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去蹚出一条新路吧。
不因循守旧才有未来。
可能有风险，但总比迷茫中将身家性命完全托付给别人强。
命运，总要握在自己的手中。
连古兹都以为她会去兰敦投靠坎贝尔夫人，可见人人都能猜到。
万一帕蒂在什么地方守株待兔，一头撞进去怎么办？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跑不掉。
所以，吹了一阵冷风，想明白了一切，爱洛下定决心，相信拉维恩，去女校。
古兹双手撑在船舷上，过了好久才说道：“从兰敦到康布瑞要坐两个小时的市郊铁路，我送你过去。”
爱洛拒绝道：“不用了，是去一个叫做贝德拉尔女子中级学校的地方，那里也不算近。我们一到兰敦，你就赶紧找回程的船，离开太久，还不知道城里会不会有事。”
虽然有安排，古兹也担心帕蒂会去石匠街找麻烦，考虑了一下，说道：“你带着莱莉倒是可以单独乘坐那一趟火车，买一等车厢，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安全有保障，我送你们上车。”
爱洛说道：“那样最好，希望一切顺利。”
确定好目的地，又呼吸了一阵儿新鲜空气，爱洛回舱室换莱莉上来。时间很晚了，甲板上虽然没人，她也别待得太久，让古兹可以早点儿休息。
等莱莉半小时后下来，爱洛才和衣躺下。上船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如同货船总是在固定的航线上来回穿梭一样，后面三天，爱洛过得同样平淡规律，每日三餐，早晚洗漱，半夜透风。
白天不是睡觉，就是跟莱莉大眼瞪小眼的聊天，成功唤醒了小女仆的向学之心，答应安定下来以后，她也要开始学习写字。免得将来做了女管家，连单据都看不懂，被送货的人骗了。
第四天晚上早早睡下，凌晨三点，爱洛和莱莉精神抖擞，收拾好行李箱，梳头擦脸，把身上的衣服拍打干净，试图继续保持淑女的体面。
五点多，货船靠岸，听到古兹的敲门声，背上方包，爱洛先上去，莱莉将两个行李箱挨个递到她手里，才手脚并用爬上来。
借着微弱的烛光，和之前一样，爱洛用布条把行李箱分别绑在两人的左手腕上，跟在古兹身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静悄悄的下了船。
清晨的兰敦内河港口，人声鼎沸，喧闹无比。
从卸货区开始，各式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不留一点儿缝隙。挽马的响鼻声，车夫的吆喝声，夹杂着道路中间疾驰而过的马车声，吵得莱莉只想捂耳朵。
这里的车，也太多了。
从货场绕出来的三人，顺着码头外的石板路，不时躲开来去匆匆的行人，朝前方走去。
直到走出码头区域，看不见拉货的马车后，古兹伸手拦住了一辆空车，说道：“火车站，2个先令，不要绕路。”
车夫见是一个男人带了两个遮住头脸的女孩子，拎着两个不大的行李箱，东西不多人也少，没再叫价。随即打开车厢门，准备伸手帮忙搬行李，被爱洛轻巧避过，摆手拒绝。
上了载客马车，爱洛将行李箱压在胳膊下面，莱莉趴在车窗上，看着拥挤的街道，一脸好奇。
古兹说道：“这里距离火车站并不远，三个人最多一个先令，但车夫为了多挣钱，通常会走好几条街拉客。我们赶时间，所以多付1个先令，等于包车了。”
爱洛问他：“这些都是你在兰敦时攒下的经验吗？”
“嗯，”古兹的脸有些发烫，虽说拥有了一段不一样的人生，最终回家了，生活得很好。但在外面好几年，说到底是社会经验不足吃了大亏，提起来难免汗颜。
爱洛给自己鼓劲儿：“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这次虽然遇到了麻烦，但还有本诺大叔和你帮我，到了兰敦，也能送我去车站。可见运气女神并没有完全抛弃我，她或许是打了个盹儿。”
古兹被爱洛的话逗笑了，原本有些僵直的脸庞放松下来。他一个人带两个小女孩，穿行在鱼龙混杂的码头和车站，压力非常大。
二十分钟后，马车停在一栋有两个巨大拱窗的石砌建筑前，兰敦国王火车站到了。
这会儿不到七点，车站前的方型广场上已经停满了马车。下车上车的人，扛着行李的人，挤挤攘攘，不时还有戴着鸭舌帽，挎着布袋的小报童穿梭在人群里，推来推去，嘈杂不堪。
古兹扶着爱洛和莱莉下车后，伸开一只胳膊护住，爱洛走在中间，避开偶尔横冲直撞的仆役，一起进了候车大厅。
大厅里高柱廊廓，彩砖贴顶，一侧是售票处，三个窗口前各排了七、八个人。
古兹没让爱洛去座椅处等候，左右张望了一番，带着两人一块儿去买票，解释道：“车站还是有点乱，你们看好行李和背包，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会有小偷。”
看古兹小心翼翼的样子，莱莉紧张起来，把斜挎的单肩帆布包挪到身前，握紧绑在左手腕上小行李箱的提手，侧身靠近爱洛，仿佛显得人多势众就会更安全一样。
爱洛同时提高了警惕，明明内部空间十分宽大，却总有人跟没长眼睛似的往别人身上贴，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买票的队伍移动的速度不算慢，没多久就到他们了。古兹一边盯着两个女孩，防止一不留神被人冲撞，一边对着窗口说道：“最近一班到康布瑞的票，一等车厢，两人。”
木栏杆后传出机械的声音：“1个几尼。”
古兹以为听错了，疑惑道：“1个什么？”
“一等车厢，两人单独使用一个包厢，一共1几尼。”售票员拉长声音回答道。
“好的。”爱洛把钱递给古兹，让他取票。
拿到车票，古兹转身护着两个女孩子，先离开售票处，这里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朝进站口方向走了一小段儿路，找了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古兹看着手里的车票，念道：“早7:40点开车，上午9:50抵达，一等2号包厢，含餐点。”
“还有三十分钟，来得及。”
爱洛看了一眼半空中的大挂钟，问道：“古兹大叔，您今天能找到回去的船吗？还是要在兰敦多待一天？”
“不用担心，我对开往拜阿斯的班次很熟悉，今晚肯定能走。”
话音刚落，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大厅中央座椅上候车的旅客纷纷起身，古兹催道：“上车吧。”
爱洛看着涌向进站口的人群，自己如同被波涛不停拍打的礁石，内心忽然有点儿忐忑，真的就要和上次一样，路过兰敦，去一个陌生的城市了。
她是怎么做到同样的剧情来两遍的？
不同的是，现在有钱了。
轻轻碰了碰裙子，感受到沉甸甸的钱袋，捏了捏行李箱的提手，爱洛深吸了一口气，昂起头，朝幽深的进站口走去。
穿过长长的进站廊道，从石拱雕花的门柱中出来。月台上，停靠着一列冒着白烟的黑铁列车，身穿制服的列车员，正站在每节车厢的门口核对车票。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已经上车的人们来回走动，放行李，找座位，乱而有序。
来到一等车厢的门口，列车员核对过车票，问道：“是哪两位乘车？”
古兹回答道：“两位小姐要去康布瑞城的贝德拉尔女子中级学校。”
“喔，请上车。”列车员露出了欢快的微笑：“祝您旅途愉快。”
第137章 火车
脚踩悬空的铁制脚踏, 把越来越沉的行李箱甩上去，莱莉在前，古兹在后, 爱洛居中，三人依次走进车厢。
站在车厢连接处往里看，走廊仅容一人通过，铺着厚厚的大花羊毛地毯。右侧是玻璃窗，挂着白色的透花窗帘, 左侧一排松木纹板隔成的整齐包厢，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走了几步，找到贴着“2”字的带圆锁木门，古兹伸手，按下门上的铜把手，使劲儿推开, 里面是一个五、六十平方英尺的小房间。
一大扇玻璃窗正对着木门，窗下是一个连在车厢上的茶几, 两侧各有一个宽大的绒缎沙发椅，人可以半躺在上面。
考虑到车程只有两个小时左右，这些设施用来休息足够了。
三个人进来, 里面略有点拥挤。门后是行李架, 另一侧有一扇小门, 莱莉进去看了一眼, 是盥洗室。
古兹把包厢里外检查了一遍, 试过门锁，提醒道：“开车后会有侍者送餐, 门上有一个望孔，侍者会穿制服, 看清楚了再开门。下车时会有列车员来提醒，下车后。。。”
古兹停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嘱咐了。
“我会坐上正规的马车，直接去学校的。”爱洛回应道。
然后，爱洛和莱莉把行李箱从手腕上解下来，绑到行李架上，取下身上的背包，古兹又开口道：“如果出站后感觉不太对，还是回车站里面待着，花点钱找售票处的人问问。这家女子学校在当地可能比较有名气，刚才列车员的态度变化很快。”
爱洛笑道：“我能找到地方，放心吧。”
开车铃响了一遍，古兹再次左右看一圈，确定没问题后，才说道：“我这就回去了，你安顿下来以后，一定要带信给我们，温切尔很担心你。”
“我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
让莱莉把门锁上，爱洛将古兹送到车门处，飞快塞给他一个装了10几尼的钱袋，说道：“一路回去好几天，花费小不了。虽说你是在桑松家的码头上做事，但为了防止被针对，回去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
看着爱洛真诚的双眼，听见开车的铃声打过两遍，古兹终于抿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扶了扶帽檐，转身下车了。
阴沉的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随着列车隆隆启动，月台上古兹站立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窗外出现低矮的房屋和杂乱的树林，爱洛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敲开了2号包厢的门。
“古兹大叔这就回去了？”虽然莱莉刚才待在包厢里，却一直趴在门上，能隐约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嗯，”爱洛拆开包头的围巾，脱下大衣，去了盥洗室。
别看外面下雨了，初春的兰敦，白天温度不算低，车厢里甚至有点闷热。
一等车厢的盥洗室，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打开铜制水龙头，里面居然有热水。爱洛一下子开心起来，赶紧喊莱莉帮她洗头，再用香皂好好搓洗了脸和手，说道：“你也洗一下，一会儿把衣服和箱子上的灰擦一下，我们直接去学校，不好显得太过狼狈。”
看着莱莉忙忙叨叨，爱洛瘫坐在沙发椅上，拿了干毛巾擦头发。
趁着这会儿，洗头洗毛巾，擦裙边擦大衣，在船上滚了好几天，褶皱就不说了，有些灰渍是要弄掉的。两个行李箱和两个包也擦一遍，1个几尼的车费，可别浪费了。
头发擦半干，重新梳了一个蝎尾辫，爱洛如同刚从家中出来一样光鲜靓丽，完全没有先前的灰头土脸了。
把围巾帽子塞进行李箱，莱莉正要整理随身的背包，车厢门被敲响了：“早上好，请问是否需要茶点？”
爱洛凑到门孔上看了一眼，身穿白色衬衫的侍者，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站在门外。
朝莱莉点头，爱洛坐回到沙发椅上，莱莉拉开一道不宽的缝，伸手递出去1个便士，说道：“给我吧。”
侍者接过小费，小心的将托盘放到莱莉手上，嘴里说着：“有点重，请留意。”
稳稳端住托盘，等侍者转身离开，莱莉才把门开了一半，两只手托住盘子转身，用脚后跟把门碰上。
“看看有什么可吃的？”
闻着银壶里散发出的咖啡香味，爱洛的饥饿感压不住了。
把盘子放在茶几上，莱莉先倒了一杯咖啡递给爱洛，然后掀开盘子上的圆盖，说道：“有蜂蜜蛋糕配花椰菜。”
听说有青菜，爱洛说道：“先吃青菜，啃了好几天面包，我的嘴角都要裂口子了。”
莱莉闻言，转了一圈盘子，把花椰菜放到爱洛的面前，说道：“不晓得能不能再加一份，感觉这么一盘子不太够。”
没再顾得上聊天，两人把一托盘的蛋糕，土豆泥和花椰菜吃了个精光。喝完一整壶咖啡后，爱洛说道：“一共就两个小时的车程，估计就这一盘子。到了以后什么好吃的没有？别在这儿吃顶了。”
莱莉嘟了嘟嘴，放弃了找侍者再要一份的想法。
列车时速不高，能清清楚楚看到窗外掠过的低矮山峦，起伏田地，在细雨中一片绿蒙蒙，没来由的多出一丝清愁。
“万一不能在女校落脚，我是直接租房，还是回兰敦呢？”
别看爱洛上车后精神饱满，仿佛希望就在眼前。实际上，都是心理暗示的结果。
往好的方面想，尽量不要被尚未发生的事情所影响，才能专注于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至于要考虑长远的未来，当下的坎如果都过不去，哪里还有什么未来？
这是爱洛两次逃难总结出来的原则。要不然，这一波一波的煎熬，恐怕新的选项没出现，她就随波逐流了。
“呜~~”，长长的汽鸣声响过，窗外的绿山田野逐渐消失，火车沿着铁道，开进了全是精致尖顶红砖小楼的一座城市。
车速降了下来，已经能看见窗外的露天月台和单层候车厅。要么得益于开车时间早，要么因为买的高档包厢，总之，一路上除了送餐点的侍者，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这让爱洛很庆幸。
真要有人来认识一下，可不太好应对呢。
照旧拿起行李，确保箱包不会脱手，不会被人抢走。等列车彻底停稳，听到外面有人经过，列车员在挨个敲门之后，爱洛才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示意莱莉开门，准备下车。
月台上，门口的列车员伸手扶着两人下车后，对爱洛笑道：“接站的人没来吗？或许是记错时间了，您可以在贵客室稍候。”
“我担心一会儿雨下得大了，想直接过去。”爱洛礼貌回应了一句。
“请出门左转搭乘登记过的载客马车，提前问好价格，不要跟拉客的人走。康布瑞的治安虽然很好，但也会有一些车夫会带乘客在城里兜圈子多要价。”
贝德拉尔女校不知道有什么光环，列车员很热情。
“非常感谢您，祝您一路顺风。”
爱洛原本想着先在车站买一张地图研究一下，然后再出门搭车，没想到，这位列车员提供了很有用的信息。
嗯，还是好人多。
知道了怎么坐车，爱洛带着莱莉，从凹凸不平的石砖站台直接拐进了出站的甬道。
这会儿，同一趟车的旅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空荡荡的高大通道里，黑乎乎的石墙有些阴暗。穿着牛皮小靴的两双脚，踩在方石地面上，竟然有了回音。
“我们走快点吧。”莱莉颤声道。
“嗯，”爱洛大着胆子前后看了两眼，还有几位出站晚的旅客，并不是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不用慌，晚一点遇见的人能少一些。”爱洛安慰小女仆道。
上车时核对过车票，所以出站时并没有查票的人。顺着洞开的大门出去，向左侧没走两步，一排整齐的黑棚马车在小广场等着载客。
走近以后，爱洛看见有一排木栅栏将马车拦在站外，留有一个出口，一个身穿褐色马甲，头戴窄檐圆顶布帽的老年男子正在指挥马车载客上人。
“把行李在车底捆好，对，就是你。”
“不要停留太久，坐好就出发。”老年男子的声音很是嘶哑。
“你好，我要去贝德拉尔女子中级学校，请问，这里随便哪一辆车都能到吗？”
爱洛的前面只排了三个人，很快就到她了。
“喔，”老年男子忙得火烧火燎，听见一个软软的声音在问话，转头一看，两位小淑女站在三、四英尺开外，微笑着看向自己。
“是你们要去女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