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明白您的意思，会小心的。”
爱洛又不傻，其实很注意保护自己。从不给陌生人绘制肖像，出门至少带两个仆人，谈事情也都是在自家的办公室或者公众场合，安全系数还可以。
“女画师出头不易，很多人有固定的印象，觉得但凡有成就都是一类人。你以后接触到不同的客户时，可能会碰上粗俗不堪的人，做好前期调查再确定要不要合作。”
“安东尼推荐来的里克看起来十分靠谱，绝大多数客户都能应付，我会嘱咐他的。”
画廊开起来，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很正常，是该提前筛选一下，免得到时候场面难堪。
“此外，你那个宗教画订单，嗯，”
卡罗琳的这句话，让爱洛睁大了双眼：“贝拉克画廊有问题？”
“对你当然没有。只是，宗教画师是一个非常封闭的圈子，你身为新人进入，如果收到聚会邀请，里面可能会有私密集会，甄别清楚不要去。”
卡罗琳说的含糊，爱洛听了个大概，反正无非是小美人不要随便跟刚认识的同行出去饮宴之类的，估计男男女女比较乱呗。
“我懂的。”
爱洛重重点头，她胆子小着呢。
“涉及宗教，总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什么精神出窍，灵气缠绕，或者以各种名义歃血发誓的，都很危险。另外，陌生的同性邀约，也不能放松警惕。”
“噗，”
爱洛没忍住乐出了声，“女孩子也危险？那我的实力其实挺强的，呃~”
话没说完，她意识到，这个，卡罗琳提醒的对。
“好的，只要出门，我身边绝不离人。”
卡罗琳郑重的一条条告诉她注意事项，爱洛心里好想笑但努力绷住，认真记下伯爵夫人的忠告。
生来的帝国贵族，见过的场面绝对超乎想象，都是有的放矢，她得放在心上。
谈完尴尬但重要的话题，爱洛在伯爵府的大餐厅吃了一顿正式的小型午宴。
霍华德家的厨师尽心尽力，按照传统的贵族大餐烹饪，脸生的侍女上了一个小时的前菜后菜，把原本饥肠辘辘的爱洛等的都不饿了。
她在聊天的间隙喝了足足三大杯牛奶玉米汁，真的是天气冷，不是馋…
磨磨蹭蹭吃完一顿午饭，喝了半杯消食的茶，卡罗琳上楼午休，爱洛上车回家。
接下来，静等委员会的投票结果，同时为开业做准备。
第二天早上醒来，天色暗暗的，爱洛披着粉色晨衣，散着头发站在卧室窗前，轻轻拉开一道缝呼吸新鲜空气，结果寒风瞬间透进来，零星的雪沫夹杂着冰雨落下，冻得她一个哆嗦。
“啪”，莱莉伸手把窗户紧紧关上，嘴里嘟哝道：“这么冷的天，不回床上躺着，会着凉的。”
“快八点了，不能再睡了，今天开始，继续干活。”
爱洛深吸一口气，无尽的事业看不到头，她得先把手里的画完成。
在画室连续奋战三天之后，手感爆发，预计最多一个月，这幅画就能交付，原本担心货期的紧张情绪不知不觉消失了。
成日刮风飘小雪，又没有天气预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放晴。实在是不想干了，爱洛决定以气候的名义放假，歇一天再战江湖。
从法尔西回来之后，她从早到晚的筹备画廊，在家时要么睡觉，要么躲在书房里憋计划，根本没心思在她花费巨资建造的房子里享受。
秋季花园没看，客厅的钢琴没弹，就连坐在悠闲喝茶吃点心的功夫都没有。
八月份住进来，扣掉去帕合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好多地方还等着她去探索呢。
调整状态的这天早上，爱洛坐在壁炉边的小圆桌旁，喝咖啡吃三明治，手里翻看新送来的报纸，背后是暖烘烘的石台，炉膛里的柴火噼里啪啦，侧头就是冰冷透亮的花园和天空，温度适宜，非常舒服。
“本报讯，前日兰敦远郊某化工厂接近停产，民众因污染问题前往厂区抗议，遭到驱赶。”
社会新闻标题炸裂内容平淡，仔细一看，因为工人要求增加工作休息时间而聚集，并不是什么环境问题。
爱洛有一搭没一搭扫着报纸上的消息，一个激灵想起来，她从法尔西带回来的固色剂也是化学制品，不知道放久了会不会泄露污染？
“达格妮，你去问问布伦特，我们从帕合带回来的那个黑色皮箱放哪儿了？”
书房女仆正在整理杂志，闻言直接说道：“放在小楼二层的实验室，我打开检查过，一件没丢，东西完好。”
“嗯，”
爱洛“哗”的一声放下报纸，起身走向门厅。刚从厨房出来的莱莉急急忙忙放下茶壶，跟了上去。
外套帽子围巾，一样不落，三人裹严实后，顺着黑白拼色小石路进了前院的小砖楼，实地察看情况。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上来了，但门窗紧闭，器材干净，摆放整齐，没有灰尘或者异味，管理执行很到位。
爱洛和达格妮一起动手，把立在门后的皮箱放在一张空桌上打开，取出里面的制备工艺简介说明。
三页纸的信息非常详尽，还夹了一张流程图，曼苏·米歇尔真是贴心周到。
把两只密封的瓶子放在架子上，等用的时候再说。说明文件带回书房仔细研究，按照标注的材料和工具，让布伦特采购一套，准备需要的时候动手试制。
次日，大管事迅速凑齐了需要的瓶瓶罐罐，并且带回来一卷布。
“这是南部商行从法尔西进口的最新产品，管事说画面的最终效果不一样，目前刚开始在兰敦销售，仅有几位画师在试用。”
休息过后，爱洛重新回到熟悉的节奏，一早就来画室赶工，茶歇时在办公室看见了令她意外的物品。
撕开外包装，伸手拈了一下最外层的质地，惊讶的问道：“画布？”
“是的。我从没见过有人在上面画画，但价格不贵，管事又经常打交道，我就带了一卷回来。”
布伦特磨不过熟人的推荐，听说是最新发明才买的。
“我们在帕合的自由时间太少了，真应该去那里的绘画用品集散地看一看。”爱洛懊恼的说道。
都怪那个艺术商行的基诺横插一脚，吓得她不敢在法尔西多停留几天。
要不然，怎么也不可能错过这样的绘画材料，恐怕还有很多划时代的产品没看见，郁闷。
“能用吗？”布伦特小心地问道。
他自作主张买的画布, 跟商行管事说好了，如果爱洛用不上，他就去退掉。
“可以的。”
画布是纺织品, 宽幅4.5英尺，达格妮量了5.5英尺裁下来，包完边，正好是一幅大型画的尺寸。
布伦特拎了一包木框胶粉小刀钉子之类的辅助品，跟着送上楼, 爱洛要亲自动手，制作新的底层材料。
一直以来用的都是画纸，没想到还有画布基材。这下子，使用油性颜料后的画面效果绝对不一样，加上矿物颜料和固色剂，可以预见, 随着绘画工具的进步，她的作品将展示出一个更为五彩斑斓的世界。
爱洛的脑海里早已盘旋着无数的灵感, 现在，从画布开始吧。
根据流程，需要将浅色粗亚麻布钉在杉木框上, 先用砂纸打磨一遍, 然后涂胶, 阴干打磨, 再涂再磨, 这样处理两次，刮两次白色底料后晾干, 最后用猪鬃刷上完一层胶，才能正式在画布上作画。
要求如果更高, 可以多涂多晾几遍，次数越多，效果越细腻，只是太费功夫。
东西不是很全，爱洛把初步涂胶打磨过的软布画框放在储藏室阴凉通风的架子上，在天气不潮湿的环境下，估计需要一到两周彻底晾干，正好留出寻找底色材料的时间。
布伦特从商行拿来的画布只配套了工具和胶，没有印象中的白色底粉，爱洛猜测也许还没人尝试过。
所以，继专用颜料之后，她很可能会拥有一款属于自己的底层基材。
等待的同时，爱洛不仅要画她的极速号，还得盘算第一幅画布作品该画什么。
先前太忙没想法，现在想法太多不知道该选什么，主题没想好，但其他方面的进展很顺利。
布伦特从市场上找来了七、八种石膏，试过之后选了一种天然碳酸钙粉，在实验室里乳化，然后加入类似软干酪的油脂，最终得到一大罐白色底料。
用小木板在晾好的画布上涂匀，以前随买随用的画纸即将被精心处理过的画布所取代。
东西没用完，让达格妮接着给剩下的画布上胶刷底色，备用。
这会儿，爱洛心里已经想好要画的内容了。
一切创作可以是灵感迸发，当然也可以是满足需求。
她的房子，空的实在太久了。风景画，三幅起，不限量……
时间紧，任务重，准备挂在大客厅的画，爱洛选择了贝德拉尔的桦树林。
当初有大把的空闲，成天在校园里转悠，上班轻松，饭后散步，没有任何压力。哪像现在，订单书稿，画室画廊，事情接二连三，几个月了连附近的春泉湖都没去过。
那年冬春之交的树林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灰白的树干被枯黄的落叶和新出的绿芽夹在中间，星星点点的紫地丁倔强的冒出头，太阳透过尚不茂密的枝条撒在林间，伴随着微风和鸟叫，光影摇曳，任谁见了都会心神安宁。
现实生活的紧张疲惫，让爱洛出自本能的朝向这种意境方向，试图重新人生掌握节奏，继续在绘画技法的道路上前行。
当然，她不可能为了这幅画去贝德拉尔一住好几个月，因此选的是相对于超写实画法而言，精致程度没那么高，但更注重内心表达的印象流。
在真实上面停留的太久了，她想借此机会，试一试别的画法。
这幅《桦树林》要在家里的画室完成，爱洛隔日早退半天，从线描开始，在画布上绘制草图，然后调色落笔，一层一层涂色。
新底材，新画法，加上曼苏·米歇尔那里收到的固色剂，从头到尾的尝试都是第一次，进度比想象中慢一些。
即便如此，也比其他的画法快，三天完成草图，一周上完一遍颜色，只等画布干燥后继续填色。
“早上做的颜料密封好了吗？”
暂停之后，爱洛想起了新制的颜料，她虽然一心绘画，但很关注安全问题。
就原材料的成分来看，颜料加了新的固色溶液，多少带一点儿毒性，因此在剂量上需要严格把控，要保证不泄露，小心使用，更不能误食。
“是的，”
达格妮作为实验室助手，目前三款成品都由她来制作管理，最近没去鹿角街，一直在实验室和三楼来回跑。
她手里有一份详细的生产记录，听见爱洛这么问，赶紧从抽屉里取出来，念道：“紫色颜料膏两罐，设备已清洗，废水在楼下的陶缸内沉淀。”
“嗯，”
爱洛点点头，“没想到用量很少，最近倒是不用开工。”
设备和原料都买好了，但赠送的固色溶液只用了浅浅一层，固色实验压根没开展。
难怪曼苏·米歇尔很大方，技术不算机密，市场空间很小，目前只有为数不多的高等级画师追求画面长久保存，才对这种产品有需求。
谁要量产出来，卖不完都得过期。
月中，手里的几幅大型画交错进行时，爱洛的新画廊在皇家艺术委员会全票通过，一切前置手续办完，可以加快设立的步子了。
一大早，鹿角街三楼的办公室，里克在爱洛动笔画画前，汇报说：“谈下来二十三位画师，同意将画送到我们的画廊展出销售，接下来需要签订代理协议，办理保险。”
“跟约翰逊律师行联系过了吗？”爱洛问布伦特。
“是的，协议模板昨天送来，等您过目。几家协会推荐了三处房子，也需要您到现场确认。” 布伦特回答道。
“我一会儿看协议，如果不修改，里克今天开始和画师们签约。另外，多找几家比一比，做一份价目表。”爱洛吩咐未来的画廊大管事。
“好的，五家保险机构的报价单都有，根据我们的规模，预计每月的费用在3到6个几尼。”
“险种都一样吗？”爱洛问道。
“呃，略有区别。”
里克愣了一下，“我下午把所有细节列一份清单，您来选择。”
爱洛点头，对布伦特说：“画廊选址很重要，你也去做一份细节文档。”
做表格很烦人，但看数据一目了然。
果然是存在即合理，用的时候就很香。
合作这么久的律师行，协议模板很正规，爱洛看过没什么漏洞，直接让里克去办这件事，然后跟布伦特在办公室商量画廊的选址问题。
“我从中介行那里得到的消息，目前贝格曼街没有单幢楼出售，也没有独立建筑整体出租，最多能租到两层。”布伦特说道。
爱洛问道：“现在租独栋和租单层的画廊各有多少家？”
“租房的画廊不超过10家。没有租单层的，面积最小的是贝格曼街尾的乌奇美画廊。严格来说，已经是在一里街的范围了。”
画廊不是一般人能开的，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周全，布伦特当然要从同行处开始学习，因此，这段时间一直在了解其他画廊的背景和现状，回答问题很流畅。
“这些都是协会推荐的？你去看过吗？”
爱洛看着文件上的地址，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有跟我们比较熟悉的绘画协会和画师协会。嗯，颜料产业协会，是我在采购矿石的时候认识的。”
布伦特将来龙去脉说的很明白：“我全看了，地段很好，不过都是各家协会的楼。”
房东直租？
“我们得有独立的场地，地方不能太小，总不能隔两年就搬家。”
考虑到未来的发展空间，爱洛也不想跟协会离得太近，毕竟是做生意呢，先前的感受不怎么样，后面也要防止被影响。
“那就只能去一里街，不过那里有很多商行，房子同样不好找。”
核心地段的商业用房肯定紧俏，画廊还对内部空间和外部环境有要求，布伦特忙了这么久，发动了若干家中介，一直没在贝格曼街找到合适的楼。
“我想想。”
爱洛对周边地形是比较熟悉的，一里街的对面不就是翡冷翠的后墙吗？
她那间凑合事儿的办公室就在最边缘的那栋楼上，从窗户里可以看见商行卸货。或许，可以找克雷格勋爵打听一下？
事不宜迟，爱洛随即带着布伦特出门，去艺术中心找人帮忙。
行政事务主管卡拉梅女士没让爱洛等很久，很快安排她和正忙着签文件的克雷格见面。
“你不会是来送画廊开业邀请函的吧？”勋爵大人放下笔，请爱洛去会客区，幽默的问道。
爱洛笑呵呵说道：“没有您的帮助，我这个画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起来呢？”
“说说看，需要我做什么。”克雷格勋爵没有推脱，直接问她。
艺术中心即将和爱洛有共同的事业，当然要给予最大的支持。
“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我不想跟陌生人挤在一栋楼里，没有院子和单独的空间，那还能叫画廊吗？”
克雷格勋爵看了爱洛一眼，含笑问道：“你看中哪里了？”
“您真是个痛快人，”
被拆穿了小心思，爱洛一点儿也不尴尬，顺势问道：“我记得后楼西侧有一个院子，似乎空着。”
“呵呵，那里就是以前的博格亚绘画学校，有专门修建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后来不招生了用作仓库。既然你想用，可以腾出来，地方足够大，沿街的楼开画廊也合适。”
克雷格勋爵一口答应，问她：“关于学校，你有什么计划？”
“呃，我打算等到画廊开业之后，根据销售情况有针对性的招收学生。”
爱洛还没仔细考虑过办学的事，但是，一点儿不耽误她张嘴就来。
无非是招生上课，比起以前的培训班，门槛高些，教得深些，根本不是事儿。
“按照伯威克侯爵的提议，在办学宗旨上，要教授高端技法，最好侧重你的独有画法。订单源源不断，学生将来就有机会练习，所以，无论是画廊还是学校，翡冷翠艺术中心肯定会大力协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