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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夜偏宠(陆今宜)


全蓁犹豫片刻,“……这种小事,跟你说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梁世桢定定看她眼,嗓音低沉,“现在还觉得是小事?”
全蓁方才差点晕倒,被他这么一问,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想了想,她继续坦诚道,“可我们都没加微信,短信界面讲这个……确实很……”
现代人似乎有严格的软件类型划分。
短信渐渐落寞,退居二线,而微信后来者居上,成为那个可以随时随地闲聊分享日常的地方。
午后阳光洒落室内,将梁世桢冷峻异常的眉眼晕出几分柔和。
他姿态落拓,淡淡瞥她一眼,“我有说不让你加么?”
因为险些晕倒,全蓁第二天便在梁世桢的勒令下去了医院。
这种感觉很神奇。
明明是“夫妻”,可全蓁觉得,他倒好像更像是她的长辈。
毕竟上一个会这么对她的好像还是舒兰茵。
这使得全蓁根本讲不出任何反驳话语。
梁世桢很忙,他这次差人预约了全套,看着没半天做不完。
全蓁下车后,咬了咬牙,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梁世桢大抵知晓她的经济情况,看她眼,淡然移开视线,没说行与不行。
这是港城最为著名的一家私立医院,虽说明面上为陈家所有,但也有人称,梁氏在其中所占股份亦不可轻视。
全蓁刚迈入门,一旁护士迎上来询问,“请问是全小姐?”
全蓁点一下头,猜测她应当是凭照片认出。
护士紧接着做出个邀请的手势,笑着说,“梁先生交代过,您随我来。”
这家医院以环境优服务好著称,两人步入大厅,悠扬乐声如瀑布般流淌。
全蓁注意到,那是一位身穿病号服的客人在演奏。
她听不懂是哪首曲子,只是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护士见她这样,停下来解释,“我们院长说,音乐可以疗愈人心,所以今年在大厅里放了架钢琴,我还以为会无人问津,谁知反响还挺好。”
说着,护士似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本来好多人不同意,是梁先生一锤定音,这才得以顺利推行。”
谈话间,一曲结束,另一人接上,愈加欢快的乐声传出,渐渐地,很快便有人按捺不住,加入其中。
一位穿着病号服的小姑娘原先闷闷不乐,此刻亦露出笑容,开始顺着乐声起舞,围观群众被感染,不约而同为她打起拍子。
这里依旧是医院,但在这一刻,它的意义已经不仅仅是光线冰冷、只能无助等待宣判的地方。
全蓁伫立在原地,静静看了好一会,随后转身,轻声说,“走吧。”
等全蓁将最后一项检查做完,已经接近中午。
抽血必须空腹,她在那之后吃过一点东西,之后除开一杯水,再未进食。
大概是忙了一整个上午的原因,全蓁饿到不行,正准备看看医院附近有没有什么吃的,眼前道路突然被挡住。
倪曼婷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语气十分不客气,“你怎么在这?”
全蓁不理解,“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你老公呢?”
全蓁闻言,眼露警惕,“你找他做什么?”
倪曼婷这么多年一直跟全蓁不对付,眼下见她一个人来医院,只当她被厌弃,一霎,连讲话语气都嚣张几分,“还能干什么?我问你,你爸爸上次让你跟梁家说情,你为什么不肯?”
全蓁闻言朝倪曼婷看去一眼。
大抵是上次她跟全耀辉闹翻,连带着她现在见到她,连表面和气都懒得再装。
既然她懒得装,全蓁当然也不会太客气。
她缓缓抬眸,盯着倪曼婷,缓缓道,“我为什么要帮?”
倪曼婷被她这副六亲不认的架势气到说不出话,两手叉腰,声调不自觉提高,“你爸爸压力多大你不知道吗?鑫成要读书,你也要读书,现在项目又出问题,他都被你气到住院了!”
全蓁不为所动,冷声回,“他住院是因为你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这与我无关,该反思的人是你。”
全蓁说完,便准备离开,倪曼婷却好似被戳到痛处,一把揪住她手腕,厉声诘问,“有你这么当女儿的吗,你对得起谁?你爸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到头来,你连几句好话都不肯说,白眼狼吧你!”
全蓁觉得好笑,她拂开倪曼婷的手,淡声问,“你确定是他供的我吗?”
“妈妈留给我的钱,我花过多少,你又花去多少,要不要我一笔笔算给你听?”
舒兰茵去世时,全蓁才十三岁。
这个年纪,正是对亲人毫无防备的时候。
全耀辉将密码骗去,说得好听是为抚养女儿,实际究竟有几分用到她身上,只有他自己清楚。
倪曼婷没想到她竟然全都知道,气势弱下去,但紧接着,她忽然意识到时过境迁,事情早已翻篇,现在提起又能拿她怎么样。
她嗓音一时又大起来。
全蓁冷眼看去,那眼神,宛如看一只跳梁小丑。
倪曼婷故意想将事情闹大,好叫全蓁下不来台。
此刻,被她这么一嚷,周围不少人向她们投来目光。
一旁小护士原本想劝阻,但她不知全蓁与倪曼婷究竟关系如何,到底是真的势同水火,还是只是一时,但碍于梁世桢的身份,她又不得不管。
一时间,小护士实在拿不准究竟该如何才能不得罪人。
犹豫之下,她索性将这边的情况如实汇报给了梁世桢。
梁世桢当然不会有时间关注这些,这通消息最终是被郑嘉勖看到的。
他也很犹豫。
一般来说,这种没必要的小事都是他代为处理,如果请示到梁世桢面前,反倒要挨顿数落。
但……全小姐身份又十分特殊。
说没关系吧,人家跟梁总领了证。
说不在意吧,人家被梁总送去了医院。
但说有关系吧,梁总闲暇时又从未提过她。
且要说在意呢,去医院这么大的事梁总非但不陪同,甚至只遣了司机,连亲自去接这样的待遇都没有。
郑嘉勖百般困惑,亦万般纠结。
最终还是不敢擅作主张,趁梁世桢开完会出来,将手机给递了过去。
“梁总,全小姐在医院好像遇到点麻烦,您看……”
还没说完,梁世桢便扫过来一眼。
这眼里含义十分清楚,郑嘉勖立刻心领神会,抬脚欲走,“好的,我去处理。”
然而他手伸过去,却发现那手机并未抽动。
梁世桢扫两眼消息,忽地将护士发过来的视频点开了。
看得出是偷拍,角度相当刁钻。
但许是因为离得近的缘故,并不影响观看。
护士拍摄的便是倪曼婷一把上前拦住全蓁时的画面,她张开双臂,扣住她手腕,看得出用的力道很重,不排除有故意的成分。
尽管音量已调至最低,但那略显尖锐的嗓音还是透过声筒传出。
全蓁就那么凛然站着,尽管气势不弱,但微微苍白的面色还是暴露出一丝她的虚弱。
梁世桢点了根烟,站在回廊将整个视频看完。
片刻,他嗤出一声,这叫什么不挨欺负?
他将手机递还给郑嘉勖。
郑嘉勖看眼自家老板。
面色依旧毫无波澜。
看着就像是这种事并不值得他耗费心神。
他便没开口,准备自行联系院内人士处理。
谁知还没转身,老板不知怎的又将他喊住。
“算了,”梁世桢沉思片刻,随手将烟碾灭,他理了理外套,似想起什么,嗓音低沉道,“正好找他们院长有点事,我跟你一起去。”

梁氏距离这家医院不过五分钟车程,因而当梁世桢到时,事情依旧未曾结束。
全蓁倒是挺淡定,见倪曼婷不让她走,便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间或抬头看她两眼。
也是奇怪,明明瞧着挺单薄一个小姑娘,连少吃点东西都能晕倒,但此刻远远望去,竟觉得她才是掌握局势的那一方。
梁世桢不动声色勾了下唇,抬脚朝那走过去。
郑嘉勖见状紧随其后。
其实刚才在路上,郑嘉勖便已跟院方通过话,看热闹的基本被疏散,只剩几位来往科室的病患与医生。
这些人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挂念,因而此刻环境较之那视频中要安静许多,并没有多少人将注意力放在这边。
不光旁人不在意,连全蓁自己都在神游。
她好饿,完全没心思听倪曼婷又说些什么,眼下她只想尽快找到吃饭的地方。
全蓁虽然不挑食,但最近清淡系吃得实在太多,她草草翻一遍,将索然无味的港式菜合上,专门搜索附近的川菜馆。
搜着搜着,不知怎的,她想到什么,转而打开地图,惊喜发现小时候舒兰茵带她去吃过的一家川菜馆竟然还开着。
她正准备打电话预约,手机一下被抽走。
眼前笼下一片浓重阴影,那熟悉的雪松气息再次将她包围。
全蓁这才意识到,此刻周遭安静到出奇。
倪曼婷不知何时已闭上嘴,面色尴尬站在她面前。
全蓁暂且没理她,仰头,有点意外地问,“您怎么在这?”
梁世桢没回答这问题,看眼手机,稍稍低头,低声问,“饿?”
全蓁点头,之前在别墅根本不需要一上午走这么多路,现在乍然在医院折腾这么久,感觉真的有点消耗过度。
梁世桢拉一下她手臂,全蓁不由顺着那力道站起身,不知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站起时腿有些软,她下意识伸手,按在他仍旧未曾松开的那只手上,借两分力。
男人的手跟女人的手完全不同。
她是软的,而他是硬的。
全蓁几乎刚一放上去,便感受到他过分明晰的指骨与藏在其中隐隐迸发的力量。
她指尖蜷了蜷,好似被烫到,正想缩回去,却又不想在倪曼婷面前露怯。
纠结万分之际,梁世桢仿佛神奇洞悉她所有想法,反手将她手整个包住。他的手好大,掌心是温热的,其实是正常偏低的温度,但全蓁却觉得自己好似一锅煮沸的水,只是稍稍靠近,便已被那扑面而来的水蒸气灼伤。
她的体温高得不正常。
而梁世桢亦淡定地超乎她的想象。
这似乎是两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牵手。
分明随性而起,没有任何排练,可他却宛如t早已做过无数遍那般熟稔。
他们全程没给倪曼婷任何一个眼神。
可这已是最好的证明。
兵不血刃,原地反杀。
倪曼婷原先以为梁世桢不待见全蓁,但现在看来,这哪是不待见,两人感情分明好得很。
她嫉妒同时心底涌过一阵后怕。
刚刚那么闹,梁家究竟会不会追究?
自己老公知道,会不会怪她多嘴?
许是害怕终究战胜嫉妒,全蓁被梁世桢护着经过她身侧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伸手,面上再次堆满讨好笑意,“小蓁……”
多么割裂。
人怎可以拥有这么多面?
全蓁欲讽两句,然而还没出声,梁世桢便已先她一步开口。
他目光冷寂,嗓音亦沉冷,“还有事?”
倪曼婷欺软怕硬惯了,见状哪敢真说有,只摇了摇头,面色仓惶道,“没、没事的。”
梁世桢扫她一眼,这一眼丝毫未曾收敛,常年浸淫商场锻炼出的气场尽数释放,直接迫得倪曼婷半道伸出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她好像一个虚张声势的气球,此刻气漏尽,那股胡搅蛮缠的劲头也一并消散。
全蓁随梁世桢走出大厅,直到确认倪曼婷再也看不到,她才放缓脚步,手心已开始出汗,濡湿一片,身旁梁世桢的存在感却依旧强到惊人。
好像只要他靠近,便让人连最简单的呼吸都无法正常做到。
常年处于上位者的威压如影随形,叫人难以忽略。
全蓁低头,视线扫过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她轻轻挣了下,小声说,“可、可以了。”
梁世桢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依言将手松开。
幼时吃过的那条巷子距离这里只几站地铁,全蓁原先便打算出来后直接过去,想了想,她偏头问梁世桢,“梁先生,您吃过饭了吗?”
梁世桢当然吃过。
集团每日供餐相当准时,他的午餐更是专人专备,没道理等到这个点。
他微微颔首,嗓音低沉,“嗯。”
全蓁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见他说自己吃过,她便也点点头,捋了下手腕上的镯子,说,“今天的事谢谢您,不管是检查还是刚刚……”说完,她指一下地铁口的方向,询问道,“那我先不打扰您工作了?”
全蓁觉得梁世桢应当是有工作顺路经过,她理所当然认为,他接下来便会不发一言离开。
谁知,梁世桢听罢,忽的抬手看了眼时间,问,“去吃饭?”
全蓁有点错愕,“嗯。”
“在哪儿?”
“荔湾。”
梁世桢闻言没再问旁的,只微抬下颌,指了指停车的方向,嗓音低沉道,“走吧,送你过去。”
全蓁更加错愕,“太麻烦了吧,您下午应该还有工作?”
上午那会开得十分不愉快,梁世桢发了好大的火。
梁氏近来在梁世桢的带领下有意继续开拓海外市场,但集团发展至今,总有些人的心向着早已有心无力的梁玉璋。
偏梁玉璋故意搅得他们不安分,递送上来的方案说是故意敷衍也不为过。
梁世桢有意敲打这些人,不在公司反倒令他们捉摸不透。
他整整衣袖,淡声道,“不用。”
人家都已经这样说,全蓁再拒绝倒显得她小气扭捏,她索性便也没客气,弯腰钻进车。
倒是面不改色看完全程的郑嘉勖在那车离开后收到一堆工作安排。
原先跟院长的会面亦交由他代为进行。
尽管知道这是老板对自己的历练,郑嘉勖还是控制不住,站在大厅穿堂的冷风里,哀哀感叹了一句自己命真苦。
这辆极具标志性的劳斯莱斯刚拐入小巷,全蓁便有些后悔了。
不管是梁世桢的人还是他的车亦或是他所呈现出的精英贵族气质,都与这里的市井气格格不入。
全蓁以为他会连车都不想下,谁知他今天屡屡突破她的认知,竟真的整了整外套,面不改色朝店里走去。
一瞬,原先歪歪扭扭沾染无数油脂的牌匾也好似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高级起来。
全蓁悄悄看一眼,赶紧跟在他身后撩开帘子。
这真的是一家有些凌乱,在美食平台搜都搜不到的小店。
店里往来顾客皆是附近居民,抑或熟人介绍,因而当两个生面孔迈入,老板娘一眼便瞧出并非熟客。
自来熟道,“二位想吃什么?”
全蓁熟练报出几道记忆里的菜名,问,“这些还做吗?”
老板娘笑道,“原来是老客,做的,是各来一份还是?”
全蓁难得来一次,便想都尝个遍,点点头说,“都来吧。”
老板娘:“好,那您二位先找地方坐。”
说着,余光瞥眼梁世桢与全蓁,满脸笑意地离开了。
两人坐下后,梁世桢随口问,“你喜欢吃这种?”
全蓁点头,“我是不是没跟您说过,我外婆是川城人,妈妈从小就吃她做的这些菜,因为吃习惯导致她后来都不怎么吃得惯港城口味,后来……”她低眸抿口茶,“我也就喜欢了。”
其实不止喜欢。
是有些时候,吃到这些熟悉的味道,便总觉得记忆中的那个人又回到自己身边。
似乎她从未离开。
只是她们不曾再见面而已。
此时,窗外阳光恰好投束在全蓁面上,她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震颤,鼻尖一抹微红,讲话时,指尖不停抚着手腕上那串银镯。
梁世桢看一眼,收回目光,淡声问,“她带你来过?”
全蓁低着头嗯一声,很自然便想到医院那一幕,她忽的看向他,说,“今天护士跟我说,医院里的那架钢琴是您让放的。”
梁世桢很少外食,此刻点了根烟,对上她目光,神情不置可否。
全蓁继续说,“尽管我这么讲有点唐突,但我还是想说,我以一个病人家属的身份来看,我会觉得很感激。”
“感激?”梁世桢嗓音磁沉,低低开口。
全蓁坚定道,“对,就是感激。病人也是人,也有尊严,当他们的生命被宣判,许多人的快乐便会变得越来越困难,阀值不断提高,这种时候,他们无法快乐,还要对亲人强颜欢笑,真的很痛苦。”
“人有时候很难从亲密的人那里得到毫无负担的快乐,但是从陌生人那里却可以,从同样都是病友的对方那里也可以。”
“我情愿看妈妈大哭大笑,也不愿看她强装坚强。”
最后一道菜上来前,全蓁举起茶杯,郑重开口,“我要为上次在酒吧说你无情而道歉,是我太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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