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入小区,密码锁“嘀”地开启。
梁世桢脱了外套,正准备随手掷在沙发上,手臂抬起,动作微不可察一顿。
眼前皮质沙发上蜷缩着一个略有些单薄的身影。
不知是困到极致还是等累了,她入睡的姿势有些别扭,像蚕蛹,手里无意识抱着配套的黑色靠枕。
身上这件衣服倒是意外衬她,艳红花色铺于极致的黑,墨藻一般的长发中安然沉睡着一张略有些苍白的脸,似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曼珠陀华。
薄薄光线映照,暴露在外的皮肤好似透明,梁世桢视线依次从她笔直匀称的小腿,锁骨,瘦削的肩,以及肩胛骨下方,那几分凹陷的深山中掠过。
最后,他经停在她面上,那莹润的唇微启……
梁世桢毫不犹豫捞起另一侧毛毯将其春光尽数遮盖。t
没来由有些热,他立在窗前,又解了一颗扣子。
等第三颗扣子解完,全蓁也醒了,她撑起半边身,强迫自己尽快清醒。
但许是中途醒来,今日心情又难免颓丧,她挣扎几下,目光还是含着丝丝迷蒙水意。
梁世桢看一眼,径直别开目光,淡声问,“怎么睡这?”
他提前打过招呼,郑姨应该知道怎么招待她。
梁世桢理所当然认为郑姨会给全蓁安排客房,但他全然忽略这位看他长成的长辈知晓他结婚后的欣喜。
在郑姨的脑回路中,从未听过小夫妻还需要分房睡的道理。
因而当全蓁一过来,她便自作主张将全蓁领去主卧。
全蓁一开门便觉得不对劲,等推开浴室门更是直接惊呆了。
洗手台上全是男性洗护用品,这里一看就是梁世桢的房间。
她猜测是郑姨不知内情,多有误会,没敢多看,果断闭眼退出来。
时间其实挺晚,她又不好意思再将人喊醒,便只能轻手轻脚下楼,找个地方等梁世桢。
谁知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她渐渐抵抗不住,歪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讲述间,原本披在身上的毛毯渐渐下滑,甚至因为坐姿不算端正,连一侧肩带亦有滑落趋势。
她大概是真的没睡醒,浑然不觉在这个时间用这种眼神看着一个刚喝过酒的男人有哪里不妥。
顶灯昏暗,梁世桢眸光微沉,居高临下看她。
全蓁此刻有些迟钝,丝毫没感知到危险,她甚至微咬一下唇,仰头,有些迷茫地问,“梁先生,请问我今晚睡哪?”
凌晨一点,所有人皆已入睡,周遭静得不像话,全蓁后知后觉嗅到一丝酒液的气息。
微凉月光透过落地窗铺洒,将梁世桢的面容衬得愈发冷峻。
但冷峻之下,他的眼眸并不似往日那般漠然,多了些玩世不恭,少了点锋锐与冷淡。
气氛在此时变得微妙。
短暂沉默将这份微妙无限放大。
片刻,梁世桢转身,去冰箱那给自己拿了瓶水。
冰箱一霎打开,微弱光线自里面传出,他那面容便无端显得孤寂。
转身倚在中岛台边缘将瓶盖拧开,仰头喝水。
这间别墅整体色调偏暗,灯光为感应式,梁世桢所过之处渐次亮起一盏盏柔和的照明灯,像黑夜的眼睛,又像是天边闪烁的星辰。
星辰之上,他将衣袖挽起,一手撑在暗灰色大理石台面上,指骨分明,脉络清晰,一手抬起,嶙峋腕骨上戴着一看便价值不菲的银色腕表。
梁世桢慢条斯理喝过几口水,将瓶子搁在中岛台,他扫眼全蓁,抬脚往楼梯走。
行至两步,发觉身后并无人跟上来,他才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
全蓁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一眼是叫她过来的意思,她赶忙将毯子拿开,胡乱叠了两下。
之前为不搅扰她人,全蓁没穿拖鞋,赤足下的楼,别墅温度低,脚掌骤然落地,难免有点凉,她禁不住蜷了蜷脚趾。
地面亮起几盏幽暗的光,如无声拉开的帷幕。
梁世桢微微蹙眉,“郑姨没给你拿鞋?”
“不是。”全蓁看着他,淡声解释,“是我怕吵醒别人,自己没穿。”
这话说完,空气安静一秒。
大概是觉得她这行为实在不可理喻,梁世桢盯着她看了好半晌。
他气场太强,看过来时会有种被审视的错觉。
但今晚应当是喝过酒的缘故,那双透过镜片的桃花眼不若那样锐利,微微眯起时,只给人一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这感觉说不清来由,全蓁不禁向后退一步。
她正站在一叠柜子前,这一退,光洁后背恰好抵至冰凉柜面。
眼前骤然笼下一片堪称强势的阴影。
是梁世桢倏然向她靠近。
视线内,是他棱角清晰的下颌线以及较之常人更为突出的喉结。
全蓁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眼睫颤了颤,正欲伸手推开。
他反向旁边移一步,启开柜门,拎了双新的一次性拖鞋出来。
梁世桢稍稍俯身,将那拖鞋放在全蓁面前,嗓音低沉,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穿上。”
全蓁微微呼出一口气,因紧张而握起的手掌慢慢松开,蹲下身拆开包装换上。
待看着她将鞋穿好,梁世桢才转身继续向上走。
行至二楼,他随手指了间房给全蓁,想了想,脚步止住,扔下一句不咸不淡的叮嘱,“下次不用这样。”
“你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这栋别墅一共三层,一楼为餐厅与佣人房,二楼为休息区,三楼则是休闲区。
梁世桢的房间位于二楼主卧,对面则为书房,书房旁边另有一间客卧,虽无人居住,但常年有人打扫。
方才梁世桢随手一指的客卧便是这里。
这间卧室实则面积很大,不但有独立的洗浴间,入门向内甚至还有一扇单独被隔出的衣帽间。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间房的面积已经大于港岛大多数家庭一起所居住的所有空间。
全蓁微微为某人的钞能力叹服片刻。
时间很晚,但许是睡过一觉的缘故,全蓁并无睡意,简单冲洗后更是清醒许多。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靠在窗边吹了会风。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远远超出她前三年之最。
全蓁甚至不知,今晚贸贸然过来这边,究竟是对还是错……
正想着,忽听对面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咔嚓”,全蓁推断是梁世桢从书房回到了房间。
她想了想,回头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黑暗中,屏幕光线羸弱,幽微如萤火,点亮一小块区域的明亮。
全蓁调出两人的聊天框,他们至今未曾添加微信,有事要么短信要么电话,但就算是短信,也只有公事公办般的一两个来回。
从上划到下,互动少得可怜。
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如今竟然身处同一空间,只隔着两扇房门。
全蓁垂敛眼眸,默默敲字,“今天谢谢您。”
今晚若不是梁世桢,她还不知该怎么办。
同一时间,另一扇门内,梁世桢倚在窗前,看眼跳出来的消息,唇角微不可察勾了勾。
满心以为会认床失眠,结果全蓁这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第一时间,她甚至有点恍惚。
因为这里的窗帘格外隔光,屋内仍旧伸手不见五指,不像在宿舍,总有日光透进来。
全蓁以为还在半夜,结果看眼手机,竟然已经过了九点。
她慌忙起身洗漱,但当洗漱完换衣时,全蓁才发现,昨晚来得突然,她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眼下除了昨日穿过的那身以及现在所穿的这件浴袍,她并没有别的衣服可穿。
可……这栋别墅又不是她一个人在住。
她肯定不能直接穿浴袍下去,万一梁世桢还没出门呢?
昨天那裙子也没洗,早已被她扔进脏衣篓。
全蓁纠结片刻,还是不能接受将其再次捡出来,套上身。
犹豫再三,她给梁世桢拨电话求救。
电话很快被接通,但他似乎在外面,听声音有些杂乱,间或传来一两声规律性的动静。
全蓁沉思两秒,意识到什么,“……我是不是打扰你锻炼了?”
梁世桢没答这问题,直奔主题,“什么事?”
他嗓音比平时低,应该是正在跑步的缘故,听起来磁沉极了。
全蓁捂了捂耳朵,声音不自觉便低下去,“……那个,我没有衣服穿,可以安排人随便给我拿一套吗?大一些也没关系。”
跟异性提这种要求多少有点尴尬。
全蓁舔下唇,正准备反悔说算了,房门已被扣响。
郑姨拿着购物袋笑眯眯道,“醒了?这衣服是早上世桢让准备的,都是太太你的尺寸,看看合不合适。”
全蓁被那声“太太”叫得十分不自在,“您叫我名字就好,不用这么客气。”
“哎好,”郑姨笑,满口答应,但坚决不改,“太太快去试试。”
全蓁无奈,只好先拿着衣服进衣帽间。
然而,等她将那袋子打开,一股血液直冲大脑,她呼吸都顿了好几秒。
那包装袋之上,赫然放着一个崭新的文胸。
少女的款式,浅粉色蕾丝,两根细带上缀着蝴蝶结。
全蓁下意识“啊”了声。
……怎么连这个都有。
这时,搁在玻璃柜上的手机里传出梁世桢平静无波的嗓音,那电话竟还没挂断,他那边似乎安静下来,问,“怎么,不喜欢?”
这话一出,全蓁更觉窘迫。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试探道,“衣服都是您选的吗?”
“不是,”梁世桢直接否认,“郑姨t准备的。”
全蓁听罢微微呼出一口气。
再次道谢后,将电话挂断。
换完衣服,全蓁跟在郑姨后面下楼。
郑姨在梁家多年,对梁世桢有种亲人般的依赖,爱屋及乌,她看全蓁也是越看越喜欢。
这姑娘虽然话不多,但不会叫人冷场,几乎她抛出的每个话题都能得到她认真的回应。
这对郑姨简直是种久违体验。
不知不觉,她话便就多了些。
“前几天世桢跟我交代这事,我还当他哄我玩呢,谁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有主张,竟然真的不声不响领证了。”
郑姨虽不明白他们为何分房睡,但现在年轻人与从前不同,凡事以舒适度为第一,搞不好是体谅对方,不想影响彼此的睡眠质量。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看眼全蓁,继续说,“太太穿这身可真好看,早上给世桢看的时候,他挑这个,我还觉得太素净,没想到穿你们小姑娘身上刚刚好。”
全蓁敏锐捕捉到一丝不对劲,面色僵住,“衣服不是您准备的吗?”
郑姨笑,“是我,但我哪决定得了这个,总得拿给世桢看一看。”
“毕竟你们才是夫妻,他清楚太太你的审美。”
全蓁:“……”
吃过早饭,全蓁想到早上那境况,正思索究竟该怎么才能回宿舍收拾一些生活必需品带过来,微信突然接连嗡了好几声。
「沈令伊:蓁蓁你去哪了!」
「沈令伊:老实交代,昨晚就没回来,是不是跟野男人鬼混去了!」
「沈令伊:我们宿舍楼不知道咋回事,最近老有记者在附近,你说会不会是我火了,那些人跑来堵我的?」
估计是见全蓁没回,沈令伊下一秒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
全蓁接起,“喂。”
沈令伊见状控诉,“好啊,我发消息你不回,打电话才接是吧?”
全蓁:“不是,刚刚在吃早饭。”
沈令伊狐疑,“这个点才吃早饭,你昨晚别是真干坏事去了吧?”
“不是,”全蓁尾音拉长,无奈将最近情况简单说了说,说完,她问,“伊伊你今天空吗?如果空的话,能不能帮我收拾下行李,我一会想办法回去拿。”
尽管梁世桢这里什么都不缺,但全蓁没有书没有电脑,根本无法学习。
沈令伊满口应下,两人约好下午在学校附近见面。
这件事商量完,沈令伊电话没挂,突然好奇道,“诶,说真的,跟梁世桢同居的感觉怎么样,他私底下是不是也那么冷?”
全蓁听完,不知怎的,突然想到昨晚他给她拿拖鞋那一幕。
指尖无意识点着手腕上的银镯,有关冷漠无情这种话蓦然就有点讲不出口,半晌,全蓁换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感觉……还行吧。”
沈令伊百思不得其解。
这意思……到底是冷还是不冷啊。
下午,全蓁如约出门。
房门打开间隙,她脚步一顿,发觉对面那书房几乎同时开启。
梁世桢自里面走了出来。
他今天罕见没穿正装,一身偏休闲款的灰色西装,里面是同色系衬衣。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全蓁觉得,在梁世桢这里,应当是反过来的。
他身形开阔,是天生的衣架子,无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有股莫名的高级感。
两人目光对上,梁世桢问,“要出去?”
全蓁点头,“去趟学校。”
“学校?”
“对。”全蓁解释,“我好多重要的东西都在那,正好我舍友回去拿东西,我托她顺便帮我把行李也收拾出来。”
梁世桢微微颔首。
这里距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全蓁不想打车,边下楼边拿出手机查看地铁路线。
但很不巧,大概是默认能够住在这里的人都不需要挤地铁吧,就算是最近的地铁口也要走好远。
全蓁微微叹口气,认命掏出打车软件。
正准备确认下单,背后倏然响起梁世桢有些淡漠的嗓音,“会开车吗?”
全蓁怔愣一秒,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
她转身,点一下头,“会。”
舒兰茵去世后,全耀辉将陌生女人带回家,全蓁自那时起便强迫自己学会了许多新技能,十八岁那年,她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便是拿着妈妈留给自己的钱去报名了考驾驶证。
只是好久没开,她也不知行不行。
梁世桢倒是挺无所谓,自茶几上捞了把钥匙扔给她,“这不好打车,你开车去。”
全蓁认识这个车牌,但这系列有贵有便宜,想来梁世桢的车一定便宜不到哪去,万一磕碰,她定然负担不起修理费用。
而且,她没开过这么贵的车,不知道会不会有自己不懂的操作流程。
全蓁知道自己开车是最好的选择,但碍于这些原因,她又有点不敢开。
梁世桢似看出她想法,半晌,整了整衣服,抬脚向外,“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因为有梁世桢保驾护航,全蓁很快便到达约定地点。
这种大视野的车开起来其实很舒适,她按捺几分掌握方向盘的激动,将车不偏不倚正正泊到路边停车位。
停好车,她将车牌号发给沈令伊。
沈令伊很快找过来,她没看到后座的梁世桢,一敲开车窗便玩笑道,“可以啊蓁蓁,你这个婚结得可太划算了,现在连大G都开上了。”
沈令伊丝毫没压低声音,梁世桢肯定能听到。
全蓁回头看了眼,见男人根本没什么额外的反应,她才赶紧打开车门下车。
沈令伊哪里想到车里还有别人,这种话,背后开玩笑可以,但当着人家正主的面则多少有点尴尬。
她抓了下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蓁蓁,我嘴太快了。”
全蓁将她手中行李箱接过来,摇头道,“没事,是我应该谢谢你,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宿舍。”
沈令伊叹口气,“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害我白高兴一场,我还以为我升咖了,连回趟学校都有狗仔追呢。”
全蓁哭笑不得,“不要连这个都羡慕好不好?”
“好好好,”沈令伊上前拥一下全蓁,语气不舍,“我一会就回剧组了,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全蓁笑了笑,“很快,我有空去探班。”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宿舍东西看起来不多,但装进行李箱重量便十分可怖。
刚才在学校外便是梁世桢帮忙放进后备箱的,现在开进车库,依旧需要他才能提出来。
梁世桢拿行李箱,全蓁便负责提另外的几个纸袋子。
但不知是袋子本就不牢固,还是里面太重,全蓁刚拿出,其中一个绳子便崩断,零零散散的东西随即洒落一地。
全蓁赶紧蹲下身去捡。
捡着捡着,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里面的东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全蓁觉得应该是沈令伊放错了。
正想着等下次探班的时候带给她,余光突然瞥见梁世桢旁边那车轮之下,似乎还落了个包装袋。
那包装袋旁边,便是梁世桢被西装裤包裹的大长腿。
全蓁犹豫半晌,见实在有点不方便,便指了指,商量道,“麻烦能帮忙捡一下吗?”
梁世桢没作他想,反正今天好人好事已经做得足够多,他俯身长手一捞,那透明包装袋便被他拿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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