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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缅北(唐之风)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有证据吗?刚才空口白说的那些不算,我要看关于他原配还活着的证据!以及你和他原配关系的证据!”
“你去问石林吧。”我淡淡地看着她,语气云淡风轻,“他会告诉你答案的。”
“我……”她突然语结,气势肉眼可见地弱了不止一半。
“如果你不敢,那就悄悄观察,保护好你自己。你是个好姑娘,还那么年轻,一看就出身不错的家庭,及时止损,对你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何况……”
我一边微笑说着,一边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故意将后半部分她想听而我却偏偏不说的话,在关键时候给藏了起来。
“何况什么?”到底是年轻人,她果然沉不住气,见我吊着她,便急不可耐地主动追问。
“何况,说不定我也可以帮你。毕竟,如果我没看错,你就是单纯的被骗了。虽然从现在的立场看,我们不太可能成为朋友,但未必不能成为战友。”
说着,我走到卡座边,拿起桌面上的便签纸和笔,写了一个号码递给她。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需要我的帮忙,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下次,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要的。”
说完,我不顾她再次的阻拦,径直走到路边,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她当然不敢直接问石林。
所有热恋中的女人,都会不自觉地想要对自己不想看到的恋人的另一面,选择性逃避。
更何况,石林如今被我塑造的形象,是如此的危险凶残。她就算为了自保,也必然不敢主动追问。
但她也一定不会对今天得到的信息,充耳不闻。
看得出她也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对这些信息,事后一定会有自己的判断和思考。
我今天所做的,从来都不是试图将她拉成自己的盟友,而只是在她心里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然后静待它发芽、生长,为石林多培养一个棘手的对手而已。
爱有多深,发现自己被骗时,恨就有多深。
我是这样,这位“石太太”想必也是如此。
我不求她能有什么有效作为,但只要她在我和石林的博弈中,哪怕只是添点乱,让石林后方起点火,就都够他自乱阵脚、喝上一壶的。
而我,正好可以坐收渔利。
点开手机,听着里面清晰的全程录音,我很满意。
虽然录音并不能在法庭上成为有效证据,但这段录音,却足以证明石林他确实存在婚内出~轨,并公然和别的女人同居,还自称夫妻出双入对,甚至两个人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加上这里的保安佐证,无论如何,今天收获都颇丰,不枉我冒险来这里一趟。
当我拨通钱笑电话,想要把这边的成果告诉她时,她的电话却一直没有接通。
连打了几次,都是这样。
钱笑做事向来有分寸,鲜少有这样失联的时候。她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还是那边关于我的事,出了什么纰漏,办得并不顺利?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钱笑才回到家来。
刚一推开大门,她就一脚踢开了棕色平跟皮鞋,将黑色公文包丢在沙发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骂道:“龟孙子心眼倒是不少!”
“怎么了?石林那边有问题吗?”
我默契地将“龟孙子”这三个字,自动切换成了石林的名字。
钱笑往沙发上一靠,一脸严肃看着我:“你之前跟我说过,手机在缅甸丢了对吧?我今天托人查了一下,你的手机号在国内居然一直在正常使用中。”
国内正常使用中?
不用想,这个人,肯定是石林。
我的手机是在坡哈那边丢的,而坡哈那些粗人应该不会对我的号码感兴趣,并且他们也不在国内。
唯一会动用我号码,且有能力在国内补办的,只有石林。他有我的全部证件。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我问钱笑。
“你说,手机和身份信息是绑定的,有没有可能你入境的消息,他一早就知道了?”钱笑一脸凝重地看着我。
我立刻明白了钱笑的顾虑,但同时也劝她不用担心这个。
入境的时候,我因为没有任何证件,是作为失踪公民,配合海关和警方填写过详细的备案和调查资料的。
当时,我并没有说出我是被丈夫石林“卖”掉的,只是说我在缅甸做生意时,因为钱财外露出了意外,被人劫财后,然后拐~卖了。
除了这一点,我其他的信息,交代的都是完全真实的。
而紧接着赶来的钱笑,以她律师的可靠身份,作为我唯一的警方联系人和背书人,留下了所有信息。
所以,按理说,我入境的消息,是不会更新到我之前的号码上的。理论上说,如果不刻意去查,石林正常来说,应该不知情。
当然,如果真的更新了,也不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知道不知道,又如何呢?
在石林眼里,我一向是个逆来顺受、烂泥扶不上墙的女人。
在我面前,他永远是傲慢的。
就算他知道我回来了,从他什么都没做的现况来看,应该是不屑我能翻出什么花来的。
既然这样,那就静观其变就好,不必过于担忧。
而至于他重启我号码的原因,我猜测,其实也没有钱笑想的那么复杂。
他应该只是想简单地圆谎而已。
他对钱笑说,我在缅甸发了财不回来,是因为他知道“重病”的谎言,在钱笑这里走不通。
而对其他与我关系没有那么密切的人,他统统以“重病”为幌子,来解释我的“消失”。
既然重病,那肯定有人会发消息慰问。而有人慰问,就必定得有人回复。
所以,他才必须使用我的手机号码,用一个谎言,去弥补另一个谎言。
听完我的解释,钱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总之,现在申请财产冻结的事很顺利,你别担心。我刚刚之所以紧张,就是怕石林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毕竟他那么了解咱俩的关系,如果知道你回来了,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得到,你一定住在我这里。可他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担心他是不是又在阴沟里,搞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笑着拍拍钱笑的手,让她放心。
石林是看不起我的。暂时我这边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之前,他就算知情,也应该不会主动出击。
不过,既然了解到石林可能已经有所防备,我们也该尽快采取行动了。
夜长,只怕梦多。
我去见石林的那天,昆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势虽然不大,却十分细密,将车窗外的一切都浸得潮湿又模糊。
出租车停在那个熟悉的工厂大门口。
我撑起一柄黑伞,站在工厂大门前,看着里面萧索的模样,不免有些感慨。
当初这厂子也有过风光的时候,可到了石林手里之后,业务便一路直线下滑。
如今连我一个女人,都已经从缅甸起死回生地回来了,而石林的生意,却仍旧在死亡线上挣扎。
而且看起来,情况似乎比从前更惨,甚至连个老年门卫都没了。
我径直熟门熟路地走到厂房门口,透过布满灰尘的落地玻璃窗,隐约看到仅剩的几个工人,正懒懒散散地抽着烟,磨着洋工。
而厂房大门左侧,正是石林的办公室。
我缓步走了过去。人还没到办公室窗边,就听见里面有摔摔打打砸东西的声音。
听起来,石林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呀。
既然如此,我更要给他个“惊喜”了!
我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张抽纸,沾了点草尖上的雨水,来回在积满厚厚灰尘的玻璃外窗上轻轻擦拭。
直到我确定,石林能清楚从这一小片的明镜中,看清楚我的脸为止。
雨势渐渐变大,昏暗的天空中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点狠狠击打着伞面,遮蔽了人世间所有的繁杂声响。
我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那个心安理得、双脚翘在办公桌上、以一副大老板架势对电话那头发号施令的男人,嘴角缓缓勾出一个极为温柔的弧度。
伸手,我挑了个最合适的时机,轻轻地扣了扣玻璃窗。
同时将整张脸,死死地贴在玻璃上,目光怨毒阴冷。
石林果然被这个声音给吸引了过来。
就在他看向我的那一刹那,又一道虬劲的闪电带着雷霆万钧的架势,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从暗沉沉的晦暗天边,再次狠狠地劈了下来。
恨不得要将这混沌世间的所有妖魔鬼怪,悉数斩杀。
石林终于在霎时亮如白昼的闪电光线里,看清了我的脸。
我清清楚楚地看着他的脸,从最初的错愕,难以置信,到一寸寸变得惊惶、惨白、如同见了鬼。
最后,他试图想站起身朝我冲过来,却终因做贼心虚,慌乱之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竟狠狠从旋转的老板椅上,沉重而狼狈地跌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暗红色的高跟鞋,敲击着大理石的地面上,在空荡荡的厂房中,发出极清脆的“啪嗒啪嗒”的、与周围环境极为违和的声响。
那几个原本正懒散磨着洋工的员工纷纷闻声抬头,在一瞬的惊讶之后,慌忙碾灭手里的烟头,起身朝我围过来,和我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老板娘,可好久没看见你了。你身体怎么样了,病都好全了吗?”
“您可要注意身体啊,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的呢?”
“……”
我微笑点头,对他们的关心一一致谢。
只是我的耳朵,却聚精会神地关注着旁边那扇连接着厂房和办公室的门。
“啪”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终于被冲开。
石林总算回过神来,能爬起来找我算账了。
很明显,他的情绪还很不稳定。白色的门板因他蛮力所致,狠狠地撞击在墙面上,跳着弹了两下,才勉强回到原位。
石林依然满脸见了鬼的表情,上下狐疑地打量着我:“赵思齐?”
旁边有人忍不住打趣:“老板,您连老板娘都不认识了吗?这是不是就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石林脸色登时变了变。
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员工立刻打着哈哈替石林找补道:“你胡说什么呢,是老板没见过这么气场全开的老板娘!以前老板娘多朴素啊,你看现在,大卷发,黑长裙,红嘴唇,细高跟,多洋气多女王啊!我刚刚都差点没认出来呢!”
一群人哄笑起来,以为这是我们夫妻间的情~趣。
仿佛我刻意变装,还趁着下雨天赶过来,就是为了给石林一个惊喜的。
没错,以前石林就很善于在外人面前,伪装出他很疼我很爱我的样子,让人们以为我们夫妻有多么恩爱,多么情深。
这也是如今,无论他编多么荒唐的谎言,人们都愿意相信的原因。
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已经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了外人面前,石林想要我彻底消失的谎言,从今天起,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着那人眼神机灵的找补,石林立刻反应过来,冲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故作温柔语气:“大雨天的,你不在家里好好歇着,怎么来厂里了?就不怕淋感冒了?”
我如他所愿,冲他勾唇一笑,语调娇软:“我就不能看看你呀?一会儿不见你,我可想你想得很呐!”
后面半句,我语速极慢,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之间生拉硬拽出来的一样。
一字一顿,冒着寒光。
石林肉眼可见地面色一僵。
很明显,此时此刻,他已经明白了我这趟,来者不善。
我是强行挽着石林僵硬的胳膊,忍着恶心秀着恩爱,进的办公室。
门一合上,他就如同甩掉瘟神一般地立刻甩开我的手,退后两步远,目光死死地盯住我半晌,才仿佛终于找到合适的字句开口。
“你是怎么回来的?从来没有人能从坡哈手里活着逃出来的!是谁帮了你?还是你……”
他半说半隐,是询问,更是试探。
我学着莎莉和人谈判时的样子,高傲地挺直脊背倚靠在沙发背上,跷起二郎腿,双手环抱胸前,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飘飘地反问了他一句:“你说呢?”
他显然被我从未有过的谈话方式给惊住了。他认识我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我用这样的姿态同他说话。
他故作镇定地拿出一根烟,试图掩饰他的不安,但拿打火机的手却明显出卖了他,连打了几次都没打着火。
最后他懊恼地把打火机和香烟都让办公桌上一扔,破罐子破摔说:“别故弄玄虚了,你几斤几两我比谁都清楚。说吧,你是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说呢?”我无视他的虚张声势,依旧淡淡笑着,“就像你说的,没人能活着从坡哈手里逃出来。而我,不仅逃出来了,还活得很好,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石林果然又开始在兜里胡乱摸香烟。这是他心里没有主张时的下意识反应。
我没有再给他缓冲的机会,而是径直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他的个子不算高,我167的身高加上脚上的高跟鞋,高度和气势都已经超过了他。
“没错,我还是那个赵思齐。”
说着话,我伸手抽出他兜里的烟盒,慢条斯理地从中抽出一根香烟,然后利落地又拿起他刚刚扔到桌上的打火机,“啪”的一声,精准地打开火苗,给自己点燃了嘴上的香烟,最后,慢悠悠地突出一口白烟。
烟雾中,我明显看到了石林瞬间放大的瞳孔。
他惊呆了。以前的我,乖巧得要命,绝不会这样熟练地喷云吐雾。
我知道说话的时机来了,这才接着幽幽道:“我还是那个你眼里没用的赵思齐。所以,如果没人帮我,你觉得我一个女人,凭什么能全须全影地从缅甸衣锦还乡?我又哪来的底气,敢单枪匹马来找你?”
石林果然被这句话给狠狠震慑住了。
在他的眼里,过去的我就是一摊软泥,不管在谁手里,是搓圆还是捏扁,都是对方一句话的事,绝不可能翻出一丁点的浪花来。
而现在,我却如同一个暗夜修罗一样出现在他面前,完全掌控着谈话的节奏,并做着让他完全不可思议的行为举止。
他显然已经相信,我绝不是一个人。
我背后一定有人在帮我。
而且那个人,很有可能在缅甸有着超群特殊的地位,否则,根本没有能力把我从坡哈手里给救出来。
甚至,这个人可能在昆明也有着莫大的势力,否则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孤身一人来找他。
我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他会怎么想,怎么看,我稍微动动脑子就一清二楚了。
我要做的,就是因势利导,一步步加重他的怀疑和揣测,让他对我忌惮,不敢在我面前再轻举妄动。
我没有再说话,任由沉默在狭小的空间中弥漫。
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有力量。
人会在沉默中反复地揣摩和推理某些突如其来的念头。这些念头,哪怕再微小,也会在沉默中顺着风向,野蛮疯长。
石林终于撑不下去了。
在烟雾缭绕的灰白视线中,我看见他的气势一点点变得孱弱,脸色一点点变得青白,神色一点点变得屈服。
片刻之后,他终于难得低眉顺眼,客气又缓和地冲我开了口。
“你专程挑这个时候来找我,应该不只是看看我那么简单吧?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我能做的,一定做到。”
他依然还是那个欺软怕硬、毫无节操的石林。
初战告捷,我气定神闲地坐回到沙发上,上半身微微前倾,在烟灰缸里碾灭了剩余半根熏得我几乎想吐的男士香烟,这才淡淡地抬眼,轻描淡写地提出我的要求。
“很简单啊,我就是来离婚的。我后面的人很不高兴看到你还是我名义上的丈夫,而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我想,这个应该也是你想要的,对吗?”
石林霍然抬眼,似是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么简单的要求。
可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呢?我讥讽一笑,接着开口:“当然,离婚就涉及到财产分割。我的离婚条件是,我要你把所有的财产都转给我。同时我还希望你,可以去事毕之后,亲自去警察局走一趟,详细交代清楚你是怎么把我给卖掉的。
只要你能做到这两点,我们就彻底两清。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不怎么样。这两个条件无论哪一个,都是触及到石林的底线和核心利益的。
就算他忌惮我和我“后面”那个人,他也绝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所以,很自然地,他的情绪一下子反弹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双唇紧抿,脸色因为愤怒而胀红,两端鼻翼隐忍又恼怒地一扇一扇掀动着,呼哧呼哧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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