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笔分为很多种，不同的型号和材质，出来的效果都不一样。所以，在挑选的时候，应该注意以下几点。。。”
爱洛讲的口感舌燥，半个小时就把所有要用到的工具笼统地过了一遍。然后，对着面前水平不一的三人问道：“你们都听懂了吗？”
吉斯恍然大悟, 一脸喜色。
干了这么久，他今天才对手里的绘画工具有了总结性的认知，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次清洗画笔的情形。
难怪一幅画没完没了换笔, 有时候明明是一个颜色，非要换三回，原来是这么回事。
下次看到同样的位置和内容，自己就能提前准备了。如果有机会补色或者补线，选择正确的画笔也更顺手些。
卢卡则是满脸迷茫。
他入行的时间太短, 年纪也小了点，还停留在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能完成就好的阶段，谈不上理解深入后提高工作效率。
并且，这孩子于绘画上的热情和天份都不高，在画室里真就当自己是个杂工, 勤快爱聊天算是他的优点了。
莱莉是完全的小白。
听爱洛讲了这么久，星星眼一会儿看向挂起来的画纸, 虽然她一个字都不认识；一会儿看向爱洛手里用来展示的画具，虽然她一个都没用过。
以上所有的劣势，都不妨碍小女仆认真听讲, 积极思考。
听到爱洛提问后, 等了一会儿, 看两个同学都不说话, 按捺住激动, 用刻意放缓的语调说道：“我听懂了。就跟我缝衣服一样，硬的厚实缎面要用大针, 软的轻薄棉布要用细针，绸缎不能用粗的, 一戳一个窟窿就不平整了。爱洛小姐，你讲的太好了，让我觉得自己拿笔都会画画了呢。”
“哈哈哈，”一旁的吉斯忍不住了，嘲笑道：“听到这里你就会画画了，那我也敢去外面当画师了。”
“你，”莱莉脸色通红，怒目而视：“我说的是比喻懂不懂？”
“还比喻呢，不就是个小马屁精么？”
吉斯只敢偷偷想，不敢说出口。贴身女仆是绝不能得罪的存在，不肯承认他自己也想夸一夸来着，但实在是语言过于贫乏，说不出莱莉这样一番接地气的话。
“好的，如果没有问题，就继续下面的内容。”爱洛没理会小孩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继续她的教学实验课。
“色彩是。。。”
巴拉巴拉，爱洛讲了三分钟理论，发现下边的人全都两眼发直。行吧，这一部分，自己当初学的时候也走神，直到后期需要创作的时候，才会发现理论的重要性。停顿了一下，决定在纲目里把这一部分减到三句话，挪到第四个阶段再讲。
然后，拿起备好的笔和颜料，现场调了色，用美术字体在画纸上写个了大家都认识的字母，颜色渐变，形状怪异。借着三人的注意力重新被吸引，迅速开始第二部分色与形的教学。
讲着讲着，爱洛的声音变低了，语速变慢了。
这会儿，她脑子想的都是正在完成的宗教画里的人物，如果用此时所说的理论来审视的话，好几个位置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或许再加一种颜色中和试试比较好？
原来，常用常新是这个意思，包括理论。
为了抓住这一刹那的灵感，爱洛没功夫理会正在进行中的绘画小课堂了，拿起画笔就在教学纲目的空白处飞速记录起来，从哪里入手，怎么调整，达到什么效果，用什么颜色等等，两三下就把本不空闲的画纸写了个乱七八糟。
很有眼色的卢卡赶紧取来一张新画纸，钉在另一个画架上，挪到爱洛的手边，让她的思路得以接续。
吉斯却只会定定地看着爱洛的灵感笔记，苦苦思考她写的是什么。
莱莉一看课程暂停了，赶紧溜到楼下，去盥洗室，顺便吃个小点心。爱洛小姐哪儿都好，就是偶尔在沉浸某件事里的时候，有点疯。
写完足足两大页的画纸，爱洛长出了一口气，从头到尾看一遍，对突如其来的感悟大为满意，将来要是写论文（不是），这些都是素材。
转过身，看到全员退场的临时教室，略有些尴尬，学徒们下楼干活去了，莱莉也没在。
没人能够理解她此刻激荡的心情，也没关系，以后碰到高手，交流时也是个方向。
又自我欣赏一遍，爱洛才意犹未尽地取下画纸收起来。
虽然课没上完，但学生们对哪些内容感兴趣，能理解到什么程度，都已经给予了充分的反馈，今晚再调整一下细目，对于正式培训课程，爱洛信心十足。
第二天，爱洛提前来到日间学校，为上课做准备。知道她是第一次当老师，拉维恩也是一早就在教室等着了。
看她把写在三大张画纸上的，当天的教学内容贴在前面的木板上，拉维恩笑着说道：“教具由学校负责。一会儿下课，你去我办公室领吧。绘画课上要用到的物品，大部分都已经采购回来了。总务长女士说，根据你的推荐，她少跑了冤枉路不说，还在二手店买到了至少便宜三分之一的画纸，非常划算。”
“啊，那太好了。”爱洛很高兴。
虽然有信心，但课程具体能存在多长时间，取决于多方因素，并非她教得好就行，因此心里也没底。如果学校的成本低，培训班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了。
还不到上课时间，学生们已经到齐了。看着下面一排熟悉的陌生人，爱洛有些傻眼了。
虽说早知道学生会是附近街区的孩子，但每一个她都见过，并且一半的人都是去贝林家打听过，想到画室当学徒的邻居家孩子，这也太离谱了。
本以为是学校的努力，结果是学校在刷她的声望招生。
好在，早已想通了培训班的办学宗旨，爱洛不再纠结，担心会耽误孩子们的未来，或许在他们眼中，认为这是一个莫大的机会呢。
经过昨天的实地演练，今天，调整后的教学内容大受欢迎，理论课上完后，学校提供基础的绘画用具，供学生们练习1-2个小时。
这才刚开始，爱洛只需要指点学生们最最基本的画具使用，对她来说非常轻松，毫无压力。
第一次培训课程圆满结束，一直待在教室没离开的拉维恩，等学生们都离开后，评价道：“讲的很好，听得我都想拿笔试试了。”
爱洛腼腆的笑了，被自己尊敬的老师这样当面夸奖，开心是开心，但身为新人，想到后续的课程，难免会有一丝忐忑。
当然，如果每次备课都能像这次一样，有新的理解和感想，那就真的是无怨无悔，千金不换了。
跟着拉维恩去了教务长办公室，喝了一大杯茶润过干得冒烟儿的嗓子后，爱洛决定下次课带莱莉来，最起码有个管水杯的人。
然后，收好发给她的硬面笔记本，鹅毛笔，钢笔，墨水，用于教学展示的画纸后，对拉维恩说道：“学生都是邻居家的孩子，我怎么有点浑身发冷啊教务长大人？不会都想着学完之后去我的画室找活儿干吧？”
拉维恩呵呵一笑，说道：“如果到时候你的画室缺少人手，不是正好么？只要你好好教，学生们的水平高了，只怕到时候你想招人家去，还得花一番力气呢。”
可以的，论教学理念与实践相结合，爱洛连拉维恩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赶紧转移话题道：“下周的课程我已经在准备了，今天就到这里，我先回去了。”
说完，在拉维恩意有所指的目光中落荒而逃，估计一个阶段的课程结束，画室扩大学徒规模是板上钉钉了。
第一次课结束没两天，消息传到了冬青树街。周二午饭过后，贝林带着莉莲·皮洛和她7岁的弟弟维德·皮洛来到了画室。
“爱洛，你还，嗯，你还记得我吗？”
见到穿着五色围裙，戴着折沿帽的爱洛，原本爽利的莉莲有些拘谨。
现时爱洛的身份不同以往，自己也不再是给别人带个路，挣点中介费的前邻居了。
“这不是莉莲姐姐吗？有两年没见了，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更好看了呢。”
爱洛依然记得当初寻求第一份工作时的窘迫，对曾经伸出过援手的人们天然抱有一份亲近。
“嗯，是我，太好了。”莉莲听爱洛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大大舒了口气，找到贝林奶奶，她也不敢保证事情能成。能直接跟爱洛说上话，就好办了。
“我来求你办件事。”
莉莲放松之后，街面上卖货姑娘的泼辣就回来了：“知道你成了大画师，在学校教课，家里就想让我弟弟维德也来学。我们住的远，得到消息晚了，没能报上名，找你问问看，能不能加个人？”
“没问题。”
爱洛一口答应，这对她来说连举手之劳都谈不上，“不过，你们没住在附近，他一个人也不能跑半个城吧？”
冬青树街离这里不算近，莉莲的弟弟看起来又瘦又小，只怕不能让他一个人出门。
“我们打听过了，一周一次课，能抽出人手送他过来。”莉莲一家显然早已把所有问题都考虑好了。
“那就行，我给你写张便条，你去找日间学校的拉维恩教务长，缴纳费用，本周六按时报到。虽然已经上过一次课了，但都是基础部分，下次课后我给补一补就行。”爱洛说道。
第116章 旺季又至
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莉莲极为开心，拍着维德的小肩膀大笑道：“你这个臭小子命可真好，我这么大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种好机会。”
贝林微笑着听爱洛和莉莲聊了一会儿近况, 出言打断道：“好了，以后每周见面，有的是时间聊天，莉莲先去学校办手续，别等到一会儿学校没人了, 爱洛继续干活儿吧。”
莉莲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爱洛的工作时间，嘿嘿笑了两声，拉着维德，先送贝林回家，再去学校缴费。
今年温泉修缮的活儿, 如常在五月初开始运作。本诺早已得到消息，熟门熟路地请了去年分派给画室的联络人莫尔特喝酒。
打听过后, 得知格局稳定，并没有杀出什么黑马。当然，谁也别想切走别人的蛋糕。
于是, 本诺和爱洛按部就班准备资料, 投标, 中标, 收定金一气呵成。
忙乱两周后, 还是那六副画，安排的流程跟去年一样, 众人分组在温泉和画室轮换作业。
对于爱洛来说，两个现场各三天, 上课加授课，每周怎么都少了一天，不够用。算来算去，哪个都不想放弃，只好把在学校的日程压缩一下，学习和教学放在一天完成。
这三个月，完全没有假期了。
幸好所有的事情都有经验，对于处在创业期的人来说，天天上班不算什么，只要有成果，恨不得一天有36个小时呢。
旺季开始不久，培训班第一期的课程没到三个月，还差两次课时，就紧急调整教学计划，赶着结束了。
因为年龄稍大点的几个学生，已经在夏季忙碌的画室中找到了学徒的活儿，并且，都不是从最底层干起。
在最后一次课上确认了这个消息，爱洛心里的那个滋味呦，喜忧参半，甜涩相间，非常难以形容。
既为培训成绩突出，能给领居家的孩子们带来工作机会而高兴，又为只学了皮毛的他们担心，不确定这样入行，是不是都能坚持下来。
还是维德跟爱洛熟悉点，别看人不大，出身市井说话实在：“这就有活儿干啦，这点学费一个月就挣回来了，真划算。”
要这么想，培训班可就很成功了。
剩下的几个学生都确定要继续学第二期，会和新招的第一期在同时段上课，无非是先学还是先练的顺序问题。只有这样，爱洛的时间才能排开，至于再后面的第三期怎么办，她还没有想好。
第二期开班不久，爱洛做了个小调查，询问不上课的时候学生们都在做什么，结果出人意料，男孩子们虽然干的活儿五花八门，收入颇低，但并没有人在家里闲着。
“所以，平时你们还有人会去杂货街送货？”爱洛哑然。
想起那个曾经帮自己拎包的巴德，爱洛找到了拉维恩，征求她的意见：“反正都要干活，还不如学以致用。画室现在比较忙，可以让他们去干点儿杂活，既能接触到画作，也能熟悉流程。”
拉维恩没有立即同意，而是问道：“你用得了这么多人吗？准备发多少薪水？”
“嗯，”这几个问题，爱洛早就考虑过了，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只用学到第二期的学生，其实也就5个人，分批隔日来，其余时间可以干别的。传统的画室，学徒分为干活挣钱的，干活不挣钱的，交钱去学习的。我那里不一样，所有的学徒都是挣钱的。以他们目前的水平，每次能拿2个便士。后面真正上手了，再涨薪。”
拉维恩微微点头，比起孩子们在街上跑一天，在画室干杂活儿，收入不差，还强些。稳定不说，还能学到东西。
“以后学的人越来越多，你都能雇佣吗？过了旺季还需要吗？”
爱洛摇头道：“肯定不能。但是，他们也不能都指望到我的画室来吧。上回不是一半的人都自己找到活了，外面的机会也不少。过了旺季，冬天再说。”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下一轮培训班的时间问题还没解决，画室也不会无限扩大规模，就当做是雇了一拨实习生好了。这个成本，她还负担得起。
见她思路清晰，拉维恩才道：“你本是好意，我也不希望这件事反而成为你的负担。如果画室确实需要，学生们去挣点小钱，练练手艺，大家各有所得才能长久。”
爱洛同意这个说法，点头道：“我会量力而行的。”
两人深入交流了大面积校招的优缺点，爱洛才在第二周的课后宣布了这个消息。
已经听到风声的学生们一早就心里痒痒了，但上课时的爱洛一直很可怕，从来不笑板着脸。
压抑到这会儿，听到传言成为现实，孩子们高兴坏了，跳到桌子上欢呼起来，让在同一个教室上课，但属于第一期的学生们羡慕极了，纷纷懊恼当初怎么就没报上名。差了三个月，就错过了能去画室打杂的好事儿。
真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有年纪比维德大却还在第一期学习的孩子问道：“上了第二期就能去您的画室了么？”
“呃，并非如此。”爱洛解释道：“是因为今年夏季太忙了，才会临时需要人手。”
见到教室里一半人欢喜，一半人黯然，善良的女画师赶紧安慰道：“等你们学会了，没准很容易就能去地图街的大画室了，压根不会想去我那个小画室呢。”
听到这美好的祝福，耷拉的小脸们阴转多云了。
没错，学到技术，还怕没活干吗？听说，先前第一期去了外面画室的学生，可都忙得很。
自己到时候，也能如此吧。
考虑到便捷和成本，第二期的五个学生一个不拉的去了“飞舞的加西亚”画室做隔日到岗的实习生。
在吉斯和卢卡都被放到温泉的修缮现场后，经历过开始几天的忙乱，实习生们很快成为了杂工主力，完全能够满足助理们的需求。
目前，画室根据职责分为业务、行政和技术三个部分，根据技术水平分为五个层级。
业务部门，毫无疑问，只有爱洛和本诺。
同时，本诺和温切尔加上半个莱莉，属于行政方面的人员，负责管理除了画画之外的一切事物。
从技术上来看，爱洛是金字塔尖，业务大拿。
下面是布利等三位准独立画师，他们能够完成绝大部分重复性订单的70%以上。
然后是四位助手，可以在指导下完成简单的背景色和线条部分。
学徒吉斯，能找到机会上手练练。
学徒卢卡，还停留在洗画笔和找对颜色、整理工具阶段。
现在，学生们的上手速度，完成程度和一年期学徒的水平几乎相同，比卢卡强多了，集中系统性学习的效果非常明显。
忽地一下，每天画室里多了好几个人，任何时候都热闹极了。
干活时，这些培训班出来的孩子，基于爱洛上课养成的习惯，完成一件事情，有任何不明白的，都会问个为什么，让传统画室出身的助理们烦不胜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