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
“我走不动了。”
沉默数秒,青年“啧”了一声,妥协回道。
“那我背你。”
冬雾独家
说着,随手将披散满背的银白长发束起。
“斯皮尔比。”
“……又干嘛?”
“我觉得哥哥你扎高马尾很好看,显得本来就很漂亮的眉眼更漂亮了,建议你以后经常梳这个发型。”
“……我拒绝。”
他单膝着地,在她脚边。
杀手永远不会把脊背展露给别人,可他是毫无防备地背对着她。
“Perla,快过来。”
青年看起来有些过于高而瘦削,像时装周的模特,实则健硕,脊背坚实宽阔。
他走得快却平稳,令人感到安定,她睡眼惺忪地把下巴搁在他肩头。
往事在脑海中浮现——
许久以前,她岁数还小,他尚未成为剑帝,只是西西里岛一位危险好战、爱剑如命的剑痴。
里昂却赏识着那个被人们称为“杀人鲨”“武疯子”的少年剑士。他命人把少年擒住,带到自家花园,要与他较量剑技。
坦帕斯塔家族的首领武力傲人,剑技却不敌斯库瓦罗,最后两人堪堪打成平手,两败俱伤,瘫倒在草地上。
小小的继承人趁着侍从们走神,提着洋裙摆,踩着小皮鞋,走到两个倒地者中间,童稚却冰凉的嗓音发话,要求两人把几乎化作废墟的花园还给她。
祖父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对孙女道歉,可年轻的剑士却不乐意好声好气哄人。
凶神恶煞的少年和面无表情的女孩大眼瞪大眼。
最后她生气了,薅掉了他好些根头发。
那会儿他尚未留长发,是短发,不好薅,她还废了挺大劲儿。
“哥哥。”
“……又没其他人,你怎么还在演,别这样叫我,成吗。”
“哥哥,你能不能长胖点?像管家朱莉阿姨那样就很好,你的背太硌人了。”
——朱莉女士是白色城堡的总管,和蔼可亲,心宽体胖,像一只可爱的不倒翁。
“……我是杀手,变得和她一样,我还怎么执行任务。”
“那哥哥你退休吧。”
他听到自己背着的人,用那清洌纤弱的小姑娘声线轻描淡写地陈述道。
“我养你啊。”
“瓦利亚给你开的工资太低了,我能给你开十倍、二十倍、三十倍。”
“一百个哥哥,我也养得起。”
最柔弱的人说着最嚣张的话,他觉得被噎到,也感到万恶的资本在诱惑和压迫他,无言了好一会儿。
“……你这家伙——”
才张口就合上,他意识到对方熟睡了,小小的脑袋压在他颈侧。
抿着的唇,转而微扬起了嘴角。
陪伴西西里最美好的珍珠与百合长大,见证最优异的Godmother的成长史,这本就是一种殊荣。
他能留在她身边就足矣。
不需要任何酬劳。
私家海岛, 白色城堡。
西西里的盛夏是比美梦更美丽的梦境,一旦你来到这儿,很难不迷恋这儿。
病弱躯壳不支持玩家随意散步, 她退而求其次, 每天午后坐在庭院的凉亭里, 看书,喝茶,吹来自地中海的清风。
美中不足的是,父母和祖父被各种事务缠身, 没太多时间回这儿陪伴她,唯一的友人斯库瓦罗也要回瓦利亚总部工作。
不过这种孤独的生活正是最适合修养身与心的。
庭院中。
[您喜欢这里吗?]系统问。
[当然。]
从碟中捻了颗葡萄吃下, 素珠用心音回答道。
[在当前的时间点,修罗场并不存在,这种日子简直是太nice了。]
[确实。十四岁的您过着最舒适最宁静的生活。]
[哎……我多想永远待在这个副本里, 就让十四岁这一年循环发生。]
[我理解您,可逃避是无用的……您终究要脱离副本, 继续推进主线, 直面他们并选定一人。]
[安心。我超级敬业的, 会好好把游戏玩到底的啦。]
[宿主,我检测到有人在餐厅等您。]
[知道了。]
她从花园来到了餐厅。
厅内没有其他人。
看见桌上的东西,无表情的面容才抬了抬眉头,少女向长桌走去。
随意披散的白卷发, 白亚麻的长裙摆微动, 油画人物般轻盈柔和, 可步伐却平缓, 与年龄不符的静雅感。
夏日明亮,虫鸣清越, 地中海的风吹满偌大的餐厅,高高的穹顶上绘漫西斯廷教堂式的壁画,雪白的白色百合盛放于大理石质花瓶内。
没什么事比走进这样一间屋子,发现有人为自己准备了满桌的冰淇淋更愉快了。
本就很好的心情变得更好,素珠随手端起一份,侧首面向餐厅连接客厅的长廊,扬声说:
“父亲,谢谢您带甜品给我。”
——这是巴黎最好的甜品店出品的冰淇淋。她最爱吃甜食,父亲每次从外地回西西里岛看她,都会给她带各地的甜品。
“您在客厅做什么呢,不过来一起吃下午茶吗?”
“素珠呀,爸爸我每次来这儿,都感觉客厅的墙好空荡。”
一个温文尔雅却低沉磁性的成年男性嗓音,真诚而郑重地建议道:
“果然还是整几面照片墙更好吧?用你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贴满四面和头顶的墙壁如何?让这个大厅变得就像是摆满了我比艺术品更美好的女儿的肖像画的卢浮宫一样。”
“父亲,这已经是您第五次提出这个提议了,前四次都被母亲和祖父否决了。请您打消这个念头吧,毕竟连家里最不正常的两个人都觉得你的提议有毛病。而且,我个人也感到无法支持您的想法。”
“唉,我的提议多好啊……”明明是要钱有钱要颜有颜的集团董事长,却像中年失意的人一样长叹出气,“算了,在这个家里,我是唯一的正常人,却不具备话语权,我永远不会被你们听到……”
“麻烦您适可而止,否则我要逐客了。别难过了,过来吃点冰淇淋吧。”
“……来啦!”
一道身形步入餐厅,高大,修长,正统的意式西服三件套,古典的手工皮鞋,却并不显得过于板正,男子温和英俊的眉目与淡定从容的神态使得他穿什么都显得惬意,一头白短发梳成偏分,鼻梁上架着铂金框眼镜。
这正是她的父亲,丹尼尔·坦帕斯塔。
每一个家庭都有一组生态金字塔,坦帕斯塔家也不例外。
她身在顶端,而丹尼尔则位于低端。
丹尼尔从自己的母亲那儿继承了集团,他与霜野千代美结婚后,将集团更名为“霜野集团”。他爱妻女如命,背负着“妻子奴”和“女儿奴”的双重Buff.
不过,丹尼尔的确是这个家庭里最正常的人,他不像妻子千代美那样乐子人,也不像父亲里昂那样疯癫,他性格极好,情绪稳定,还是勤劳肯干的商业奇才,把集团治理得蒸蒸日上。
只是他偶尔也会脑子抽风,说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比如说想把白色城堡的大厅打造成“素珠版卢浮宫”,比如说要在霜野集团总部大楼的正门口摆一座自家女儿的大型雕像。
他考虑得还无比周到,为保护女儿,不能暴露她的长相,就雕刻她戴着面纱穿着长袍迎风而立的模样,营造一种戴面纱的雅典娜女神的氛围感。
该提议被千代美、素珠、里昂三人一致否决。
“素珠呀,你怎么一直看我?”
白发灰眸的男子一手端着冰淇淋,一手捂住腮帮子,低头看比他矮得多的自家女儿。
“你妈妈最近也总盯着我看,她嫌弃我,觉得我进入更年期了、发腮了、变油腻了……难道素珠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唉……”
玩家在内心抽了抽嘴角。
……霜野千代美是一代PUA宗师,她从不PUA她女儿,却持续PUA她老公。
她爸爸明明超级帅的好吗……白毛眼镜daddy的含金量,谁懂!
不过她赞同妈妈的做法,确实不能太惯着男人。
“没什么,我认为父亲您这些年来几乎没变化。”她说,“您买太多冰淇淋了,我俩是吃不完的。”
“唉……女儿不嫌弃我就好,”丹尼尔笑着摇头,“没关系,可以分享给其他人,我原本就是给每个人都准备了。”
坦帕斯塔家的人们,对部下们都很亲近,傲慢只是针对敌人。
一份份冰淇淋被分给了城堡中的侍从们。
玩家和父亲吃完甜点,去了庭院里,闲聊了起来。
……她刚才看自家老爸看得出神,是因为她想到了长大后的沢田纲吉……
里昂和丹尼尔这一对父子的关系称得上差劲。
但素珠清楚,里昂在内心深处为丹尼尔感到骄傲,丹尼尔也无比尊敬自己的父亲,只是两人都不懂得表达情感的正确方式罢了。
……祖父极力推崇沢田股,让她和他相亲,必然是因为她祖父认为沢田与她父亲是同一类的世间罕有的好男人……
将她父母作为参照物,她能预见她和那个人的未来。
会非常美好,非常幸福,是接近完美的婚姻。
唯一的缺憾就是,自己将失去自由。
庭院中。
“父亲,您前些天去了罗马尼亚出差,对吧。”
“是啊,我是上周离开了那儿,你妈妈目前还在罗马尼亚,处理一些事情。”
“那我可以去那儿见她吗?”
“……”
“如果母亲在其他地方,您会同意我去找她,可她偏偏在罗马尼亚。”
“……”
“我去遍了整个欧洲,却唯独没去过罗马尼亚。为什么父亲和祖父都不允许我去那个地方?”
——她是身体病弱、鲜少离家,却并非从不外出。这些年来,她的家人们带着她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只需要带上私人医生即可。
父亲陷入了安静,他显然不愿意为她解答迷津,她向父亲和祖父提过好多次这个问题,他们却都缄默不谈。
她也问过系统:坦帕斯塔家族为何不准大小姐去罗马尼亚?
系统的答复为:抱歉。解锁该情报所需的权限,超出您的权限。
玩家对此极其好奇。
——那到底是什么情报,连特权玩家都不能知道?
她对丹尼尔也就是随便一问,没指望他回答,却意外听到他开口道:
“素珠,等你长大,在将来,我和你祖父会告诉你原因。”
“爸爸我支持你做任何事……除了去罗马尼亚,你绝不能去那儿。”
也不想为难自家老爸,玩家没有追问,她坐在藤椅上,垂眼看石板路上蚂蚁们搬运一只死掉的残缺的飞蛾。
“父亲,您和我祖父最近在一起追击WFS组织吧,有进展吗。”
温煦的神色微微一沉,罕见地透露出忧心,丹尼尔摘下眼镜,抬指揉眉心,“……他们太难追踪了,我们每次找到他们的据点,都是人去楼空。”
“而我们这边集团和家族的成员,已经有上百人被他们所杀害了……”
闻言,白发少女的眉头微蹙。
——WFS组织,全名“The Wandering Freak Show”,即为“流浪畸形秀”。
不知道来自何方的、由异能力犯罪者所构成的、在全球各地流窜的、无差别杀人的恐怖组织。
“素珠,”丹尼尔看着自家孩子,明白她心系死伤者们,叹了口气说,“WFS的事,你不用管,交给我和你祖父处理就好。”
“我知道。”她说,“我会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当天晚上。
马来西亚,吉隆坡。
从横滨的擂钵街,到吉隆坡的黑市,这着实是一段漫长的旅途。
然而他做到了,手握一张票,孤身一人来到了这个陌生之地。
一道身影穿行在深夜的东南亚地下黑市街道,着黑外套,双手插袋,兜帽遮住容颜,旁人看不清他,只能通过那劲拔精瘦的身形判断他非常年轻,大概率是未成年。
空气浑浊濡湿,长街混乱逼仄,形形色色的人们,藏满罪恶的商铺,霓虹灯在艳丽闪烁,五光十色地照着他,他走过一滩肮脏的水洼,水溅起,泥污水刚好沾到一个从临街商铺里走出的男人的卡其色西裤。
弄脏他昂贵的西裤的人,看起来是黑市帮人打杂跑腿的的小孩,最容易欺负的、杀了也无妨的那种弱势者。男人想。
于是他不压制自己的怒火,嚷嚷着当地话,一把揪住了陌生的过路人的帽子。
谩骂中止,男人僵住。
——兜帽向后掉落,显出赭色短发。蓝得出奇的、却欠缺光彩的眼睛,像看死尸一样看着他。
对方开口说话,是东亚的语言,男人听不懂,只能惊恐地不停摇头以表歉意。
当对方一脚踩在他的侧脸,把他的头颅压进地面的脏水坑里,他确信自己真的惹错人了。
一张门票,被捏在两指之间,递到他的眼前。
被对方踹出了脑震荡,极度眩晕,满面泪水,想要呕吐,男人努力辨别着这纸质门票上的文字,是马来语,他读懂了。
——是马戏团的入场券。
接着他听到对方以年轻却低沉稍哑的嗓音冷冷说:
“Don’t wanna die?”
[不想死?]
“Lead the way.”
[那就给我领路。]
横滨, 夜晚。
在这座港口城市,集装箱极为常见,五颜六色的钢铁容器在大海上经历多年的风浪之后沦为废品, 被转移至地面, 等待回收重铸。
这儿是一个废品场, 也可以称之为“集装箱坟场”。
数以百计的掉漆生锈的褪色长方体仿若一座座棺材,在苍白的月光下闪着坚硬的冷光。
一位高大的青年迈着稳健而无声的步伐,穿行于这片乱葬岗。深红短发有些近似铁锈的颜色,平静的深蓝眼睛好像遥远的海面。
作为组织的一般成员, 织田作之助极少接到首领直授的指令,今晚是一个例外。
【“太宰君已经请假一周了, 听说是染上了重感冒,病到卧床不起了。”】
【“我十分想去看望他,却苦于事务繁多难以脱身, 你与太宰君关系要好,请你代我去问候他。”】
【“也不知道出于何缘由, 太宰君这几天没有住在他的干部公寓, 而是搬回了他的旧居所, 或许那一片荒僻安静的集装箱坟场有利于养病吧?总之要麻烦你去那儿看看他是否还好。”】
早些时候,黑发红眼的男子将他召至首领办公室,微笑着对他如是说道。
他点了点头,接受了任务。
正当他转身要走出办公室时, 森鸥外却叫住了他。
【“最近我一直没见过霜野小姐呢, 织田君有与她见面么?倘若你见到她, 也请代我向她问好。”】
【“我会将首领您的问候转达给她,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两侧集装箱围合出狭窄昏暗的道路,野猫像黑影般掠过, 撞翻了空易拉罐,哐啷的声响将织田作之助从回忆中拖拽回现实。
事实上他也许久未见她本人,手机也静悄悄,不曾接收到她的消息。
横滨的每个人都被那个人冷落了,而自己当然是想见对方。
可他不会被晾着就产生任何负面情绪,他拥有无限的耐心。他也不会过分强求任何事,随遇而安是他的态度。
但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杀手善于等待,仅在那一个必要的、关键的时刻出手,一击必杀。
不知不觉中,织田作之助已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事实上他不曾来过太宰治在集装箱坟场的住处,只是之前某次在Lupin喝酒时,太宰治一边嚼着从威士忌杯中舀起的冰块,一边含糊嘟囔着以甚为抽象的语言艺术简述了自己旧居的地址——“首先要找到唯一的四岔路口,直直走五百步,再斜着走三百步,再左拐再左拐再右拐再U型掉头,在好像童话故事里的树屋的箱子堆的顶端,就是我从前的家哦。”
太宰治是一个意味不明的人,坂口安吾对于他的奇异发言习以为常不予理会,端着杯静静喝酒的织田作之助却记住了他说的话,并且在许久之后的今夜将那份记忆用于实践。
太宰治也是一个极幼稚的人,几年前在家门口捡到重伤的太宰治,并将其照料了一段时日的织田作之助,再清楚不过他是多么恶劣的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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