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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光(时只柚)


他没了下一步动作,两人就这么挨在一起坐着,有种诡异的平和。
上课铃响,周烬站起来。
临走时,一踢她的凳子腿:“你脸上有个笔道。”
周四那天,孟夏没来学校。
早自习结束,周烬推门进班,扫了眼空空如也的座位,踢沈野的凳子:“人呢?”
沈野说:“早上就没来,听赵苒说去B市了。”
周烬的目光一冷,书包丢在课桌上,这几天,他的书包里终于正经八本装了练习册,磕在桌角,咚地一声。
不少人扭头往这边看。
周烬的整个人绷起来,眉眼泛着戾:“去B市干什么?”
沈野也只知道这些了。
“没准是回去了,昨天她姨妈也来了,还去看了赵苒的母亲。”
周烬突地笑了,笑完,扯开书包,把里面的书一本本扔出来,从最底下拿了钥匙扔进兜里。
他的整个人都冒着寒气,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把头缩回去。
沈野皱眉:“阿烬,你去哪儿?”
周烬脚步不顿地往前走。
他他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上课时间校门紧闭,门口的保安皱眉看着一身戾气的少年。
“同学,你赶紧回班里。”
周烬的胳膊撑在校门旁边的栅栏上,保安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已经从栏杆上翻过去。
保安认识这个刺头少年,看着他跳上摩托,不要命一样地冲出去,才反应过来,去给梁显打电话报告。
傍晚的时候,周烬蹲在小夜都门口,借小陈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占线到一分钟,电话那头响起冰冷的女声。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小夜都外灯红酒绿,热热闹闹。
周烬攥着手机,笑起来。
有人往这边看,被他很凶地瞪回去。
他在乌镇的火车站等了半天,下午的时候去了玉和县。
宋月如的那家服装店拉着卷帘门,上头贴着有事闭店。
他像是发疯的凶兽,一处处地转,一直到没地可去了。
她厉害。
最好出息点,走了就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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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破镜重圆无,追妻修罗场有(狗头)
之后的更新时间都是晚上十点到两点之间啦,有事会文案请假,这章继续抽五个小红包

他好几天没抽过烟了。
那些类似瘾的东西消退了一些, 又像是扎在骨子里,一寸寸地叫嚣,让人沉溺。
有狐朋狗友看见他, 隔着老远招呼。
周烬把冲锋衣的帽子往脑后一扣,吐口气, 谁也没理。
她走了挺好,省着一天天在他眼前晃, 惹得他浑身都躁。
他恶狠狠地捻了捻烟头, 把它当成那双清凌凌的杏眼。
火星啪嗒灭了。
周烬站起来,帽子一掀,单手插兜, 又是从前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 晃进身后那片灯红酒绿里。
孟夏在周六那天回了乌镇。
B市已经积了很厚的雪, 这里没有,头顶的天雾蒙蒙的, 湿潮的空气往肺里钻。
宋月如明天要进货,提前一站带着孟柠下车,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孟夏从兜里掏出手机, 给宋月如发短信报平安。
她换了新手机, 里头依旧空空荡荡,除了那几个必要的软件,剩下的都没下。
总归比之前的老年机方便不少。
回到十水巷时, 天黑了下来,像极了她第一次来乌镇那天。
夜幕浓稠沉闷, 她没拖着沉重的箱子,走得轻松不少。
路过天台时,头顶传来声喂。
孟夏抬起头,看见沈野正探着头往下看。
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孟夏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在里头打牌,没有那个少年。
天太黑,沈野确认了一遍,说了句“卧槽”。
“你回来了?”
孟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沈野已经跳下来:“你可算回来了,阿烬这几天都要疯了。”
也不算是疯了,反正不正常,他们在一起混了三四年,他从来没见过周烬那副样子。
他又变成了以前的胡天胡地,飙车酒吧台球厅地鬼混,剩下的时候就泡在俱乐部,彻夜地不回家。
比什么时候都快活,比什么时候都不快活。
太不正常了。
后来沈野憋不住,问他要不要去趟B市。
乌镇到B市不算远,火车票也好买,当天就能到。
周烬不说话,没骨头似的靠着,不许人提她的名字。
谁都看得出来他不対劲,还得陪着他一起不対劲,都快憋疯了。
孟夏想象得出他发疯是什么样子,他在她面前没少犯病。
“他人呢?”
“去镀城了。”
沈野不动声色地拦在她前面,生怕她跑。
“你能不能去找他一趟?算我求你。”
沈野就差喊祖宗了,周烬的病就她能治,他这个人也就她能治。
孟夏说:“他看我也不顺眼。”
沈野说:“没事。”
孟夏:“...”
她抿了下唇,上周在医院的时候,周烬让她周末去小夜都,照沈野的话,估计他自个儿早把这事忘了。
“行。”
他忘了,她去一趟,省着哪天他想起来,又翻旧账。
沈野还在前边拦着。
孟夏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现在去?”
沈野这才反应过来:“我待会儿订票,订好告诉你。”
孟夏回到家,冲了个热水澡,脱力似的躺在床上。
掌心被兜里的小银章一硌,她把东西拿了出来。
这趟去B市,是去见陈晨。
陈晨前几天从欧洲回来了,飞机落地,给她打了个电话,语调兴奋地告诉她她获奖了。
孟夏听得一懵。
那个她放弃的比赛,陈晨偷偷给她报了名,前两天组委会出了结果,她得了银奖。
孟夏攥着电话,陈晨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第二天,她把空白的报名表还给英语老师,又请了两天假回B市。
从办公室走出来时,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骨子里却生出隐约的兴奋。
在某个瞬间,她想起了那个野蛮狂妄的少年。
孟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或许是规规矩矩惯了。
人生总是要疯狂一次。
沈野订了早晨七点半的票,生怕她反悔,一大早就在她家门口蹲着。
孟夏推开门,迎面看见个人影,吓了一跳。
到了镀城,沈野打了个电话,直接把她带到了雾洋岛。
雾洋岛是镀城旁边的一个小岛,孟夏下了车,看见头顶很显眼的灯牌——镀城花式极限机车锦标赛。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比赛到了尾声,蔺沉他们都在,扬手朝两人示意。
沈野问:“怎么样了?”
“烬哥拿了第一。”
沈野脱口而出一声牛逼,他不会什么文绉绉的话,除了牛逼,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呢?”
“刚领完奖,应该快过来了。”
他们正说着,观众席上一片欢呼。
周烬穿着黑色骑行服,银发张扬,锋芒毕露,一身痞劲地抱着头盔往这边走,耀眼又锋利。
那帮狐朋狗友围上去,拉了个十分醒目的大横幅,上头四个大字——烬哥牛逼。
周烬三两步跨上观众席,往这边扫了一眼,突然顿住脚步。
脸色一寸寸沉下来,眼尾压着戾。
气氛明显不対。
烬哥牛逼的呼声渐渐安静下来。
空气渐渐绷紧,沈野看不対劲,走上前,被周烬按着肩膀拨到一边。
孟夏也跟着往那边看。
隔着人群,一道目光牢牢咬着她。
像是要从她身上咬下块肉。
她的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一只手拎着她的衣领,不许她退。
那双漆黑的眼压下来,狂妄,野蛮,极具侵略性。
孟夏的手心攥着汗,抬手推他。
周烬哼笑一声,把她的两条胳膊一起剪住。
她从前推得动他,是他让着她,他不让的时候,她一点都动不了。
孟夏的睫颤了一下:“周烬。”
他太熟悉她现在的样子了,慌乱,还要强撑着。
让人想把这副冷静的壳子撕碎。
周烬很冷地笑了一声,咬着牙根:“你他妈回来干什么?”
沈野觉出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対,过来拉人。
他的腮紧绷着,抓着她的手腕,往肩上一丢。
天旋地转,孟夏懵了一瞬,浑身的血都冲到头顶上了。
他大步往下走,她牢牢地拽住他的领子。
“周烬,你先把我放下来。”
“有很多人看着。”
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他一声不吭,等她断断续续地说完,把人狠狠往上一掂。
孟夏的一颗心悬到嗓子眼,终于忍不住来了火。
“你是不是有病?”
周烬没什么表情地嗯一声。
没病也让她折腾病了。
他一拍她的胳膊:“不想被人看就老实点。”
孟夏的眼圈都被他气红了。
这个混蛋永远知道怎么威胁她。
两人走到场外,小岛三面环河,湿冷的风扑着脸吹过来。
孟夏被他丢在地上,整个人都懵,完全没法冷静下来。
空气中有尼古丁的味道,他又抽烟了。
周烬又问了一遍:“你回来干什么?”
她说:“我去B市见一个人,见完就回来了。”
周烬吸口气,胸膛起伏几次,低低骂了句操。
她厉害。
一声不吭地走,等他接受了她消失这件事,又闷声不响地回来。
孟夏说:“那我先走了,恭喜拿奖。”
他没说话,漆黑的眼盯着她。
孟夏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转身往外走。
周烬站在原地没动。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短外套,下面一条半身裙,头发编成蓬松的一根辫,漂亮得让人沉溺。
孟夏没走多远,前面一声刺耳的刹车。
周烬的摩托横在前面,拦住她的去路。
她试图跟他讲道理:“你的朋友们在等你,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聊。”
“让他们等。”
现在放她走,她又要跑了。
孟夏再说什么,他垂头捏着车把,一概不听。
等她停下来,他手里的头盔丢进她怀里。
“上来。”
她警惕地盯着他。
周烬的舌尖一顶腮帮子,从车上跳下来,把人丢上去,从她怀里扯过头盔,结结实实扣好。
孟夏还没反应过来,摩托车已经冲了出去。
周烬拿出了比刚才的赛场上还不要命的劲。
孟夏拽着他的骑行服,耳边都是呼呼风声。
“你疯了?”
周烬哈哈大笑。
対,他他妈就是疯了。
摩托冲上陡坡时,他睨一眼她的手:“不想死就抱紧点。”
孟夏原本小心地揪着他的衣角,摩托冲下去时,惊叫一声,紧紧抱住他的腰。
周烬一拧车把,在她刚松口气时转了个急弯。
孟夏的头脑一片空白,死死抱着他,失声惊叫。
摩托停下来时,她的嗓子都快喊哑了,看什么都是两道影。
周烬的腿支在地上,腰还被孟夏掐着,她用了死力气,胳膊都僵了。
他掰开那两条细瘦的胳膊,把她的头盔摘下来。
孟夏僵硬地坐在那儿,狼狈极了,清凌凌的杏眼张着,里头憋着团水光。
周烬绷着腮,在她脸上一抹,糊了一手泪,毫不留情地嘲讽:“你太弱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软着双腿站起来,哑着嗓子开口:“混蛋。”
他哼笑,又拎着领子把人丢回座上。
那双杏眼戒备地看着他。
周烬哼笑一声,蹲下来,扯住她散开的鞋带,几下打好结。
少女软软的气息让他心魂震颤,整个人都在烧。
他站起来,叼着根烟,点了两次才点着。
她还看着他,周烬的胸腔一阵躁,挺凶地把她的头往边上一扭:“看什么看。”
沈野追过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狂妄得不可一世的少年,冷着脸蹲在地上给人系鞋带。
他的下巴快要惊掉了,说了句卧槽,把跟在后边的蔺沉往边上一拽。
阿烬这是在追人,还是在跟人姑娘犯浑?
蔺沉什么都没看见,想探头去看,被沈野拍回来。
他搓搓下巴:“没打起来吧?”
看刚才剑拔弩张的架势,他都快脑补出两人大战八百回合的场面了。
“不知道,”沈野迟疑了片刻,“应该没有。”
蔺沉松口气,吊儿郎当:“赛车也算艺术吧,这么说烬哥也算是搞艺术的。”
他想起那天一群少年插科打诨,说孟夏没准喜欢搞艺术的。
沈野:“算个屁,那是竞技。”
但是要论吃得住阿烬,还真就孟夏一个人。
周烬无法无天惯了,什么规矩都不讲,谁的面子都不给,也就在她面前收敛点。
他拽着蔺沉的肩膀:“走吧,别搁着儿添乱了。”
孟夏坐了多久,周烬就盯了她多久。
他的目光锋利狂妄,刺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刚才她还想和他讲道理,现在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跟周烬压根讲不通道理。
湿冷的河风把她的脸吹得发红。
周烬直起身,拍拍她的脸蛋:“再在老子眼前晃一次,欺负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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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烬哥被狠狠拿捏了
继续抽五个小红包~

周烬睨他一眼, 恶声恶气:“怎么带来的怎么带回去。”
说完, 撑着看台翻下去,头也不回地扎进狐朋狗友的堆里。
又快到场外的观众,转头看见他, 朝这边挥手。
周烬抄着手,懒洋洋地朝下看。
刚才他在赛场上的表现太过耀眼, 加上一身又痞又野的狂妄劲,一堆镜头对着他拍。
周烬难得配合,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扫了一眼看台。
彻底空了。
他吐口气,把浑身上下的躁劲压下去,吹了个快活的口哨。
她以后也别在他眼前晃, 反正她也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
谁他妈稀罕。
孟夏跟沈野坐在候车室。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 临近的检票口开始检票, 许多人拖着箱子和大号编织袋,步履匆匆地往这边走。
沈野说:“阿烬就是这个性子, 甭管心里想什么,说出来都是恶言恶语,他这个人挺矛盾的。”
孟夏嗯一声, 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沈野搓搓下巴, 人姑娘也有脾气。照阿烬那个性子,脾气再软也得给他折腾出脾气来了。
要是俩人往后真没交集倒是好办了,要是阿烬哪天后悔了, 想把人追回来,估计挺难搞的。
沈野扭头看了眼他们的检票口。
火车没晚点, 检票口快要开始检票了。
他问:“到了乌镇你直接回家吗?”
孟夏想了想:“我去医院陪陪赵苒。”
她转过头:“你去吗?”
沈野难得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我就不去了。”
语气明显藏着事。
走到检票口时,孟夏问:“你们吵架了?”
沈野含糊地应了一声,闷声说:“你帮我盯着她点,让她别太拼命。”
他插着兜往前走,少年人青涩的张扬褪去不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沉甸甸压在他的头顶,逼着他迅速地成长起来。
孟夏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医院。
医院前边是条弄堂,正好是下班时间,弄堂里人潮如梭,医院里的沉闷压抑和外面的熙攘热闹没有什么分界,让人有些恍惚。
孟夏提着从粥铺打包的粟米红豆粥和一盒关东煮进了病房,赵苒不在,杜芳独自躺在床上。
她恢复得还算不错,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
“让你们这些孩子操心了,都高三了,还是学业要紧,别三天两头地跑。”
杜芳今年四十八岁,在纺织厂做工,人其实不错,就是性子太软。
那些不幸的事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不少。
孟夏陪她坐了一会儿,赵苒从外头进来,她接了份发广告的零工,在外面站了大半天,冻得脸蛋通红。
杜芳叹口气,欲言又止。
赵苒拉着孟夏去了医院门口。
两人在乌镇的冬日里,分吃一盒关东煮。
赵苒的脸上扑着热腾腾的雾气:“我爸刚走那会儿,我特叛逆,整天不着家,在外面鬼混,不接我妈的电话,所有叛逆的事都干一遍,那时候觉得自己特酷。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她得多不好过,要是我不让她那么操心,能多关心点她,没准就没有后面这些烂事了,她也不会被那个人渣给骗了。”
孟夏递了瓶水过去,赵苒接过来,灌了两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们了。”
她把哽咽吞下去,仰头看着暗下去的天。
冬天黑得早,医院门口的灯已经亮了,刺眼的白光,冷得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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