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西亚也跟着船长一起皱起眉头,像镜子一样反射着对方恐惧的面容:“你很快就不会害怕了,材料只会在需要害怕的时候害怕——天要亮了,先生,不要忘了你的任务。”
没人能反抗自己的本能,哪怕这个本能是被其他人设置好的。船长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的内心在催促着自己快点行动——快点结束将近百年的逃亡,勇敢地迎接自己的命运。
船长像来时那样无声地消失了。马西亚留在寂静的房间中,那扇小窗外面的雨依然在下个不停。
她再一次躺了回去,压着床上的水渍,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简单的梦境。
马西亚喜欢阿卡姆。她喜欢冰冷的走廊,苦涩的药片,可以捆绑四肢的床,以及偶尔从角落里传来的某个病友的叫喊。她全心全意地体验着被管制的生活,因为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的确确是个精神病人。
为此,她心满意足。
————————————
“维卡!”佩斯利努力放大声音,每说一句话都觉得大脑在头骨里晃来晃去,“冷静!你在流血!”
维卡流出来的血把头上的布袋子浸湿了。她死死捂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堆银色的骨灰:“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它怎么会死呢?”
佩斯利试图抓住维卡的手,但被对方拍开了。维卡呼吸急促,似乎正在被脑中那些混乱的记忆攻击。她大叫着后退一步:“是谁在捣鬼!……是你吗?是你的主人在干扰我!”
“维卡,我保证,不是它——”
“撒谎!你是它的眼睛!”维卡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的声音变得冷酷而凄厉,“我搞砸了……因为你们在看着我!告诉我你的目的!”
“……”佩斯利深吸一口气。她的头越来越痛,胃也不太舒服,淋了雨的膝盖隐隐作痛——与身体上的不适相对应,她的耐心减少了一点。
她向前一步,迅速揪住维卡的领子,上半身紧贴着她,一拳打中对方的面门。维卡被突然的袭击震慑住,她试图拉开距离,但是佩斯利不愿意放手,反而顺势揭开她的面具。维卡的脸色苍白,眼中蓄着泪水,鲜红的血不断从眼眶里流出来,浅色的眼睛里流动着神经质的光芒。即使无法挣脱,维卡也不愿意示弱,反而凶狠地咬住佩斯利的手腕。佩斯利踹上她的膝盖放倒她,在泥地里掐住维卡的下巴:“醒醒……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连这个都要汇报给乌鸦吗!你说我是什么样子?”
“——失败者。”佩斯利皱着眉,“你在害怕,所以像野狗一样咬人。维卡,你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可能要发疯了——你有锚点吗?你能想得起来吗?”
“……维卡。”维卡盯着佩斯利,缓慢地平复呼吸,“名字就是锚点。”
“……”
佩斯利松了口气。她放开对维卡的钳制,对方仍颓废地躺在地上,声音变得微弱:“你不该摘掉我的面具……”
“渡鸦现在不会伤害你。”
“这里又不是你的客厅。”
“哦,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很好,那你不妨再思考一下,如果渡鸦真的想杀你,我能阻止吗?你现在很安全,不是因为我和渡鸦打了一架,我可没那么大话语权——它本来就需要你。”
“……需要我什么?”
佩斯利指向塌了半边的洞窟:“它需要你去做我无法做到的事。现在它抛弃了我,因为我不听它的话,跑过来和你呆在一起,插手本该由你一个人完成的工作。”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因为我想!你这个金鱼脑袋!”佩斯利再一次抓住维卡的衣领,“如果没有我,你早就被蝙蝠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全城追杀了!你觉得我能放任一个有酒瘾的老年痴呆在外面横冲直撞吗!”
维卡忍耐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在利用我……你不信任我……”
“首先,你也不是完全信任我。你刚才在西伯利亚取的东西不止毛衣,但是我不会去过问。”佩斯利吃力地站起来,“其次,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这个洞窟是我们追踪人贩子时找到的。如果刚才那个该死的发动机真的是被你关在这里,为什么敌人会掌握它的信息,还拥有它的肉?你不记得,我不知道,这件事根本死无对证。但是仔细想想!维卡……”
“你失忆之前到底干了什么事?”
第47章
环城公路的第三个出口旁边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 名字很普通,叫“公路之星”——所有路边的快餐店都叫这个名字,就像所有深不可测的洞穴都可以叫“魔鬼舞厅”。
他们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但因为远离危机四伏的市区, 很少出现什么奇怪的客人, 得以平平淡淡地开了十几年。暖黄色的小店里维持着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 墙上贴着褪色的促销海报, 空气中漂浮着隔夜的肉饼以及炸薯条的油腻气味,勾不起任何食欲。夜班尚未结束, 唯一的一桌客人远道而来坐在靠窗的角落, 身上带着在雨夜中奔波后留下的疲惫。窗户上霓虹招牌花花绿绿的灯光隔着一层玻璃照在他们脸上。
在度过了最想睡觉的时间段后,佩斯利回光返照般恢复了精神。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对面的红头罩仍然带着那个仿佛焊在脸上的面具, 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把小刀。维卡坐在她身边, 神情萎靡, 低头思索着什么。之前出现在山洞里的无名男性也被带了回来, 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像从路边的泥潭里捡回来的醉鬼。
线索中断,两个同伴看上去也没什么干劲。佩斯利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儿呆,然后随手翻开桌上的菜单。她看到那上面的“招牌特制调味炸薯条”过度PS的图片,再次产生了一种想吐的冲动。
她不动声色地捂住嘴巴:“……我觉得我的胃里有一只鸟在扑腾。”
“想开点,说不定真的有一只呢。”红头罩抬头瞥了她一眼, 突然僵住不动了。他不自在地转过头, 把刀紧紧握在手里。
“我想不起来。”维卡在一边捂住脸, “……那东西到底是不是我抓的?”
“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佩斯利把那本倒胃口的菜单推得远远的, “——来试试假设法?”
“怎么做?”
“有的时候,记忆会消失, 但是行为模式不会——维卡,假设你抓住了一只疑似被当成偶像崇拜的巨型生物,还特意给它建了一个不太舒服但是很牢固的笼子,现在要用它来做什么?”
“用来吃掉?”
“……”
佩斯利盯着维卡,“根据我们已知的线索,它的确被吃了——为什么要吃掉它?”
维卡的脸埋在手心。她从手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这群永生的种族基本都是这样,力量和意识通过□□传承下去,吃掉肉就相当于获取一部分灵魂……或许我想得到特殊的力量,随便找了个古老种族打牙祭?”
“所以你之前也吃过别的东西?”
维卡移开视线,即使遮住脸也能看见她的心虚:“但是我又不会杀掉他们。神是不会被随便杀死的——你会被一只叮你的蚊子弄死吗?这里面有古怪。我再厉害也不可能弄死它啊!”
“你之前说过,如果那条大鱼死了,尸体会污染环境。”红头罩一边说话,目光在对面两人的脸上游移,“现在它真的死了……还会有污染吗?”
维卡猛地抬头。她看向窗外,雨后的世界平静又清新,公路对面的树林郁郁葱葱。
“……没有污染。”维卡开始挠头,“为什么没有污染?我又记错了!”
“因为它被烧成灰了?尸体里面会破坏环境的有机物都没了?”
“不!我说的污染是更高层次的那种。”维卡压低声音,“一个神突然死去会引起灾难——比如覆盖全球的洪水海啸、大陆板块迅速移动或者直径和月球一样的陨石撞击。以前打仗的时候经常有这种破事发生,但工业革命之后,那些古老的东西基本就不再自相残杀了。”
“……你的意思是世界末日?”
“世界不会有末日,地球的寿命还长着呢。”维卡冷笑,“——顶多是人类的末日……我懂了,那个柴油发动机没有死,它跑了!”
“也有可能它真的死了。”佩斯利靠在椅背上望着沾上油渍的天花板,“但死的那个不是神。”
“你们好!”一直缩在收银台后面打瞌睡的店员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带着僵硬且尴尬的微笑,黑眼圈比眼睛还大:“马上就要换班了,我们得关半个小时打扫卫生。呃……你们的朋友需要帮助吗?”
年轻的店员时不时瞟一眼那个穿着睡衣陷入昏迷的男人。如果没有别人提醒,剩下的三个人或许会直接忘记他。红头罩大大咧咧地搂住对方,一副狐朋狗友的模样:“昨天晚上的派对太起劲儿了,这家伙喝空了半个酒吧——我们等他醒了就走。”
店员紧张地笑:“是吗……需要我打急救电话吗?他好像不太舒服……”
“放松,老兄。”红头罩刻意压低声音,“我们几个都是好人——难道看上去很可怕吗?”
年轻人看看红头罩露在外面的枪,再看看维卡衣服上的大片大片的血,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那些遥远的哥谭恐怖故事姗姗来迟,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脑海中。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凄惨:“不!一点也不可怕……那我先走了……”
“请等一下。”刚刚在神游天外的佩斯利突然出声,“——你们这有热牛奶吗?”
“呃、可以有!”
“太好了。”佩斯利露出温和的笑容,“一杯就行,多加点蜂蜜。”
店员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后厨。红头罩不耐烦地收回手上的小刀:“……现在不是喝牛奶的时候。”
佩斯利轻轻叹气:“不是我喝,是给你的。”
“给我干嘛?”
“因为你的手在发抖。我想你现在应该挺冷。”
红头罩沉默了。他低下头,看见自己不断颤抖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住了腰间的枪。
维卡迅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你被影响了?还记得那句话吗?要是想发疯一定得告诉我。”
佩斯利把维卡摁了下去:“我觉得没那么严重。”
“……我倒是觉得挺严重的。”红头罩的声音很冷静,“从刚才开始,你们两个在我眼里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了。应该是幻觉。”
“幻觉?说给我听听。”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看着佩斯利:“你的脑袋现在是一大捧黑色的翅膀,里面还长着眼睛。”他又看向维卡,“——你的五官全部变成了粉色的天竺葵,而且在不停流血。刚刚那个店员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巨大的苍蝇。至于这个家伙,”他指向昏迷的男人,“他很像一条被砍下来的章鱼触手。”
佩斯利一脸严肃:“这就是精神污染吗……”
“别看了!想想保尔·柯察金。”维卡警惕地瞪着他,“要是还不管用,我就得杀了你。这不是在开玩笑,我得对你负责。”
“你对我负责的方式就是弄死我吗!”
“我是为你好——等病情加重,你就是想死也没办法了。”
“所以我为什么会发疯?因为那个柴油发动机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每个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或多或少有点反应——我们两个是生理反应,而你是心理反应。”
“……”红头罩疲倦地移开视线,“维卡,你一说话,脸上的花就会动来动去。”
“哎呦!别把我说的这么恶心!”
热牛奶端上来了。佩斯利把杯子推到红头罩面前:“好了,别紧张。我前段时间也有过类似的心理反应,但是我克服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红头罩疑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症状?”
“有一天我一觉醒来,看见身边躺着我之前经历过的杀人案受害者的尸体。”佩斯利开始怀念糟糕的往昔,“后来它们越来越多,我职业生涯里见过的所有尸体都冒出来了,像蘑菇一样。最严重的时候我在房间里连下脚的地方没有。”
“……你是怎么克服的?”
“我找了个专门放尸体的地方储存它们,保证日常生活不被影响——关键在于,不要觉得自己有毛病,保持平常心。你要努力做一个不想被疯人院收编的在逃精神病人。”
“那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没错!就是自欺欺人。”维卡向佩斯利投去赞许的目光,“干我们这一行的就不能太敏感——听明白了吗小子?你要是骗不了自己,就只能用我的法子了。”
“把牛奶喝了吧。”佩斯利鼓励道,“在适当的时候进食会让你的大脑积极分泌多巴胺,维护精神稳定。以后觉得自己想发疯了就多吃东西。”
红头罩看着那杯散发着热气的甜牛奶,呼吸变得平静而缓慢:“……我竟然还会有被人逼着喝牛奶的一天。”
他拽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然后端起玻璃杯。佩斯利盯着对方的面容,缓缓皱起眉头,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后挪。
牛奶喝了一半,红头罩不耐烦地瞥过去:“又怎么了?”
佩斯利沉痛地闭上眼睛:“你是青少年。”
“……我不是。”
“怪不得……这就解释了你的恋父情结……”
“都说了我不是!——你觉得我这副样子像吗!你见过这种体型的青少年?”
“现在的小孩都长得很快。”维卡摸了摸下巴,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你以前是打篮球的吗?我见过打篮球的美国小孩。”
“这和打篮球有什么……我强调一遍,我是个已经长成的成年人,我——”
“正常的成年人不会强调自己‘已经长成’。”佩斯利仿佛身处审讯室,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你一直在强调自己的生理特征,而且被我的话深深地冒犯到……你多大了?十八岁?”
“二十六岁!”
“想也不想就开始撒谎隐瞒年龄,一定不超过二十岁。”
“天呐!你能不能别玩那一套心理分析!我的年龄和现在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吗!我就不该把面具摘下来!”红头罩气愤地放下牛奶,重新戴上面具,“我懂了,我长得太年轻,让你们觉得我不靠谱了?我早就该给自己做一个更严肃的面具……”
佩斯利慢慢捂住眼睛,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连声音都虚弱起来:“竟然把一个孩子牵扯进来……好想逮捕我自己……”
维卡翻了个白眼:“阿什瓦塔,你这完全是多余的道德感。他想干什么是自己决定的,和我们没关系。”
“但是他现在已经开始出现认知紊乱了——你能说和我们没关系吗?当初放他离开不就行了!”
“因为他有用!没有他跟着,你迟早会后悔的,阿什瓦塔。”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对我指手画脚!”红头罩不耐烦地说完,突然觉得刚刚这话很像和父母吵架的叛逆青少年,立刻冷静下来补充:“维卡说的对,我有自己的判断,没必要大惊小怪的——而且我真的成年了。”
维卡无所谓地耸肩。她看见佩斯利还是一脸苦恼,只能大声叹气:“好吧!——我有办法。”她指着红头罩:“你的脑袋被污染了,但是不严重。除了杀死你,我还有个更麻烦的法子。你得把你的灵魂之刃借给我。”
红头罩嗤笑:“你都说了那是灵魂之刃了。它和我的灵魂连在一起,除了我其他人都用不了。”
“如果我能用,你会借吗?”
他挑衅般地朝维卡摊开手:“就在我手上,你拿得走吗?”
维卡面色冷淡,一把抓住对方的左手:“这世上就没有我拿不走的东西,小朋友。”
红头罩像是被踹了一脚,闷哼一声趴在桌上。灼热的光芒在两人交叠的手掌间一闪而过。维卡松开他的手,慢慢活动一下手指:“我拿走了一半,你还剩一半。再看看我的脸,上面还有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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