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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夜偏宠(陆今宜)


全蓁些微不自在,但念及她跟梁世桢目前的关系,她并没有反驳,“可以,你问。”
梁诗潼双眸熠熠,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
全蓁愣了下,“他没跟你说过吗?”
“当然没有,”梁诗潼撇嘴,“我哥就是个闷葫芦,好多事都不肯告诉我。”
全蓁无法替旁人做决定,既然梁世桢没说,她也不便透露太多,想了想,模棱两可道,“要不你一会问问你哥?”
“嘁,”梁诗潼皱一下鼻子,“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人精。”
“什么人精?”梁世桢换了身衣裳自楼上下来,听到这半句,随口一问。
梁诗潼吐吐舌头,自来熟地将全蓁推出来当挡箭牌,“你问嫂子!”
梁世桢见状朝她走近两步,低了下眸子,沉声问,“怎么了?”
他应当是洗过澡,额发些许湿润,向后一捋,那饱满光洁的额头便尽数露出,不知是不是离得近的原因,他眼眸很黑,隔着镜片看人时会让她有微微的眩晕感。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那自四面八方围拢的属于他的气息令她有些紧张了。
全蓁稍稍退后些许,避开他视线,轻声答,“诗潼问我们怎么认识的。”
“你怎么说?”
“……我说让她问你。”
梁世桢似乎是笑了一声,那语气依旧淡漠,“少管闲事。”
这句明显是对梁诗潼说的,她不服气,撅一下嘴,“我就问问怎么了,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们这么大人了,竟然都不肯满足一个中四生的好奇心,小气!”
原来她都读到中四了,全蓁微微诧异。
梁诗潼的激将法对梁世桢没有用,他挨着全蓁坐下,双腿微微打开,一手搭在沙发背上,另只手朝梁诗潼招了招,让她过去。
梁诗潼这时倒是乖巧,一声没坑站过去。
梁世桢宛如家长那般询问,“最近去学校了吗?”
梁诗潼点了一下头,紧跟着很快摇头,“去了一次,还是不太行,但功课没落下,我一直有努力补习。”
梁世桢嗯一声,并不纠结她的学业问题,与往常相比,今天家里稍显冷清,这才是他关心的,梁世桢抬一下眼,“怎么没请同学过来玩?”
“你都回来了,我还邀请同学,那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妹妹很没良心?”梁诗潼笑起来很可爱,脸颊两侧有两个小酒窝,她撒娇卖乖,小虎牙若隐若现,“在我心里,当然还是哥哥比较重要!”
梁世桢笑出一声,揉一下她脑袋,“少来。”
他在梁诗潼面前放松且柔和,是全蓁从未见过的状态。
她隐约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的出现破坏了这一幕。
他们交流的事情她完全不懂,就好像她是这幅画面中不该出现的一笔。
但全蓁并未有任何类似不悦的情绪。
梁诗潼一看便是那种从小养尊处优被父母与兄长呵护长大的娇娇小姐,天真烂漫,纯真美好,不需知晓人间疾苦。
这样的女孩子,只会让人心生好感与艳羡,绝不会讨厌。
梁诗潼亦很快察觉到全蓁的不自在,将话题巧妙转至她身上,好叫她有些参与感,“哥,你们什么时候去爷爷那?”
老爷子梁玉璋住旁边那栋别墅,梁世桢抬手看眼腕表。现在差不多是老爷子用完晚餐看书写字的时间,他站起身,整了整西装外套,平声道,“现在。”
梁玉璋对这个孙子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欣慰梁家偌大江山后继有人,可另一方面,他亦痛心于其不服管教。
他并未想过,这两者其实本就相悖。
梁世桢进来时,老爷子正在书桌前挥毫泼墨,由于坐轮椅的缘故,那书桌高度是定制的,瞧着有些矮,但对梁玉璋来说却恰好方便。
这是他摔坏腿后重拾的一项爱好,专为修身养性,顺便打发时间。
梁世桢见状没出声,两手抱臂,站在窗前点了根烟。
全蓁注意到,他似乎刻意不在梁诗潼面前抽烟,但其余任何地方,倒是百无禁忌。
一根烟结束,老爷子那字亦写好。
佣人捧走时,全蓁下意识扫了眼,那纸上其实是李太白的两句诗。
「平明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
梁玉璋抬起眼,没看梁世桢,倒是朝全蓁招了招手,沉声道,“孩子,你过来。”
全蓁没料到是这种开场,下意识看眼梁世桢,这求助般的小动作被老爷子捕捉到,他呵呵笑两声,“看他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全蓁只能收回目光,向前走了两步。
人对于善恶其实能凭直觉分辨大半,全蓁隐约察觉面前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似乎并不大喜欢自己,她谨慎停在书桌前,并未再上前。
梁玉璋不在意,那锐利目光打量她半晌,“听世桢说,你是舒家的孩子?”
“是,”全蓁敏锐感到一丝不对劲,问,“您认识我们家?”
“何止认识,”老爷子笑,“我们家跟你们家渊源可深着呢。”
上世纪,在梁家尚未发家之际,梁家与舒家中间只隔着条小巷,算是邻居。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邻里关系十分密切,彼时梁奶奶正怀着孕,而梁玉璋在外跑生计,寻常大多数时候得靠舒奶奶从中照拂一二。
那时候,梁玉璋隐约窥到一丝财富机缘,每日奔忙,十天半月不着家,以至于梁奶奶十月临盆,他也未能及时赶回。
梁奶奶生产时大出血,舒奶奶恰好符合献血条件,是她捋起袖子,一锤定音,救下她一条命。
因为孕期照拂与这条命,梁奶奶十分感激,她意欲将两家关系延续,正好自己生的是个儿子,便承诺若是舒奶奶生儿子便跟她的孩子做兄弟,若是生女儿,两人便正好做儿女亲家。
舒奶奶性格豪爽,只当是句玩笑,倒是没太放心上。
后来时代变迁,梁家生意越做越大,搬离原来区域,换至更为繁华的中心区,两家便渐渐断了联系。
但梁奶奶心中却始终挂念这件事,但等她找来时,舒兰茵已即将嫁给全耀辉,舒奶奶就这一个女儿,性格又刚强,并不t愿刻意攀附,只挥挥手说此事作罢。
梁奶奶深觉遗憾,临行前将身上一直佩戴的玉佛摘下,交给舒奶奶,她不许她推辞,坚决道,只要她愿意,日后梁家一定会有人娶她的孙女抑或帮扶她的孙子。
此举算是对子孙日后的保障,舒奶奶想了想,便收下了。
梁玉璋有些惊讶全蓁竟然不知道,他摸了摸下颌,意味深长道,“我听说你跟世桢交往快一年,他没跟你说这些?”
全蓁勉力笑了下,没有说话。
一切谜团在此刻被解开。
她好似在迷雾中奔跑许久,终于见到曙光,然而等她跑出来,却发现那只是专为她而设的陷阱。
她不由回头看了眼。
梁世桢不知何时兀自寻了个地方坐下,他头发尚未干透,依旧透着凛冽般的黑沉,那真皮黑色座椅将他面容衬得愈发冷峻,毫无半分方才在梁诗潼那的温情。
全蓁望去那目光被他于半空截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眸中透着几分冷然。
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

全蓁微妙觉得讽刺。
梁世桢为什么找她,因为他无心老爷子为他介绍的那些对象,却又不堪其扰,只能另辟蹊径,以自身婚约相抵抗,而她恰好是那个梁玉璋所无法拒绝的人。
他为什么提前领证,因为他不屑同她说明,更不想此事出现任何差池,所以趁她一无所知之前,将她诱入陷阱。
而他如今的胸有成竹亦来自于此。
他傲慢、薄情、冷血。
分明是他有求于她,却将自己伪装成救世主。
全蓁至此刻方才意识到,她被骗了。
在这段关系里,他们实则是平等的。
走出老爷子的地盘后,全蓁渐渐与梁世桢拉开些许距离。
原谅她实在无法在这样的时刻同他演戏。
她不是离经叛道之人,跟他领证已经算是脱轨,一种对既定生活的背叛。
她想过原因,思考过他为什么找上自己,但千算万算,是真的没算到这里面会有这样的隐情。
……竟然牵扯出三辈人。
全蓁脑子有点乱,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好好理一理。
正想着,额角忽然撞上一抹坚硬。
梁世桢就站在她面前,低眸注视着她的神情。
不知他何时背过身,面上是始终如一的冷淡,更不知他何时停下,专等她撞上来。
眼前西装一丝不苟,连一丝褶皱都没有,领口稍稍向上,是那凸出来的喉结。
片刻,那喉结微微滚了下,梁世桢淡哑的嗓音透过空气传至全蓁耳中。
“不高兴了?”明知故问的语气。
全蓁下意识道,“没有。”
其实她接受能力很强,也完全理解他处在这个位置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就是……可能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终究不好受,她的确有那么一点委屈。
但全蓁不会承认。
他们的关系,还轮不到向对方阐述那微妙到转瞬即逝的情绪。
梁世桢听罢却没动,稍稍弯下腰,那凛冽呼吸陡然逼近,他的目光亦停留在她面上,半是研读半是审视的模样。
全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激得幼时舞蹈功底发作,分明站在原地没动,腰却向后退了一小截。
他们以一种略显别扭的姿势相对,视线无声流淌碰撞,好像山间云涌蒸腾的雾气,徐徐铺散。
全蓁呼吸顿收,先行抵抗不住,正准备从旁边绕开,梁世桢却已先她一步直起身,他仍旧维持方才看向她的动作,那薄凉镜片下的目光堪称平静,嗓音亦沉了又沉。
“全小姐,我们是合作关系。”
既然是合作,便不应有超乎理性之外的情绪。
互相利用便是。
全蓁瞬间领会到这层含义,她几乎是立刻抬头笑了声,“是,”她缓缓道,“梁先生是大忙人,的确没有提前同我说明的业务,但我想,既然我是您唯一能够用上的合作伙伴,”全蓁着重强调“唯一”二字,“以后如果还有类似事件,我现在提前向您讨一个知情权,不过分吧?”
自认识开始,她便总是淡淡的,眼下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几分生动的神情,好似一汪静谧泉水终于现出几处微小波澜,不可谓不新鲜。
是以梁世桢眸光微眯了眯,正欲开口——
久久等不到人的梁诗潼不知内情,火急火燎跑来,“哥,怎么样,爷爷说什么了?”
梁诗潼其实有些畏惧老爷子,她在家这么些年,梁玉璋不止一次在梁世桢面前提过,她如今这样娇气全是拜她这个哥哥所赐。
什么心理疾病!就是舒坦日子过多了,放以前饭都吃不饱,朝不保夕,哪里会有人顾得上这些。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多逼几次就好了。
老爷子一贯狠得下心肠,梁诗潼敢怒不敢言。
若不是担心梁世桢,她几乎不来这边,眼下见两人一个赛一个沉默,根本不接话,她难免着急,想了想,柿子挑软的捏,她小碎步跑去问全蓁,“嫂子,你们跟爷爷聊什么啦?”
“没有什么,”全蓁避重就轻,“就讲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以前?”梁诗潼不解,“你们以前就认识啦?”
全蓁淡嗯一声。
老一辈的事情好复杂,解释起来没完没了,全蓁怕麻烦,索性便模棱两可,一以概之。
梁诗潼“哦”了声,兴趣缺缺,这些渊源她不关心,她唯一在乎的是,“哥,你今晚住这吗?”
梁世桢自接管公司以来,回来次数屈指可数,他想必自己也知道自己对这个妹妹的陪伴有限,因而每次回老宅,都会有意留下住一晚。
但今天情况特殊,多了另一个人,梁诗潼有点不确定,便想顺道问一问。
“住。”梁世桢没怎么犹豫,说完,他看眼全蓁,语气随意,“时候不早了,诗潼这里空房间不少,我让人再收拾一间?”
天色将晚,夜幕低垂。
留下的确是较为明智的选择。
可不知为何,全蓁此刻突然并不想事事由他主导,顺他的心。
她轻轻摇头,问,“能安排人送我下山吗?”
梁世桢沉默一霎,由此朝她看去今天的第二眼。
黑沉天幕下,她一袭珍珠白缎面裙静默而立,眉眼是淡的,姿态亦是淡的,但不知是方才那一抹小小的反抗,还是此刻骨子里透出的那一点倔强,叫人感觉她的这一丝淡,像是经水墨稀释后的色彩,虽存在感不强,却照样能在纸面上留下不轻不重的几缕痕迹。
目光一刹错开,他下意识抽出一支烟,余光瞥见诗潼,他那点烟的姿势生生止住,只放在指尖捻了捻,平声应允,“叫钱叔送你。”
两兄妹回去的路上,梁诗潼不满发声,“哥你也是成家的人了,以后能不能少抽点烟,我跟你说,抽烟影响那方面,你小心以后——啊啊啊,你掐我干嘛!”
梁世桢冷冷瞥她一眼,口吻颇有点凉,“胆子不小,连你哥都敢编排。”
他下手不轻,梁诗潼只觉自己那半边脸颊都火辣辣地疼,她捂着脸,委屈巴巴撇嘴,“本来就是嘛,还不让说了。”
眼见那青筋分明力量感十足的手掌又要伸过来,她赶忙退后一步,见好便求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说这个。”但话题却始终围绕着今天这事,“哥,你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啊?”
有些东西骗得过旁人,但瞒不住自小便相依为命的兄妹。
梁世桢看她,“怎么?”
梁诗潼眨眨眼,“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们好像不太熟啊。”
“跟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情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梁世桢随口问。
梁诗潼进门踹了鞋,几步奔上沙发,两腿盘上去,“就比如,你们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拉过手,而且我刚刚去找你的时候,嫂子脸色好像有点差,看起来好可怜的。”
可怜吗?梁世桢沉思一瞬。
嘴皮子挺利索,应该还好。
他抬手将领带抽出,绕掌心一圈,搁在沙发边缘。
那茶几上摆放着尚未看完的文件,梁世桢扫两眼,忽地将文件夹合上,抬头看向盯着他的诗潼,轻描淡写道,“大概是不高兴了吧。”
梁世桢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讲刮风下雨,梁诗潼万分诧异,“不高兴你就让她这么走了?哄都不哄的?”
就算是学校的男同学无意惹女孩子不开心也总会想尽办法弥补自己的过失,梁诗潼实在无法理解她哥的脑回路,小脸微皱,写满不赞同。
梁世桢却不以为意。
梁氏每日面对那么多合作伙伴,龃龉摩擦在所难免,难道他还得费心一个个去哄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不需要。
梁诗潼见状只哀哀叹气,半晌,见这人真坐得住,她终是憋不了,语调幽幽,“嫂子真是倒大霉,才跟你这种直男结婚。”
几天后,中环,The Iron。
全蓁刚进来,便莫名打了个喷嚏。
沈令伊打趣道,“恐怕有人在背后议t论你哦。”
红与不红有时亦是一门玄学,沈令伊在圈中浸淫这段时间,除了接戏量飙升外,对玄学的虔诚近乎也到达新一重高度。
全蓁无意置喙旁人的信仰,便索性笑了笑。
坐下后,她伸手要了杯Midnight Butterfly,沈令伊还是老样子,直接点了另一款招牌。
全蓁看她习惯性拿出手机拍这款酒最后一幕,她忍不住问,“都拍过了,为什么还要拍?”
沈令伊白她眼,“亏你还是学哲学的,当然是因为上一次的和这一次的不一样啊,但这种不一样太过细微,所以才需要用镜头记录。”
她语气兴致勃勃,“我准备等以后退圈,就办个这种艺术展,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365天’。”
全蓁抿口酒,哭笑不得,“你才刚进圈就想着退圈?”
沈令伊:“没办法啊,圈子变化太快,我这种花瓶指不定哪天就被淘汰了。”
全蓁:“你哪里花瓶?明明演戏很好好不好?”
沈令伊无端有点泄气,“这也不由我说了算,市场决定的。我上次演的女二就是胸大无脑的花瓶,现在找我的全都是这类角色,不接怕以后接不到,接了又担心戏路受窄,好愁。”
沈令伊的所有烦恼总是这样明确且具体,全蓁其实有点羡慕她,她微微倾身,手背在她肩上拍了拍,低声安慰,“没关系,慢慢来,总会有人赏识你。”
沈令伊对上她目光,露出一个笑,“希望吧。”
她的坏心情转瞬即逝,说出口便已觉好过许多,半杯酒下肚,忽地想到什么,沈令伊撩了下头发,凑过来探听八卦,“诶,你跟梁世桢领证之后怎么样?接触有没有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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