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了兰姆西斯女王的审美远超常人, 眼光精准, 在整个大陆的掌权者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
被国王夫妇嫉妒, 尤朵拉内心暗爽, 但没有纠缠于此, 而是表现出成熟的政治手段：“当然，能够得到法尔西人的推崇和赞美, 我想不只是蒙托盖子爵，整个兰吉利都会为此感到骄傲。”
此次出访前, 外交大臣就将查曼二世的个人分析报告递到了女王手上，针对其性格偏好和思维习惯的策略早已定好，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在双方闹崩前夕，作为谈判突破点，兰姆西斯女王掌控全局，给出了象征性的让步：“伊亚格莱圣母堂的天顶画是全人类的财富，我们不能囿于国别而忽略其历史意义。我赞成菲迪安国王的提议，可以出资支持法尔西画师前来万提卡诺研学。”
查曼二世果然有兴趣，完全不顾沉下脸的朱丽叶塔皇后，开始和兰吉利女王讨论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我们的画师团队规模不会小，另外，两国之间的专业交流不能停。”
比起给兰吉利画师开个人画展，让宫廷之中多那么几幅人像画，法尔西国王更希望利用别国的资源培养本国人才，不花钱办点儿短期内看不出效果的大事。
经过磋商，查曼二世跟女王一拍即合：兰吉利付出30000几尼的推广费，换取法尔西人对穹顶画的全面认可，未来一年内，会有三个批次的画师前来斯潘尼参访，万提卡诺获得其中30%的接待补贴；女王将为圣母堂的重绘修缮工程捐赠30000几尼，还定下了每年举行绘画界新作论坛的活动等等，并且单独强调，双方不得在人员往来上设置障碍。
“该死的贪财鬼，就知道算账，我的肖像没戏了。”
朱丽叶塔皇后气得手脚冰凉，面带寒意，却没有任何办法，当事三方已经谈到细节，准备今天签署备忘录，后续将由各国外交大臣负责推动执行。
宴会的气氛恢复正常，教宗大人开始滔滔不绝向法尔西国王讲述创世神真正的生平，斯帕尼国王夫妇抓住机会跟各国贵族攀谈聊天，兰吉利女王则是侧头在和伯威克侯爵说话。
爱洛站在人群中间，恍恍惚惚。抬头看了看天，白色帆布遮阳棚挡住了刺眼的太阳，却拦不住炙热的光，脚下的彩砖地面坚硬如铁，四周的宾客们笑靥如花。
双腿虽软，但半个身体的重量挂着奥萨尔身上，站得还算稳当。
可以肯定，她还在人间。
十月的午后，空气似乎没那么清新了。爱洛深深闭了闭眼，脑子里一片混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没想好是上前跟女王问好，还是等结束后再找机会觐见，看起来呆呆楞楞，一声不吭，像是被吓傻了的小可怜。
奥萨尔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确定她在神游天外，不是受到惊吓，更不是乐晕了头，暗自嘀咕：“这时候都没有慌乱失措，看起来甚至还在思考，天才画师都有一颗放飞的心吗？”
爱洛感觉到落在脸上的目光，抬眼看见奥萨尔轻皱着眉头，赧然一笑：“我没事，只是过于意外。”
“我也一样。”
奥萨尔动了动嘴唇，咽下要说的话，向走过来的伯威克侯爵点头微笑，轻声问道：“怎么提前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来？”
伯威克侯爵同样震惊，不过女王面授机宜，他这会儿过来传话：“我也是刚刚知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宴会在四、五点左右结束，你们不要离开，签完备忘录，陛下要临时召见大臣商讨下一步的安排。”
爱洛一脸的不理解，问道：“这么着急？即便陛下同意，我也不会去为朱丽叶塔皇后绘制肖像画的。”
伯威克侯爵笑道：“今天和斯潘尼国王达成了好几项协议，女王接下来还有其他的行程。正好利用这个时间，把这两天的政务一并处理了。”
奥萨尔点头应道：“好的。”
来自兰吉利的与会嘉宾都认识他们两人，见伯威克候爵匆匆过来说了几句话，又转身回去陪同女王接待主教们，才凑过来聊天。
新任海军大臣福瑞德·雷厄姆是奥萨尔早年服役时的舰长，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笑眯眯说道：“不是说你最近天天和那群臭小子喝酒么？怎么有空出席宴会？”
“是的，我的船上没有新式武器，担心遇上海盗所以不敢跑得太远。想去舰队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火炮。”
奥萨尔毫不心虚，大大方方收紧了爱洛挽住他的胳膊，嘴里说着开拓市场，行动中并没有掩饰为了照顾女画师来到万提卡诺的意图。
“回头让后勤部门评估一下淘汰武器的处理流程，兰吉利的民船当然需要帝国海军的保护，不过，如果能够自行保障，那就更好了。”
雷厄姆的话让奥萨尔很高兴，他本想回国后再找机会拜访海军次长，没想到在这里碰到说话更算数的人，这就省事多了。
站在一旁的安东尼子爵表情有点儿奇怪，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下的情形。
如果女王陛下的任命是真的，他和爱洛的关系就要重新定义，斟酌后提醒道：“如果加西亚画廊有新的大订单，最好多了解一些背景情况再做决定。”
“是的，您说的对。”
爱洛飘飘忽忽的心猛然落地，想到她那个生意兴隆的画廊和人数众多的外包合作画室，连忙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人红是非多，她的力量还很弱小，方方面面都要注意，避免被人暗算针对。
这么一打岔，爱洛的心思回到了宴会上来，跟最近认识的亚森卢卡伯爵打过招呼，又在雅各巴赫大主教的引荐下，同多利奥教宗说上了话。
面对给了她绝无仅有创作机会的人，不管谈什么，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关于众口称赞的穹顶画，爱洛介绍了自己的思路，允诺未来会为教廷提供更多的宗教画，直到答应如果圣·凯瑟大教堂需要，她一定会尽力设计出更多的样稿，才从无休无止的神创故事中脱身出来，躲在花园角落的廊棚下喘口气儿。
“教宗大人亲自讲解圣经，你应该感到幸福才是。”
奥萨尔递过来一杯苹果汁，谑笑着说道。
爱洛脸上挂了密密的汗珠，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用丝帕扇着小风，无精打采道：“我幸福的快要晕过去了，明明人也不多，却总有些闷气，什么时候能结束？”
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根本没胃口吃东西。
昨天，她还天真的以为只需要带一张嘴来就行。今天，那一圈长桌上摆满了色泽诱人，香味扑鼻的各色食物，她是半分兴趣都没有。
爱洛靠在木椅的软垫上，叹了口气，和庆典当日相比，身体并不劳累，但心灵十分疲惫。
本来以为宴会的时间不会很长，预计大人物们有要事相商，她只是来露个脸而已。
没想到竟然被卷入其中，不仅不能早退，还成了接下来临时内政会议的重要一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无论福祸，都躲不掉。
等到日光西斜，各方感情联络完毕，沟通合作初见端倪，人们才纷纷散去。
法尔西国王夫妇，教宗大人前后脚离开，已经升级为内务主管的前首席侍从女官科特娜送客回来，看见角落里的奥萨尔和爱洛，招手说道：“去大厅吧，斯潘尼国王夫妇正在和女王告别，我们的时间不多，陛下晚上还有其他安排。”
“好的。”
爱洛盯着科特娜，见她一脸微笑，示好之意表露无疑，稍微松了口气，悄悄对奥萨尔说道：“看样子，没有对我不利的消息。”
奥萨尔低声笑道：“有人都要做大臣了，还谈什么利不利的？”
“哧哧，”
爱洛被逗笑了，紧张感去了大半，起身拍了拍裙角，把额前的碎发拨到耳旁，跺脚提气，才和奥萨尔走向圆形大厅。
海滨花园是一个庞大的度假别墅区，过去是伯爵封地，捐赠给教廷之后，虽然名义上由当地市政厅管理，实际上仍然是当地最为高档的宴请和会议场所。
因此，兰吉利女王的宴会放在这里毫无违和感，空间和设施也足以应付一场临时的帝国内政会议。
一进门厅，侍从女官阿普迎上来，笑嘻嘻对两人屈膝行礼：“请先到小会客室等候，斯潘尼皇后已经和女王陛下交换过赠礼，很快就走。”
会客室面积不小，有三个正对广场的大窗户，坐下来没几分钟，爱洛就看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出门，互相拥抱，女王亲自送国王夫妇上了马车后，在好几位大臣的陪同下回了室内。
第314章 你的权利
没过几分钟, 阿普过来通知爱洛前往正厅，见奥萨尔没有回避的意思，想了想, 没有出声阻拦。
女王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所有流程全都粗糙不堪，根本不能和宫里相提并论。
蒙托盖子爵今天一直和威尔特侯爵在一起，法尔西国王问话，还是侯爵大人去应付的。如果不被允许, 内务大臣自会出面，她倒不用主动做这个坏人。
只是尤尔·雷利已经为皇室服务超过了四十年，不仅认识奥萨尔，还跟卡佩公爵是一个俱乐部的会员，并且知道他和爱洛的关系，压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阿普完全是想多了。
因此，不知道奥萨尔以何种身份, 堂而皇之混进了兰吉利临时御前政务会议的现场，以保证他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确切消息。
“任命爱洛作为艺术大臣，虽然是我临时用来对付查曼二世的办法, 但考虑后认为, 这样做能够达成多重目的。”
兰姆西斯女王靠在一个宽大的紫色天鹅绒沙发上, 面对着围坐在四周的大臣, 振奋的说道：“原本, 包括绘画在内的艺术相关事项分散在多个部门，政府和皇室各管一部分, 时常出现纷争或者纰漏。”
有人皱眉，有人欣喜, 将形形色色的神情收入眼底，女王抛出了一项改革计划：“设立新的皇家艺术协会，我是理事长。伯威克侯爵做常务理事，将过去的艺术委员会整合进来，蒙托盖子爵担任副理事长。同时，要求政府在文化管理部门内增设艺术大臣一职，分管绘画行业的发展及对外交流，并且必须由皇家艺术协会副理事长出任。”
“这个，涉及到部门架构和资金拨付，议会未必能同意。即便投票通过，也是首相提名，似乎……”
内务大臣尤尔·雷利小心翼翼提醒女王，大臣一级的职位，依照现行规则，从人选到费用，皇室都插不上手，只能在现成的名单和预算文件上签字。
“这就是你下一步的目标，尤尔，去说服议会同意。嗯，艺术大臣也要像你一样，由首相任命，直接为皇室服务。”
女王的话说得很直白，她要借用大臣的名义，让皇家艺术协会控制帝国绘画领域的一切，绝不允许类似超写实人像画这样的创新产品被他国抄袭复制。
爱洛坐在对侧沙发的一角，沉默倾听，大脑飞速运转，分析每一句话的意思。
“直接为皇室服务？”
奥萨尔站在她的身后，轻轻提示道：“具体要做什么得说清楚。”
“咳咳，”
未来的帝国艺术大臣清了清嗓子，第一次御前政务会议上发言，虽非所愿，但也算是正式踏入政界：“我只需要每年为陛下绘制肖像画吗？”
“杰出的作品需要灵感和契机，并不做强制要求，两到三年有一幅就足够了。”
兰姆西斯女王对御用画师家族的存在并无恶感，立国时传下来的制度虽然有些跟不上时代，但仅限于作品的内容，没有太大的问题。
她不是要做颠覆性的改变，只想有更多的选择。
虽然自己很喜欢爱洛的绘画风格，但突破没那么容易。如果绘制同一人物的频次过高，肯定会模版化，最终泯于平淡。
对于艺术大臣该做什么，女王自有安排：“肖像只是一个方面。你来整理我那些散落在城堡和庄园各处的画像，今后统一放在舍维斯特尼宫的地下收藏室。此外，要理清皇家花园画廊的历代君主像，做一个索引目录，不能有缺失。”
爱洛懵懵懂懂，这不是管档案的吗？听起来跟画画关系不大，应该没这么简单。
一直皱眉没吭声的外交大臣突然插话道：“历史上，各国为了表示友好，曾经有过君主互赠画像的时期，很多君王的肖像都是绝版。如果要收回来，需要有详尽的计划。”
“嗯，可以先摸底，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女王没有明确答复是否需要将流落海外的帝国君主像带回兰吉利，让爱洛稍稍放下了心。
她连国内的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用说和海外了。外交大臣的提醒听起来很及时，但有些不怀好意，感觉不是在给她增加难度，就是在为自身拓展权利范围。
把送出去的礼物要回来的可能性不大，爱洛决定先不理他。即便将来真的要收回送出去的画像，那也得以她为主，外交部门应该配合，而不是让他们深度参与。
安东尼子爵身为皇家艺术顾问，此时有点儿尴尬。爱洛不仅负责女王的肖像，还一跃成为他的上司。虽然不直接管理皇家花园画廊，可就职务而言，两人少不了打交道。
虽然没有正式宣布，但爱洛成了事实上的御用画师。如果从今往后贝拉克和勒维两家只能为皇室其他成员画像，岂不是意味着会逐渐被边缘化？
思索间，女王提到了他：“安东尼负责协助画像归类，爱洛给所有褪色或者损坏的画像做出修缮指引，让贝拉克或者勒维两家去处理，他们做不了的，就重绘。”
爱洛明白了，内情果然不简单。这是让她变相指导两大传统家族，让他们适应新的绘画风格。也就是说，艺术大臣真正要做的，是从绘画行业的最顶层开始，改变整个兰吉利现行的主流画法，转向她的超写实技法。
“我……”
爱洛张了张嘴，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没有勇气说出“我没那个野心”这句话，也不能在政务会议上普及画法流派和难度，只好点了点头，过了今天这一关再说。
“好的，就这样定下，尤尔抓紧去办。晚宴要和斯潘尼首相会面，出发吧。”
在这场临时政务会议上，女王将亟待改革的皇室事务往设想的方向推进了一大步，还要顺便从首相那里拿到一个大臣的职务，心里很满意。
作为君主，她早已懂得个人可以有偏好，但决策时不能全凭喜好。尽量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对现存制度做出改良，如非必要，不要轻易尝试完全改变。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万一破坏了现有秩序，却不能及时建立起有同等有效的制度，可能结果会更糟。
所以，她没让爱洛取代任何人，而是另辟蹊径，让艺术大臣从新领域入手，循序渐进达成目的。
女王陛下一锤定音，带着大臣们离开了，爱洛则留在海滨花园富丽堂皇的正厅，不知所措。
“大臣阁下？泰勒阁下？我该怎么称呼你？”安东尼笑嘻嘻问道。
“哦，您可别笑话我了，我现在脑子凝固了。”
爱洛忽然升任艺术大臣，安东尼子爵莫名成为下属，这种身份上的对调，其实双方都不大适应。
“我会全力配合您的。”
没看见年轻的女画师已经呆立半天了吗？
安东尼表面上在和爱洛说笑，其实内心早已沸腾翻滚。女王的临时起意很可能会在国内掀起巨浪，议会，政府，皇室的内务部门和整个绘画行业都将迎来剧变，在这个关键点上，他必须坚定的站在爱洛一边，给她支持和信心。
“我们兰敦见。”
奥萨尔点点头，和安东尼告别，拉起爱洛冰凉的手，上了停在遮阳棚下的马车。
下午六点，夕阳还没落山，女画师雪白的脸庞被蒙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显得格外肃穆沉寂。
奥萨尔没有像往常那样面对面坐着，而是和她并排靠在车厢的软垫上，揽住单薄的肩头赶走初秋的凉意，安慰道：“在想什么？不用烦恼，你当然有这个实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