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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宠眷不衰(茸兔)


林威不敢耽误,忙甩了拂尘示意旁边候着的一列宫女进去,自己也进到了屏风后头。
床榻上,沈璋寒正散漫地靠在床沿边上,长腿微曲,精壮有力的上半身未着寸缕。宫女们低着头上前为陛下擦汗擦身,在床榻里侧的柳才人则紧紧捂着胸口,贝齿轻咬,犹豫了几回都没说出声。
沈璋寒像是察觉到女人的局促,笑着转头过去,如同情人呢喃般抚了抚她湿润发的发丝:“丹昭容身子不痛快,朕去瞧瞧,你就睡在这,明儿再回去。”
自己初次侍寝就被人截了恩宠,说出去到底是不好听,要被人耻笑的。可柳才人一贯是个柔弱忧郁的性子,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只憋在心里消磨自己,可陛下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只好顺从地应下来,眼角却偷偷红了。
送走陛下后,太极殿的宫女们要为她擦身后服侍她继续睡觉,可柳才人却攥着被子颤抖了片刻,轻声说:“为我穿衣,我回去休息。”
陛下已经走了,她留着也是让人看笑话,还不如识相些早早离去,何苦贬低了自己的尊严。
太极殿的宫女们劝了几句,可拗不过柳才人,只好为她梳头更衣,送出了太极殿。
柳才人一路上一声不吭,她的贴身侍女担心了半晌,小声说:“小主,您不要想太多了,陛下并非是对您不满意……”
夜色重重中,柳才人鼻音有些重,闷闷了句:“……我知道。”
翠微宫。
丹昭容一早就盛装打扮,候在宫门口了。
见陛下御驾来了,她立刻装作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迎了上去,娇声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沈璋寒从龙辇上走下来,见她好端端地站着,却并不恼,挑眉笑道:“这会儿又舒坦了?”
丹昭容自知自己的把戏被戳穿,娇滴滴嗔怪了句陛下,便水蛇一般缠上去,挽住了陛下的胳膊:“臣妾今日是真的不舒坦,从凤仪宫回来后一直不舒服。可今日是新妹妹第一日迁宫的日子,臣妾不敢打搅,一直憋到了现在实在是忍不住了。”
沈璋寒淡笑一声:“在凤仪宫又受委屈了?”
“你出身不高,朕又抬举你,她们多有不满也是常理,你不必计较就是了。”
丹昭容笑容一僵,继而说道:“不是因为凤仪宫请安的事,是因为新入宫的陶贵人对臣妾大不敬,臣妾却骂也骂不得,罚也罚不得,一时心中委屈……想着如今是谁都能给臣妾脸色看了,这岂不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吗?”
进到翠微宫主殿,沈璋寒挑眉淡声道:“陶贵人,可是陶尚书之女?”
丹昭容的笑意更僵了几分,讨好般地依偎在陛下肩头,小心道:“也许是吧,臣妾也不大记得了……只是她实在狂悖,臣妾到底是您亲封的昭容,她才入宫不久就如此嚣张,日后要宫里人如何看待臣妾呢。”
沈璋寒将她的手搁在在掌心瞧了两眼,淡声:“你的手倒是养得比之前更细嫩了。”
陛下回也不回她的抱怨,丹昭容的脸色便更难看了。
虽然别人都说她蠢笨粗鄙,可她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了,她听得明白,陛下并不打算为他主持公道,甚至不愿为了她对陶贵人有任何处罚。
因为陶贵人的父亲是陶尚书,是朝廷重臣,而她,什么都不是。
只是她跟了陛下这么多年,就算坐拥荣华富贵,身边仆婢环绕,已经过上了当初她最想过的日子。可在所有人心里,她始终是个笑话,是个登不上台面的东西,永远只能依附着陛下的宠爱生活。
丹昭容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可陛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也不能再多嘴任何。
陛下可以纵容她,宠着她,惯着她,给她一切珍玩珠宝。可涉及原则,陛下绝不会为她牺牲半分。
沈璋寒捏着她略显柔软,不再如同之前一般粗粝的手,淡淡道:“翠薇,只要你一直好好的陪伴在朕身边,朕就会一直宠着你。”
“明白吗?”
昏暗烛光中,陛下的黑眸显得格外幽深。
丹昭容的身子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缓缓起身来到了陛下怀中,任由大手摁向自己的后脑,娇语道:“是……臣妾明白。”
次日凤仪宫请安,丹昭容春风得意,早早就到了。
柳才人越过姜雪漪和陶贵人侍寝的消息若在平时一定是话题中心,可架不住丹昭容在昨夜成功将陛下请到了翠微宫,一时人人的焦点都在丹昭容身上,也无人理会柳才人了。
有了陛下雨露滋润,虽说仍然是唇枪舌剑,可丹昭容却半点也不在意,唇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等人都来得差不多齐了的时候,皇后身边的芷仪上前说了句:“皇后娘娘,今日陶贵人身边的宫女来告假,说陶贵人身子不适,这几日恐怕不能来请安了。”
芷仪的声音不算小,前面的几个主位娘娘当然都听见了。
姜雪漪掀眸看向丹昭容,果真见她脸色一白,笑容也淡了下去。

陶贵人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告病请假了,不少人都觉得奇怪。
谁不知道陶贵人和姜贵人是最受重视的,好端端的请了假,这两日就不能承宠了,岂非将机会白白拱手让给她人吗。
然而有些消息别人不知道,皇后却一定知道。
昨日来凤仪宫请安的时候就因为一件衣裳有了口角,她原想着丹昭容便是再愚蠢也不可能在第一日就给新人下马威,尤其那人还是陶氏之女,轻轻揭过便罢了。
谁知丹昭容的脑子实在蠢不可言,如同浆糊做的,还真朝人动了手。
若是寻常妃嫔兴许还能受她一时之气,可她也不想想,陶贵人初初入宫,又是高官之女,心比天高的人,能不能忍得下她这口气。
丹昭容委实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皇后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知道了。她对芷仪吩咐着,眼睛却扫向丹昭容:“陶贵人才入宫就身子不痛快,是该请个太医好好瞧瞧,免得陶尚书担忧幼女。芷仪,你从库房选几样好的补品给陶贵人送去,就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这番敲打是何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丹昭容脸色发白,一时坐立难安,说道:“皇后娘娘,臣妾今早也让红萤给陶贵人送了些伤药,想来那点小伤,不过三两日就好了……”
皇后掀眸看她,反问:“一点小伤?”
“女子容貌最是要紧,陶贵人若因你口中的一点小伤容貌有损,丹昭容,即便陛下再宠爱你,你能负责得起吗?”
皇后威仪,不咸不淡几句话便说的丹昭容背后发寒,她急忙起身跪下来,委屈道:“皇后娘娘明鉴,昨日臣妾实在是气坏了才一时冲动打了陶贵人,可那也是因为陶贵人不敬臣妾在先,还请娘娘明鉴啊!”
这话一出,原本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人都听明白了。韶妃率先冷嗤了声,讥笑道:“宫里谁不知道丹昭容仗着陛下的宠爱为非作歹,陶贵人到底是新入宫的妃嫔,难道还会主动往你的枪口上撞?还不是你气不过在凤仪宫丢了面子,这才散了请安后借机寻陶贵人的不痛快。”
韶妃半点不给丹昭容留面子,眼中的鄙夷溢于言表:“本宫想想也能猜得到,定是你以为新人不打紧,这才想给个下马威。不曾想陶贵人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挨了打就立刻告病不出,让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丹昭容因为一件衣服无故寻衅,随意掌掴嫔妃,我看不出半日,就连陛下和太后也要知道了。”
刘贤妃温声道:“丹昭容,因为区区一件衣服就刁难新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丹昭容一时又气又急,说道:“臣妾是不喜欢陶贵人和臣妾撞了衣裳不假,可也不曾一开始就气的想打人,皆是因为陶贵人言辞不尊激怒了臣妾,臣妾才……”
她话音未落,皇后就蹙着眉打断了她:“你身为昭容之位,只有训诫翠微宫宫人之权,本无劝惩戒嫔妃的权利,昨日掌掴陶贵人已经是犯了宫规,本宫还未罚你,此时还要狡辩吗?”
“陶贵人是初入宫的新人,即便是哪里规矩做得不好,你大可以来告诉本宫,本宫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可你身为上位者却毫无宽容之心,滥用私刑,难道你指望本宫会帮你说话?”
丹昭容委屈含泪,却不敢反驳,跪在殿内垂着头,再也不吭声了。
见她收敛,皇后的语气也缓了几分,淡淡道:“行了,起来吧。”
“本宫今日不会罚你,可你也要记得时刻身为妃妾的本分,不要再惹出事端。”
丹昭容起先的春风得意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坐回位置上不说话了,韶妃却最喜欢见她不高兴的模样,趁机又说了句:“陶贵人是可怜,可要本宫说啊,柳才人也是可怜呢。”
“丹昭容一人任性不要紧,一天的功夫委屈了两个新妹妹,连本宫都看不过去了。”
提起柳才人,一直没说话的兰昭媛掀眸瞧了她一眼,同情道:“柳才人本是这一批新人中最受陛下青眼的,倒是可惜了,昨儿个初次侍寝就被丹昭容将陛下请走了,想必妹妹心里头一定不好受吧。”
坐在后头一直没出声的柳才人怔怔抬起头,攥紧了帕子,起身轻声道:“侍奉陛下是妾身的本分,陛下的心意,妾身不敢揣测。”
兰昭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第一次侍寝就被人截胡本就挺可怜的了,所以尽管柳才人本质上已经越了规矩,到底也没人再刁难她。
临近午膳的时候,灵犀宫门外脚步匆匆地经过了两列宫娥,看方向,都是往隔壁的棠梨宫去的。
陶贵人就住在灵犀宫西侧的棠梨宫内。
一波人是皇后身边的芷仪带着,还有一波是陛下身边的林威带着,都是往棠梨宫里送东西的。
挨一巴掌得陛下和皇后两个人关心,陶姝薇也算不白挨这一巴掌。
早在昨儿个刚看到她挨打的时候,姜雪漪就猜到她会用这么一招。
陶姝薇此人眼高于顶,自恃出身高贵,从不让自己受气。丹昭容就算再受宠,可那么一个出身的人,打了她也一样要受罚。
这既是睚眦必报,也是叫后宫里的人知道,她陶氏出身的女儿绝不是好欺负的。
皇后送东西过去是身为后宫之主的安抚,可陛下也送东西,这里头的意思就大了。
昨儿个陛下去了丹昭容处,丹昭容一定少不了吹枕头风。可即便这样,陛下今日还是派林威亲自带着人去送东西,就说明他并没听丹昭容的,反而要对陶贵人施以关怀。
姜雪漪听着旎春送回来的消息,笑了笑,又问:“那林公公只去了陶贵人那?”
旎春凑到她耳边:“小主猜对了,林公公先去了陶贵人处,又去了柳才人处,陛下的赏赐发下去,将昨儿个丹昭容得罪的新人都安抚了一通。”
说罢,她俏生生道:“这样会哄女人,咱们的这位陛下还真是多情。丹昭容的宠爱依旧,陶贵人和柳才人也不受委屈。”
姜雪漪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等外面动静渐渐小了,旎春才问道:“陶贵人告假,柳才人又被截胡。小主,您说陛下今日会不会点您侍寝啊?”
“不会,”她神色自若地修剪跟前的一盆兰花,“若陶贵人识趣,会是陶贵人。可若是她不识趣,那既可能是丹昭容,也可能是柳才人。但绝不会是我,也不会是其余新人。”
旎春不明白了:“为什么?奴婢想不通。”
“若是陛下真的那么喜欢柳才人,昨儿个就不会抛下她去丹昭容那,可若没那么喜欢,陶贵人不能侍寝,干嘛不从剩下的新人里选呢?您如此貌美,家世也不差于陶贵人,选您侍寝才是理所应当的。”
姜雪漪没说太多,只是垂着眼,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咱们这位陛下,心思深着呢。”
早在她入宫之前,关于陛下的传闻她就听过不少了。
父亲说陛下既是君子,又是明君,颇有治国之道。母亲说陛下温润如玉,风流多情,从不苛待嫔妃。
不论政事、性情、作风,皆和先帝截然相反。
可姜雪漪不这么觉得。
或者说,不全然这么觉得。
入夜后。
宣政殿内。
内侍省负责司寝的太监端着名牒躬身小碎步过来,双手高举,恭谨道:“陛下,点寝的时间到了,还请您择选。”
沈璋寒撂下手里的折子,身子后仰,懒懒扫了一眼上头的名字,淡声:“你今儿去陶贵人那,如何了?”
林威忙上前一步,低下头:“启禀陛下,奴才今儿去的时候,陶贵人的脸颊已经好全了。”
沈璋寒不明就以地笑了声,觑他:“好全了?”
林威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却不敢问,只将腰弓得更深了:“奴才没看错,的确是好全了。”
殿内安静了半晌,直到林威额上冷汗都冒了两滴,才听到陛下淡淡开口,没什么情绪:“将名牒都撤下去吧,朕今夜独宿。”
陛下的心思向来令人难以揣测,林威起初以为陛下是陶贵人因为不能侍寝才没了兴致,又想起昨日见到了各位小主,便有心卖个好,大着胆子提醒道:“陛下,新入宫的小主里头,还有位姜贵人也出身高贵,容貌极美,您要不要——”
那日殿选陛下有些心不在焉,还真说不准记不记得这些小主们的长相,可这位姜小主生得实在是好,他记得当初殿选时,陛下瞧见也怔了瞬,若是还记得,今日举荐必然能成。
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好事,谁知陛下抬起头,似笑非笑道:“你如今都做起朕的主了?”
林威的后背登时湿了一片,忙跪下道:“奴才不敢!”
沈璋寒淡淡收回目光,重新批阅起奏折,林威才松了口气,重新站到陛下跟前磨墨,心道恐怕陛下是不记得姜小主了。
陛下今日独寝,内侍省的差事不必办了,只好端着名牒退下去。林威不着痕迹扫了眼名牒上的名号,看了一圈却没看见陶贵人,这才知道陛下是不悦了。
这陶贵人明明挨得不重,容貌也并未有损,可得了陛下的赏赐却仍看不透形势不依不饶,不肯退一步将名牒挂上。
这分明是没消气,不满陛下的解决方式,在这拿乔呢!

自陛下独寝了一日后,次日的晨昏定省陶贵人依旧没去。
芷仪来禀报的时候,皇后的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反而是底下的丹昭容听说后脸色不大好。
她昨儿就已经派红萤去看望过了,那陶贵人脸蛋白净的很,分明就没什么事!死妮子却不懂得见好就收,竟敢一再这般,分明是给她脸色看!
可陛下和皇后都没说什么,她就算再不忿也不好发作,只能心底恨恨地啐了口。
一场小小的闹剧过后,诸人本以为今夜陛下会点寝其余的新人了,谁知下午先是带着柳才人泛舟太液池,夜间又点了丹昭容侍寝,一时让人猜不透陛下的心意。
连着几日下来,陛下身边最得宠的便是丹昭容和新入宫的柳才人,一直称病不出的陶贵人起先还因为受辱而被陛下赏赐,可随着日子一天天推移,似乎也被遗忘了去。
三月初十,早起下了一场薄薄细雨。
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打在绛雪阁的小院子里,溅起一个又一个小水洼。宫娥端着膳食从长廊下匆匆经过,偶尔瞥一眼雨内春色,芳草青翠,海棠花瘦,缠绵又旖旎。
姜雪漪是正六品贵人,每日午膳按规矩有四荤两素一汤一点心。虽说如今迁宫已经十日了还不曾侍寝,可陛下的心思本就是猜不得的,即便看在她的家世上,尚食局那边也不敢怠慢,分给绛雪阁的膳食依旧色香味俱全,未见克扣。
膳食一一摆在小桌上后,姜雪漪慵懒地从软塌上起身,婷婷袅袅坐到了桌前。
旎春一边布菜一边感叹道:“今儿的菜样又和昨儿不一样了。奴婢记得小主在家时就最喜欢夫人亲手做的龙井虾仁,今儿也有一道,小主快尝尝,是宫里的好吃还是夫人做的好吃?”
姜雪漪弯眸笑笑,举起银箸夹了一块:“味道鲜甜爽脆,也很好吃。”
扶霜舀出一碗珍珠芙蓉汤递过去,淡笑着说:“宫里的再好,始终比不得夫人爱女之心,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过说起膳食,奴婢和旎春取膳食回来的路上,倒是见了一出戏。”
姜雪漪抬眼看过去,似乎猜到了是关于谁,笑着说:“说来听听。”
扶霜冷嗤了声,讥笑道:“小主也猜到了吧?自然是关于陶贵人的。”
见她这幅不愉快的样子,旎春轻笑着接过话茬:“方才经过棠梨宫的时候,见到陶贵人身边的静书在宫道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仅打翻了食盒,还罚了丽华堂的宫女。那小宫女年岁不大,这会儿正跪在棠梨宫大门口呢。午膳时分,宫道上人来人往的,地上又湿冷,也实在是太不给人留脸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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