑。
须臾,他与余光扫了眼周小蝶。
周小蝶会意,赶紧走到远处的人工湖畔打电话。
没一会儿,又回来。
周小蝶说:“一周之前,游蛇的账户收到了一笔转账,金额有整整五百万。”
梅凤年闻声,闭了下眼睛,抵住周清南的手枪垂下来,愤怒到额头青筋都隐隐抽动。
“游蛇是个瘾君子,什么毒都沾,看来是穷狠了,所以用这个情报去跟国安换了一笔钱。”周小蝶分析着,说道,“结果没想到,那帮光伟正的条子不讲信用,转头就把他也给抓了。”
说到这里,周小蝶顿了下,忽然又紧张起来:“梅老,游蛇在条子手里,是个隐患。”
“我视频的时候带着面具,声音也用过变音器,他哪配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条子撕烂他的嘴,也最多能查到他信仰神父,挖不出多的什么东西来。”梅凤年阴森森道,“不过,这小杂碎让我生气就该死。安排人把他做了。”
周小蝶听完,点点头,笑着说:“拘留所往监狱转运的路上,应该能下手。”
片刻,梅凤年站起身,端起桌上的两杯红酒递给周清南,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面上重拾笑色,道:“阿南,别怪我啊。”
“当然不会。”周清南淡笑,将红酒接过。
“你放心,我会去回神父话。”梅凤年举杯,“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喝杯酒,今晚就在我这里休息。”
周清南低眸,目光落在杯中酒液上,眯了眯眼,缓慢轻晃两下,已经猜到什么。接着才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半分钟不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便袭击大脑。
周清南视线变得模糊,双眸赤红可怖,眼神凶恶如兽,用力甩了甩头,抵抗那股试图控制他思想的外力。
“你也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江博士在等你。”梅凤年微微一笑,俯身低头,在周清南耳畔轻声说,“阿南,咱们可是说好的,别怪我。”
神思混乱中,周清南有刹那恍惚,仿佛又看见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寒夜。
他缓缓闭上了眼。
头痛欲裂,他的意志力在经受天崩石裂般的煎熬,几乎在神经毒素的摧残下妥协。
迷蒙间,周清南想起,他心底深处那个纯白如雪的身影。
他喜欢一个姑娘,喜欢到发疯。
她是他悬在天边的明月,藏在心尖的青梅,入心入骨又入魔,胜过生命。
喜欢到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喜欢到每日诚惶诚恐,害怕给了她一个故事,却不能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是……
周清南猛地睁开双眼,死死瞪着远处无边无际的黑夜。又一次凭血肉之躯,从硫喷妥钠的致幻毒素中挺了过来,夺回了意识的主导权。
没有开始的故事,不算故事。
即使结果早就隐有预兆,又有什么可怕?
周清南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悬崖上走钢丝的人,不知道哪一步跌落,就会粉身碎骨。
似乎更应该朝夕必争。
他深爱一个姑娘。
他要给她一个故事。
程菲回到滨港,转眼过去两天。
徐霞曼给她放了几天的假,不用去台里上班又不想出门,程菲索性直接往床上一瘫,把自己当猪崽养。
第一天,她睡了醒醒了吃,吃完简单洗漱一番,看会儿小说继续睡。
第二天也如此渡过。
等她一个午觉睡醒时,已经又是晚上的十一点。
这两天老程家有远房亲戚结婚,程国礼和蒋兰都回老家参加婚礼去了,二老本来想拖上程菲一起,无奈程菲实在懒得动,只好丢下这个电灯泡闺女,夫妻双双把家还。
午睡时间太长,程菲这会儿人都是懵的,坐在床上缓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肚子饿得咕咕叫,翻遍冰箱又没什么吃的,程菲蹙眉,在“点外卖”和“下楼吃面”之间纠结了下,最终选择了前者。
下单一份烧烤后,她躺回床上继续看小说。
半个小时后,配送小哥打来电话,告知程菲外卖已经放在小区门卫室。
程菲挂断电话,头懒得梳衣服也懒得换,直接穿着一件宽松睡裙便拿起钥匙,准备开门去取外卖。
然而,令程菲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她这头刚摸索着踏出房门,一道高大黑影便赫然闯入她视线。
“……”程菲被眼前的人影生生惊住,手一抖,钥匙便“啪”地落在地上。
“你……”程菲惊恐地想说什么。
然而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她整个人始料未及,已经被裹入一副紧实而宽阔的胸膛。
程菲愣住,眸光地惊闪。
钻进鼻腔的气息如此强烈,清冽的薄荷味,比平日更浓的烟草味,和那种她已经不算陌生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周围暗得像蒙着层层黑雾,什么都看不清。
但程菲已经知道眼前的黑影是谁。
她错愕,微微睁大了眼睛,张嘴想要喊对方的名字,却感觉一只修长的大手在黑暗中放肆摩挲过她滚烫的脸颊,往下,寻到她的下巴,掐住抬高。
紧接着,男人一句话没说,唇却压下来。
以海上飓风般摧毁一切的势头,毫不留情,狠狠地、近乎疯狂地吻住了她。

程菲愕然瞠目。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毫无防备,被那个强势又霸道的吻逼得往后踉跄两步,直接又退进了玄关。
男人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扣住她的腰肢往后一勾,一眨眼就将她死死抵在了门板上。
这一瞬间,程菲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误入凶兽领地的羚羊,被残暴的狼王锁定,审视,然后精准无误地狩猎,最终沦为了他口中一块肉。
男人的吻一点不温柔。
他的指骨那样修长,那样冷硬,一手掐着她的下巴,将她巴掌大的脸强势掰高,另一只手从她纤细的腰肢后方环绕而过,收拢束缚,将她锁得死紧。
唇舌并用,吻咬啃噬,在她粉润柔嫩的唇瓣上疯狂蹂躏。
程菲被亲得无法呼吸,条件反射想要挣脱,却根本动弹不了分毫。只能呜咽出声,抬起两只手抵在周清南胸前,竭力在两人之间留出一点距离。
她心惊肉跳,心脏跳动的频率已经突破人类极限,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羞窘,脸蛋温度滚烫。
和这个男人相识至今,程菲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凶残暴戾的一面。
唇被周清南堵得严丝合缝,口腔内的空气已经被他掠夺殆尽,如果胸腔里的肺再被榨光生存空间,她怕自己会被他弄死……
沉闷潮热的深夜,黑暗狭窄的玄关,视觉的消失理所当然放大了其他感官。
程菲听见男人鼻腔里发出的呼吸,一声一声,浊而沉,狂乱野性,响在她耳畔。
感觉到那些呼吸夹杂着凉意和他独有的烟草味,喷在她的脸蛋上。
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勒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嵌进他的骨血和生命。
程菲挣不开逃不掉,唇被堵住又说不出话,别无他法,只好僵着身子、稀里糊涂地让他亲,脑子里懵懵的。
很快,周清南便不再满足于只探索程菲的嘴唇。
他薄润的唇吮住她,舌尖伸出,在她两片唇瓣之间的缝隙里描摹一圈,而后便径直撬开了她的唇缝齿关,霸道地往里探。
“……”程菲眸子瞪得更大,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小舌便被男人的舌勾住。
在男女之事上,程菲是一张纯粹的白纸,青涩而又稚嫩,她喜欢周清南,当然不排斥和这个男人亲密接触。
只是程菲没有想到,这个向来对她尊重有加恪守君子礼数的人,卸下了伪装撕碎了面具,会如此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她慌张得心都在发颤,舌尖的触感如此陌生又强烈,仅仅是相碰的瞬间她便浑身一震,全身皮肤又燥又烫,整个人像被架上了烤炉。
心慌意乱之下,程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脖子,小舌也抖着回缩,怯生生地东躲西藏。
可对方显然不准备给她逃离的机会。
察觉到程菲的躲闪,周清南在黑暗中眯了下眼,霸道的舌疾风骤雨般卷住她,直接断死她所有后路,强势深吻,攻城夺地,将她的舌根都吮到发麻。
“呜……”程菲一双细眉轻轻皱起,受不住他这样强烈的索吻,更用力地推他,一声微弱的细吟忍不住破出了喉。
姑娘本来就是一副天生的细嗓子,意乱情迷时,声线软得像浸过春水。
这声近在咫尺的轻语钻进周清南耳膜,瞬间刺激得他头皮发麻,浑身肌肉都快要爆裂开。
嫌她抵在前面的两只手碍事,他腾出一只胳膊来,直接钳住她两条细生生的腕骨往后一折,迫使她更紧密地贴向他。
男人和女人之间天生力量悬殊,程菲细胳膊细腿本就柔弱,哪里是他对手。
双手被男人反剪到身后,程菲面颊更烫,羞窘到耳根子都快冒出火星,身子被迫往前挺,整个人被摆成了任他予取予求、任意宰割的姿势。
程菲是真觉得自己快死了。
夏季衣物单薄,她身上只有一件纯棉质地的睡裙。这衣服前面有一个大蝴蝶结装饰物,刚好能作为遮挡,所以她里面甚至都没有穿内衣。
软趴趴悬垂的两团,在极度压缩的空间内变了形。
程菲脸红如火,几乎要滴出血来,羞得又想骂人又想哭,柔嫩的唇和舌还在被男人蛮横地吮吻、侵占,整张嘴都是麻的。
滨港和偏远的小县城不同,尽管已经是半夜十一二点,平谷区这片的夜市仍旧人声鼎沸,烟火熏天。
程菲家这个小区和夜市只隔了百米不到,喧嚷嘈杂的各色声响从阳台窗户里透进来。
交谈声,笑骂声,还有不知哪家哪户的小婴儿发出的啼哭声。
听着那些声响,程菲面红耳赤,心跳变得更加剧烈。
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荒唐。
周清南手指紧扣住怀里姑娘的下巴,眼眸微合,气息浑浊,仍只顾着亲她。
姿态强硬、迷恋而又狂乱。
像只溺在水里终于重获空气的猛兽,大口吞噬凶残索取,想要把她连皮带肉给吞进去个活的。
程菲……
程菲……
他的程菲。他的姑娘。他无边深渊里倔强结出的蜜果,他苦寒荒漠里有且仅有一次的暴雨。
周清南唇舌肆虐,困住她锁住她,将她完全囚禁在只有自己的世界,肆无忌惮榨取她口中的蜜津。
程菲被他亲得脑子晕眩,迷迷糊糊间,意识都有点不清醒了,身子软成一团棉,腿也发软,颠颠打颤站不稳。
周清南察觉,终于暂时放开她的唇。
大手往下滑,托住姑娘埋在裙摆底下的腿根,不费吹灰之力,将人一把捞起,反身放在了旁边的餐桌上。
顺手摁亮了一个开关。
这个开关控制的是入户灯,打开来,灯光瞬间从玄关顶部洒下。
深橘色的一点光,昏黄而又暧昧,徐徐渗进满目漆黑的世界,依稀将空间照亮。
周清南眼皮垂下去。
莹白小巧的身影,坐在桌子上,脑袋垂得低低的,从周清南俯视的视角只能看见一副小巧尖俏的下巴。
周清南伸手,把那只精巧的小下巴捏住,抬起来,视线落低,恣意在她身上脸上巡视。
姑娘浓密乌黑的卷发稍显凌乱,披散在肩头,露出来的脖颈纤长,四肢匀称,瓷白里透着被他强吻染出来的微粉色,纯美里增添一丝欲感。
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目光迷离失神,脸颊两侧还各有一团浓艳的红晕,唇瓣也是肿的。
橘色光线将她笼罩其中,她全身皮肤都被涂抹成了一种甜蜜又色情的哑金色,看起来又娇又软,媚进骨子里,一副渴望被他疼爱到死的样子。
周清南一只手掐着程菲的下巴,另一只搜手撑在她身体左侧。居高临下,直勾勾盯着她看,眸光愈发幽暗,深不见底。
这时,程菲也终于缓过劲,神思逐渐清明。
她合了合眸子深吸一口气,接着便抬起眼帘,看向头顶上方的男人。
“乌川的事忙完了?”她试着开口,问他。嗓音出口,破碎沙哑得不成调。
周清南视线依旧不从她脸上离开,瞬也不眨地端详,低声应她:“嗯。”
“……挺快的。”程菲顿了下,蒙着雾气的眼也直直望着他,“我以为你会去很久,没想到才两三天。”
“够久了。”周清南这么答。
听完这句话,程菲心里莫名便泛起一丝涩意。她不知道他去乌川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短暂的两三天里,他经历了哪些事。
程菲想问,但又清楚自己不能问。
都说眼见为实,可是她却发现,关于这个男人,就连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实。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分明很近,却又很远,中间的路途像隔着重重大雾,她只能凭借各种蛛丝马迹来推断,来推测,最后拼凑成这一个模糊的影像。
片刻,程菲眼角略微泛红,望着周清南静默半秒,而后道:“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这几天,我没有一分钟一秒钟,想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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