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灯火通明, 人群熙熙攘攘。作为哥谭市的重要经济支柱, 哥谭港昼夜无休, 成千上万的货物来来去去，夹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艾彼没有走进这一片发光的雾气，而是先模拟了蝙蝠侠的思路，他会在哪里隐藏自己？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晚雾气很重，即便占据高位，有聚光灯打着，也看不到地面的情况。
蝙蝠侠不会在远处。
人口贩卖的集装箱一定会混在来港的货物中，那些大型海运公司的货船可以暂且剔除，中小型的货船更有可能需要这笔外快。
这类船只，人员管理也会更加混乱。如果艾彼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个情报的话，她一定会伪装成卸货工人，混进人群之中。
不过，作为正在休假的便衣警察，艾彼有另一种更直接的办法。
杰克在港口工作已经快十年了。他的职位只是出入口的保安，负责检查进出港口人员的资质。
这份工作清闲又单调，但拿捏着庞大的哥谭港的进出关隘，让杰克有种国王般的错觉。
哥谭港的众多分区绵延几千米。型号各异的集装箱像乐高积木一样层层叠叠，被不同的国际公司摆弄。而杰克就像这片领土的主人一般，俯视着辛苦劳作的芸芸众生。
他不需要风餐露宿地打工卖命，全因为他有一个有本事的叔叔。他的叔叔是曾经哥谭只手遮天的法尔科内的手下，那时候，整个哥谭都要听法尔科内帮派的指示。
后来法尔科内倒台，相关人等被一一判刑，但对于像他这样拿了好处，却不在花名册上的人来说，那只是一场震源足够遥远的地震。
叔叔虽然进了监狱，但好吃好喝。小法尔科内手里还有不少洗白的产业，就连蝙蝠侠也无法一一指摘。
杰克的日子过得很好。
今晚的雾起得有些早，来往的人也更多，杰克赚了点外快，正躺坐在大门边打瞌睡。
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另一个人会送钱上门。
那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夹克衫的帽子包裹着鸭舌帽和她的面部轮廓。但当她凑近的时候，杰克还是能看到她明亮的眸子。
艾彼在手心悄悄亮出警徽，低声告知他自己的来意：“我听说今晚有些动作，有人想要转移外来人口，让我进去找找看，这是你的好处。”
一卷现金，捆得像雪茄那么粗，直接进了杰克的口袋。
杰克多打量她几眼，拿不准她是一个人，还是打头的探子。
警方已经盯上了今晚的行动，这是肯定的。
他不动声色地让了路，事不关己般靠在墙边歇脚。艾彼被顺利放行。
她欣喜而急切地向里走去。
杰克掏了掏兜，却没摸到手机，四下寻找也没找到，他骂了句意大利脏话，看向艾彼离开的方向。
这女人不一定知道行动地点，他还有充裕的时间。杰克摸了摸上衣口袋的另一笔钱，立刻行动起来，向着某个方向跑去。
冰冷的寒雾并没有对他的行动造成任何妨碍，反而遮掩了他慌乱的身形。杰克熟门熟路地穿过分区中的小径，对自己的目的地十分明确。
但雾中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到了某个分区后，还没等他张嘴叫人，脖子上就被一个手刀击中，整个人被放倒。
地点准确无误，并且没有惊动任何人，艾彼拦腰截住他砸向地面的身体，把靠近时偷偷拿走的手机放回他裤兜里。
这个被收买来通风报信的外围人员被迅速拖到角落，没有人意识到曾经有人想发起警报。
艾彼暗中观察了一下这个分区的人员构成。
除了路边望风的若干人等，中心区域，看起来完全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的人中，高层一个，中层四个，底层同样是四个人。
蝙蝠侠如果真的在其中，应该是底层四个中的一个。
她相信在“货物”到来之前，蝙蝠侠一定会多多少少有所行动，因为他也是临时被带来行动地点的。
要想以一己之力解救人质，一些干扰视线、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应该会被提前部署。
于是她耐心地等待了一会。
雾气更浓的时候，第一个有动作的是一个中层人员，跟高层打了招呼后向厕所走去。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艾彼还是跟了上去。
厕所的光照全无死角，这个满脸大胡子的外八字脚壮汉似乎有着一双有点熟悉的眼睛。
虽然那双眼睛的颜色和蝙蝠侠不一样，但就是莫名有点熟悉。
她掏出一个黑色纽扣式的东西，向这个人脑袋后面飞去。
蝙蝠定位器被利落地反手接住。
眼前的人将之收进口袋。
“真的是你！”艾彼惊叹。
失敬！原来你都混到中层了！
艾彼对蝙蝠侠的钓鱼水平有了全新的认知。
蝙蝠侠挺直身体，不再那么像一个虎背熊腰的打手。他脸上的易容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完美无瑕，艾彼看着却感觉怪异得很，还是更习惯看着他的眼睛。
“你有什么计划吗？”她问，如果他要放长线钓大鱼的话，她可以配合他的。
“我单打独斗。”蝙蝠侠不近人情地答复，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他现在的声音也带着无法辨别的混淆音。
顺利找到他本人让艾彼心情很好，她快快乐乐地提议道：“OK，那计划就是我们不合作怎么样？”
她拇指点向外面的主路，沿路有几个放风的人，最好能先解决掉。
“我从这边，你从那边，我们在中间见面，这样就不需要进行什么配合了。”
各自发挥实力即可，不会相互妨碍，多好的计划啊！艾彼期待地看向蝙蝠侠。
蝙蝠侠没有回复，转身进入洗手间。
艾彼按照说好的方向离开中心区域，没过多久，船只进港，码头上的人忙碌起来。
指挥、吊车、检查收货，大概又过了一小时，中间区域的声音逐渐变淡，艾彼开始从一侧起清理望风人员。
当她到了中间的原定区域时，却发现这里出奇的安静。
艾彼愣了一下，连忙四处查看起来，来接货的帮派成员竟然已经全部被打晕捆起！
是她行动晚了吗？
艾彼走向被打开的集装箱，里面是被从其他大洲贩卖过来的少男少女，他们说着可能是欧洲语种的其他语言，在艾彼耳朵里却能顺利理解。
一个胆大的女生在微微敞开的门边指了一个方向：“它去了那边！”
虽然危险已经解除，但他们还不敢出来，艾彼亮出警徽先安抚他们，随后通知了值班的同事来领人。
女生指出方向的时候，艾彼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蝙蝠侠不是提前了行动，而是从中间开始的清理！
他解决掉中间区域后，就前往另一边，刚好避开了她！
艾彼懵了。
该不会，在蝙蝠侠那边……他俩连一丢丢的同伴爱都没有培养出来吧？
不会吧？！
第40章
今夜, 警方破获了一起重要案件，主流媒体收获了一篇国际新闻报道。而蝙蝠侠内心的疑问变得更多了一些。
“她知道我的位置。”当他在蝙蝠洞摘下头盔时，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怎么办到的？”
阿尔福雷德帮布鲁斯解下披风, 也产生了一定的担忧：“我已经开起蝙蝠洞周围的全面警戒，希望我们不会有大麻烦。”
布鲁斯陷入沉思, 当他思考时，肢体的动作就成为本能，阿尔福雷德不得不从地上捡起盔甲的部件。
一边弯腰，阿尔福雷德又觉得这件事不用大惊小怪，他的老爷难道不是还能在这里随意任性吗？
比起老爷的专属敌人们, 艾彼小姐简直可以称得上“又乖巧又懂事”, 再加上之前她大胆地救回了身陷险地的蝙蝠侠，阿福愿意给她打101分。
管家优雅的牛津腔略略拖尾，将自己的态度完全展现出来：“魔法，又或者是巧合。我们都很确定定位器是在她身上而不是在你身上。她也从来没有探究过你的真实身份不是吗？”
事实确实如此, 即便艾彼屡屡和蝙蝠侠碰面, 又与布鲁斯·韦恩擦肩而过，但她似乎从没想过要去搞清楚面具之下的人是谁。
对于她来说, 蝙蝠侠就是蝙蝠侠。
但即便是蝙蝠侠，也不想和她有过多的交集。这对她不安全，她是有正式工作、明面身份公开得不能再公开, 档案资料在系统里甚至连加密都没有的普通警察。
而他戴上面具的一个重要原因, 就是为了保护布鲁斯·韦恩身边的人。蝙蝠侠不该和任何普通人有牵扯，双重身份必须泾渭分明。
正义联盟中有所有超能力者的匿名档案, 联盟成员在发现新的超能力者时, 可以描述他们的超能力, 分享情报，以帮助其他人提前做出应对。
档案中不会出现个人信息，只有在确定危险等级后，才会由专门的小组进行调查与报告，这件工作通常也是由蝙蝠侠进行的。
这些人中的一些，有时也会成为正义联盟成员的预备役。
在他上传的关于艾彼的初步情报中，蝙蝠侠给她的危险度标记为绿色。
他根据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将这份情报和超人之前上传的某疑似超能力者关联起来。
超人评论新的条目：「看起来她的能力还在开发中。」
不久后他又发一条：「一个潜力股，希望你对她好点 ：） @蝙蝠侠」
哼，他几乎能想象出超人捧着黑莓手机斟酌用词，又不想显得自己是在要求的样子。
他总是这样忍不住为别人说好话，哪怕那明明跟他没关系。
蝙蝠侠清楚地知道艾彼的培训还剩几天，他不会去问超人对潜力股的具体定义是什么，但如果只是单纯评价她的工作的话，他会说她做得挺好。
艾彼确实做得挺好，她的点数又一次攒到了200点的数值。
培训很快就要结束了，她一直没能再找到机会私下会面蝙蝠侠。蝙蝠车那奇异的轰鸣常常响起，可惜她却连尾气都赶不上新鲜的。
在最后几天，她开始奉行“找不到的东西会自己跳到眼前”的玄学乐观主义，积极上班，寻求偶遇。
白天加班，晚上无薪加班，除了蝙蝠侠都说好！
艾彼在吃三明治的时候会思考这个城市。
警察在哥谭通常是不顶事的。
不论是你被抢了，还是你抢了别人——直到被蝙蝠侠打一顿，大概率都碰不上任何警察能有空闲。
哥谭有600万人口，犯罪率经常是全美第一，警备力量却没有相应增加，因为哥谭的浮华表面下，是虫蛀般的底层结构。
不论是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哥谭都没有力气去改变，她在不断流失元气，在被攫取死亡前的最后一丝生命力。
善良的人想要生活在这里，另一些人则是寄生在这里。
蝙蝠侠的出现，改善了犯罪率，韦恩这样的慈善家，拯救了很多本该逝去的生命。
但这一切并不能抵消罪恶城市的道德滑坡，无法终止人们传播一个个恶习。当一个罪犯被逮捕，他的罪行得到了惩罚，但罪恶却没有停止。黑门监狱被填满，却只是在街道上为另一个罪犯腾出空位。
那些单打独斗的抢劫、偷窃变少了，但有组织的大型犯罪却是一门让人挤破头的生意。人们挣扎着想要向上，却只能做出不断向下的选择。
想让哥谭像华盛顿或大都会那样安全，至少需要三倍的警力。
所以艾彼经常能看到戈登局长愁眉苦脸。
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保证繁华的下城岛有足够的警力，而对要求很低、没有发声渠道的上城岛相对放松管理。
各州援助被称作是进入地狱历练。经历过最恐怖的情况，人的心里就会一直绷着一根弦，不会因为长期的安逸忽视潜在的危险。
这就是所谓的“警界人才”。
只有脱离了正常生活的人，才能成为这个行业的精英。
随着时间流逝，艾彼的同期已经有很多人放弃。与其在泥泞中挣扎，不如一辈子安安稳稳。在小镇中也好，城市中也罢，人性不该是哥谭这样。
他们打算将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牢牢锁在心里，即便老去，也绝不当作故事讲述出来。
哥谭上空的云层不断堆积，不断落下，为街道添加一层去不掉的底噪。
她还是没能等到蝙蝠侠自己现身，只好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
因为蝙蝠侠制造烙印这件事，戈登局长几乎和他闹掰，而他本来是警局内有名的蝙蝠侠支持者。
当时的他是绝对的少数派。
警察是一地的执法者，是暴力这项权力的拥有者。蝙蝠侠向来不领功，不留名，只是会把罪犯打包扔在警局门口，这被看作是一种投诚。
所以除了一开始面子上过不去的激烈反应，多年来哥谭警局也渐渐习惯了这么个都市传说在警局门口真实地存在着。
但蝙蝠烙印就是完完全全越过警方，展示着他自己的傲慢与偏执的证据了。
如果警方再没有动作，哥谭就会变成只知蝙蝠侠而不知GCPD的可悲情况，这对于任何执法机关都是无法容忍的。
哥谭有一个特殊小组一直在处理这方面的事，戈登局长是他们的领导人。
但戈登局长一直以来都是“亲蝙蝠侠派”的代表，算上月初的那次行动，蝙蝠侠拒捕事件从他出道以来已经出现了4次。
每一次，警局的威信都会受到质疑。
艾彼拿不准戈登局长会容忍蝙蝠侠到什么时候。她和他交流不多，觉得他看起来像个老好人，但，这种伪装在警局里很通用。
甚至艾彼自己都扮演过好说话的混子警察，在校园门口钓卖白|粉的鱼呢。
不过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的培训阶段结束，明天就要离开。
这几天抓不到蝙蝠的尾巴，她加班加到头都秃了，老警察让她不要担心打分成绩，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拼的新人。
但她担心的是一旦自己离开哥谭，蝙蝠侠会更加翻脸不认人——哥谭警务系统把她的档案调出后，他也能顺理成章把她划分到“毫无关系的人”里。
【蝙蝠侠绝对是回避型人格，】她打开那本半途而废的心理学笔记本，【看看回避型人格都写了什么吧：冷漠、疏离、回避亲密关系、喜欢独来独往、总是让人猜不透。全中！】
【是是。】系统敷衍了事，对艾彼的网络学习成果不做评价。
人如果能这么轻易区分，它就不会在输入这么多心理学大部头后还搞不懂人类了。
但艾彼已经给自己的社交失败找好了退路——责任全在蝙方！
只是听说戈登局长有自己的渠道能联络上蝙蝠侠，那么何妨一问呢？
至少布鲁斯·韦恩就说过可以通过戈登找他，也许警察局长的人脉就是这么深不可测吧。
——她甚至都开始考虑布鲁斯·韦恩的提议了，蝙蝠侠能把人逼到什么地步，由此可见一斑。
第41章
令人欣喜的是, 戈登局长在艰难的长期加班工作中并没有秃。可能得益于此，他的脾气也确实很好。
艾彼把来意说明，戈登局长只是看了看她, 问她是不是真的有重要的事。
“非常, 非常重要。”艾彼肯定地回答。
只不过事发时间不在现在。
面对这位表现良好的学员，戈登局长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刁难, 而是直接告诉了她方法。
点亮重案组大楼楼顶的蝙蝠灯。
艾彼：？
这么长时间以来，联络方式，就在她的头顶！
不是她不知道，但那灯……不是蝙蝠侠自己开的？原来是个召唤阵？
蝙蝠灯每次亮起，街头都会人心惶惶, 对一些小偷小摸有很强的震慑作用。
警局地处下城岛中心, 哥谭常年多云，蝙蝠灯从下至上打在云层上，仿佛扒开帷幕的一双眼睛，将下城岛看得透透彻彻。
艾彼对戈登局长的指导毫不怀疑, 她只对蝙蝠侠会不会前来感到不自信。
蝙蝠灯足足有一人多宽, 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发出的光芒竟不滚烫, 而是微微发凉，就像蝙蝠侠给人的感觉一样。
今夜没有风雨，艾彼可以想等多久就等多久。时间在等待中仿佛被拉得很长, 让她发出了如空巢老人般的叹气。
递个组队邀请怎么会这么难？
背后, 一丝风窃窃停驻。
艾彼转过身，那个高大的恐怖具象蹲在石檐上, 周身被漆黑的披风包裹着。低垂的长布, 有着仿佛黑曜石雕塑的褶皱。两个耳朵尖尖在新月的底衬下棱角分明。
艾彼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她说：
“我要走了。”
蝙蝠侠跳下檐脊，落地无声。
“说起来，你的耳朵有实际功能吗？还是只是装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