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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夜偏宠(陆今宜)


“收拾一下。”他边走边带着全蓁往浴室去,“老爷子不行了,我们得赶紧回趟老宅。”
“什么?”全蓁惊讶。
在她的印象中,梁玉璋虽腿脚不便,但分明精神矍铄。
他给她的初印象是,还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怎么突然之间就?
全蓁忽然很理解梁世桢情绪的转变了。
不管怎么样,梁玉璋也是他在世上除了诗潼外最亲的亲人。
哪怕他们对彼此的感情矛盾又复杂,哪怕他们曾对彼此出手。
可在这种时刻,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结又少一位,真的很难,很难做到完全平静吧。
全蓁忍不住上前,抱了梁世桢一下。
她想,他是不需要她说什么的。
于是,在这个短暂的拥抱之后,他们背过身,沉默地纯粹地整理方才的狼藉。
梁世桢知道后,诗潼也接到了平叔的电话。
她看上去比梁世桢着急多了,拉开车门就要上车,“哥,怎么办,我跟你一起回去。”
方邵急得将人往外拉,“你坐车?你不要命了?”
诗潼不听,咬咬牙,“总要适应的,我不可能一辈子这样,实在不行,中途再把我放下来。”
梁世桢此刻没工夫顾念她,只淡着声确认,“确定可以?”
诗潼郑重点头,“试一下!”
全蓁还记挂梁世桢不爱开车这件事,现在车内有他们二人,又有诗潼跟方邵,她正准备说要不她来开,梁世桢已打开驾驶座的门跨了上去。
诗潼不是在逞能,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她的应激好了许多。
但还是免不了下车后浑身抽搐吐到昏天黑地。
方邵心疼得要命,一边拍她的背一边问,“老爷子对你又不好,你急什么?”
诗潼既高兴又难过,平静回望,“方邵哥哥,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又要少一个了。”
方邵一时噤声,沉默良久,他终究没忍住,将这个可怜的泪流满脸的小姑娘抱到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哄着,“诗潼乖啊,不哭,有哥哥在呢。”
“哥哥不会离开你的。”
老爷子病重,众人心思各异,老宅大厅内热热闹闹,坐满一堂。
不知道的,还以为人这样齐,是要办什么喜事。
梁世桢进来后,平叔迅速过来,同他贴耳小声道,“世桢,三少爷在里面。”
梁世桢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步履不停,去二楼,正欲推开门,梁之恒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这人生得不算正派,眼斜吊着,嘴唇很厚,看人时总叫人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此刻,那目光对着全蓁。
不算友善,甚至于,有一些莫名的敌意。
全蓁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梁世桢上前一步,挡住他视线,“三叔。”
梁之恒“嗯”一声,他跟梁世桢多有不对付,此刻也想拿话呛一呛他,“爸出这么大的事,我听说你在西贡那边?我看是梁氏事情太少,才叫你有这种闲心。”
梁世桢不同他计较,不卑不亢,一垂首,“三叔教训的是。”
梁之恒却并不满足于此,忽的笑出声,“二哥那时候你赶不回来,爸这时候你也赶不回来,世桢,”他上前一步,徐徐逼问,“你觉得,这是不是你的问题?”
这话说完,梁世桢尚未有反应,全蓁便已经没忍住,扬声提醒道,“三叔,请您慎言!”
梁之恒没料到一个小姑娘居然敢吼他,他怔了下,面色拉下来,“我们梁家人讲话,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梁世桢不动如山,嗓音沉稳,“三叔,她是我的妻,不是外人。”
梁之恒冷哼一声,“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
梁世桢掀眼,淡声反问,“那是谁说了算?”
梁之恒目光从梁世桢的身上挪到全蓁身上,目光对上一瞬间,她的手被握住,梁世桢无声捏了捏,算是安抚。
全蓁愤怒当头,哪里会怕一个梁之恒,直接怒瞪回去。
梁之恒再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显得他心胸太窄,容不下人。
今天这里人很多,老爷子还没断气,变数也很多,梁之恒不想将场面闹得不好看,索性退开一步,从另一侧下楼梯。
待他离开,全蓁才好似终于泄气,她吓得不行,腿一软,差点就要摔倒。
梁世桢眼疾手快捞住,撑了把她的腰,才将人扶起来。
“还行吗?”梁世桢低声问。
全蓁点头,紧握他的手,想到方才梁之恒讲的那些话,她欲言又止半天,终究没忍住,仰头看向他,“梁世桢,那不是你的问题。”
梁世桢淡淡应一声,“我知道。”
但在事情已经发生的情况下,他没有及时赶到却是事实。
就算不是他的问题,又怎么样。
全蓁却很着急,“你也不想的,不是么?”
她拉着他的手,很用力,像是要充分给予他能量,“你不要敷衍我,不要拿这种错误惩罚自己……”
小姑娘的焦急实在掺不得任何假,梁世桢心口不禁起伏一下。
从来没有人跟他讲过这样的话,更从来没有人看透他不动声色下的敷衍。
他必须是强大的,无坚不摧的。
所有人都爱他的无所不能。
可唯独只有她,会说,不那么完美的你好像离我更近。

二楼房间,平叔为梁世桢与全蓁掩好房门,轻手轻脚退出去。
梁之恒已经离开,梁玉琮尚未过来。
此刻偌大卧室内,只有他们二人与躺在床上的老爷子。
梁玉璋双眸紧闭,面目苍老。
无声无息的环境内,若非一旁的呼吸机尚在工作,恐怕很容易会令人疑心,那躺着的垂垂老者是否还处在这个世界。
梁世桢静默地立在窗前,一时没有做声。
时间一分一秒悄然流逝,窗外沙沙宛如流水迢迢。
许久,梁世桢抬手扶了下镜框,对全蓁说,“走吧。”
他嗓音有种久未出声的沉哑,让人辨不清,他的沉默究竟有几分来自于床上的这位老人。
全蓁不说话,只无声用手握住他的,寂寥的走廊内,好似亮起一盏昏黄的壁灯,将前路悄无声息照亮一隅。
楼下那些人自有平叔应付,此刻还轮不到梁世桢出面,他向左拐入另一道走廊,至尽头,推开阳台门。
全蓁的手被他牵着,总觉得,这一路漫长,可等真的到了外面,又觉得有几分短暂。
老宅风景好,得天独厚的好地段,浑然天成的观赏视角。
全蓁偏头,望见一缕幽蓝火焰,在那之后,一束青白烟雾升腾,梁世桢后背抵着栏杆,唇边咬一根烟。
他低过头来看她,指腹散漫地拨了拨她的耳垂,低声问,“怎么不说话?”
全蓁抿唇,“不知道说什么……”
“刚心疼我的话说得不是挺顺的?”他笑一声,“现在又不知道了?”
全蓁耳边晕开一缕薄红,小声辩解,“我没有。”
梁世桢将人拉过来,近乎是抵着她的耳廓,“嗯?不是心疼我?”
他咬字好慢,像是故意讲给她听,但那腔调t听起来又过分的漫不经心,直直地,坠入她的心底。
全蓁想否认的,话到口,却变成轻轻的一声“嗯”。
两手随之搂抱上去,全蓁埋进梁世桢心口,柔软得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
她小声喊,“梁世桢?”
梁世桢将头抵在她发间,“嗯?”
全蓁仰头看着他,又喊,“梁世桢。”
梁世桢唇角勾了勾,“做什么?”
全蓁这时却摇一下头,小小声的,“不做什么,就是想喊喊你。”
山间清岚四起,柔润的风吹散,全蓁脸颊蒙在一层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雾气中,让人忍不住想对她做点什么。
但念及场合不对,梁世桢终究克制住内心那股冲动,只是在那烟抽尽后,摸了摸她的头发,鼻息间尽是那股浅淡的茉莉花香。
从老宅出去后,梁世桢并没有立即回去,他将全蓁送到诗潼这边,又拨了些人留下。
那架势,看着真是叫人心惊。
梁诗潼沉不住气,追着即将离开的梁世桢问个不停,“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这样?”
梁家的这些事,跟诗潼一个小姑娘实在解释不清。
梁世桢不欲多言,同方邵吩咐几句,才转而对着全蓁交代,说他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全蓁不若诗潼那样单纯,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刻,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便越大,金钱与权势可以彻底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可他们未曾想到的是,就算这样,也仍旧有人敢于铤而走险。
这天,全蓁刚从学校出来,便发现接自己的司机换了个人。
她没多想,毕竟车是对的,车牌也是对的。
但那车上路后,拐过几道弯,便没再走前几日的路线。
全蓁心下生出一点警惕,握着手机,问,“为什么不走之前那条路?”
司机听后丝毫不慌,答得很官方,“梁太太,那边堵车,我们走另一条,这样会快一些。”
全蓁闻言蹙一下眉。
这种话,平常听也就罢了,但现在这种时机,凭借某种直觉,她却始终觉得不对劲。
全蓁下意识想拨个电话给梁世桢,然而她刚将电话拿起,车便猛地在路边急停,剧烈的颠簸间,全蓁手机自手心滑落,悄无声息落入地毯,发出沉闷的一声。
司机转头,将手伸出来,“梁太太,请把你的手机给我。”
他说得这样彬彬有礼,全蓁却几乎瞬间便心下一紧,她紧紧抿着唇,手放在车窗底下。
司机看透她的意图,继续礼貌道,“没用的梁太太,车门是锁的。”
他再次伸出手,“我不想伤害您,请将您的手机给我。”
“你是谁的人?”全蓁死死盯着他。
司机半晌没说话,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开口,“我是梁先生的人,但事发有因,我也没办法,”他的语气里带上一点恳求,“我真的不想伤害您,所以现在,您可以将手机给我了吗?”
全蓁不吃他这套,“你如果不想伤害我,就应该现在放我走。”
“抱歉,”司机很坚决,“我的家人在他手上,我不能放您走。”
“谁?”全蓁逼问,“谁叫你这么做?梁之恒还是梁玉琮?”
司机不知道,在他们平静交流的这段时间内,全蓁已借助视觉盲区将手机捡起,他们的对话此刻正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至梁世桢耳中。
他绷着脸,一言不发拿着手机疾步走出去。
郑嘉勖懵了。
要知道,在这种高级别的会议中,梁世桢中途离场的次数近乎少到没有,更别提,现在会议刚开始,市场部的高管正在对下一季度的工作安排进行报告。
这一向是梁世桢极为关注的部分。
他不可能就这样离开。
会议室众人面面相觑,市场部主管更是胆战心惊,她反复查看自己的PPT,直觉虽然有些小瑕疵,但应当不至于能到将自家老板直接气走的程度。
何况,梁总最近心情不是好着呢么。
不应该啊。
郑嘉勖也觉得不应该。
他示意会议继续,又叫另一名秘书负责记录后,也随之推开门走了出去。
然而,不知是方才那通电话尚未打完还是旁的,梁世桢的手机根本打不通,一直现在正在通话中。
太反常了。
郑嘉勖有种着急但却不知道劲该往哪处使的感觉。
而与此同时,梁氏地下停车场A区,一辆久未被开过的跑车正如离弦的箭那般冲了出去。
全蓁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周遭一股尘埃飞扬般的气息。
她试图动了下,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
之前在车上跟司机争执未果被打晕后,其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不再知晓。
但唯一能够确信的是,绑她的人是梁之恒,这与她先前的猜测完全一致。
只是可惜,没能套到更多信息便被发现了。
全蓁偏了偏头,在眼前适应黑暗后,她开始试图打量四周。
这似乎是一间储存杂物的房间,里面空间不算大,到处都是规整好的纸箱,但空气流通一般,呆久后甚至有一些呼吸不畅般的滞闷。
全蓁思索一瞬,判断,难道她被关在地下室?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地下室就地下室吧,全蓁两手背在身后,一点点撑着墙站起,而后两脚并拢,向看着是门的地方蹦去。
她试图用身体撞击门板,然而不知是周围没人,还是发出的动静实在太小,努力许久后,除了一点回音,她什么都听不到。
全蓁一阵泄气,瘫坐在地,脚底使劲一踹,面前堆积好的纸箱子反倒失去平衡,一个两个砸落下来。
那里面正好是玻璃杯,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全蓁躲闪不及,被溅起的碎片刮到,小腿处一股撕裂般的疼。
但好在,这阵动静终于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身后的门被打开,随着光亮淌进来的那一瞬间,全蓁愈加确信,这是一间久未被使用的地下室储物间。
梁之恒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走进来。
他真是伪善到极致,故作惊讶,扶起全蓁,问,“全小姐怎么在这里?怎么样,要不要帮你报警?”
全蓁咬牙,“好啊,你报。”
梁之恒笑眯眯拿出手机,在全蓁眼前过了一遭,又收起来,坐在椅子内,居高临下道,“全小姐,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他坐着,全蓁也坐着,只是一个坐在昂贵的太师椅内,而另一个流着血坐在地上,对比之下可见谁悠闲谁狼狈。
全蓁简直想骂人,“梁之恒,你这么做,就不怕被梁世桢报复吗?”
“报复?”梁之恒露出一个笑,“全小姐不知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么。”
他轻叹一声,似是真的疑惑,“我真的很好奇,在世桢那,他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呢?”
全蓁死死盯着他,她看似柔弱,讲出的话却是句句扎心,“梁之恒,你以为公司到谁手上只是老爷子的一句话吗,梁家这么大,底下人究竟服谁你看不出来吗?”
“有些东西,你命里没有,争也争不到。”
她讲话是真的气人,梁之恒几乎一瞬间便变了脸色。
他蹲下身,手掐上全蓁的颈,眼内泛着癫狂的红,“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们梁家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我命里有没有,得拼过才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这些!”
全蓁被他掐到喘不上气,她脸色青紫,不住咳嗽,使劲去拍牢牢把在自己脖颈间的那只手。
但梁之恒走到这一步,俨然已经失去理智,他捞过一旁的手机,想都没想直接给梁世桢拨去电话。
电话接通,梁世桢压着怒意的嗓音自里面传出,“梁、之、恒,全蓁在哪?”
梁之恒阴恻恻笑,“什么全蓁?我不知道。啊,对了。”他将电话放到全蓁那边,手掌自颈间下移,直接按住全蓁正在流血的伤口,一声刻意不住的惨叫混着咳嗽传进来,梁之恒将电话重新压到耳边,无辜发问,“世桢,你帮我听听,是不是三叔年纪大了,这怎么有女人在叫呢?”
“啧啧啧,”梁之恒火上浇油,“也不知道这么了,叫得这么惨,别是要没命了吧。”
“你想要什么?”
梁世桢额角青筋贲起,嗓音沉郁得好似晚间黑透的天。
风雨欲来,山河飘摇。
梁之恒轻轻笑出一声,将手从全蓁那伤口处拿开,他接过手下人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一副长辈的口吻,“世桢,爸有没有教过你,我们处在这个位置,是不能有软肋的。”
“你怎么就有了呢?”
梁世桢喉结t急剧滚动,面色沉得简直吓人,他一字一句,似威压也似恳求,“三叔,你放过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那可不行,”梁之恒笑眯眯,厚重的唇角向上扬,“这可是三叔的筹码,怎么好随意放?”
“不过要放,也不是不可以。”梁之恒顿一下,口吻轻松,“世桢,三叔想请你做个选择。”
“江山和美人,二选一。”
“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这话说完,对面陷入一阵沉寂。
全蓁指尖绻了绻,心好似沉入漫无边际的海底。
梁之恒看出来,俯下身,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旁的,他笑一声,在她的心上再放一把火,“全小姐,看来你在世桢的心里,也不是很重要嘛。”
他说着,再次将电话放到全蓁耳边,语气诱导,“来,快说点什么,让世桢心疼心疼。”
全蓁心情低落,不理他,抿唇不语。
梁之恒怎么可能真的顺她的意,他捡了块碎掉的玻璃,在全蓁伤口旁比划了一下,见她仍旧不讲话,他嗤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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