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嫁人了却还是葬在了原家族地?”甚尔直觉有蹊跷,皱了皱眉头,“晓,你们家……有没有从以前就流传下来的故事?或者传说?”
甚尔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种莫名其妙又带着封建意味的传统,听上去就很像是哪个腐朽大家族用来统治和囚困族人的手段。
而且还是在京都。
莫非,晓的祖上曾是咒术师?
然而晓却摇头了,“没有。”
“外公外婆也早就不在了,爸爸也只知道妈妈的墓地好像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晓想了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传承断了吗……甚尔皱眉,突然想起来谦和似乎也对晓身上可能有的隐患一无所知。
那果然……若是真的,就是在和他在一起以后才……
注意到甚尔又走神了,晓眉头一蹙,“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京都啊?快点决定。”
“到时候再说。”甚尔打算在这几天好好调查一番。
晓觉得甚尔今天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但她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你怎么了?是在担心千鹤的病吗?”
借口递到嘴边,甚尔索性就认了,“算是吧。”
“不用担心啦。”说起自己领域的专业知识,晓总是充满了自信,“目前她的病情还没有到最危险的时候,这几年选择保守治疗是正确的,只要不遇到突发情况,肯定能安然度过这个难关的。”
甚尔现在满脑子想的心脏可不是千鹤的,闻言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当时怎么会想到要学习治疗心脏?”
即使是他也知道,心脏这个脆弱而又复杂的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是在医学领域,也应该是属于最难攻克和掌握的方向之一。
而且甚尔还知道,晓的其他外科手术技术其实并不低。
这一点,他也曾亲眼见证过。
“为什么不去做别的医生?我看你切腿也挺利索的。”话题既然已经抛出去,甚尔便当随口闲聊,“因为薪资不一样吗?”
“这也算是一部分原因吧。”晓倒也不否认,“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妈妈。”
“你母亲也是干这行的?”甚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是。”晓一顿,淡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妈妈就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
“我外婆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晓就冥冥之中有种感觉。
她感觉,她必须要快点把所有事都做完, 不然时间就不够了。
至于为什么会不够,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清楚。
于是她做什么都总是动作最快的那个, 小时候是吃饭穿衣玩游戏,长大了就是攻克学习,连大学课程都提前完成, 提早毕业了。
她的人生按部就班, 但好像要比普通人要快一点, 人们总说她聪明, 所以对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一切变化从她高中毕业那年开始。
那时她已经被东大医学院录取, 她来到妈妈坟前,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白天被兴奋的结衣拉着到处庆祝了一番,等到她独自一人坐着新干线来到妈妈墓前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实在是太高兴了, 多年的努力有了成果, 连一秒都等不下去, 带上妈妈最喜欢吃的百香果,兴冲冲地就蹲在了墓前面前,抱着膝盖, 像小时候那样, 把心头的所有话都悄悄讲给妈妈听。
石碑上, 少女碧绿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柔和, 周围是一片荒芜的草坪, 空无一人。
“妈妈。”晓高兴不已,“我考上东大了!”
从远处飘来的凉风轻轻地卷起少女黑色的发梢, 仿佛母亲对孩子最温柔的抚摸。
跟妈妈说什么都可以,话题跑来跑去,没有个边儿。
“我跟你说哦妈妈,结衣真的干了一件大事啊,在毕业典礼那天,她真的去表白了!”
“去的时候拉着我,还说可以顺便带我先提前看看梦想大学,结果一告白完,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拿她没办法。”
“爸爸最近很少出前线了,好像要被调到办公室去了。好像因为这个,他总说自己老了这种话,真是的,不是还早嘛。”
絮絮叨叨说完,不知不觉,太阳也快下山了,昏暗的荒山野岭可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待的地方,晓发现天色暗了下来,顿时一惊,慌里慌张地跟妈妈道了别,连忙就往山下走去。
她带了手电筒,但面对着夜晚昏暗的丛林小路,还是不由地在心里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来。
早知道就早上再来了。晓欲哭无泪,周围一点点的声响都会拨动她敏感的神经,各种妖魔鬼怪的林间故事瞬间沿着她良好的记忆力窜进了她的脑海中。
妈妈保佑,妈妈保佑。晓一边祈祷,一边小心下山。
但不知是因为当时她昏了头,还是妈妈真的显灵了,等到晓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山坡上。
小山坡荒凉寂静,杂草丛生,看上去从没有人来过,用手电筒的光扫过去,还能看见夏天飞舞的蚊虫。
这怎么看都不是应该在晚上久留的地方,高高的杂草完全把泥土掩盖,野外或许没有鬼,但善于隐藏的长蛇说不定就会在不经意间忽然伸出獠牙。
但当时,晓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走不了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在那一瞬间占据了她的身体,而一个念头就在那时在她的脑海里愈发清晰了起来。
这里……就是埋葬她的地方。
心脏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回过神来的晓慌不择路地逃离了现场,这之后,再也没有找到过这个山坡。
就像是梦一样……
晓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将一盘崭新的百香果摆放在母亲的石碑前,一旁的谦和点上香火,两人一同低头叩拜。
今天他们赶了个早,一起来给晓的妈妈扫墓了。
甚尔就站在他们后方不远处,没有贸然靠近,但以他的视力,能够清晰地看见石碑上镶嵌着的照片。
眼睛跟晓长得真像。他心想。
“杏梨,孩子挺好的,你不用担心。”谦和望着石碑上眉目含笑的少女,眼神温和,“她还交了个男朋友……唉,要是你知道了,肯定会吓一跳。”
是禅院家那个天与咒缚的孩子。谦和在心里默默补充。
“爸爸。”晓还以为谦和在跟妈妈因为甚尔而发牢骚,笑骂了两句,“妈妈别听爸爸瞎说,甚尔是很好的人呢。”
说着她回头向甚尔招手,示意他过来。
甚尔来到石碑前,心里颇有些纠结,他从没有扫过墓,此时脑子里想起以前在族里看到的各种莫名其妙的礼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鞠个躬还是也低头拜一下,最后直接放弃,干脆就站着一动不动了,等着晓来拉他。
果不其然,晓伸手拽住他的臂弯,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蹲下,一边跟妈妈介绍道:“这是甚尔哦,你看,是不是很帅。”
照片上,母亲的笑容依旧柔和。
甚尔僵了一下,其实他觉得这种对着死物说话的行为非常弱智,人死了都死了怎么可能听得见人的声音,但鉴于这个时候保持沉默可能会影响自己在老婆心中的地位,于是他挣扎了一番,还是冷硬地点了个头。
“哦,你好。”
晓被甚尔勉强的样子逗笑了,抱着他的手臂直笑个不停,“干嘛,不乐意啊。”
甚尔一脸无语,不过他看见晓笑了,眼底也不由自主地挂上了几分笑意,“没。”
“那你怎么不跟妈妈打个招呼?”
“我不是打过了吗?”
“那哪里算啊。不虔诚!再来一次。”
“……”甚尔脸都皱起来了。
晓哈哈大笑。
谦和见此,在一旁无奈摇头。
“年轻人啊……”
下山时,晓走在前面,甚尔不动声色地落后些许,与谦和并行。
谦和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有事要说,“怎么?晓终于生你气了吗?”
“……没有。”甚尔假装没听见里头的怨念,“晓的母亲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心脏病吗?”
谦和眼神一凝,“你什么意思?”
甚尔也没打算瞒着谦和,“最近有人跟我说,她在晓的心脏上看见了脏东西。”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甚尔面色凝重,“但我猜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谦和闻言大吃一惊,“什么!”
甚尔见谦和的反应不似作假,眉头紧皱,“她母亲不一样?”
谦和一顿,很快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不,杏梨是天生的心脏病,在生前就一直在吃药。而晓并没有遗传心脏疾病,她的身体健康,从小到大都没有异常。”
这么多年他在晓身边,也没有察觉到晓的身上有任何异样。
不是血脉流传的诅咒吗……甚尔听完谦和的话,心中反而更沉重了。
“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的?”事关女儿的健康,谦和面色也不好起来,“消息来源可靠吗?”
“姑且算可靠吧。”甚尔双手抱胸,“不过,我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谦和沉默片刻,“我会去想办法确认的。”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晓的尖叫声,两个男人顿时一惊,刚一抬头,就见晓从远处跑了过来。
甚尔连忙张开手将来人接住。
“有鬼!”晓趴在甚尔怀里,战战兢兢,面色发白,“前面有鬼!”
甚尔抬头看了一眼列阳似火的天空。
鬼?大早上的?
甚尔猛地扭头与谦和对视。
难道是咒灵?!
结果发现是挂在树上的白色气球。
“哈哈哈哈哈。”结衣要被笑死了,“大白天的怎么可能会有鬼啊!”
坐在花宫家的沙发上,晓捧着茶,低头心虚不已,“因为……看上去真的挺像的嘛。”
茂密的丛林里,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远远看去,若是心里有鬼,将白色的气球看成飘来飘去的鬼魂,也不算离谱。
悄悄地想要找到当年的小山坡的晓想起今天上午的场景,尴尬地直想把自己塞进杯子里。
听了她的话,甚尔和谦和可是着急忙慌地满山抓鬼啊。
“不过你们也真是大惊小怪的。”结衣抱着宝宝,一张娃娃脸都渡上了慈爱的光辉,“没想到连你和叔叔都跟着胡闹了,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甚尔端茶,沉默。
晓身体一倒,靠在甚尔的身上。
晓:呜呜。
谦和之后还有工作,已经先行离开了,而为了大少爷的满月酒,整个花宫家都动了起来,现在大厅里已经摆满了不少装饰,管家里里外外指挥着侍从们忙碌着,一时之间周围热闹不已。
宝宝躺在妈妈的怀里,不时伸出小手挥挥,嘴上口齿不清,不知道在说什么,“ma……ya……”
晓要被可爱死了,“悠斗已经会说话了吗?”
宝宝继承了妈妈圆圆的眼睛,眉骨却像爸爸,可爱又俊美,长大了以后一定也是个帅气的男孩子。
“还没有呢。”结衣低头蹭了蹭宝宝的脸,一脸幸福,“医生说还得等到一岁的时候。”
“真好……”晓羡慕不已,抓着甚尔臂弯的手拽了拽,抬头,瞪着双碧绿色的大眼睛,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甚尔:“……”
“到时候再说。”甚尔继续实行拖延大法。
“你们还早着呢。”结衣警惕,“还没结婚说什么宝宝。晓,你可不能奉子成婚哦。”
甚尔举起茶杯。
结衣欣然碰杯。
很好,目标暂时一致。
目睹了这一幕的晓:“……”
“当然不会奉子成婚的啦。”晓不好意思地撇开眼,“只是甚尔好像不想要小孩。”
不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好像也不能结婚吧。
“啊?不想要小孩?”结衣都愣住了,“为什么?”
在她看来,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里,肯定要有小宝宝呀。
甚尔听了结衣的疑问,只觉得匪夷所思。
“没有为什么。”他说道,“没理由。没必要。”
晓扭头朝结衣无奈地摊手。
结衣歪歪头。
“对啦!”结衣突然一拍掌,“你们准备礼服了吗?”
“礼服?”晓一愣。
“对啊。”结衣理所当然地点头。
在宫殿里举办的宴会,当然是要正装出席的啦。
“早就知道会这样, 我都给你们准备好啦!”
结衣哗的一下,拉开衣帽间的帘子,露出里头闪闪发光的粉色礼裙。
“当当!”结衣骄傲地挺起胸膛, “怎么样!完全是你喜欢的样子吧!”
礼裙通体修身, 曲线优美, 套在假人模特身上,仿佛优雅的美人鱼,一串白色的水晶宝石从左肩一直沿着胸口旋转镶嵌至腰间, 沿途两边铺满了细碎的钻石, 就好像是银河下落时掀起的海浪, 波光粼粼。
甚尔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晓喜欢的款式。
但她不会穿。
果然, 晓看到礼裙后眼睛一亮, 但又纠结道:“好漂亮的裙子啊!但是……好像不太适合我。”
晓虽然喜欢粉色,连家里的围裙都是粉色的,但她平时并不会给自己挑选色彩鲜艳的衣装。
她觉得跟自己的气质不搭,穿着不好看, 倒是结衣比较合适。
“想穿就穿啊!试试看嘛!”结衣拉过晓, 把她推进试衣间, “这可是我特地为你定做的!”
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挚友,自然对对方的衣服尺寸了如指掌,为其悄悄定制一件礼服简直不要太容易。
一边推着晓, 结衣一边还记着提醒甚尔也去试试旁边的黑色西装, “你也去试试看啊。”
相比于晓华丽的礼服, 甚尔的就简单朴素多了, 跟他以前在牛郎店里穿的根本不是一个风格。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 尺寸上竟然八九不离十。
“是介人提供的。”结衣嘿嘿一笑,“他看过的东西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用手给裁缝比划了一下就出来了,厉害吧。”
“你先去试试,反正宴会在明天晚上,现在改改也还来得及。”
甚尔对此没什么所谓,拿了西装就进了换衣间。
出来的时候,晓还没看见影子。
“女孩子换衣服总是会很慢的啦。”结衣示意甚尔过来跟自己一块儿坐着等,没了大肚子之后,她的动作都轻盈了不少,“你之前有陪晓逛街过吗?”
甚尔现在对话唠经验充沛,唯恐自己多说一句又被拉进没有尽头的话题里,根本不想搭话,但转念一想,司机可以不理,枕边人的好友要是无视了,晚上估计还得被说,只好不情不愿地回答:“有。”
不过晓很少会去商场,一般逛街也只会去园艺店里买买种花种草用的东西,或者去超市买日用品,也很少会耽搁时间闲逛,通常都是有了要买的东西直达目标拿了就走,以效率为重。
“她是不是很无聊。”结衣悄悄吐槽,“逛街都走得超快。”
刚刚跟甚尔碰了个杯,让结衣觉得甚尔也不是没有那么难相处,说话也大胆了起来。
“不觉得。”甚尔觉得跟晓买东西非常省心,有什么事她都会安排好,而且不会浪费时间。
要是跟其他女人一样走路慢慢吞吞的,逛街七拐八拐,他才会觉得不耐烦呢。
结衣简直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错。
“你们真是绝配。”她竖起大拇指。
甚尔对这句话很受用,但同时也很疑惑,“哪个男人喜欢磨蹭?”
“这不是磨不磨蹭的问题。”结衣啧啧摇头,“你不觉得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开心吗?”
特别是逛街买衣服,每次她换上漂亮的衣服,介人都会很高兴呢!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了。
甚尔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觉得跟晓在一起,他什么都不需要烦恼,跟着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