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来说，这些信息很重要，但暂时不会有太大影响。按照大选和政府组阁的频率，谁知道她会经历多少任首相，还是问点儿实际的吧。
“我的年薪大概有多少？”爱洛眨着眼睛问道。
对于艺术大臣该做什么，爱洛早就胸有成竹。女王当天说的话，她已经翻来覆去思考了无数遍，规划做了几十版。
要干活儿了，当然得知道待遇如何。
“咳咳，和财政大臣一样，年薪5000几尼。”
奥萨尔笑着说道：“增设后，文化管理部门有两位一级大臣，议会原本不同意支付这份薪水，想让皇室负责。内务大臣说只要首相放弃任命权，女王不介意多出这笔钱。要不是在费用上纠缠了几天，投票结果还能更快。”
“我很满意。”
两三年才为女王绘制一幅画像，日常工作有助手，大部分都是劳心的事，又不耽误开画廊办工厂，甚至还会带了更多的订单，这个收入不低，她半点儿不吃亏。
“稍后会有书面文件，但宣誓仪式要等到圣诞前才能举行。”
奥萨尔说道：“首相会在下周的联席会议上签署正式任命书。根据内务大臣的日程计划，十二月中下旬某一天举行内阁成员宣誓以及爵位授予仪式。另外，因为女王今年长时间出访，圣诞要去夏宫和前国王相聚，所以只有小范围的皇室宴会，不举行大规模的宫廷舞会。”
“这么说，我只要在十几天之后参加宣誓仪式就行，跟着就是新年假期，真正上任要到明年了？”
爱洛喜出望外，本来以为假期泡汤了，现在看来，多少还能找补一半。
“如果对宣誓日的服饰没有要求的话，我都不用去萨维尔街做新裙子。”
没有了立即就职的压力，穿什么衣服得体出席这种场合，成了爱洛最先考虑的问题。
奥萨尔搓了搓下巴说道：“迄今位置，内阁从未有过女性成员。我想没人能对你的着装提出建议。”
“很好，你觉得我穿一条长裤怎么样？方便利落，显得十分合群。”爱洛满怀希望的问道。
“我个人认为，你应该保持自己的特色。身为帝国顶级画师，无需刻意融入内阁。传统的礼服裙虽然繁琐，但也能表现出女性的知性优雅，和你的身份地位非常匹配。”
奥萨尔绕来绕去，其实是反对爱洛这样做。倒不是说他很保守，而是考虑到众人的接受程度，觉得还是不要标新立异比较好。
“知道了。”
爱洛试探过后，发现向来支持她的奥萨尔都不同意，说明社会风气没有彻底开放，只好遗憾放弃。
她能做上艺术大臣，完全是女王的实力体现，跟女性参与生产，经济独立，获得政治地位没有半点关系。
慢慢来，总有一天，她可以穿的简简单单，不受任何拘束，五分钟就能出门。
平平常常过了一周，爱洛收到了首相府特别侍从送来的委任书，上面只有一行关于职位的内容，附页全是宣誓日的具体安排，要求她熟悉流程，背诵誓词。
没有经过皇室认证的大臣，在民众眼中总是没那么名正言顺。例如随同出访的海军大臣，报纸会特意加上“待任”字样，区别极为明显。
此次有三分之一的内阁成员同时向女王效忠，时机赶得非常巧，中间任何一环出问题，她都要被“待任”不知道多久。
宣誓前两天，爱洛在内务大臣尤尔·雷利的陪同下，前往首相官邸，拜会坦普·麦斯顿首相，商议讨论艺术大臣的具体职责。
没有哪位首相会提名一位从未见过的下属，并被议会火速通过，显而易见，这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面谈或者沟通。
她只在进门和离开时跟首相打了个招呼，全程旁观，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因为麦斯顿和雷利一直在以极快的语速争论让她瞠目的内容，例如艺术大臣需要在哪些事上听从首相的建议，以及如何区分与文化大臣的权利等等，简直大开眼界。
显然，女王的政令虽然看似顺利施行，但引起的波澜都隐藏在水面之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
最终，在尤尔的坚持下，麦斯顿首相极为勉强的同意艺术大臣可以全面投入皇室事务，一切以女王的意愿为准，但要在未来恰当的时机做出调整，接受来自首相府邸的统筹安排。
帝国长期发展战略《兰吉利驶向远海》由雄心勃勃的坦普·麦斯顿阁下于三年前提出，并得到了兰姆西斯女王的大力支持。
因此，在非核心的国内事务上，不得不做出妥协，放弃政府在艺术领域的管理，让位于皇家艺术协会，客观上给予了爱洛极大的自主性，让她可以在对内阁派系同僚背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上任，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
爱洛早早起床，顺手推开半扇窗户，她要呼吸新鲜空气, 清醒一下。
粉色的朝霞在天边露出一点点微光，入冬这么久也没下雪，但玻璃上结了霜花，寒风扑面而来，户外的温度并不高。
内心火热的爱洛三天前从偌大的衣帽间找出一条尖领窄腰的厚缎裙,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做的，但款式简洁大方，很适合出席庄重正式的场合。
深蓝织花的材质自带暗纹，裙摆只有两层，多片裁剪没有任何花边褶皱，仅仅在腰部绣了一道宽宽的同色鸢尾花带, 比起平时穿的礼服裙，少了繁复奢华, 多了清雅淡然。
从皇宫门口步行至举行仪式的海格力殿，至少要穿过两道四面透风的长廊，不确定是否要久等, 爱洛在出门前套上了带兜帽的软羊毛呢披风。
这种多年前在底层女仆中流行过的御寒衣物, 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兰敦的上流社会。狐狸毛镶边配上象牙纽扣, 看起来更为精细高档, 成了贵族女性出行必备的时尚单品。
内阁成员宣誓和贵族新授爵位被安排在同一场地举行, 前后相差一个小时。奥萨尔费了点儿功夫拿到后者的观礼券，堂堂正正和爱洛乘坐一辆马车前往舍维斯特尼宫。
“我被授予爵位的时候, 怎么没听说有大臣同日宣誓这种事？”
奥萨尔穿了一身颇为隆重的长款深色礼服，绶带领结一应俱全, 不像是凑人头的家属，倒像是准备升职的正宾，听见爱洛的问题，笑着回答说：“当然是因为今年内阁成员的变化太大，已经不能等到下一次换届选举。”
爱洛点头同意：“陛下的政策一个接着一个，连我这种不重要的人都波及到了，看来是不可能有前国王时期的平静了。”
“勇士号这次没有跟着回来，以后有了新发现，报纸会更热闹。”
奥萨尔最近在忙他的船队，准备天气暖和以后动工，三、五个月安装好新型火炮，秋天的时候，就可以跟着兰吉利的下一批舰队去往更远的蓝海。
正因为帝国舰队如此重要，年初，史考特·谢菲尔德以身体不佳为由辞去了大臣的职务，回到海军大学担任军事关系学教授，福瑞德·雷厄姆已经上任大半年，要在今天和爱洛一起宣誓。
奥萨尔刚刚向爱洛普及了两位大臣的背景来历，马车就在宫门口的草坪前停下来，两人下车直接跟着领路侍女前往海格力殿，没有和正在等待后续授爵仪式的贵族们寒暄聊天。
爱洛上任艺术大臣，消息自然是传遍帝国。由于摸不清底细，反倒没人打扰她，这会儿大家也只是点头微笑，目送两人消失在长廊深处，才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爱洛来的不算早，海格利殿临时摆放的座椅只空了一半。前排的首相和内务大臣正凑在一起低语，这两位似乎总有谈不完的公务。
尤尔·雷利是内阁和女王之间最为便捷的沟通桥梁，通过他协调安排，文件的批复效率不知道高出多少倍。爱洛能顺顺利利站在这里，尤尔是付出了巨大努力的。
女王今天会一并接见全体内阁成员，大臣们陆续抵达后都只是简单的点头示意，个个闭口不言。
爱洛认识的人不多，见大家都很严肃，没有上前，悄悄和奥萨尔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等待仪式开始。
半小时后，熟悉的风笛声响起，兰姆西斯女王带着一大串侍从官进殿，落座之后抬了抬手，内务大臣尤尔·雷利站在女王的右侧，宣布道：“本届内阁新任大臣共计七人向陛下宣誓，请坦普·麦斯顿首相主持。”
爱洛起身和奥萨尔轻轻拥抱，顺着通道快速向前，最后一个加入宣誓队伍，站在了距离女王不足6英尺的地方。
首相大人准备充分，手按圣经讲述了一段忠诚为国的英雄事迹，抑扬顿挫大声道：“向伟大的兰吉利女王效忠，我等必将尊重帝国的权利和自由，切实履行职责，维护帝国的利益直至献出所有。”
爱洛在任命文件上看到过这段话，跟着背诵一遍，最后说出自己的名字，正式就任兰吉利帝国艺术大臣：“您永远的爱洛伊丝·加西亚·泰勒。”
女王点头，麦斯顿首相上前鞠躬，亲吻她的手背之后立在一旁，挨个介绍依次上前行礼的臣属。
轮到爱洛时，女王亲切的说道：“看起来比在万提卡诺时更精神，兰吉利的气候是比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好多了。今年没有宫廷舞会，你会在圣诞期间创作什么新画吗？”
“呃，因为一直在思考大臣的职责，暂时没有绘画的想法。”
爱洛坦然回道：“要等所有的事走上正轨，可能才会有心情吧。”
画画不比其他，她要一口答应，万一女王心血来潮要看进度，她从哪里变出来？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内阁第一次设立艺术大臣的职位，要和各部门熟悉磨合。我已经要求特别助理负责协助蒙托盖子爵处理相关事宜，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看到帝国绘画行业的变化。”
麦斯顿首相这番看似平常的话，其实暗藏玄机。他这是要称量一番，爱洛是能做出令人惊讶的事业，还是白白浪费一个大臣级别的专设职位。
“我不会让陛下失望的。”爱洛淡淡说道。
该干什么早想好了，不用过多解释，首相话语中的不信任，她假装没听懂。
变化不变化的，谁都无权置喙，只要把手里的几件事办好，哪怕帝国首相下台，她也能留任。
行礼告退，爱洛昂着脑袋走回去，在女王向内阁全体成员发表《兰吉利永远伟大》的演说之后，没有顺势参加下一场授爵仪式，和奥萨尔偷偷退场了。
“看起来，麦斯顿阁下激起了你的斗志。”
奥萨尔听见了爱洛和女王的对话，首相怀疑的语气没怎么掩饰，艺术大臣不高兴了。
“拭目以待。”
爱洛冷哼一声，拉着奥萨尔出了走廊，准备直接回家：“虽然海格力殿足以容纳持有观礼券的所有人，但是，我猜你不会乐意在大冷天参与一场跟自己无关的活动。”
“你对我了如指掌。”
奥萨尔扶着爱洛上了马车，没空理会新兴贵族的历史时刻，他们的假期，开始了。
不必参加宫廷舞会，爱洛的圣诞安排灵活了不少。
为了躲避社交活动的纷扰和新任大臣的余波，她给熟识的朋友们送去贺卡，说明外出度假的行程，之后拒绝了各种邀请，收拾出两车行李，在宣誓后的第三天，前往修缮了一年多，完工不久的落羽杉庄园。
田野间一片萧索，收割后的麦地光秃秃的，只等来年再次焕发新绿。
马车顺着小方砖路驶近庄园，远远望去，围墙中部有一道细细的灰线，这是加高的印记，原木大门被重新打磨，上了一层黑漆。
前院的石板地面一览无余，多余的杂草拔掉，城堡的斑驳外墙经过修补冲刷，看起来更结实耐用，周边环境干净整洁，有定期清扫的痕迹。
爱洛走进客厅后扫视一圈，全屋贴上了雪白的枝纹墙纸，室内亮堂许多，新添了许多家具，不再是毛坯房了。
“终于是一间用来度假的别墅了。”
坐在铺着孔雀蓝羊毛垫的松软沙发上，爱洛伸了个懒腰，喊奥萨尔坐下，商量接下来的巡察方案。
“今天休息，明天开始，每天上午出门，看看你的管事到底把我们的庄园修成什么样了。”
爱洛笑嘻嘻问道：“我对伊卢米湖现在的样子很好奇，据说沿岸栽了一排七叶树，离水那么近，能成活吗？”
“行道树离真正的水源还有好几英尺，晚饭后可以先去湖边看看。”奥萨尔看着四处打量的爱洛，温言回道。
离开兰敦，爱洛的状态明显松弛下来。之前两周，手里虽然没有紧急的事，但精神上却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陛下特别要求，议会通过临时提案设立高等级内阁职位，第一位女性内阁大臣，每一个节点都让帝国上下议论纷纷。
人们反复研究各种细节，报纸连篇累牍报道爱洛的经历和成就，霍华德伯爵夫人也没能躲过民众的好奇心，就连科内德家族也跟着红火了一把。
要不是他见机快，赶在印刷前找到各大报纸的编辑撤稿，不止两人的恋爱关系会被全大陆围观，只怕卡佩家也要被冠以此次内阁变动的幕后黑手，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宣誓完毕，爱洛原本会面对暴风骤雨般的关注，但接着进入了新年假期，人们更想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抵达夏宫和前国王的健康情况，不再重视明年才会正式办公的艺术大臣，给了她一段缓冲期。
一个月以后热度降低，做什么都能从容自如。
吃过简单的午饭，两人安顿休息。爱洛楼上楼下转了一遍，最终选择了全面装修后设施更新，阳光更好的三楼住下。
奥萨尔则是骑马回了他的威尔特城堡，还专门去湖边熟悉了地形，避免在自家的庄园迷路。
出门大半年，账本他还没看，但是按照庄园管事迪恩·休斯的说法，分隔湖海的水闸完工后，又新建了栈桥和几条小路，伊卢米湖周边移栽的树木花草全部成活，冬季也能郁郁葱葱。如果误入茂密的树林，很容易找不到方向。
不确定迪恩的话是真是假，奥萨尔也没有专门上山检查他的青苹果树，距离挂果采摘还要两年，酿酒更是遥遥无期，暂时没兴趣，最多经过时看一眼。
倒是爱洛的黑樱桃，因为种的是新品种，眼看明年就能吃上了。
发呆闲逛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爱洛已经在落羽杉庄园住好几天，在漫天的飞雪中迎来了圣诞节。
“如果雪一直下，我们就不出门，围着壁炉烤栗子吃吧。”
奥萨尔配合爱洛的作息，天一亮就赶过来吃早餐，准备饭后一起去散步，听她一会儿一个主意，不由笑道：“你昨天不是说要欣赏雪中花海和朦胧的湖面，为新画找感觉吗？这是嫌冷想放弃了。”
“当然没有，只是走过去太远，到处都湿乎乎的，什么美景也看不清。”
爱洛皱了皱鼻子，冬天的蒙托盖很不友好，温度低，有山有水雾气大，别说练习水墨画，就是铅笔速写都冻手，和她想象中的自由自在完全不一样。
大意了，忽略了天气的影响。她每天早晚最多散步半小时就想赶紧回来，好几天过去，才逛了半个后院，连湖岸的影子都没看见。
“可以坐马车，烧一堆篝火。”
谈到玩乐，爱洛经验不足，只好任由奥萨尔安排。白天，两人在前院和露台赏景聊天喝茶，晚上，吃过厨娘哈珀精心烹饪的圣诞大餐，乘车前往雪中的伊卢米湖。
车头上挂着照明的新型煤气灯，透过车窗能看到晶莹的雪花在风中飘洒，夜色下的湖岸小路和周边草地连成一片，只能通过挺立的树木辨别方向。
修整后的道路笔直平坦但积雪易滑，安全起见，马车的速度不快，用了比晴天多一倍的时间，才停在刚刚燃起火堆的空旷岸边。
爱洛裹紧身上的厚呢披风，搭着奥萨尔的手下车，一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开心道：“下午的时候，我就想去院子里踩两脚，只是懒得换鞋。这会儿正好，厚底羊皮靴不怕水。”
寒风吹过，树枝上的雪团不时落下，车夫拉着马匹掉头，仆人们忙着添柴取暖，奥萨尔和爱洛十指相扣，绕着篝火走了两圈，向一大片白茫茫的方向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