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令他感到极其意外的是……大嗓门暴脾气的杀手剑士,对妹妹却几乎是百依百顺,他从未设想过斯库瓦罗……当然, 是那种嘴硬式的依顺。一边咕哝着“哈?你说什么?我才不做!”, 一边尽全力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
emmm……这大概就是, “妈爹系哥哥”吧。沢田纲吉在心底自创了一个新名词吐槽口嫌体正直的某剑士。
不过那个女生的健康情况显然不佳, 皮肤比常人苍白太多,从咖啡馆乘车到海边, 她都没走路,脸色却因为体力不支而更白了。
这会儿,她也并没有去游水,而是坐在另一盏遮阳伞下。沢田纲吉用余光瞧见她在跟斯库瓦罗对话,估计她是让他不要陪她,去自由行动吧。
他初次见瓦利亚是两年多前,那时双方还是敌对关系,Xanxus想杀死并取缔他。发生了指环争夺战争、十年后战争、继承式战争等事件之后,瓦利亚如今彻底归顺彭格列,他也完全接纳了自己的新身份,为成为优秀的首领,在将来继承家族,继续拼命修行着。
引用Reborn的原话来说就是——“别以为打败了白兰,你就是合格的Boss了,你还差得远呢,”
没错……在国中二年级,他的人生出现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那短暂的一年间,他经历了一堆事。
即使与小伙伴们穿越到十年后拯救了全世界,归来还是国中二年级学生,仍要参加升学考试……
一番痛苦挣扎后,他和小伙伴们考入了同一所高中。生活变得安逸了许多,只有小事,没有大事,他一边像普通人一样上学,一边进行着“Boss修行课”。最焦虑的事是被Reborn告知,他高中毕业后仅有两年时间完成大学课业,因为他必须在二十岁正式继位首领。
不过,为了不在全世界引发恐慌,彭格列家族隐瞒了真相,除了核心成员,无人知晓一系列事件。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想上网匿名发帖求助——
《求助……已经十六岁了,还有四年就要继承全球Top2的黑手党家族……但感觉自己只是普通废柴男高,完全没准备好……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也只敢想,不可能真的向任何人求助。
默默内耗,默默自我消化情绪,默默强迫自己前行以守护大家。他就是这种人。
一只野生小螃蟹爬过手背,沢田纲吉回过神来,用手轻轻把它捏起来,放到不远处的沙滩上,小螃蟹眨眼间遁地消失了。
他盯着沙子发起了呆,一道瘦削的影子落在沙面,他才梦醒似的诧异抬头,看见一张被黑框眼镜遮去大半的脸庞,唇角平直,不带笑意,平淡和气。
“欸……莉莉安娜小姐。你怎么一个人?你的哥哥呢?”
“我让哥哥去打鱼了,当作晚餐。”
“……斯库瓦罗还会打鱼吗?”
“当然。我哥哥的剑是最好的鱼叉,连大王乌贼也不在话下。”
“……好强,不愧是剑帝。”
……不过你比他更强……他看着她,心想。你究竟如何做到使唤剑帝为你打鱼的……
“沢田君,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吗?”
“啊!当然没关系!”
垫子很宽阔,她在他身侧半米外落座。两人遥望着大海。
抵达沙滩后,大家都换了海滨服装,唯独莉莉安娜仍穿着一身吉普赛人般的裙子。他偷偷瞟她,完全看不清她的脸孔,只觉得她安静又神秘。
“沢田君怎么不去游泳呢。”
“时差没倒好,我有点犯困……”
“原来如此。”
“哈哈……我的体质很废柴的,短时间内完全无法适应时差,让你见笑了。”
尽管这个人看起来普通又亲切,可他仍不擅长与不熟悉的人闲聊。
越聊越尴尬,沢田纲吉干巴巴笑着,忽而听见她语调一变、相当认真地叫了他一声。
“沢田君。”
“……欸?”
“沢田君是非常优秀的,我许多年前就知道你了,一直期待着与你见面。你是被大家所相信、所追随的十代目,请不要那样说你自己。能力已经足够强了,为何不更自信些呢。”
“……”
被刚刚认识的人指出自己的不自信心理,还被郑重地认可,栗发少年不由得愣住了。性子软弱,有点自卑,这确实是他具备的问题,但他没想到她会这般直言不讳,锋利惊人。
他意识到这个人大概是他的性格的相反面,内核稳定,犀利成熟。
“哈哈哈,谢谢你……”有点无措,不知道说什么,沢田纲吉笑着挠头,“莉莉安娜,你人真好。”
……救命,他也太不会与人聊天了吧……她竟然被发了好人卡!
素珠在心底掩面叹气。
十六岁的他是傻里傻气的DK,二十岁的他却是近乎完美的教父,风度翩翩,游刃有余,一个浅笑能迷倒众人,一个眼神能令敌人跪地忏悔。
……前者是如何成长为了后者?这反差也太巨大了……他现在显然是白切白,怎么长大就变成白切黑了?这莫非是传说中的超进化吗?她完全被他震撼到了……
这片沙滩游客极少,却并非只有他们,也有其他人。
有几个本地人路过他和她的前方,其中一人拎着一只小桶。
“是贝壳、海螺之类的呢,好漂亮,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捡的。”沢田纲吉轻声说了句。
“我知道哪儿有,在沙滩西头的一处崖洞。沢田君想去吗?”
“……!好,好啊。”
怀揣着尬聊不如找点事做的想法,他在她的带领下来到了崖洞口。
可沢田纲吉很快就有点后悔。
海边悬崖之下的洞口处海风冷而强劲,他吹风是无妨,但想必她是经不住。
俯身捡起一只漂亮的海螺,素珠感到自己的肩头被人轻轻一拍。
她扭头看,少年人栗眸弯弯,对她温和一笑。
灿烂得耀眼的婴儿蓝晴空下,纤细的深棕睫毛泛着茸茸的光辉。
“那边有一块竖立着的大礁石,石头后面,风比较小。莉莉安娜去那边避风吧。”他指了指某个方向,把自己的防晒外套脱下来递给她,“不介意的话,请穿我的衣服吧,会稍微暖和些。”
“抱歉,是我疏忽了,忘记了崖洞口风很强,不然就不会让你带我过来了。”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贝壳和海螺?我去为你找,找到之后,我们就回沙滩。”
少女却不言语,只是盯着他,他在她的镜片反光中看见自己的面孔,没有沾上任何东西,他不清楚她在看什么。
“莉莉安娜……怎么了?”
“……没事。”
她接下他的外套并穿上。
“多谢。”
“请沢田君去找你自己喜欢的壳类,就可以了。”
“嗯。好。”
……其实区别也没那么显著。她倚着礁石避风,暗想。不论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岁,他始终是最温柔的那个人,那浅浅的笑容也一直很好看。
她没等多久,他就提着一网兜漂亮的壳类回来找她了。
并肩走回沙滩的途中,他把一颗贝母递给她。
“我发现它里面有珍珠欸,好珍奇。”沢田纲吉对她说,眉目间带着些许惊喜。
壳内真有一枚白珍珠。
“珠子的成色很不错。”她说,“沢田君运气真好,收获了野生的珍珠。”
“那个……我记得,’珍珠’这个词在意大利语里,是’perla’,对吧?”
她侧首看他。
“对。沢田君怎么说起?”
“……没什么。”
栗发少年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他看起来有点不自在。
“只是想到了一个人……我知道一位名为Perla的女孩子,但我从来没见过她,只是曾经听父亲说起她。”
“噢……沢田君对她很了解吗?”
“不算特别了解,但对她的事也略知一二……”
“沢田君,你谈及她,语气变得复杂了呢。”
“……!有吗?”
“请问你对她是什么态度呢?方便的话,请你跟我说说吧。”
第73章
南意海岛的盛夏阳光明亮到灼目, 反光的镜片遮挡着提问者的上半张脸,可他感到她那倏地变得存在感很强的目光。
对方好像突然起了兴致。
就像是宁静的大地冷不丁迸开裂缝,流露出强势与犀利。
灰黑色世界的第一大小姐被自家势力严密保护着, 外界不清楚她的样貌, 包括他也是, 只有少数人知道她的名字,他知晓她叫什么,这个名为Liliana的少女却不懂Perla是谁。
他才刚刚认识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她, 珀尔拉·坦帕斯塔,是暴风雨家族与霜野集团的继承人, 是在将来与他平起平坐的黑手党教母。
他无意谈及了霜野小姐,莉莉安娜心生好奇向他发问,这很正常, 没必要突兀地中断话题,继续聊, 不坦言即可。
澄净干燥的夏日海风吹拂着沙滩上前行的两人, 她手里把玩着那一枚含有白珍珠的贝母, 他安静了一会儿,温声开口说:
“莉莉安娜你是我父亲的友人的女儿,珀尔拉和你一样,也是我父亲的好友之女。”
“父亲跟我说过她的一些事……那个人自幼接受着最严格最高难度的教育, 其他孩子们在幼儿园玩过家家, 而她每天在书房面对着好几位家庭教师……那真的是一个不一般的人, 十几岁就已经成长为最顶尖最优秀的人才, 是父母和家长的骄傲,用完美无缺一词形容她也不夸张啊……”
“那个人对我而言, 就像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其实很向往成为她那样的人……与她相比,我自觉惭愧呢。”
自己其实有碎碎念的小习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对刚刚认识不久的人说了太多心里话,栗发少年感到耳根发烫,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优秀的人了,我在各方各面都还差得远,必须更加努力才行,不能让大家失望……”
“人无完人,她不可能是完美之人。”
“沢田君擅长看到他人的闪光点,可你对待自己却很苛刻,有点倾向于自我否定呢。”
“……”
“我似乎说得有点多了,还望沢田君不要介意。”
她的语调平淡,并不看他,只是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将那颗贝母归还他手里,他侧眸看她,可镜片遮挡她大半张脸,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壳内的珠子已经被取出,她捻着白珍珠,举高了对准太阳,欣赏其光泽。
“自谦、内省、认可并包容着众人……沢田君你所具备的这些特质,正是好首领所必备的。”
“沢田君,我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你了,只可惜久闻大名却未能见本人……我很荣幸见到你,完全符合心中的期待,是九代目大人、Reborn先生、以及所有人都认可的十代目呢。”
“……谢谢。”
……被一针见血地指出性格的缺点,又被深中肯綮地夸奖了优点,他对此感觉奇妙又复杂。
自己和对方分明不熟,却似乎还挺合得来,接收到对方的肯定之后,内心深处的不安感奇异地消散了许多。
“想必Perla也是意大利人。”她说,“沢田君来西西里,难道不会会她么?”
“她也是西西里人……不过我暂时不打算见她呢……我现在直面那个人的话,有点难以承受压力……”他浅笑着,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再过几年,等时机到了,双方自然会见面的。”
“确实。命运会引领必须相遇的人们相遇。”
“是啊。”
“沢田君,请问能把你捡到的这枚珍珠给我吗。”
“当然没问题。”
“多谢。那么也请你收下我的回礼。”
“……诶?!”
戴眼镜的少女从口袋取出了一只小玻璃瓶,他怔怔地接过瓶子。
瓶中盛满土壤,显然埋着东西。
“沢田君听说过’海崖百合’的故事吗?那是一种全世界唯独西西里岛才有的、盛开在地中海边的悬崖峭壁上的、美丽而珍奇的花。”
“我知道的,Reborn跟我讲过……”
“这玻璃瓶里,是海崖百合的种球,特殊的土壤能确保种球存活半个月以上。沢田君可以把种球带回家,试着把它培育成花。”
“我,我不会照料花草……而且这种花只能生长在天然环境之中吧?还没有人工种植成功的先例……”
“沢田君,对于他人来说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你总能将其实现,制造过许多奇迹的你,一定能种出花。”
“西西里人都爱这种花。”
“你可以种出海崖百合,然后把花送给她。”
“……嗯,好。”
“莉莉安娜,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奇妙的人,说话淡淡的,却很能鼓舞人心呢。”
珍珠被她握在手掌心。
玻璃瓶被他装入衣袋。
糅合着稚气与秀气的少年面孔带着浅淡却灿烂的笑转向她。
“我会继续加油,不让大家失望。”
“待到相会那一天……也不会让我向往的人对我失望的。”
十四岁的躯壳比十八岁的躯壳更病秧子。
不过是吹了点海风,走了几百米路,两小时后她就发烧了。
时间是傍晚,众人正在沙滩的营地自制烧烤吃。
某人脾气虽差还总咆哮,但你可以永远相信他的能力,绝对会拼尽全力完美达成使命。
营地桌子上琳琅满目的海鲜都是剑帝今日与鱼搏斗后的胜利战果。
不过,斯库瓦罗坚决抗拒为彭格列的小子们下厨,他独占了一台烧烤架,只为自己和自家妹妹烤鱼。
山本武主动承担重任,给其余人供应晚餐。
有点出人意料的是,狱寺隼人也懂厨艺,而且水平非常好,不输从小耳濡目染跟寿司大厨父亲学艺的山本武。
即使来海边玩也全身挂满金属配饰的臭脸潮男显然不喜欢做料理,可身为十代目的左右手,他才不会允许雨守独自大出风头。
此刻,两位少年各自面对一个烧烤架。
雨守这会儿没什么胜负心,悠哉切着生鱼片,可岚守和杀手莫名其妙较起了劲儿——他们都想让自己在意的人,吃到全场最佳的美味食物。
这场景就像是魔鬼厨神大赛的决赛现场,三个厨师,一个人乐呵呵,另外两人好像在燃烧似的,以惊人的气势制做着大餐,炭火闪动,香味翻涌。
玩家坐在椅子上,望着不断飙出烈焰的烧烤架,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火山喷发。
斯库瓦罗却抛下了即将完成的大餐,径直走向了她。
她安静地仰面看他。
来者仅用手指背碰了碰她的额头,随即面色就沉了下来。
他发现她发烧了。
“……真想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外出,来看这群小猴子们……”
压低了音量,他无奈地咕哝着。
想狠敲这个不听话的小孩的脑袋,但最后只舍得用食指轻戳了一下她的头顶。
“Perla,我们得回家了。”
玩家也明白自己不能硬撑。
“嗯。”
她轻轻说着,向某个方向投去视线——不知发生了何事,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斗起了嘴,沢田纲吉正在劝架。
暮色中,少年们的身形化作黑影,青涩,挺拔,如生机盎然的年轻树木。
“走吧。”
“别惊动他们。”
杀手最善于潜匿,他在夜色中带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
司机与轿车正在海滩之外的一处隐蔽角落等待着她,可她已然无气力走过去了。
天已经彻底暗了。墨水蓝的夜空,碎银般的繁星。被太阳晒了一天的沙滩散发出夏日的气味,晚风携着地中海拍岸的富有韵律的乐声吹来,也不知道千百年来,这大海的歌声有没有改变过,是否从古希腊时代开始就一直这般动听。
轻风拂动了青年那皎白而笔直的长发,她微微转头看他。
“斯皮尔比。”
她停步,垂眸看浅金的沙滩在夜幕下反射着洁净的白色的光,有些像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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