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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金家的粽糖?纪管事收茶回来了?”
真娘摇头:“没有,他路过苏州特意了送来的。”别家的粽糖都不成,只有金家的她才爱吃。
朝华又问保哥儿的学业:“这几日都跟先生学了些什么?”
保哥儿数着手指头:“天地,娘的真字。”
统共学了三个字,除了天地,就是“真”。保哥儿一句一句学:“先生说,天地之间最难得的就是真。”
真娘凑过去跟阿容咬耳朵:“你说怪不怪,我吓了一跳呢。”怎么别的不教,偏偏教了个真字?
朝华浅笑又问:“还有什么好玩的事?”
保哥儿想了会儿:“我还认识了个姐姐。”
真娘全然不在意,对朝华道:“你知不知道,隔壁还住着着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儿呢,下回再有宴,不如把她也请来玩?”
朝华望向唐妈妈和冰心,唐妈妈面露难色。
五姑娘要去给老爷请安,遇上了保哥儿那是难免的事,老爷再如何也是五姑娘的父亲,姐姐见弟弟无可厚非。
朝华问保哥儿:“你喜欢那位姐姐么?”
保哥儿点头:“她给我糖糕吃。”
冰心玉壶战战兢兢,连甘棠芸苓都皱起眉头,一众丫头都小心觑着姑娘的脸色。
谁知姑娘只是笑了笑,唐妈妈赶紧上前牵走了保哥儿。
朝华这才对真娘道:“我不会请她来。”
真娘讶然,阿容绝少这么清楚的明表喜恶,她这人就连吃东西也分不出最爱最厌。酸甜苦辣咸,她样样都能吃。
没想到会这么直白的表示不喜。
朝华等着真娘询问,是为什么不请她来,在心里打好了回答的草稿。
谁知真娘一个字也没问,她重声道:“那我也不喜欢她!我们不请她!”

永秀换上窄袖薄衫, 系上襜衣,在西院小厨房里学做焋糕。
何妈妈教她:“姑娘年岁也大了, 该学着做些吃食,送老爷夫人和三姑娘尝尝。”
她回家“养病”的时候姑娘年岁还小,这会儿姑娘眼瞅就要及笄了,灶上的事竟一点也没学,何妈妈一听就皱眉。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必姑娘亲手烧火切菜,但总也得学上两样, 关键时候能拿得出手。”
何妈妈觉着古怪, 罗姨娘可是做了一手好菜, 下酒的青螺, 糟的脆筋, 全都是她的拿手菜, 灶上婆子也比不了, 竟一点也没教给五姑娘?
永秀看何妈妈的脸色,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道:“原来说翻了年就教我的。”
罗姨娘的原话是:“这种粗活计, 你不必自己上手, 知道怎么料理就成, 指点丫头做, 做好了你尝尝咸淡口。”
连针线也一样。
罗姨娘怕永秀常做这些把眼睛给熬坏了:“你哪里知道当绣娘的苦, 年岁一大迎风流泪不说, 天黑不点灯就跟瞎子一样, 你少碰针线。”
把平日的活计都发给丫头做, 连她生辰时,永秀给她做个抹额, 她也是又高兴又嗔怪:“养你一场,可不是指望着你做针线的。”
永秀想到这些便忍不住心酸。
姑娘要学厨事是正经事,何妈妈问过了胡妈妈,又添上一句:“也是我没早想着。”
这事哪里能怪何妈妈,她“养病”养了两年多,那时候姑娘才多大,哪会这么早就学厨事。
胡妈妈想了想:“那就先在小厨房里学着。”
姑娘们最多也就学几道点心小菜,又干净又赏心悦目,哪会真的烟熏火燎学炒菜。
她也觉奇怪,怎么看家的本领,罗姨娘竟一样也没教给五姑娘。
永秀做的头一份吃食是浴佛节要吃的不落夹,用杨桐叶汁子给糯米染色,再放到蒸笼上去蒸,最后点缀些枣丝核桃仁。
她只做了最后一步,点缀枣子核桃仁。
一样三份装进食盒里,先给了父亲,又送去东院嫡母屋中。最后一盒,她说要带走,走到小路上,拐到眠云阁门前。
百灵塞了把大钱给看门的婆子,婆子收了钱,提盒送给罗姨娘。
胡妈妈何妈妈一瞧就知,但她们装作不知道,反正这些事三姑娘都是知道的。三姑娘都没开口,她们当然不会出面拦着。
这份不落夹容寅吃了,真娘那儿自是连见都没见着。
东西送进和心园要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家里庶女孝敬嫡母的,唐妈妈作主把点心分给大丫头们。
自此永秀发现了学厨的好处!
何妈妈把住了屋里的账,她能活动的钱快要见底。
婆子不见钱又不会开方便门,厨房要一道钱,守门婆子再要一道。
她上半个月富裕,下半个月就难支撑,想办法算计着花钱:“不能让姨娘知道!”要是姨娘上半个月有菜吃,下半个月没菜吃,就知道她在外头日子不如意了。
以前跟着姐姐们学过管家算账,那时是听管事报一年的家计,大宴小宴请戏班花费多少钱。
大伯母教的时候就说:“虽不必自己打算盘,也不用一两二两的细抠,但总要知道钱能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永秀过去觉得这有什么难?往后她总有管事和陪房,知道手里有多少钱就行,哪至于亏空。
谁知这才一个月,她就亏空了。
百灵劝也劝不住,劝的狠了,姑娘心里又难受。
学做菜做点心之后,永秀能光明正大吩咐厨房每日预备些什么菜,再把做好的送去眠云阁。
“我怎么早没想着!”永秀因为想到这个办法,脸上笑容都多了,每天除了针线,就是跑厨房。
一开始她只送到竹外一枝轩门前,送的次数一多,容寅就叹:“叫她进来罢。”
保哥儿就这么见到了五姐姐。
上名的时候他见过,但那时满眼都是他不认识的姨娘丫头婆子,问他记得谁,他只记得六姐姐。
六姐姐和周姨娘陪他玩了一下午。
见到五姐姐时,保哥儿问先生爹:“这也是姐姐?”
容寅摸摸他的头:“也是姐姐,跟家里的四姐姐六姐姐一样是姐姐。”
永秀撑着笑意,她本来是喜欢小孩子的,年节里各家亲戚的孩子们总能玩在一块儿,见了“弟弟”,反而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百灵在院门口就劝:“姑娘,咱们只做该做的,再多的一步也不要迈。”
小少爷是三姑娘的眼睛珠子,到如今了三姑娘也从没找过她们姑娘的麻烦,越如此越不能碰。
永秀咬唇点头,收起陪小孩子的活泼劲,半坐了椅子,贞顺恭敬。
除了做好送给容寅的花糕,不多和保哥儿搭话。
“你这几日都在学厨?”容寅怀里抱着保哥,看永秀瘦了一圈,心中叹息,“是一日比一日做得好了。”
永秀垂首:“女儿初学,手还生着,等些日子再学做大菜。”
容寅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哪还有原来撒娇作痴的娇宠样儿,他问:“永秀,你想不想搬回老宅去?跟你四姐姐六妹妹一起?”
永秀脸色发白,她壮起胆子:“我想呆在家!”
容寅看了小女儿一眼,没再说话。
永秀直到回了芙蓉榭心头还惴惴难安,她拉着百灵的手:“百灵,爹不会真把我送去老宅罢?”
百灵自然是觉得姑娘去老宅更好!
她软声道:“姑娘去老宅也好,老太太那儿姑娘细心侍奉着,对姨娘也有好处。”
“姑娘想想,姑娘跟四姑娘六姑娘本就处得好,每日再给老太太请安……如今姑娘的亲事指望不上姨娘,老爷……”
老爷又一心扑在了小少爷身上,才方书房里一半的地方全放着小少爷的东西。
小竹马、竹蜻蜓、彩纸风车和走马灯,纸上大字没写几个,小少爷已经坐在老爷膝上吃果子点心了。
再这样下去,老爷哪还会记起姑娘来?
姑娘去了老宅,小心孝顺,老太太会为她打算的。
永秀依旧摇头:“我不能走,我走了,姨娘连热茶热饭都吃不着了。”
朝华陪娘和弟弟玩了一下午,回到濯缨阁时,阮妈妈才把这事禀报给她。
“五姑娘没肯,要不要想法子把五姑娘送老宅?”
免得她常常去见小少爷,小孩子学舌快,听到一句就会记在心里,万一要是在夫人面前说出什么来……
朝华磨墨铺纸,给余世娟写要上门拜会的短信。
请对方选一个方便的日子,让她上门拜访,言辞恳切,写明不论哪一天都成。
提笔蘸墨,飞快写就。压上镇纸等墨迹收干,抬头对阮妈妈道:“去过几回?”
“一回。”就这一回已经让唐妈妈阮妈妈和跟着小少爷的银竹几个提心吊胆。
“要有第二回,叫人拦着别让她进院门。”净尘师太不在,她不能冒一点险,要是永秀还去,就只得让她先回老宅。
要是竹外一枝轩中只有父亲在,她就算一日三次请安,朝华都不会管的。
想求兄弟父亲的支撑,这打算没错,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
直到余世娟挑定了日子回信,永秀都再没有迈进竹外一枝轩的院门。
胡妈妈特意来报:“五姑娘还是日日都去厨房,做的点心汤水都先送到老爷那儿去。”但只吩咐厨房的婆子送去,脚步不迈上通向书斋的竹径。
朝华手执银刀划开信封,拆开信纸一目扫过。
余世娟没把日子往后推,定下了后日。
朝华眉头微松,冲胡妈妈点头:“知道了。”
永秀想呆在家里,她想周全她姨娘。
只要她这会儿不往保哥身上伸手,朝华愿意松一松:“她要什么让厨房备什么,多的找我来报私账。”
胡妈妈把这句传到芙蓉榭,百灵悄悄说:“这一步走对了!”
永秀长松口气,她拿起绣箩一针一线给嫡母做袜子,又问百灵:“袜子都做了好几双了,要不要做鞋?”
做鞋子做衣服都得有尺寸才行,她根本就不知嫡母生得多高,是丰腴还是窈窕。
想问问何妈妈罢,何妈妈也只十几年前见过几面而已:“三姑娘的身量眉目都像老爷,夫人她……”
只记得她爱笑爱玩,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细说不清。
百灵想了想:“姑娘还是只做荷包手帕香袋儿罢。”
别的一概不要打听!
永秀做了焋糕,让百灵送给姐姐,守门婆子说:“三姑娘一早套车出门去了。”
“是回老宅么?”百灵问,要是回老宅请安,她们姑娘也该一起去才是。
婆子笑了:“是去余家。”
马车依旧驶到知府后衙门前,婆子引朝华到余世娟的绣楼。
余世娟只看信上所写就猜测朝华大概是有事要说,便没请袁琼璎,设下清茶点心,笑着请朝华坐下:“容妹妹送来的那张硬黄,真是叫我开了眼界。”
朝华坐到绣凳上,执杯啜饮一口:“上回见姐姐爱好书法,我才想起吴彩鸾的硬黄来。”
余世娟笑了:“你上回还说你在书法一道上并无天赋,可我看你信上的字迹,非悬腕苦练不能得。”
只看字迹就知朝华腕力极强。
过了四月初八,城中不论富户贫民皆要换上薄衫。
朝华出门作客,也没着意装扮,穿了件天水碧宽袖纱衫。
搁下茶盏,拢起袖口碧纱,伸出手给余世娟看:“余姐姐请看,我的腕力不是悬书练就的。”
余世娟微微惊奇,搁下茶盅,伸手托着朝华的手掌,先是细看,而后又伸出自己的手。
两个闺阁女孩的手上都有一层茧,余世娟用左手轻轻抚按朝华指尖,看着很像是练习书法长出的茧子,但又不一样。
“这是?”
朝华坦诚相告:“这是练针练出来的。”
“针?”余世娟先想到的当然是女工针黹,她娘年轻的时候手上就有这样的的针,是祖母常让娘做针线做出来的。
直到父亲一路升官,俸禄越来越多,把一家子都从老家带出来,娘手上的茧才慢慢消退,但指上硬块永远留下了。
朝华道:“余姐姐虽才来余杭没多久,也该听说我母亲的病了。”
余世娟脸上泛红,她当然听说过。
一口传一耳,人人皆知,人人不提。
还有好事者往她娘耳中吹风:“容家别的姑娘就罢了,她娘那么个病症,万一她也发作起来,莫要伤着了大姑娘。”
余家一子一女,大姑娘自然是余世娟。
那人为了拍马,竟把朝华说成是随时可能发疯伤人的人。
余夫人是上官夫人,笑眯眯听了,而后对那人态度也不变,只是告诉女儿:“莫要听信人言,好与不好,你自己就有眼睛。”
余世娟没想到朝华竟会直白说出口,面带歉意:“几句闲言,妹妹不必挂在心上。”
“我不在乎这些。”朝华利落接口,“我来是想……”
余世娟凝目望着朝华,她母亲的病,跟她手上的茧子有什么关联?自己又有什么能让她请托的?
“我是想问,恤颐堂栖流所和仁济堂中,有没有癫狂病病人?”
余知府刚到任就推行仁政,恤颐堂养孤老,育婴堂收弃婴,还有栖流所收流民,仁济堂义诊看病。
城中可能接触到的病患,全在这几处了。
余世娟轻抽口气:“你?”以世家女子的身份学医?还想替人看病?
余世娟手指头紧紧绞住了帕子,她知道朝华来求什么,但连她都觉得惊世骇俗,又怎么去跟母亲父亲张口?
“妹妹,你知不知道就算能去,你会见到些什么人?”余世娟只是摇头,“你这辈子只怕连小吏都不曾见过几个。”
“容妹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是一句虚词儿,此地已是难得的富庶安闲了。”
恤颐堂收的孤老还好说,栖流所中都是流民,她跟着父亲四方为官,见过流民是什么样。
似朝华这样,生来就在天堂的姑娘,她连流民什么模样都是想像不到的。
“你不会以为,流民也是民,他们只是脏些臭些罢?”有些流脓生疮,碰上了就会得病,要不然父亲怎么会把这些人全拢起来收治?
大力推行仁政,是为了不出时疫。
“就算这些你都不怕,你家里能答应么?”
余世娟说得情真意切,朝华一句一句收入耳中。
朝华声音极低:“他们永远不会答应的,但我要做。”
这件事连一向都偏向她的大伯母也不会点头,祖母更不必说。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如此执着?”
“天下能延长我娘的寿数的人,只有我。”

余世娟动容。
她想起在老家时她娘日夜不停做针线时的情状, 她每夜都悄悄帮着做,她做多些, 母亲就能少做些。
再藏着掖着,指上的针眼,灯盏里的残灯油,也还是叫祖母看出了端倪。
儿子孙子都不在身边,祖母不喜欢她,却要拉拢她一起远着儿媳妇。
等祖母知道母女俩无论如何都是一条心了,便两个一道蹉磨。派的活计就越来越多, 衣裳鞋袜这些不日常的做完了, 还有供菩萨的经幡, 送人的经文经卷, 菩萨的小像。
再后来又让儿媳妇和孙女吃长斋, 母女俩吃的菜里一丝荤腥也没有, 还要从天亮一直绣到天黑。
她与母亲是身苦, 朝华与母亲是神苦。
余世娟自袖中抽出绢帕,按着眼角:“真是,怎么竟是我哭了。”她轻轻吸吸鼻尖, “就凭妹妹这一句话, 我怎么也得替妹妹想想办法。”
这事说起来难, 做起来更难。
“余姐姐方才问我的, 我早已想过了。”朝华道, “我家中还有姐妹未议婚, 我不能因母亲就不顾姐妹。”
这么大喇喇往栖流所里跑是不成的。
“我会在城外僻静处置一幢空宅, 专门收治癫狂症病人。”栖流所和仁济堂中下了诊断的病人, 都可以送到她这里来。
她也不会打着容家的旗号,找一个可靠的中人, 言明自愿救治。
不给栖流所和仁济堂惹麻烦,同样的,也不能给荐福寺招惹祸事。
师太们已经去衙门走过一遭了,再出些事叫刘知县抓住把柄,荐福寺十数年行善的名声就全败坏了。
就像明镜师父说的,这个世道,一样是出家人,尼姑的名声比和尚要“坏”得多。
余世娟怔怔望住朝华:“这些,你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是。”朝华点头,不仅想好了,管事已经去找过庄宅牙人,只等有合适的庄宅再去相看。纪叔是民籍,置下宅院便落到他名下。
“若是官府这条路走不通,那我就多费些功夫,到乡间去收治,甚而……买下病人。”
这是在荐福寺遇上那两个闹事闲汉之后,朝华想到的。
收治女病人,难保不会再遇上这样的事。
签张卖身契倒成了一劳永逸的法子,病人家中会得到一笔卖身银,治好了便放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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