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后，爱洛打着哈欠来到二楼西侧的临时画室，打算好好整理一下思路，不能虚度时光。
这两天见到的新鲜景物很多，脑子里全是迸发的灵感，如果真要按照写生的方式一一画出来，时间肯定不够用。可要是先画简图做流程标注，后期添补的话，工作量又太大。
并且，让她想要动笔的是每个场景给她的情绪和感动，而不是具体的某一个枝叶细节，没有必要画成最有代表性的超写实风格，过于逼真会偏离想要表达的意境，完全可以往抽象和现实的方向尝试。
《火热的麦收》，《玫瑰花海》和《伊卢米湖的清晨》，暂定这一个月内把这三幅画的底稿打出来，反正只要基本的画面感不变，后面根据心情创作就是了。
第二天开始，爱洛过上了田间地头和书房画室交织的奇妙生活。每天六点起床，等奥萨尔上门一起吃早餐，七点左右出门，趁着气温不高，要么去谷仓，要么去收割现场，看着农夫们忙忙碌碌，很有丰收的喜悦。
在侯爵大人的陪伴下，爱洛成天在麦堆里转悠，还总是跟奇诺村的农夫们聊天，她倒是开心了，但莱安·瑞伍德却没那么舒坦。
以往他一年最多来一次，也不会跟这些下苦人直接打交道。但是现在，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土地主人们三天两天跑来麦田，弄得他紧张兮兮，不得不从早到晚待在热浪炙烤的户外，等待大人们的召唤，生怕出一点儿纰漏。
莱安的烦恼爱洛并不知道，她正忙着深入了解全新的领域。比如，一英亩饱满的麦穗产量会多出20%-30%，使用割刀的技巧，过称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等等。
当然，所有的一切她都不用亲自尝试，奥萨尔什么都会，演示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林林总总，有趣但用不上的知识增加了许多，并且成功的和克拉克森拉近了距离，让奇诺村的一线农夫成为她的内应，没少发动村民帮忙盯着谷仓的出入车辆和人员。
只是，传承有序的土体管理人自有其独到之处，收获季的最后一天，莱安报上来的汇总量跟审计师的数据差距只有3%，控制能力可见一斑。
“布伦特大管事在确认书上签了字，明天开始，村民们就可以拖走他们今年的收成了。”
莱安面带谄笑向爱洛表功，当季产量比去年增长了三分之一，子爵大人可以放心把后续销售交给他，瑞伍德商行一定能卖个高价。
“我会请审计行持续跟进，需要您配合。”
爱洛点头同意，她不了解小麦行当，手里也没有信得过的中间商。从报表来看，莱安做事还算稳健，没有出现粮食满仓账面亏损的奇怪现象。
参考协会上个月公布的指导价格，今年收获的小麦最多能卖到7000几尼，减掉管理人费用和农夫的收入，爱洛能留下的净收益在2800到3500几尼之间，用于城堡重建，绝对绰绰有余。
以后，每年的修缮费最多不会超过500几尼，农场部分的产出足以覆盖整个庄园的养护成本。
在没有天灾，额外税收和管理人贪污的前提下，如果能够沉下心经营这1000英亩土地，实际年收入并不低。
算明白这笔账，爱洛很高兴，封地不是累赘，还能带来生活的质量提升，里外都合适，享受起来更没压力。
短暂的收获期结束后，女画师没有成天躲在城堡里避暑，她的心野了。
确切的说，是奥萨尔安排了无数活动，今天观察河流的走向，明天上山勘探土壤成分，以全面深入了解蒙托盖地区环境的名义，一天一个花样，玩得乐不思蜀。
要不是午后天气热不适宜外出，只能待在屋子里，估计这两个人能干出在自家庄园里早出晚归不着家的事儿来。
即便这样，清早出门正午回来，傍晚还要绕弯儿散步，沉浸在度假状态的奥萨尔和爱洛，怀着极大的热忱用脚丈量这一片土地，累了就上马车代步，每天最少花费五个小时在湖边，山脚和附近村子里闲逛。
多数时候，两个人都是在讨论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梦想庄园，偶尔会聊一些过去的经历和帝国的八卦，似乎还没有说到特别深入的话题，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好在成果斐然，在唯二的两位土地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以伊卢米湖为中心的《蒙托盖地区全面建设规划方案》出炉了。
奥萨尔和爱洛要联手开发这一片土地，包括开建湖岸码头和水利灌溉设施，利用山脚丘陵的土地种植果树，新修一条连接两处城堡的石板路，并且拓宽硬化多条田间小道。
整体方向谈得七七八八，后面的事全部交给奥萨尔的庄园管事迪恩·休斯跟进。
他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对一草一木了如指掌，所有的细节由他跟设计师和工匠沟通，爱洛只需要支付2000几尼的共同建设费，如果不够，再追加投资。
未来最为值钱的伊卢米湖码头，预定工期五个月，她有一半的使用权和产权。灌溉水渠会覆盖附近几千英亩的土地，是一项大工程，建设期会拉得比较长，但建成后收成更有保障，等待一半年时间肯定值得。
迪恩在反复确认规划的方向和目标后，开始筹备招标，眼见整个工程走上正轨，奥萨尔的注意力放在了丘陵山坡地带将要种植的果树品种上。
这天午饭后，侯爵大人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而是没话找话问道：“后山那一片野浆果林已经清理干净，你真的打算全都种成黑樱桃树吗？”
“对。我收集了好几份如何酿造樱桃酒的秘方，上周布伦特还打开了城堡的地下酒窖，内部没有渗漏。酿酒时间和收获期正好错开，回头把酒坊安顿在谷仓那边。明年开始定制酒桶，后年结出果子就能自产自销了。”爱洛略带得意的说道。
她有这个想法很多年了，以前不具备条件，只能偶尔尝尝，还不能保证喝到真正的美酒，多数都是兑了水的假货。
今后从采摘到酿造，都能一手掌握。拥有清甜可口，随时取用的高档樱桃酒不再是梦想，邀请朋友来家里聚会时也能放开喝了。
“嗯，”
奥萨尔不知道在想什么，神在在说道：“上好的黑樱桃酒可不是那么好酿的。除了果子的品种的质量，年份，温度，湿度，甚至酒桶的材质都会对口感造成影响。所以，你得找到真正靠谱的专业人士。”
“什么意思？”爱洛眯着眼睛问他。
“当然是把你的酒坊和酒窖委托给我。我在西山种的半坡青苹果树，可是资深的酿酒师提前确认了光照方向才移栽的树苗。我猜你连黑樱桃有多少个品种都不知道。所以，别费那个心了。看看，你的这几幅画似乎都只是起了底稿啊？”奥萨尔为了打消爱洛的念头，评价起眼前的半成品画来。
“你懂什么？我这是换了一种新的绘画方法，并不需要那么精细。”爱洛皱眉，低声嘟哝道。
让他这么一说，似乎自己的酿酒计划有些粗糙了？
“是的。”
奥萨尔爽快承认本人的不足之处, 但是仍然想达成目的：“在绘画上，我确实只有欣赏的能力，看不出创新型的风格画法。可在其他方面, 我是有发言权的。”
爱洛瞪大眼睛问他：“你懂酿造工艺？那该如何保证酒精浓度呢？”
“咳，这个要看果汁和酒曲之间的反应。其实没必要了解这些，酿酒师会带着熟手干活儿，你管好酒窖就行。”
奥萨尔振振有词的强调，酿造过程又长又烦, 要让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儿。他们这些庄园主，只管提供资源，无需亲自掌控细节。
“听起来有点道理，那我就等着你的专业团队了。”
爱洛对酿酒没有执念，只想尝尝纯正的樱桃酒，既然奥萨尔说的这么有把握, 她也懒得操心。
因为手里的几幅画，进度是真的慢了。
前期布局相当顺利, 问题出在她的想法太多，灵感爆棚，什么都想试两笔, 导致画面有些凌乱, 需要时不时停下来思考方向。
加上每天只有下午有空, 往往刚进入状态就被打断, 所以在奥萨尔眼里, 画纸上只有轮廓，还看不出内容。
虽然三幅画作没成型, 但对于这幢地下一层，地上四层的城堡, 爱洛亲自设计的装修方案已经完稿，只等开工。
这么大面积的房子，对于帝国新贵蒙托盖子爵来说，实在是太宽敞了。过去的建筑布局适用于前皇室聚会享乐的喜好，但跟当代女性的日常习惯格格不入。
别的不说，整整两层的客房就完全超出了爱洛的想象。她实在不明白，没有上下水，即使有仆人24小时服务，生活也极为不便，为什么要请这么多宾客来荒郊野外度假？这些人是怎么适应的？
反正，她在自己的地盘上待了好几天才勉强接受，也因此，尽管多次受到邀请，但也从未前往奥萨尔的城堡就餐约会。
一方面是觉得两人应该保持距离，另外也为了避免使用古老的盥洗设施而尴尬。
女孩子嘛，想得多很正常。
奥萨尔在偶尔得知她的小心思后还解释过，威尔特侯爵城堡早就翻新过了，只是后来忙着爬山游湖，没找到时间去参观取经。
不过，卡佩家是老牌贵族，内部装饰和功能定位未必适合草根出身的女画师。
按照爱洛的想法，城堡再怎么雄伟精致，也要首先保证生活上的便利，最起码，每一间卧室都要有独立的盥洗室，通畅的下水管道和便利的冷热水管。
在她的设计里，要将一楼西侧的储藏室改成锅炉房，拆掉厨房老旧的灶台，安装新的烤炉，打掉和小餐厅之间的墙壁，把日光引入常年黑乎乎的厨房。
由于功率和技术限制，无法安装水暖设施，所以要清理修补所有房间的壁炉，重新打磨拼接，恢复原状。
在整体功能定位上，会延续部分现有的思路，一楼包括大小客厅，游戏室，会客厅，厨房，餐厅等等。二楼自用，除了她的套间卧室，书房，起居室，琴房和茶室，外凸阳台的过厅辟为休闲区，还要留出两到三间仆人房。
另外两层一并整修，三楼空置，暂时没有具体的用途，保留客房的格局。将面对后山，可以远眺伊卢米湖的四楼北侧数间屋子打通，作为画室，同一层的其余房间暂定为收藏室，给未来留出余地。
因为城堡本身的建筑风格具有强烈的时代特点，爱洛没有强行改变或者添加个人元素，简化已经剥落的装饰物，统一处理墙面，贴上暗纹壁纸。至于家具和软装，先不着急，下次来的时候再说。
前院铺上花型方砖，融入周围的大片农田，两侧的空地种上绿晶葡萄，成为天生的户外凉棚。
后院的绿草坪和鼠尾草花园保持原样，夏天的大自然郁郁葱葱，没必要过多的人工干预。
东侧独立的圆形玻璃花房早已破烂不堪，拆除重建，冬天才能用上。
总体来说，爱洛对于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制定的装修计划很满意，已经吩咐布伦特和休斯管事搞好关系，搭上他的顺风车，在买材料和找工匠上面借用对方的渠道和名头。
后期她的大管事只做监理，不会成天泡在这里。一年最多待两个月地方，能省事则省事，没必要过于投入。
八月初，白天温度依然很高，但早晚没那么闷热了。第一批湖岸码头的勘测人员进场两天，庄园附近开始出入很多陌生人，爱洛感觉散步和绘画都不太方便，心生去意，但在离开的前一天，听说了本地丰收节的消息。
小麦收获之后，克拉克森曾经送了两次青麦茶，跟布伦特透露了很多农场经营方面的门道，让初入种植业的大管事很领情，在回兰敦的前一天上午，转告了奇诺村小头目的邀请。
“今晚在村口的堆场举办庆祝活动？难道要我当赞助人？”爱洛很是意外，脱口问道。
在兰敦那样的环境里待久了，思维难免定式，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要不要出钱……
看来内心深处已然认可上流社会的运作规则，接受了贵族需要时常花钱参与活动的事实。
奥萨尔正打算约爱洛去看一看工程人员如何测量湖岸的水平高度，听见之后点头笑道：“蒙托盖地区是有这样的传统。我的村民们每年也会在八月前后举办这样的活动，只是从来没有邀请过我。”
“那是因为你总是一丝不苟的穿着衬衫，打着领结，谁会觉得你是会踏足泥地的人呢？”
爱洛嫌弃的着奥萨尔身上的白色丝绸上衣和板式男裤，以及脚上一看就非凡品的鳄鱼皮鞋，对照她今天随便穿的浅黄色碎花蕾丝棉布裙，胸前的白色褶皱像围裙一样，简直是村姑偶遇了下乡的贵族少爷，只差手里挎着一个木盆了。
“所以，你想去吗？”
奥萨尔很聪明，没接爱洛的话茬，而是对两人在庄园的最后一晚充满期待：“露天的麦场舞会，我没有参加过。”
“如果不需要假模假式的应酬，我不反对。但只想看看，不想剧烈活动，太热了。”爱洛见奥萨尔似乎跃跃欲试，无可无不可的说道。
她连皇室舞会都懒得去，更不要说这种不知名的庆祝了。不过奥萨尔似乎有些期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可以配合。
“我这就通知克拉克森。”
两人定下了晚上的行程，布伦特赶紧去安排后面的事。夏季的露天舞会通宵达旦，估计明天一早启程的计划要推迟了。
白天忽忽而过，晚上七点，爱洛穿了一条水绿色的丝绸露肩长裙，系着手掌宽的米粒珍珠带腰带，脚踩羊皮软底舞鞋，梳着少女发辫，步履轻松的从楼上下来。
在客厅等候良久的奥萨尔挑眉摇头，觉得这幅打扮过于低调简单，不足以证明子爵大人的身份：“来的时候过于匆忙没有带舞会裙，还是东西都收起来了？你这样出门，好看是好看，但不够隆重。大多数人只会对钻石和金线彩缎发出感叹，不认识来自东方的丝织品。”
“我正不想出风头呢。”爱洛手里转着小辫儿，笑着回道。
晚餐的时候听厨娘哈珀说，夏日狂欢是乡村年轻男女约会的时机，常年劳作的姑娘们盼望能在舞会上遇上可心的小伙子，她身为土地的主人自带光环，但最好不要成为焦点，免得搅合了奇诺村一年一度的相亲大会。
要不是已经答应了奥萨尔，她都想先睡一觉，半夜再去看热闹。
敞篷马车走了十来分钟，爱洛扶着奥萨尔的手，站在了石碾平整过的村口。
克拉克森说是奇诺村的丰收庆典，可实际上，这恐怕是蒙托盖周边所有村子的聚会。
眼前乌泱泱的人群里外三层，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燃烧的松木篝火噼里啪啦，映出一张张绽放的笑脸，发出阵阵欢呼和喜悦。
“先是感谢谷神，然后分享美食和美酒，最后是舞会。遵照传统习俗，没有特别复杂的仪式。”
布伦特了解的清清楚楚，这会儿充当临时导游，跟爱洛介绍接下来会有哪些活动。
很快，一直在等人的克拉克森发现了站在最外层的贵族男女，高兴的满脸通红跑过来喊道：“哦，尊贵的大人们，两位要是想跳舞，那得先填饱肚子，烤肉很快就好，祈祷过后，请一定尝尝牧神的馈赠。”
“嘻嘻，”
爱洛听见这番话，低声跟奥萨尔说道：“一会儿要用牧神的馈赠感谢谷神的赐予，每一种食物都是神的功劳，听起来和人类没什么关系。”
奥萨尔忍住笑意，看了爱洛一眼，让她别乱说话，然后和颜悦色的对明显喝了酒的克拉克森说道：“你忙你的，不用跟着我们。”
“呃，那样多不礼貌，我还想请两位做敬献者。”
克拉克森的鬼主意挺多，只是侯爵大人不会上当，告诫他：“奇诺村的节日该什么样就什么样，谷神只认识每天播种除草收割的你们，换人会适得其反。”
“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