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几乎都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以教堂为中心向东西延伸开去，临街店铺经营的内容没有重复的，可见镇子是真的不大，容量有限。
路过一间酒馆和一家餐馆后，转过弯就是教堂。爱洛迟疑了一下，顺着台阶，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您好，请问这里还发放免费的面包吗？”爱洛有点不好意思，向正在门厅整理物品的嬷嬷询问道。
“哦，孩子，你来晚了，今天的面包已经发完了，明天早上来吧。”穿着长袍，戴着布头巾的嬷嬷直起腰，露出慈祥的笑容对爱洛说。
“那，有什么活计能让我干吗？”爱洛接着问道。
嬷嬷打量了爱洛一番，委婉道：“我们这里有一些纺织的活，需要会用钩针勾一些花边。但是，你还太小了，家里的大人倒可以来试试。如果有需要，明早来领面包吧。”
“好的。这些花边是在镇上卖吗？我看裁缝店没有这些东西呢。”爱洛继续打听。
嬷嬷笑的眼睛眯了起来：“呵呵，你知道的还挺多。花边不在镇上卖，是缝在披肩或者礼服裙上的。我们这样的小镇很少有人需要，这些是要送到首府兰敦市的。”嬷嬷颇为自豪地说道。
“首府兰敦市？听起来好了不起，那是什么地方，远不远呢？”爱洛眨了眨眼睛，求知欲很强烈。
不常跟人聊天的嬷嬷一下子就有话说了：“首府兰敦啊，是帝国最大的城市。那里有无数的高级时装店和有钱人，所以需要手工花边做为衣服的装饰。我们海莱格尔斯镇的花边风格独特，可是很受欢迎的，已经往兰敦市卖了很多年了。”
“听起来很厉害，那您一定去过那里了，快给我讲讲吧。”爱洛看嬷嬷很有谈兴，颇为识趣的接话。
“我还是好些年之前去过一次。城市大的没边儿，满街都是人和马车，新奇的东西看不过来。”
“您是去走亲戚吗？”
“嗯，跟着我们送货的马车，走了好几天。那里的冬天可比我们这里暖和多了。”
“哇，真好，真的想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爱洛努力让自己像个无知的乡下小孩一样夸奖道。
“首府位于帝国的中部，我们这里是帝国北方，接近极地，要格外冷些。不过，那里虽然靠海暖和，但空气可没有我们这里的好。到处是黑烟囱，我待了一个礼拜，头都疼了。”嬷嬷说起来，竟有些愤愤不平：“什么都贵，可不是个适合我们这样乡下人的地方。”
首府么，人多不宜居，或者说，宜贵族富人居。听着就是蓝星的伦敦么，各方面都对得上。
就去这里了，想着自己前世还去旅行过，风土人情也算是略懂，爱洛莫名地对未来的生活有了信心。
“好的，嬷嬷，那我明天再来。”爱洛看着大有打开话题的嬷嬷，不失时机地提出告辞。
“好孩子，你明天早点来，还会有一片火腿，我给你留着。”要不是跟嬷嬷聊的高兴，爱洛从来都不知道还有火腿这回事。
可见，跟人打交道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回去的路上，爱洛在一处街角空地看见了安德烈的马车，他正满头大汗的在卸货。这附近聚集了好些马车，有点像是个露天车站。
除了货运马车，还有一些明显是要跑远途的载客马车，高高的车厢两边都有门，车顶上堆放着行李，马匹都已经套好了，不停地打着响鼻等着出发。
东张西望的回到旅馆，天色已经不早了。一进门，就看见大厅里站着好几个人，一个红发高个的壮硕男子正在说话，周围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波比勒家的人都在。
走到尼克身后，听见一个干巴巴的声音正在介绍行程：“。。。收好的货已经堆在车站货场了，明天整理清点装车，后天一早出发。路上走个7、8天就能到兰敦了。先到我家落脚，然后去工厂做工。波特街上每天都有很多工厂主招工，根本不愁生计，我还能赚到介绍费。”
听起来，这就是莉丽丝家的表亲史密斯了。他说的很清楚，要是真的能跟着一起去兰敦，和自己的计划倒是一致，花些钱当做路费和食宿费也是值得的。
这样想着，爱洛微微放下点心思，认真观察起来。围着的人里，有好几个人并不认识，不确定是其他的住客还是史密斯的同伴。不过，到这么远的地方收货，史密斯肯定是不会一个人出门的。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史密斯对其中的一个人说道：“西蒙，你明天提前出发，先去把我们中途要停留的旅馆跟货场都安排好。十天内要到达兰敦交货，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放心吧，史密斯。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走这条线路了，肯定能赶上大商行收货。”被唤作西蒙的男子答应的很痛快。
爱洛拉了拉莉丽丝的胳膊，后者回头询问地看她，“我们去准备晚饭吧。”
“不用了，史密斯叔叔说要请我们喝肉汤！天哪，我都多久没尝过肉味了。”莉丽丝小声开心地说道。
“啊，这。。”爱洛有点尴尬：“那好。我先回屋了，还剩了几个土豆呢。”
“嗯嗯，快去吧，一会儿厨房没火了。”莉丽丝急着听史密斯讲收货的见闻，不在意地回答道。
本想趁机跟莉丽丝提一下，自己可以负责部分食物的爱洛只好放弃，回头再说吧，有钱（其实没多少），还花不出去吗？
爱洛一个人回到没上锁的小屋，清点自己的物资。发现野菜一根都没了，土豆倒还有几个。决定全部弄熟，晚上就吃烤土豆，吃不完的明天可以继续。
波比勒家有了出手大方的亲戚，想必不会再对自己的土豆黑面包有兴趣了。
计划中还有教堂的免费面包，东拼西凑明天一天的食物足够了。这样算来，在小镇停留的时间里就不用再为吃的花钱了。
如果确定后天出发，可要赶紧跟尼克说一声，自己愿意支付路费和食宿费。要不然，平白无故带着同村人出远门，他们也是搭着亲戚的情分，总不好再让人家出钱吧。
等安娜带着莉丽丝和格蕾丝回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很明显，她们美美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自从疫病袭击了萨波尔村，大家都过的太辛苦了。现在，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爱洛也被她们快乐的情绪感染了，露出些许微笑，轻声说道：“安娜婶婶，你们回来了，赶快休息吧。明天早上，还可以去教堂领餐。”
“爱洛，晚餐是肉汤配麦饼，可太好吃了。史密斯叔叔说，以后到了兰敦，有了收入，每天都可以这么吃，嘻嘻。”莉丽丝很是兴奋，沉浸在未来好日子的幻想中。
见安娜忙着收拾行李，似乎忘记了她还在屋里，爱洛对莉丽丝点了点头，拿起小行李卷，出了门。
白天看到史密斯给波比勒一家订的小屋，爱洛就知道，夜里住哪儿得自己想办法。
晚上，用一个烤土豆跟厨娘偷偷打听，找到了厨房柴火堆和墙之间的一个空隙，这里小巧保暖，正好能让一个小孩儿钻进去睡觉。
先在地上铺了一层用来引火的麦秆，再把行李卷打开，将不多的几件衣服摊平躺上去，爱洛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日子会好起来的。。。”
天蒙蒙亮时，院子里有了声音，早起的厨娘要为远行的客人准备早饭。
爱洛被吵醒后，一骨碌爬起来，用冷水洗了脸，漱了口，把半长的辫子编成一股扎好。
钱都放在身上裹得紧紧的，卷好的行李藏在柴火堆下边，用麦秆盖住。
跟厨娘允诺去教堂领的面包会分一份给她，请她帮忙看行李。厨娘保证，除了取柴火的人，猫都不会来这里。
大厅里站了几个等待出发的人，小餐厅也坐满了人。点餐的，招呼同伴的，逐渐嘈杂起来。
顺着旅馆大门轻巧地溜出去，爱洛吸了几口清晨凛冽的空气，甩了甩辫子，心头的阴霾散去了，竟然还有点高兴：“嗯，没有什么是面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片火腿。”
想着要早点去领到餐食，爱洛的脚步更快了。一路小跑到了教堂门口，前面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很快就轮到了她。
负责发餐的嬷嬷果然是昨天的熟人：“好孩子，你来了，快来拿面包。”
递给爱洛的面包，明显比昨天买的黑面包松软不少，她还顺手加了两片火腿。
爱洛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放大了：“哈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看到别人的面包都只有一片火腿，爱洛赶紧用小手捂着，快步走到一旁水桶的位置。
领免费面包的大多是一家人，都急着回家。所以这会儿，教堂提供的清水桶前没人排队。
先接水涮了一下木勺，然后赶紧喝了好几口润嗓子，昨天出门到现在，因为没有装水的器具，爱洛都没怎么喝到水。
喝完水，掰下一半面包留给厨娘，剩下的一半再撕开，把两片火腿塞进去，张开嘴咬一大口。
小麦的香味夹杂着火腿的肉味，爆开一种复合的幸福感。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肉了，久到爱洛都快忘记这应该是什么味道了。
眯着眼睛，爱洛一口气吃完手里的面包夹火腿。虽说只吃了半块面包，但个头不小，一顿吃完足够饱腹了。歇口气，再喝上两勺水，胃里一下就满满的。
真是个愉快的早晨！
见嬷嬷还在忙，爱洛也不好打扰，绕着教堂转悠起来。转过墙角，发现侧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车上堆着高高的包裹，用发黄的布袋装着，看起来软软的。
趁着没人注意，爱洛伸手按了一下。嗯，是纺织物没错了。这么说来，教堂发订单给镇子周边的妇女，之后统一送去兰敦，接的是外包生意啊。
也是，要不然怎么有能力发放免费面包，甚至还有火腿。很多人家都吃不上饭了，哪有余力捐钱。可能，这就是教堂在这样偏僻的乡村，找到的生存之道吧。
非常好，说明这里的商品经济发展的不错，爱洛对自己的未来更有信心了。
等领餐的人渐渐散去，爱洛才走回教堂门口，笑道：“嬷嬷，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呵呵，你跟我一起去库房。今天，这个月的花边都运走了，要仔细整理一下。”嬷嬷一点儿也没拒绝。看来，主动来干活的人不少，爱洛这算是以劳动换食物。
一边干活，爱洛一边跟嬷嬷套近乎。才知道，教堂送到兰敦的货每月都有，通常是跟镇上的商队一起走，有时候也会和外来的商行合作。这一批货物，如果晚走一天，就能跟史密斯的商队同行了。
目的地兰敦市位于帝国中南部，在兰吉利海峡的西岸，海峡东岸就是相爱相杀多年的法尔西帝国。
兰吉利帝国从北方山地到南方海岸，沿途有大大小小的城市和小镇，只有一条主要道路，能走马车。此外，据说在几座大城市之间，还通了铁路。
技术进步与几十年的和平造就了当下高速发展的经济现状。也因此，偏远的北部小镇也能加入到帝国的产业链之中，让艰难求生的海莱格尔斯镇人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爱洛悄悄打探消息，除了城市的名称不同外，地理位置，发展程度和技术水平都跟蓝星19世纪初的欧洲基本一致。
爱聊天的嬷嬷并没有询问爱洛的情况，想来这样的小孩在镇上有很多，她只是在能照顾的时候多照顾一点。
有活儿干，时间就过得飞快。爱洛又打扫了一下库房所在的院子，就已近中午，早上吃的面包火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手上的活儿理完之后，嬷嬷带着爱洛到了厨房。里面有一张很大的备餐台，上面的食物堆得满满当当，散发出勾人的香气。
“这是给工作人员准备的午餐，你忙了一早上，也有一份。”嬷嬷温和的说道。
爱洛接过白面包，奶酪，碎肉土豆汤，还有一小块苹果，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埋头吃起来。
一天之内，吃了两顿带肉的饭，爱洛觉得，自己都想待在这里不走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吃完午餐，爱洛看嬷嬷的脸色有点疲惫，想着她起个大早，一忙就是半天，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轻轻说道：“嬷嬷，我明天就要跟着邻居去兰敦了，这两天谢谢你，祝你一切都好。”
“孩子，出门讨生活可不容易，希望你能顺利。要是实在没办法了，就还回来。”嬷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拿了两块面包塞给爱洛。
“嗯。。。”
把嬷嬷塞过来的面包放进随身带着的麻布口袋里，算了一下，加上昨天没吃的黑面包，自己已经攒了两块白面包，一块黑面包。省着吃的话，足够三天的量。
看情形，波比勒一家会跟着史密斯一起吃饭，只需要再买三块面包，准备六天的食物就差不多了。
往南边走，天气要更暖和一些，时间长了食物也容易变质。路上只用多凑合一、两天，就能到达目的地。
首府，吃的东西应该很多吧。这两年一直勉强活着的爱洛想到这里，差点流口水了。
离开教堂，爱洛去杂货店挑挑捡捡，用10便士买了一个陈旧但结实的水囊，做好了远途旅行的准备。
看见了披肩和帽子，问了价格，决定还是用旧床单来代替。
路过面包店时，又花了2便士买了两块黑面包和一块白面包，还单独花1便士配了一块奶酪。
干面包真的很难下咽。。。
旅馆里，史密斯和几个同伴正在小餐厅里，聊得热火朝天，桌子上摆着啤酒，干肉条什么的。
爱洛进了大厅没作声，顺着墙边来到后院的柴火堆旁，检查了早上做的记号，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掏出藏在里面的行李，把手里的袋子塞进去包好，然后拎着行李进了小屋。
安娜也忙着为远行做准备，正指挥尼克和莫里森打包。屋子里挤得满满的，添了不少路上要用的东西。
“爱洛，你回来了。我们今天去你介绍的杂货店，不用的东西全都出手了。”安娜对爱洛说道。
“那太好了。我在镇上打听了一圈，并没有合适的活儿。尼克叔叔，安娜婶婶，你们可以带我一起去兰敦吗？我手上还有昨天换的钱，跟史密斯叔叔商量一下，我愿意出路费。”爱洛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你这孩子，还用你说吗？我们一起来的镇上，当然要一起去兰敦。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怎么活下去？我和琳达可是最好的朋友。”
安娜的声音明显高了不少：“放心吧，我已经跟史密斯说过了，会带你一起去的。他还说，可以介绍你和莉丽丝去大户人家做女仆。管吃管住，工钱也不错。”
“安娜婶婶，我想着，还是要付些费用。毕竟车队也不是史密斯叔叔自己的，路上各种花销不少，他还有同伴呢。”
“那就算你5个先令。”安娜勉强道：“我们也是按照这个价格算给史密斯的。他说了，如果没有也没关系，等找到工作再还给他。”
“不用不用，我手里正好有，就先给史密斯叔叔吧。已经很麻烦了，不能让他再垫钱。”
说完，爱洛一抬头，看见史密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后院，正斜倚在门上盯着自己，深灰色的眼睛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这就是小爱洛吧。真是个聪明的小孩，肯定很容易找到活儿干。”史密斯一张口，就有一股不同于直率乡村语言的腔调。
听着有点熟悉，但爱洛又不太确定，忽然心底一动，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某种场合下的PPT演讲风么？
浮夸的语言会让很多人选择相信，这个风格。。。
爱洛有点犹豫了，但话已经说出去，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自己不好再跟安娜打听史密斯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留下来更是死路一条。
昨晚露宿在柴火堆的经历让爱洛下定决心：先离开这里。好歹也是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不说发达，自保总没问题吧。
想到这儿，爱洛伸手从裙角掏出钱袋，数出5个先令，爽快地递过去：“到了兰敦市，就请史密斯叔叔帮忙了。”
像是看出了爱洛之前的迟疑，史密斯掂了掂手里的硬币，说道：“小小年纪考虑的还挺多，我肯定会照应你们的，是吧，安娜表姐。”
“那当然，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还能不信任你？全家一直想去兰敦，但你总是东奔西跑，很久也联系不上。今年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试着带信儿。没想到，你正好来这里收货。我们的运气终于好转了。”安娜笑呵呵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