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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天气(咬枝绿)


“我知道不是真的。”
原惟清楚,就像傅润宜跟明成杰胡诌,希望明成杰能给自己一个家。
小猫在阳台玩够了,窜上客厅的小沙发,很快走过来,傅润宜拿起桌上一小块酥皮递给小猫,想看它会不会吃。
她低着头,耳边一缕头发滑坠下去又被她的手指自然勾起,原惟看着,然后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人听了你的胡说,不仅没觉得你无聊,还觉得你刚好很适合他,非常愿意跟你结婚生子呢?”
“有,有那样的人吗?”
傅润宜抬起眼,很怀疑。
她搂着小猫给猫擦爪子,稍稍回忆了一下,接着诚实出声,“我都觉得我那样很像神经病……”
原惟忽的笑了。
他的笑容大多浅淡,有些漫不经心,傅润宜时常不懂他的笑意由来,好在她并不会有要研究透彻的执念。
傅润宜接受自己不上不下的混沌状态,长久飘浮,无定义,所以同样也接受笼而统之的外在世界缺少准确的回音。
原惟问她:“你是宁愿被别人看作神经病,也不愿意跟别人交流是吗?”
对于傅润宜来说,当一个快乐自在的神经病,比当一个濒临崩溃的正常人,可能要好得多。
大概是渴望原惟的理解,所以换做其他人问,她只会说一个“嗯”字的问题,她会想要跟原惟好好解释。
“有时候,我觉得,人和人看起来都是人,其实区别很大,就像电水壶和冰箱都是电器,但是属性完全不同,不同的人与人之间,有些交流是很有难度的,就像让一个只有加热功能的电水壶开始制冷,这是不是很难?”
傅润宜的反问情见乎言,但原惟听后却长久未语。
一想到原惟昨晚去对门几分钟功夫就云淡风轻拿回来葱和青菜,傅润宜忽然担忧,原惟可能真的会觉得她是神经病。
过了一会儿,原惟带上一抹笑说:“你看,你跟我沟通不是挺好的吗?你现在在制冷吗?电水壶。”
傅润宜猝不及防被问住。
小猫还窝在她腿上一下下蹭着她,痒痒的。
她看着原惟,说不上来话,脑子里却又有一种豁然见光的感觉。
原来——
心动的电水壶会变成冰箱。
傅润宜知道自己的转场十分生硬,但她真的说不出合适的话,于是突兀起身,把小猫交给原惟,转身朝房间走去,丢下一句干巴巴的话。
“对了,我想起来我给你……是我和阿同一起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我去拿给你。”
东西已经包装好,浅粉的格纹纸,系了淡蓝色的丝带,方方正正的,只比原惟的拳头大一点。
这个包装配色在傅润宜看来有点粉嫩也有点幼稚了,原惟的感受程度可能更深,但这是阿同搭配的,阿同觉得好。
傅润宜也就尊重了阿同的选择。
“本来是想在你离开新湾的时候送给你的,但我不知道你的行程安排,所以提前给你吧,你能不能先不要拆,等你离开新湾的时候再打开?”
原惟接过礼物。
轻得几乎没有什么分量,晃一下也没有声响。
“礼物应该不是信吧?”他故意开玩笑。
傅润宜顿了一瞬,好像很意外原惟会这样猜,她急忙否认:“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写东西给你。”
“哦,你知道。”
原惟坐在椅子上看站在他前方两步的傅润宜,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臂紧紧地贴身垂落,手指悄悄揪着衣料,仿佛被喊进办公室认真听老师说话的乖学生。原惟问:“不是不知道去哪里打听吗,这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原惟的记忆里,对傅润宜不存在任何校园印象,仿佛同过校,却从来没打过照面。
这个季节崇北国高的校服应该穿白色的短袖衬衣,女生扎灰粉配色的蝴蝶结,傅润宜睡着了会往人怀里钻,手脚都不太暖,可能是有点畏寒,崇北五月份早晚温差很大,傅润宜或许会怕冷,把灰色V领毛线背心也套在衬衫外面。
这样的傅润宜丢进一群同样打扮的女生中,会有什么机会遇见?在校园比赛的观众席,在讲座散场后的人潮里,在会邀请家长进校的图书馆日……
遇见过吗?
应该遇见过吧,毕竟同校那么长的时间,至少应该在很近的磁场里一起共处过。
但是原惟想,应该没有现在这么近。
他一手撸着傅润宜的猫,另一手只往前稍稍一伸就能抓住傅润宜的手腕,将她拉到更近的两腿之间。
察觉到傅润宜似乎走神了,原惟拇指在她手腕间细腻的皮肤上蹭了两下,以作提醒。
“怎么不说话?”
本来站在原惟面前说话就很奇怪,此刻又忽然这样靠近,傅润宜越发不能保持自然,话在嘴边绕了又绕,最后不太确定地回答:“我听别人说的……他们说别人给你写情书,你从来不看。我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的。”原惟很干脆地回答。
“真的不看吗?”
原惟笑着反问:“你写过啊?”
傅润宜摇摇头,说没有,从来没有。
知道原惟不喜欢某种行为后,她怎么会偏偏去尝试呢。
傅润宜视线垂望下来,原惟好像觉得她的手腕很好玩,一直这么捏在掌心,拇指时不时揉着那块凸起的小骨头,傅润宜怀疑他搞错了左右手,小猫的爪子在他另一只手里,原惟好像互动错对象,把她当成小猫了。
而他大概不晓得,即使是这样简单的触碰,也如同朝她的心脏投来接连不断的微小刺激。
傅润宜不敢乱动,并且希望原惟不要很快发现自己的错误行为。
原惟跟她说:“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傅润宜回神应着。
“我连看《歇后语大全》都觉得很累,当然不会喜欢看别人写的信,我那时候的中文不是很好,如果字再写难看一点,可能看都看不懂。”
傅润宜恍然,原来是这样。
原惟觉得傅润宜好像真是一只玻璃透明的电水壶,别说加热制冷了,稍有些情绪反应都清清楚楚挂在脸上。
“你不会以为我不看别人的情书很傲慢吧?”
傅润宜一怔,随后赶紧摇了一下头,说:“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觉得你傲慢,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好很好,你帮过我好几次,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我帮过你,所以你就喜欢我?”
“不是。”傅润宜说,下意识回握住了原惟几根手指,一触碰上,她在心里有点懊恼地想,这下原惟该知道他一直在撸的不是猫了。
“你不帮我,我也还是喜欢。”
“是因为你很好,我才喜欢你的,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才喜欢。”
“我哪儿好啊?”原惟似乎没有发现,又好像察觉也无所谓,不仅没有把手松开,还继续跟傅润宜这么拉着手,从玩她的腕骨,变成轻轻捏她的指节。
“傅润宜,我这些年的变化挺大的。”
默了片时,傅润宜垂落的眼睫颤动,手指在原惟掌心里几无痕迹地划了一下,声音不高地说:“还是喜欢。”
原惟手指顿了顿,有两秒僵麻。
两秒后,他更紧一些地将傅润宜握住。墙上的秒针空转了一大截,原惟才松了手,猫从他臂弯里跳出去,他晃晃另一只一直没放开的手,对傅润宜说:“一直站着,不累吗?”
累的,而且很不适应。
但因为原惟拉着她的手,她恋恋不舍,所以愿意处在这种窘然与怦然更迭交织的状态中。
听原惟这么一说,傅润宜慢吞吞缩回手,又来了一次生硬转场,说:“你的外套晒在阳台,我去帮你拿。”
从阳台到客厅那几步路,傅润宜已经将一件浅灰的薄帽衫叠好了,她交给原惟,原惟没有接好,叠好的衣服又重新抖开。
地板上,陡然发出小金属坠地弹起的当啷一声。
原惟朝后退开一步,看见脚边躺着的一枚钥匙,他之前在门口旧奶箱里找到过,可以说,因为有这枚钥匙,才有了他和傅润宜之间后来发生的一切。
原惟弯腰,从地上捡起。
傅润宜轻咬着唇,看着原惟捏着一枚小小的金属,抬眼朝自己看来。
“不是跟你说过,钥匙不要乱放。”
傅润宜感到一阵很强烈的尴尬。
刚刚叠衣服的时候才偷偷放进帽衫口袋里的,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掉出来。
“我想放在你兜里的……”
原惟当着她的面,将钥匙揣进裤兜,“放好了。”然后问她,“还有什么想的吗?”
傅润宜说没有。
结果送原惟出门的时候,她好像有了分离焦虑一样,很舍不得,还很想亲一下原惟。
原惟手上拿着外套和礼物,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去,又忽然折身回来,另一只手搂住跟他尾巴一样紧随着他的傅润宜,原惟朝傅润宜低下头去。
“不是说‘没有’吗?”
傅润宜一直都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立马更正,细声说:“有的。”然后抬起下巴,凑上去吻原惟的脸。
原惟低头不动的姿态让她踮着脚很容易就完成了这个动作,她一点点吻,一点点往原惟嘴边靠近。
可能是嫌傅润宜动作慢,原惟微微一偏脸,省略了其中过度的吻,直接印在傅润宜唇瓣上,快速完成了傅润宜的最终目的。
本来揽在傅润宜腰上的手也移至傅润宜脑袋后面,轻轻揉了两下。
“你要是出门,记得告诉我。”
傅润宜此刻非常依恋原惟,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种状态,原惟都怀疑傅润宜有没有听清楚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但原惟也没再多言,只说:“我走了。”

第二天上午,原惟正在听助理汇报几项工作进度。
不是特别严肃的办公场合,虽然助理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随时调出对应的图表数据汇报给原惟,但是一旁沙发上葛优躺的明成杰,凭一己之力扭转商务画风。
电话似乎是明父打来的。
明成杰对着手机一顿叫苦,说自己真没在外鬼混,“我跟我哥在一起呢。嗯。就听他们聊工作,我搁旁边学习呢。”
助理说到晴天科技,语气中明显增了一分小心翼翼,对方的意向仍不明确,计划收购的事可能要搁置。
此时原惟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屏。
助理扶着电脑也悄然望去一眼。
他之前一直在原惟大伯手下做事,从原惟开始接触集团事务后,p被拨来给原惟当助理,没正式见面前,他对原惟就不曾有过富家子的刻板印象,因为一早听说过原家内部的八卦轶闻。
原景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从商,小儿子从政,早年有传闻两人同父异母,关系不睦,但却从没真流出过什么实证。后来流言不攻自破,原惟的大伯非常看重自己这个侄子,完全是将原惟当做自己的接班人培养,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进了部队,一个走了原惟父亲的路。
这几年相处下来,因定期要跟董事长汇报原惟的近况,不得不处处观察,事事留心,他对原惟也有一些了解。
原惟待人没有刻意摆出的架子,但也绝不会平易近人到让人能忽略掉彼此之间的差距。
他多次目睹原惟搁置一些电话信息,包括来自他父母和大伯的,之后不得不接起时又总是轻易几句话就能带过去。
糊弄人很有一套。
刚刚董事长就打了电话来,原惟不接,随后他很快收到董事长秘书十万火急发来的消息,问小公子怎么又玩消失,在干什么。
俗话说一马不鞴双鞍,同侍二主的苦头他算尝尽了,明明原惟就近在眼前,他但不能如实汇报,说小公子在故意不接电话。
只能现编谎话应付过去。
这时原惟手机又亮了,他比原惟还紧张。
看屏幕像是谁发来了微信。
原惟瞥去一眼后,将手机拿了起来,不知道手机上发来什么,原惟望着屏幕,嘴角翘起一丝很浅的弧度,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很有眼力见儿地暂停了汇报。
而原惟似乎在回复信息。
昨天从傅润宜家离开时,傅润宜可能听到了原惟最后说的那句“如果你出门,记得告诉我”,但傅润宜似乎误会了其中的意思。
原惟指的“出门”是担心又出现那天他找上门结果傅润宜回了镇上的情况。
傅润宜刚刚却发来照片,带小猫出门做检查剪指甲也要报告给他,背景已经在宠物医院,像是她忽然想起来原惟的叮嘱,赶忙拍了一张图发过来交代。
[傅润宜:图片]
[傅润宜:出门了,带小猫来检查,医生现在在帮忙剪指甲,一会儿我们就回家了。]
原惟点开图片,不仅有小猫露脸,还有傅润宜抚在小猫脑袋上的手,傅润宜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碎花长裙,小臂上挂的好像还是之前用过的那只环保袋。
[原惟:在哪家宠物医院?]
回复完,原惟没再把手机搁回桌上,拿在手心里,给一旁去了一个眼神,“你继续说。”
没说几句,又来信息了。
这次助理只顿了顿又继续讲下去,助理明显感觉到原惟的心不在焉,收尾也汇报得很快。
关于抛出的橄榄枝晴天科技并没有接这回事,原惟似乎没有想象那么在意,只说那就继续观望好了,按他们去年的财报看,主动只是诚意,不要让人觉得我们才是着急的一方。
助理对于晴天科技的行为也十分瞧不上,内部早就一潭死水,现在对外透露正在跟长恒集团接洽,妄图拉到新投资盘活项目,实在好笑。
既然收购项目暂时搁置,分公司的视察工作也已经结束,助理合上电脑问要不给原惟订回崇北的机票。
闻言,原惟还没说话,明成杰第一时间从沙发上弹起大声反对:“哥!你别急着走,你走了我没有好日子过,你再待两天吧?新湾挺好玩的,你都没怎么逛逛,这来一趟多遗憾啊。”
原惟像是真把明成杰的话听进去了,静然片时,轻轻点了一下头,说:“也是。”
接着原惟起身拍了一下助理的肩,“我的机票不用你费心了,你自己先回崇北吧。”
助理瞪目结舌,眼看着原惟拿起车钥匙就要出去。
明成杰巴巴跟上来,刚问一句“哥,你去哪儿”,原惟点开微信里一条信息,手机符咒似的朝前一伸,差点儿印到明成杰脸上来。
[爱死你了哥!你就是我亲哥!我滚了,我保证滚得远远的,这两天再也不打扰你了。]
明成杰看清楚了,缩着脖子,老实点头:“好的哥,我现在就滚。”
助理站起身来,一脸为难,仿佛还有话要说:“可是小公子,要是我一个人回去了……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原惟不露声色望过去,“你是我工作上的助手,还是我生活里的探子?”
助理一时面色讪讪,支支吾吾道:“小公子,我真的没乱说过什么。”
原惟嘴角一弯,十分自如地冲他露了个不至眼底的浅笑,颔首道:“所以我觉得你还不错,继续保持。”原惟望向明成杰,手指一动,“替我好好招待我的助理,给他践个行,越热闹越好。”
明成杰精神抖擞,一把将助理肩膀死死搂住,跟原惟保证:“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哥你放心!”
傅润宜在宠物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迎面驶来,雨刮器斜扫挡风玻璃,模糊变清晰,她看见了坐在驾驶座的原惟。
天还是晴的,甚至可以说是艳阳高照,但刚刚下了一阵太阳雨。
这种天气情况在崇北是见不到的,所以原惟停了车,走过来时,有些惊讶,墨镜拿在手上,抬头朝天看了一眼。
半片乌云也没有了。
雨后甚至有气温迅速升高的体感。
傅润宜想着原惟喜欢她的小猫,所以在原惟踩过地面未干的水印,走过来,朝她伸手时,她第一时间把猫递了出去,并且有点卖好地告诉原惟,小猫今天洗了澡,现在摸着香香软软的。
原惟接过小猫,却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他看着傅润宜,傅润宜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傅润宜对原惟催促道:“你摸呀,真的很好摸。”
沉默了两秒,原惟用勾着车钥匙的手在小猫的后颈撩草地撸了两下,是很蓬松细软,但他没那么喜欢,很快又把小猫递给傅润宜。
“你抱吧,我还要开车。”
等傅润宜搂住小猫,原惟自然地揽着傅润宜的肩,带她走向副驾驶的车门边,打开车门,等傅润宜坐上去,原惟关上车门,又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
原惟朝傅润宜看了一眼,小猫被她放在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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