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扭曲地躺在地上,用滑稽的姿势挣扎着,身体一侧的翅膀高高举起,看上去真的受伤了,毕竟鸟类的骨头的确很脆弱。佩斯利慢慢站起身,随手把堂吉诃德捡起来,然后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向芭芭拉。
芭芭拉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显得过于愧疚:“对不起……你不能把我就这么扔到一边。”
佩斯利没有说话。她摸了摸渡鸦受伤的翅膀,然后粗暴地把它那些错位的骨头拧回原位,像是在修理一个关节不够灵活的老旧玩偶。堂吉诃德立刻停止了哀嚎,转而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瞪着芭芭拉:“我不想和你玩了!”
“我本来也不想和你玩……”
“是吗?看来你还不知道惹我生气的后果。”堂吉诃德又拿出了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可怕腔调,“你要为我断掉的翅膀付出代价,芭芭拉——我会让你一辈子都留在你老家的那个精神病院里的。”
芭芭拉露出一个没有多少讽刺意味的笑容:“我是警长的女儿,还是韦恩家的朋友。如果我疯了,大概可以选择一个比阿卡姆条件更好的疗养院。”
“可恶的特权阶级!”渡鸦气急败坏地大喊,“随便你,反正我也懒得搞精神污染那一套!我要直接吃了你的眼睛,然后换成我自己的,让你一辈子都逃不出去!”
“我用你的眼睛,那你用什么?”
“哈哈!蠢货!我有一千四百只眼睛!我可以给你安上八个,直接把你的视野变成七百二十度,像蜘蛛那样。你喜欢吗?”
“……那还挺酷的?我可以同时用二十个屏幕写代码了。”
“我不准你这么干!我的眼睛会近视的!”
“无所谓。反正不是我的眼睛。”
“你这——”
“请等一下。”佩斯利十分熟练地捏住了渡鸦喋喋不休喷出各种恶毒诅咒的嘴巴,“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芭芭拉并不是特别想听对方在杀死十几个人之后做出的总结:“那太好了,我也有个问题——那个月亮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认真听我说话,这个答案正好被包含在我的问题里。”佩斯利一直在打量对方,就好像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有个同伴在跟着自己,“我说过,这是个幻觉组成的世界。这片海滩是根据我的记忆拼凑成的,而我的记忆里没有太多会让人进精神病院的东西——至少没在这里出现过。”
芭芭拉飞快地瞥了眼那只声称有一千四百只眼睛的鸟:“所以呢?”
“那个月亮。”佩斯利伸出手指指着天空,“我不记得我见过。你之前遇过吗?”
在这一刻,出于感应危险的第六感,芭芭拉突然很想撒个谎,或者给出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比如说“做梦的时候看见过”之类的。但是她也明白,佩斯利很快就会戳破她的谎言,所以她只能沉默着摇摇头,同时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
“它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佩斯利继续总结,“那我们只能先假设,这地方还有一个未知的第三者,那个人创造了月亮。因为他或者她正呆在这地方,所以也把月亮加进了与我们共享的视野里。”
“……我们能找到对方吗?”
“先别着急。”佩斯利歪着脑袋看她,“这是之后的步骤……我的问题在于,你的记忆在哪里,芭芭拉?”
一场屠杀过后,沙滩上已经没有其他人活动了。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海浪懒洋洋地在沙滩上挪动着。海水似乎呈现出一种过于黏稠的质感,不停发出被搅动的不详声音,仿佛有一场海啸即将逼近。就在这时,堂吉诃德从佩斯利的手中抽出鸟嘴,诸多重叠的说话声再一次在芭芭拉耳畔响起。
“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渡鸦发出阴森的笑声,“看来我不能在你的身上惩罚你,所以我要惩罚你爱的人。或许我会咬碎你父亲的四肢,这样他也能体会我翅膀骨折的痛苦了,对不对?”
佩斯利干脆捏住堂吉诃德的脖子,免得它总是聒噪地打断自己。她的语气中并没有任何威胁的意思,甚至也称不上疑惑,只是在十分平静地询问:“如果你真的存在,我们应该也能在这个世界看到属于你的意志。”
“这都是你的推理,佩斯利。”芭芭拉努力保持冷静,“你观察的样本太少了,谁知道这地方是由什么东西组成的?”
“思想。”佩斯利答得毫不犹豫,“幻觉就是唯物世界的相反面。这地方不会凭空出现,都是由我们的脑子形成的。我刚才杀死的所有人都有着我见过的面孔。我在这段时间里清理了很多不需要再使用的记忆,现在出现的每一张人脸都让我印象深刻——包括你。”
佩斯利眨眨眼睛:“或许你也是我的幻觉产物呢。”
“我不是。”芭芭拉冷冷地回答。
“我希望你证明给我看。”
“我要怎么证明?如果你认为我是幻觉,那我不管干什么你都会怀疑。”
“不是证明你真实存在。”佩斯利抚摸着渡鸦肚子上的绒毛,“而是向我证明你值得信任,我不需要在这地方杀死你。”
佩斯利拥有一张温和的面孔。认识她的人会意识到她长得很有欺骗性,但这不代表她柔和的五官会让人一直产生误解。当她在认真观察对方时,一定会确保自己身上的威慑感能够毫无保留地传递出来——十分可怕,而且很有邪-教教主的气势。更不用说她刚才还面不改色地弄死了一群身上涂着防晒霜的路人,手里还拎着一只特别记仇的邪恶生物。芭芭拉立刻就意识到了当初加入教会时杰森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佩斯利绝对不是个好领导,甚至也称不上好同伴,如果有机会,她大概会把所有拖自己后腿的家伙变成巴掌大的小动物,然后随手塞进路边的垃圾桶。
但是芭芭拉其实并不是特别害怕,毕竟她不会疑神疑鬼地质疑自己的真实性。她握紧拳头,赌气般地四处张望,却只能看见姿势各异的尸体。最后她指向佩斯利身后的方向:“我见过那个人。她是属于我的记忆。”
佩斯利回过头,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侧躺在那里,太阳穴上有一个洞。她有着深红色的头发,戴眼镜,一支镜腿在中枪时被打碎,皮肤呈现出糟糕的青灰色,象征着和健康毫无关联的身体状况。
“她是在医院里绑架我的人之一。”芭芭拉觉得那个病房里发生的事情恍若隔世,“……她也是小丑的信徒。”
佩斯利面容平淡:“我认为她不是。”
直到这时,一股不太明确的恐惧才开始困扰芭芭拉:用来证明自己的证据似乎不太明确。
“……你也见过她吗?”她故意强调了“也”这个单词。
佩斯利轻轻皱起眉头,她在思考这个陌生女人的名字。她脑子里的名字太多,每次都要做复杂的连线题才能和人脸对上号。
“罗兰。”佩斯利似乎不是特别肯定,“我见过她……只有一面。”*
芭芭拉立刻找到了逻辑漏洞,连眼睛都亮了起来:“这听上去可不是那种让你‘印象深刻’的人物。绝对是她绑架了我,我才会清楚地记得她——所以我是真的!”
“……”佩斯利缓慢地抬起手臂,把渡鸦举到面前。不知为何,黑色的大鸟突然变得格外安静乖巧,蜷缩着爪子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用矫揉造作的无辜眼神看着佩斯利。
“你认识她吗,堂吉诃德?”佩斯利轻声询问,“——别急着糊弄我,也别说什么‘你认识就是我认识’……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就把你的两只翅膀连着一千四百只眼睛全部拆下来,送给哥谭的所有流浪猫,它们会喜欢的。”
这个威胁比堂吉诃德刚才的狠话要可怕许多,毕竟堂吉诃德干坏事会被阻止,佩斯利则完全不会受到阻碍,她真的能把渡鸦的翅膀和眼睛拆下来。堂吉诃德小心翼翼地缩起脖子,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是前女友。”渡鸦小声回答。
“谁的前女友?”
“佩斯利,你知道的……”
“我想听你说出来,快说吧。”
堂吉诃德很人性化地咽口水,继续眨动亮晶晶的黑色眼睛:“我的前女友的前女友。”
第125章
冰冷的雾气从沙砾的缝隙中钻出来, 和头顶惨淡的月光汇合。海滩上的能见度正在慢慢降低,巨大的月亮将夜空衬托得低矮逼仄,给人一种身处劣质舞台剧的错觉。
在舞台上, 聚光灯所注视的那一小块角落, 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侧倒在沙滩里, 脏兮兮的头发与砂石和贝壳碎片相互纠缠, 脖颈扭曲, 青色的脸庞对准天空。死亡带走了所有鲜活的情绪,将那张脸上疲惫的表情扭曲成了超脱世俗般的淡漠。渡鸦正蜷缩在尸体的头顶, 它小心翼翼地拨弄那条挂在死者脖子上的铂金项链, 又迅速收回爪子,无辜地抬起头左右看看, 就好像自己的小动作从来没被发现似的。
佩斯利的注意力也的确不在鸟身上。她蹲在尸体旁边, 用手指推开罗兰沉重的脑袋。留在对方太阳穴上的弹孔制造了一滩黑色的血迹。这个目前为止在她的记忆里一闪而过的角色没有留下一句台词——佩斯利甚至找不到怀疑她的理由, 这只是个用来提供线索的路人。艾菲特·罗兰, 住在纽约的白领, 和任何一个大都市里的中产阶级没有两样, 拼命工作,赚很多钱,然后因为工作得太拼命而把赚的钱都用来预约心理咨询。即使再加上她年轻时那段倒霉的恋爱故事也算不上特殊,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糟糕的前任。
佩斯利转动手腕,勾起罗兰的项链。这是一条简单的首饰, 中间挂着比戒指尺寸小一点的素圈, 没有刻字。她在堂吉诃德垂涎的眼神中解下项链, 看着它在离开主人的那一刻迅速氧化腐烂, 在自己的手心变成一缕细小的灰尘,随风飘散。这很正常, 脚下的尸体并不是真实存在,只是一段没有根基的回忆。
芭芭拉站在不远处,时不时抬起头,焦虑地盯着天空。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头顶上悄无声息地蠕动着。她的运动鞋在沙滩上四处走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听上去不像是踩着沙子,而是比沙子更加湿润的质感。
“你确定是她?”佩斯利抬起头询问。
芭芭拉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尸体浑浊的眼睛:“就是她……她还跟我说过话。”
“说了什么?”
对方肯定的神色有了些许动摇。在这种时候,任何模棱两可的回答都有可能招致不太美妙的结局。她只能用最诚恳的态度摇头:“我不记得了——但是我没有说谎。我被抓走的时候她绝对在场。”
“别担心,我相信你。”
芭芭拉刚刚准备的一大堆说辞立刻被堵在嘴边。她满脸疑虑地盯着佩斯利:“……真的?”
佩斯利微笑:“你不希望我相信你吗?”
“我不希望你这么简单就相信我……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筹划什么别的阴谋。”
“什么呀,我可从来没有用过阴谋诡计。”
“就是这样!”芭芭拉突然环抱住自己,紧张地后退两步,“就是这个表情,你绝对有阴谋……佩斯利,如果你还怀疑我的来历,那就直说,这样我还放心一点。”
“哈哈,如果我怀疑你,你应该已经死了。”佩斯利把手伸进口袋,“虽然子弹用完了,但我还带了一点杀人用的东西呢。”
“……你说的对。”芭芭拉立刻放下心,“——那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在我的印象里,这个人没有项链。”佩斯利把目光从尸体上收回,“她的头发要更长一点,身上的衣服也不一样。所以她是你的记忆。”
芭芭拉头一次感激地看着这位绑匪:“她叫罗兰?你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佩斯利缓缓眨动眼睛,露出一个冰凉的笑容——货真价实包藏着阴谋诡计的那种。她在月光下诚恳地回答道:“关于这个人,我不希望你了解得更多,芭芭拉。”
“怎么,我不能了解绑架我的不法分子吗?”
佩斯利愣了一下,随后严肃地看着她:“芭芭拉,蝙蝠侠经常对你们发号施令吗?”
“……这和蝙蝠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们总是在——”她甚至十分体贴地斟酌出更加委婉的措辞,“接受或者反抗?把信息转化成表达命令的虚拟语气?我又不打算阻止你搞明白这些问题,只是不会给你提供帮助。你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
芭芭拉用冷漠的语调迅速回应:“我没有。”
佩斯利深明大义地点点头——很开明,很善解人意,和某个喜欢指挥别人的大家长完全不一样:“没关系,这只是不同的用语习惯造成的行为差异,不用放在心上。说来惭愧,反正我在教育学领域也没有丝毫建树……”
“我们能别谈这个了吗!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去哪了啊!”芭芭拉迅速看向躲在地上装死的鸟:“堂吉诃德——你叫堂吉诃德是吧?你知道些什么?”
堂吉诃德转动眼珠,突然十分羞怯地把脑袋埋进翅膀中,和刚才那副活泼好动,恨不得说出所有秘密的模样截然不同,但扭捏造作的姿态让它看上去更不正常了。佩斯利顺手把渡鸦捡了起来,像捡起一顶被海风吹落的毛线帽:“抱歉,芭芭拉,从现在开始,堂吉诃德不被允许和除我以外的人说话了。我准备管制它的话语权。”
芭芭拉实在忍不住了:“这和蝙蝠侠有什么不一样啊!”
“蝙蝠侠有这么过分吗?”
芭芭拉用更加冷漠的语调回答:“没有。我收回刚才的话。”
“哇……其实你心虚的时候语速会变快。”
芭芭拉不仅是心虚,甚至还有点恼羞成怒了。她本想再说点反驳的话,声音却被突如其来的警笛声打断了——不仅是警笛,她们的头顶上还传来了螺旋桨转动时呼啸的风声,一架巨大的警用直升机姗姗来迟,将聚光灯打在海滩上的案发现场。众多尸体在强光照射下发射出异常的银色光辉,仿佛一条条在岸上搁浅的死鱼。
佩斯利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直升机流畅的线条,等到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睛,才不紧不慢地拉着呆滞的芭芭拉向后跑去。
芭芭拉踉跄着,差点扑倒在地上:“等一下!这些警察是怎么回事?”
“我杀了人,有人报警,所以警察来了,很正常。”
的确很正常——如果是发生在正常世界的话。芭芭拉能听到身后的警用喇叭在疯狂呼喊,警告两人不要轻举妄动,不由得悲从中来:“这里难道不是……不是幻想中的世界吗?”
“唉,芭芭拉,幻想也是要遵循现有规则的。”佩斯利看上去十分冷静,“如果我们认为杀人必须招来警察,那警察绝对会出现,反而是现实中会有比较魔幻的事件进展……”
激烈的枪声擦着脚后跟响起——危险的追逐战中警察随时会开枪,这也很正常。芭芭拉立刻意识到这和普通的追逐战有一些出入,大部分脑袋正常的警察都不会直接射击没有携带武器的人或者鸟,这明显是老式警匪片里追捕穷凶极恶的歹徒时会有的场景。
现在,穷凶极恶的歹徒正抓着她狂奔。佩斯利似乎并不担心被子弹击中,就像突然登场的警察一样,碰到警察就跑仿佛也是“现有规则”里必须完成的一部分,至于跑得多快,会不会被抓到,大概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里。
芭芭拉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某个夜晚,哥谭警局的模范警长詹姆斯·戈登出现在她面前,迷茫无助地对她宣布:“她带着我越狱,现在我是通缉犯了。”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决心反抗佩斯利给自己倒霉的家族带来的宿命:“——我才不要当第二个通缉犯!”
在跑进迈阿密那些墙面上涂着彩色颜料的建筑中间,路过街角的那一刻,芭芭拉松开两人的手,像个义无反顾的橄榄球运动员,收拢膝盖,毫不犹豫地把佩斯利撞进了路边茂盛的灌木丛中,随后弯下腰,藏进死角处的阴影里。直升机的探照灯撒下一束巨大的帷幕,迅速掠过她们藏身的地方,然后急匆匆地向前。一辆辆警车紧跟着呼啸而过。好在整个城市都被灰色的雾气笼罩,遮掩众人的视线,以至于到处都仿佛有一些逃窜着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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