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斯云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心动的瞬间:“那天我去看游珂铭演唱会,她就排在我前面,梳着双马尾,穿着白色的裙子,东西掉了帮她捡起来的时候,我们俩儿对视了。我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温柔的女孩子呢。”他的眼神都可以发射爱心。
看他这样多半是真的动心了。
“你叫我声师父,我就教你。”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也是为了试探他对那女孩有几分的真心。
他痛痛快快地就叫了,倒是让姜既月有些吃惊,叫完师父他整个人都像是换了种气场。
紧接着就给他立了条规矩:“第一,不要当着我的面吃牛肉锅贴,吃相太丑。”姜既月还记着仇呢。
“第二,不要在凌晨两点到上午十二点之间给我打电话,你拿合同威胁我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
“第三,还没想到,反正你先履行着。”
“这些我都能做到,不过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不能当着你的面吃锅贴啊?”凌斯云还乖乖举手提问。
他显然是忘记了刚刚的场面,姜既月扶额:“你的吃相不文雅在心动女嘉宾面前的形象会大打折扣,所以和女孩约会别选汤汤水水的食物最好选高端日料或者法餐,这样吃完饭女孩的妆容也会保存完好。”
“约会的时候一定要注重细节,关注约会对象的情绪,这里面学问多着的,一次优秀的约会最起码是能让女生感受到尊重和体贴的。”
他像是打通任督二脉般重重的点头:“师父,你真厉害。”也算是变相体现了姜既月能讨得女孩子欢心原因。
“师父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很多不错的约会体验吧?”叫得倒是亲切,眼神里满是戏谑。
姜既月就知道,凌斯云突然乖巧准没好事,结果还真就被她猜中,憋着坏呢。
“好的约会体验当然有,就是不知道某人想不想学。”
听到这句话他顿感不妙,“想学,想学。”
他这变脸速度之快,姜既月都来不及发作,对他抿嘴笑了一下,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她的约会没几次是善终的。
艺术家的作息总是不规律的,尤其晚上是灵感高爆发期,她上学时就已经习惯熬夜的生活,于是工作室也就在下午开门。
风声简寂,冬天的树在静静地呼吸着,有人说冬天适合躲在爱人的怀抱里,但她却更喜欢自己宽松的绿毛衣,带着毛茸茸的小手套和长围巾,然后在吃一个冒着热气的香甜红薯,想到这里她不去工作室一直呆在家里的念头被打消,因为冰糖葫芦不会自己跑进嘴里。
晋拓一早就在工作室门口等她,冷风吹着他红棕色的头发像是结了霜的柿子,姜既月看见他赶忙打开暖气。
“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她深表歉意。
“是我来早了。”晋拓的声音都带着点霜雪。
她赶紧准备热咖啡给他驱寒。
他也表明来意,在她工作室拍了几张照片发到了社交软件上。
配文:冬天来一杯爱心咖啡续命。中间的爱心还是用emoji,透露出一股幼稚。
没发几分钟就有不少人在下方评论:是之前那个丘比特姐姐吗?
晋拓大方回应:嗯嗯。
评论没被淹没反而顶到了最上面。
短短两个字的肯定,甚至能看到屏幕前的他在用力点头,他笑起来的眼睛微微弯着,藏起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像极了夏日的薄荷冰。
姜既月看到他的笑容有些疑惑,虽然自己的设计不错也不至于笑成这样,毕竟是她第一次做骨灰盒,除去将来要给自己做得那个,这幅稿子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
晋拓这才愣过神来,自己的傻笑全被看在她的眼里。
而这边,回到家的陆绥将这些证据全部拍照保留,换了一辆车,他谨记老先生说得话,自己也许应该更直接一点,她不喜欢拖泥带水,这么想着就又把导航换了个目的地。
那是一家花店,花粉的味道很是刺鼻,他离得有三米远还是被呛得不行。
他要了一束粉色的荔枝玫瑰。
娇鲜欲滴,每一颗都饱有露水,不是绝望贫瘠土地开出的玫瑰,而是温室大棚里精心照看的玫瑰,枝干都被精心修剪好,每一片枝叶都有着固定优美的角度,在白色玻璃纸和欧根纱的包裹之下更显精致。
不知为何,他想起那句话:下午摘下的玫瑰比清晨摘下的更能持久不枯萎,因为它们曾尝试过在烈阳中抬头。
包好的玫瑰被他放在了副驾驶,免受颠簸。
同样的场面他经历了两次,这次依旧无法控制,阳光房下毫无隐私,他不可避免地看见了那个碍眼的人。
垂眸,本是淡漠疏离的脸上更是垄了一层浓雾,阴郁偏执占了上风,用力过度的手背青筋暴起,那一束包好的粉色玫瑰花束瞬间失去光彩,玫瑰花瓣散落在他的手心,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这人为娇养的花配不上她,应是稀树草原无拘束的野花才配得上,她一定会喜欢那烈日下抬头的红色银莲花。
娇嫩的花瓣散落满车,香气萦绕,逐渐平息。
他把花瓣拾起,塞进来自己的大衣口袋。
这次陆绥没有离开,反而是在门口站定,身影修长挺拔,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清冷又倨傲,手背上一条条幽蓝静脉清晰可见,皮肤像是透明物质做成似的在冬日冷感的光下分为惹眼。
没等姜既月和晋拓发现,工作室的大门先一步不满。
“嘣——”
溅起巨大的尘土。
门牌摇摇欲坠了很长一段时间,平时姜既月根本没空搭理,没想到居然在今天落在了陆绥的眼前。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声响所吸引。
两个人都从房间出来。
姜既月不想惹麻烦,赶忙送走晋拓。
“你不需要帮忙吗?”他还恋恋不舍。
“不用了谢谢,这个就是我找来修门牌的。”说着便用手指了指陆绥。
他全程一言不发,气定神闲,眸子里却带着淡淡的轻蔑,换了个姿势,更加具有主导意味慵懒地倚靠在门边,这让晋拓感觉到一丝不爽,但他没说什么就走了。
“姜既月,你要谋杀我吗?”
姜既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它平时不这样。”
陆绥叫姜既月搬来梯子,帮她把这个落了灰的门头装上去。
矜贵如他居然被当作是修理师傅,还真是“物尽其用”,陆绥看在她为了自己把晋拓赶走的份上勉为其难帮她一下。
他坐在梯子上面,仰着头下颚紧绷,手上的羊角锤和钉子与他通身的气质尤其不符,有点像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纳西索斯转身成为了花园里的泥瓦匠。
陆绥的工作效率极高,没一会儿就把门牌牢固得固定在门框上,但他坐在高梯上,没有下来。
她稍抬眼睑,意外撞入那道视线,居高临下却没有轻蔑,只有深邃,晦暗不明。突出的屋檐正好挡去了大半得太阳光,余下的落在他的脸上更像是伦勃朗大师的手笔。
那道眼神,带着晨雾般的印象画派的诗意,却又格外写实。情绪也同氲氤梦境般,朦胧暧昧。
破碎却又鲜嫩的花瓣从空中洒落,完成最后的使命,魂归黄土,那是陆绥意外制造的浪漫。
在满天飞舞的粉色花瓣和她对视,是陆绥的谎言。
在汹涌的海浪中与他接吻,是姜既月的幻想。
那个午后的记忆也霎时间袭击了大脑。
她的眼神变得呆滞,直直的望向陆绥,不过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头顶的那块门牌。
本以为自己那块铜墙铁壁包裹的花园已经不会在长出新芽,不料还是被这束光给穿透。
坐在高处的陆绥笑得爽朗,同风蔓延旷野之间,堂而皇之地闯入她的眼底,霎时间绿野如潮。
“陆绥你到底想怎样?”
“为什么要来烦我,一次又一次,你难道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分手的吗?”
钝刀割肉,未见血流。
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好似话说得越重自己越快得以解脱,但她不知道后悔酸涩早就暴露无余。
陆绥从梯子上下来,静静望着她,神色寡淡,平静的过分。
“你不是最清楚吗?怎么追人。”
两个人都是可燃物,一靠近一摩擦就会被点燃。
怎么追人她当然清楚,当初可不就是拼命追来的,现在倒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姜既月眼睛被气得通红,鼻子发酸,眼泪将坠未坠,脆弱却又异常坚硬,她又用铜墙铁壁把拿道缝隙填满,密不透风,更不透光。
陆绥弯下腰低头与她平视:“姜既月,我在追你。”
语气肯定,目光滚烫,她不敢继续对视,就像眼睛无法直视烈焰高阳。
她拉过他的手臂,在上面重重的咬了一口,是警告,是教训。
陆绥的脸上先是惊讶而后又变成意味深长的笑。
她一把甩掉陆绥的胳膊,背对着他回着:“陆教授追求艺术可比追求我跟适合你哦。”
以牙还牙。
陆绥顿觉眼前一黑,这便是他的一报还一报,但是当初她成了如今自己,也行,心底默默燃起希望。
“你在开玩笑吗?这力度还以为你在和我调情。”他居然还大言不惭,甚至举起了自己手臂上的牙印,炫耀般狠狠的往上按去。
姜既月懒得给他一拳,反倒是退后一步认真地说:“你以为追求我算是对我的恩赐?可能对以前的姜既月这套管用,但是现在没用了,现在的我讨厌你,陆绥。”
“那也好,至少比陌生人好。”陆绥微微挑眉,嘴角还噙着笑,油盐不进了。其实他可以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口是心非,陆绥,这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念出来总归是不一样的,决计不是暧昧缱绻的,但在他耳边尤为动听。
顿时无语,她只想把他送走。
陆绥走的时候居然还自言自语,生怕她听不到:“是不是要去打狂犬疫苗?”
她将关节捏得嘎吱作响,这人天生克她的。
不过细想又忍不住笑了,曾经的自己可没少在他身上受挫,如今是时候该还了。
陆绥也只是表面上装作不在意,殊不知那一句讨厌让他的心碎成了拼图,甚至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喝着酒给那个男人去了电话。
“为什么她会讨厌我?”
“同道中人啊!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讨厌你?”
“滚,什么同道中人。”
“我说陆绥,你不会追女孩还先提前告诉人家一声吧?”
“不然。”
“你也真是,怪不得人家讨厌你,追女孩是得付出行动,不是光靠嘴上说说,苦肉计,美人计,近水楼台先得月都给我用起来。”
“懂了。”
听了一席话醍醐灌顶,那句话说得也没错,在这件事上他还真是没什么经验,所以才会显得格外幼稚真挚。
但他却又是真正懂人心的那个,如果不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以姜既月的个性必然会装傻充愣,他自然是反其道而行之。
有些时候聪明人的算计还不如聪明人的装傻。
仔细思索了一番,放下了酒杯。
苦肉计,自己的演技还不够成熟,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美人计要从现在开始保养,平常的他虽然也在意自己的形象,但也没那么精细,偶尔会使用一些护肤品,锻炼和控制饮食是雷打不动的,如今细看自己的脸居然发现眼尾有了几条细纹,揉搓了一下眼尾通红,果断向梁女士询问了医美机构。
至于近水楼台先得月。
另一边的姜既月笑得正开心,和林北鹿通着电话。
“他真这么说?”
“对啊,我当时都快被吓死了。”
“没想到陆教授居然一直都对你念念不忘,我以为他的性格是那种死活都说不出口的类型,结果你一个平A,他把大招都交了。”林北鹿。
姜既月也没想到,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毕竟自己可不是能被人轻易忘掉的类型。
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开口问道:“你觉得我们两个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吗?和他一起的氛围感觉怪怪的。”
“这句话就和之前我问你的一样,说出口了就代表你已经预设了一个答案,只不过想借我的嘴巴说出来,我想说跟随你的本心就好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下一个更乖。”
林北鹿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彻底化解姜既月的烦恼,这都得益于两个人高中生涯不断打配合的默契。
说来也奇怪,谁能想到高中时视如水火的两个人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呢?
高一时的姜既月就是老师口中的问题少女,恰恰又是美术生,刚刚好撞在了实验班班主任的枪口上。
她对姜既月的一切刁难,包括但不限于硬逼痛经的她跟上跑操的队伍,质疑她优异的数学成绩,把画黑板报宣传栏的项目一股脑儿全给她,美名其曰“责任”,诸如此类的事可能仅仅源于她是文科实验班唯一一个有点傲气还长得漂亮的美术生。
而姜既然月对她的态度从来都是淡淡的,甚至于不屑,懒得多费口舌去解释。
不过这些事端,在被姜既月妈妈知道后也就没了下文,老师下半学期就被调走了。
而林北鹿则是另一个极端,她是文科实验班唯一一个学编导的,却是格外讨老师的欢心,因为她足够乖巧。
两个人就像是双子星,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姜既月觉得她太装了,林北鹿觉得她太清高。
两个人会默默观察着对方的行为,然后在暗自比较。
直到学校举办了一次活动,算是高考动员大会,会有老师同学校长分别上台,然后分别吹嘘曾经取得过的好成绩,多少比例的一本率,多少名额的985211,甚至会精确到每一个数字对应的每一个人,周围的同学都不免感到惊叹,眼睛里燃起熊熊烈火。
随后就是感动抒情,引人落泪的长段演讲。
只有两个人借口上厕所逃离的即将窒息的会场。
两个人在门口大口的喘气,对视的那一刻彼此都笑了。她们都很讨厌学生被这么明码标价当作学校吹嘘教学质量的工具,不过也没办法摆脱分数是命的事实,只能暂且逃离。
“我讨厌抒情。”姜既月率先开口。
“有点呼吸不上来。”林北鹿回答道。
“我不讨厌你。”
“我也是。”
双子星就应彼此照耀着相互辉映,因为足够了解,所以才真正理解。
姜既月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对陆绥的感情,只不过一直企图欺骗自己。
林北鹿也给她答案:“既然当初你追他用了这么久,那现在轮到你了,你就狠狠拿捏她。”
姜既月对着屏幕狠狠点头,表示认同:“看他表现吧。”
“对了,你的那个账号运营一下,你和晋拓的cp粉还想看你们营业呢?工作室工作生活是生活。”林北鹿切换了一种语气。
姜既月久违地登陆了社交账号,发现自己之前发的所有动态都被同一个账号点赞了,晋拓还在最新发的动态里@了她。
她默默回了一句【好喝就行。】
随后就退出了。
他同往常一样喂了鱼,回到了卧室,卧室对着床头的墙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副油画,堆叠的薄纱、玫瑰、大理石掩埋着一个少女的身影。
陆绥拨通了中介的电话。
“嗯,确定好了。”
第12章 香水百合
枯黄将草皮全数覆盖,结了霜的枝头,鸟站在上面脚都打着滑,晨雾还未化开,学生们睡眼惺忪着走进了教室。
今天陆绥讲的是有关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但在教学内容他做了相应的改变。
“我们可以忽略其中的宗教主题和精神,全心全意关注莱昂纳多的艺术创造,欣赏其构图处理之精妙,人物刻画之深刻,空间表现之真切,以及整体的高度和谐。在这种写实性与理想性高度统一的绘画世界中领略种种胜过前人的艺术之美。
最近大家也许看到了很多Ai取代人类的话题,Ai绘画会让艺术工作者失去工作等一系列的言论,从而对自己现阶段所学的专业感到迷茫。
这里我想告诉你们一句话,好的艺术家模仿皮毛,伟大的艺术家窃取灵魂,简单释义就是糟糕的艺术家会毁掉他模仿的东西,而优秀的艺术家会把它变成更好的东西至少不一样的东西,那么你们认为Ai究竟是否能成为优秀的艺术家呢?”看着台下同学们一脸迷茫的表情,他露出微笑。
“OK,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有多少人觉得学美术没什么用?”这样直白的提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了头,既然来了美院怎么会觉得美术没用呢?教授的问题多少有点奇怪了,不少的人暗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