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只是不习惯。”陆绥慌忙解释道,不那样很难保证她不会取出别的更恶心的名字。
姜既月看着他满脸欣慰。
他们两个人之间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
他绕到她身后,一个亮闪闪的项链出现在眼前。
“这是?”
“礼物。”
他准备过各种各样的告白仪式,有无人机,有鲜花瀑布,有心型蜡烛,但这些都不可免俗,他也没想过这场告白如此猝不及防。
但不管哪种告白总是觉得亏欠,这条项链是很久之前订的,时时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是一个月牙形状的钥匙,能解开陆绥身上的锁。
姜既月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她抚摸着凸起的钻石询问:“如果这次我又拒绝了你会怎样?”
他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像是早就预料到般:“你拒绝我再正常不过,其实在被拒绝的方面我没有什么经验,还得请问一下月月。”
姜既月心梗,没想到这个人连表白被拒的次数也得比较一番。
早知道就再拒绝一次了,现在想想有点后悔。
“你不会后悔了吧?”陆绥好似能看透她的内心,表情明显慌张。
姜既月心虚地回答:“没有没有。”
她既然决定和陆绥在一起,就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地提分手。
2月29号像是被永恒地存档在了记忆中,不再被读取。
她没有嬉笑,换了一个颇为严肃的表情继续说:“我希望之后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的隐瞒。”
因为他们分手的原因就是没有有效地沟通。
陆绥从来不会轻易承诺,行动会比语言更有效。
他静静点头陷入沉思。
窗外的那棵枯树,不知是何时苏醒的。
枝桠归于暗夜的叹息,在静谧中衬托着一梳淡月。
它在无人处发芽长出嫩叶,向下争夺土地,向上抢占天空,生命的不屈从。
姜既月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惨叫。
大量运动后需要摄取蛋白质和碳水。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他揉了揉她的后脑。
“我想吃甜的,马卡龙?”她莫名其妙就生出这样的想法。
说起来自己第一块马卡龙是那个女人给她的。
树莓的酸中和了奶油霜的甜,从此之后就爱上了甜品,哪怕是她在记忆中变得不堪。
她的无意之举,慢慢渗入小姜既月的生活中,久而久之变成了一种习惯。
生病或者累了就会想吃点甜的。
两个人买了马克龙逛起了超市。
他推着推车,默默记下她喜欢吃的东西。
“你是不是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姜既月发现好像一直都是陆绥给她做饭,自己好像都没下过厨。“今天我就好好露一手。”
陆绥眼中含笑:“期待你的大餐。”
姜既月虽说没什么天赋,但也在沈老的手底下学习颇多。
所以她决定做最有技术含量的西红柿炒鸡蛋,糖醋排骨。
两个人衡量比较了一番,决定去陆绥家。
因为姜既月家里就连食用油都没有,反倒是陆绥的家更有生活痕迹。
“去你家我才有施展身手的地方。”自认为这句话加深了她做饭好吃的可信度,其实不然。
陆绥默默穿上了围裙,帮她打下手。
与其说她是在做饭,还不如说她在搞科研,原本干净的厨房一经她手,像是被飓风席卷过,到处是水渍菜叶。
他在收拾,她在弄乱。
美其名曰“混乱能创造可口饭菜。”
他只能轻叹口气,然后默默收拾残局。
两小时后,卖相尚可的饭菜上桌。
她突然惊叫:“完了,忘记焖饭了。”
她只顾着做菜,完全忘记了主食。
“别担心,饭好了。”陆绥无奈一笑,他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问题,提前准备好了。
好像每次陆绥的善后都格外妥帖,姜既月这样想便觉得有这么一个男朋友也还不错,最起码以后出去旅游的时候会有人提醒她带上护照。
酒足饭饱,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起了电影。
她没想到陆绥家居然还有DVD这种老古董,但这也符合自己对他的印象。
随意选了一张光碟,没想到就是他们当初看过的那部《弗里达》。
亮红鲜绿的色彩重新映射在瞳孔中时,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我的画得不是梦,我画我的现实。”声音醇厚性感,画面中的女人,坚毅的眼神,话音刚落。
她不知道陆绥看了这部电影多少遍,能把台词一字不漏得说下来。
他说得是她亦是自己。
曾经他的画不够超写实也不够超现实,他痛苦挣扎在两者之间。
对画面近乎苛刻的追求成了他的阿克琉斯之踵。
每当那时,这部电影就成了最后的安慰品。
她的坚韧亦或是孤独,让他在绝境中生出希望。
昏黄的灯光搅动欲望。
她慢慢地靠近,在耳边轻语,燥得他满脸通红。
轻易便勾动了火焰,这一次他并未后退,而是拿到了主动权。
电视熄灭。
黑暗中只有一声轻浅的谓叹……
她一觉便睡到了中午。
陷在灰色的棉被中心, 硬质的灰色床单褶皱遍布,她恍若呈在黑台面上的白瓷。
餍足地伸懒腰,白皙的手臂上还有明显的痕迹。
床畔是冰冷的。
她在衣柜里找了一件宽大的卫衣套在了身上。
浓烈的气息将她包裹, 与昨晚无异。
他在她的耳畔轻声说“慢慢来。”
绯红蔓延至耳际,她滚了一圈,又猛地坐起来。
陆绥在厨房做饭。
他丝毫没有疲累,反倒是精神更好了。
“吃饭吧。”他贴心地将筷子递给姜既月。
两人指尖相触, 眼神交缠的瞬间, 同时过了电。
想到昨晚十指相扣的陷入枕芯的场面。
“谢谢。”
她反倒是变得更加拘谨。
陆绥抬头看她时也有些腼腆。
姜既月看到满桌可口的饭菜,认真地开口道:“要不我搬过来住吧。”
“什么?”比起惊喜他更多的是惊讶。
他们不过刚在一起第一天, 就这么同居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不好吗?”姜既月单纯地抬眸,看似不谙世事,实则老谋深算。
和陆绥住一起不仅可以收获免费劳动力, 还不用受到预制菜的荼毒, 更能享受美好的夜晚。
一石三鸟, 没有人比她更会算账了。
陆绥内心狂喜,但是表面上还是稍作矜持:“明天帮你搬东西。”
昨天的他还是留有余地, 害怕吓到姜既月。
姜既月问他:“你今天有课吗?”
“有课,下午的最后两节。”现在距陆绥上课还剩一小时。
以往这个时间点他早就已经出门了, 今天却还在家里。
她双手托腮, 看向他:“那陆教授,我今天能去听你上课吗?”
陆绥喜出望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听他上课。
脸上的笑意持续不到三秒,立刻严肃:“我把教材借你, 好好听讲。”
又是这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姜既月忍不住用脚在餐桌地下勾他, 像是个引人沉沦的女妖精。
“陆教授你好凶啊。”低声缱绻,似是埋冤, 实则娇嗔。
“够了。”他眉头微蹙,太阳穴突突。语气虽说强硬却也温柔,带着沂水春风的正气。
旋即,起身靠近,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姜既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公主抱弄得一惊。
但他的动作却丝毫不粗鲁,靠近耳边温柔道:“在车里等你。”
拿上公文包便落荒而逃,只留她一人陷在沙发里。
眼神呆愣,还没反应过来。
那个人就已经退后两步。
她脸上洋溢着笑,变得分外嚣张:“陆绥,你昨晚可不是这个德行。”
只剩背影的陆绥耳尖通红,听到这话,还不胜被绊了一跤。
她嘲笑的声音愈发得大。
原来他吃不惯这套,姜既月又找到陆绥的一个破绽,暗自记在心上。
她在卫生间里看到了自己的衣服,这些都被陆绥洗干净烘干好了。
不由得脸红,应该是自己昏睡的时候他亲手洗的。
陆绥家没有化妆品,她包里也只有简单的气垫和口红。
匆匆忙忙画了个妆,她就下楼了。
宽大的卫衣在她身上并不显得奇怪,反而有种男友风的率性。
手机突然收到了一则微博推送【惊!江跃集团董事长和高管深夜幽会,豪门婚变,小说走进现实?】
她的心脏骤缩,怀着忐忑的心情点进了这条推送。
瞳孔放大。
那个被马赛克遮挡的人,正是她的父亲。
她粗粗的扫了一眼全文,整篇报道指向的负心汉就是姜汝城。
【原配妻子去世后不到一年就迎娶公司高管掌控大权,推出了一系列血洗高层,雷霆手段,私生活混乱。】
就是这几个关键词支撑着整篇报道。
真假参半,但这篇看似是夸耀姜汝城手段高明的文章实则带着满满恶意,面誉背毁。
她起初以为这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商业竞争手段,直到在这篇文章中看到了她母亲的名字。
这篇文章细数母亲生平,是如何从工厂逐步扩大流水线,直到建立了这个化妆品王国的。
那是客观的不带任何偏见的平铺直叙,但却痛彻心扉。
她没有完成自己伟大的事业蓝图,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知为何视线就模糊了。
姜既月现在要马上回到公司。
那是母亲毕生的心血。
此前她在和父亲较劲,和他们有关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自己不能放任母亲的理想付诸东流。
她在挡风玻璃外与陆绥对视,明明只有一窗之隔,她却转身离开,打了一个电话:“陆绥,我家出事了,我得赶紧回去”
陆绥肉眼可见的紧张,他焦急地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此刻的他没办法直接抛下讲台下的几百个学生,不管不顾地去到她身边。
姜既月用稍显放松的语气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的,你快去上课吧别担心。”
这件事也不方便陆绥出面。
“等我下课来接你。”退而求其次。
陆绥不想在她需要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好。”
她回答得勉强,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公司会乱成什么样子。
对此毫无把握。
姜既月打车直奔江越集团所在大楼。
但却被拦在了门外。
大厅前台很是温柔:“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姜既月后悔当初没有借着大小姐的势头,来这儿多刷刷脸,导致现在公司门都进不去。
她还大口地喘着粗气,回答着:“我是来找你们姜董的,我是姜既月。”
以为自报家门总是能让进了。
没想到前台依旧不让,或许因为网上舆情发酵有关,整个公司人心惶惶,出入管理变得更加严格了。
“我们姜董现在不在,有事请预约,不然我就叫保安了。”她的声线明显变得严峻。
姜既月见状连忙摆手:“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
她给姜汝城打电话,只有关机的提示音。
不信邪,又继续打了几个,还是没接。
她只好给崔艳琳打电话。
没过几秒对面就接了,语气分外温柔:“喂,芽芽,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姜既月声音依旧是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公事公办:“我爸现在在哪儿?我现在在公司门口,不让进。”
简短的对话,一点都没有想要继续下去的余地。
“你爸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来墓地找我。”崔艳琳苦笑着回答,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姜既月先是心惊,她在妈妈墓地干嘛?最后变得平静,她不可能干出饶人安息的事。
她用最快地速度赶到了那片寂静之地。
白色鲜花锦簇,大理石上没有虚无腐烂的刻痕,一切都神圣不可侵犯。
山间雾气稀薄,澄澈。
那个女人站在那个石碑前,一身黑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全部。
看到姜既月的到来,她的神情变了。
脸上出现了一种复杂的喜悦,让那一刻脆弱的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最后崔艳琳笑得更加大声,笑声愈发悲戚,是一种极度放纵,像是从监狱中求得解脱的空虚感。
“春雪,我总算解脱了。”她的双手不似少女的柔嫩,有些干枯,慢慢抚摸着石碑上的英容笑貌。
姜既月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到底发生什么了?”她迫切的想知道这些奇怪举动的缘由。
崔艳琳转身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严肃地对她说:“你先看,我慢慢和你说。”
这份文件上面赫然的大字“遗嘱。”
这是她母亲留下的遗嘱。
她双手微颤,接过这份遗嘱,细细地看起来。
在她一边看的同时,崔艳琳也一边说:“芽芽,网上的新闻你应该都知道了,这些都是我让人发布的。我和你爸离婚了。”
姜既月听到这个消息并不觉得震惊,一切早有预兆。
遗嘱上将她母亲名下的江越集团的全部股份都交给了崔艳琳。
剩余的不动产分别交给了姜既月和姜且之。
她粗看这份遗嘱和之前的那份并无两样,只能说母亲眼瞎,信错了人。
“你父亲他不喜欢女人,当初和你母亲在一起只是为了她手里的工厂。当初你母亲还傻傻的以为自己遇见了真爱,可笑,这一切都是假的。江越集团是我和你母亲一起打拼出来的,你父亲所付出的微乎其微。但却因为那一纸结婚证,他可以平白地分到一半财产,股份增值部分作为夫妻存续期间的共有财产,太便宜他了。”
她的眼睛冒出冷冷的寒光,笑得瘆人。
“但是他自己没有本事,需要我,所以我就忍着恶心和他结婚,不就是夫妻共同财产吗?就在他沾沾自喜时,慢慢瓦解了稀释了他手里的股份,让他彻底失去决策权。”
眼睛里的神采奕奕是她不曾见过的。
颇为厌恶地摇头说道:“你不知道他在一周前的例会上是多么可笑,他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决策,培养理想女性消费者的认同,从而不费一兵一卒割韭菜,采取大规模的营销战略,不提升产品质量。这些理念与你妈妈的理想背道而驰,这也是他加速自己灭亡的原因。”
“他这人太精明,反倒成了掣肘。”崔艳琳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她的眼神狠辣,没有一丝怜悯。
“这些我都会交到你的手上,没有你弟弟的份,那是因为我和你妈妈都相信你。这是我和她的约定。”
她看向姜既月,眼神是无言的温柔。
不说姜且之一个理工男对化妆品不感兴趣,正是因为他父亲,骨子里无法湮灭的大男子主义,也不会把公司全权交给姜既月。
崔艳琳的卧薪尝胆都是为了她。
“没准儿,你爸还会把公司给外男。”崔艳琳一脸鄙夷,好像提到姜汝城她都会反胃一阵。有段时间,他提拔的男下属都不堪重用,但他仍然一意孤行。
姜既月怔住了,她的耳边只剩下山风的白噪音,仿佛已经听不见一切的声音,灵魂都有些失重,但又好像被风绕开。
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雷击木。
此刻心脏碎裂,就同这木材一样,自上而下,顺着纹路完全裂开。
“你觉得这样就对我公平吗?”她用一种极为复杂地情绪吐出这句话。
极为难堪地忍着泪水:“你们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好荒唐。”
她笑着哭出了声,先是低低地呜咽,随后大口地喘气,脸上挂着苦涩的笑。
“我总是被一种厌腻感折磨着,这就是一场噩梦,这场噩梦让我把一切委屈都发泄到你身上,居然还一声不吭。”
她的世界好像就是靠荒唐支撑起来的,自认为罪孽深重的人实则最清白,自认为最清醒的人才是最混沌的那一个。这比痛苦更令人折磨。
“为什么要把我蒙在鼓里,你这样只会让我从今以后都陷入无限的愧疚。”
天空中飘的细雨像是母亲哭泣的泪水。
“对不起,比起残忍、难过、绝望、肮脏和痛苦。我只想让你先看到干净的东西,但却事与愿违。”崔艳琳对着姜既月说,看向地却是江春雪。
“是我才最该死。”
她彻底崩溃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初崔艳琳和姜汝城的婚姻只为了争夺股份的幌子。
那个曾经自己无比敬重仰慕的阿姨,居然是为了她,为了能在她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手下,争出一片天地。
内心只有无限的懊悔,这些年里自己的冷眼、无数的恶语相向,在脑海中不要命地浮现,曾经毫不顾忌向着她的尖刀,如今都朝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