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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两千公里外(吃栗子的喵哥)


她抬眼望向门诊大楼,视线却被后面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吸引,她十分清楚地记得自己住在里面时的心情,孤独,彻头彻尾的孤独,就像在这样冰冷彻骨的雨夜被人推进荒无人烟的枯井里,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孤独。
「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周荣好像跟她说过这句话,但什么时候说的她忘了,在车里?在她家?太模糊了,是她故意让自己模糊了关于周荣的一切,但一些细节总会一不小心蹦出来,那么清晰那么真切,好像他就在她身旁。
她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她连自己行为的动机都不知道,她一直被各种力量推着往前走:
母亲说上海好她便考到上海,身边的人说钱最重要她便也觉得钱最重要,行长让她在台风天去给骆平年送礼,她便冒着被大树砸死的危险去送,婚后骆平年让她留长发,节食,穿性感的内衣,不避孕……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但一切的一切都找不出她作为赵小柔本身存在的证据。
除了一个男人,除了此时此刻,一道惊雷划破苍穹,她无比清晰地听到灵魂震耳欲聋的呐喊:
我,赵小柔,想见他,抓心挠肝地想,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渴望他的触摸,我那柔软潮湿的深处渴望他坚硬滚烫的侵入,我卑鄙懦弱地匍匐在泥沼里,我知道我不配,可这是我情愿身陷地狱也要换来一次的拯救。
我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是立刻马上去死。
可微弱者连发毒咒都像石沉大海,除了一辆横冲直撞的救护车咆哮着从她身旁开过并溅了她一身水,万能的上帝没有丝毫回音……
她感到释然,悬着的心死了的释然,这段感情就和她做过的许多尝试一样,注定不了了之,再剧烈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变得麻木,人生已然过半,再熬几十年也就那么回事。
重逢就只是重逢,十二年也好二十年也好,只不过是概率学一个小小的可能性被她碰到了而已,
重逢本身不具备任何意义。
赵小柔转身折返回去,公交站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广告牌亮着,四周皆是漆黑一片,雨水哗啦啦淹过她的脚背,地上有些什么她根本看不清楚,没合上盖子的下水道像捕猎器一样敞着黑洞洞的大嘴,毫无悬念地抓住了一脚踩空的赵小柔,跌落的瞬间她甚至听到了清脆的咔嚓声……
「喀嚓声?」
急诊室的年轻医生狐疑地瞟了赵小柔一眼,然后对着 X 光片坚定地摇摇头,语气和缓却不容置疑:
「不会,只是皮外伤,看着吓人但没伤到骨头,放心吧,回去好好休息,伤口别碰水,消炎药按时吃。」
包扎伤口时药水浸入皮肤的剧痛已经过去,现在这点疼痛确实不像是伤筋动骨,至少不影响正常上班。
雨夜凌晨的急诊室门口没什么人,她一瘸一拐找了个位子坐下,湿冷的衣裙贴上铁质座椅的瞬间她冻得直皱眉,还好医院走廊开着暖气,她将大衣皮包统统扔在旁边的椅子上,翘着腿仰头长舒一口气,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被人打了?」
赵小柔睁眼看向说话的人,对方俯视着她,白炽灯在他头顶形成一圈光晕,她眨眨酸涩的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境。
「没有,摔了一跤。」
她坐直身体躲避着男人的视线,刚才在黑夜中发的毒誓她还没有忘记,那一刻有多决绝这一刻就有多尴尬,尽管竭力克制,可血液还是悄悄涌上耳根。
「你妈在我们医院?」男人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漫不经心地目视前方,
「没,在 XX 院。」赵小柔低头看手,不止耳根,现在她整张脸都火辣辣的。
「呵,那你这一跤可摔得够远的。」男人声音里的笑都快憋不住了,他转头看向女人,她粉色的耳垂上戴着一枚蓝色的蝴蝶耳钉,在灯光下忽闪忽闪的,诉说着女人隐秘的心事。
他收敛笑容移开目光,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并肩而坐,任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走吗?」
男人终于开口,面无表情,就像在对空气说话。
和心心宾馆那次不一样,和在她家那次也不一样,这次他们奔赴着那个必然的结果而去,那是深渊,是错误,也必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你承担得起吗?他在心里自嘲,其实从电梯出来看到女人的那一刻他就错了,他要去的是 B1 层,不过是为了和同事交代一句话才来了急诊室,那女人支着左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脚腕缠着一圈绷带,额头也贴着纱布,湿透了的头发潦草地挽起来,长裙湿透了黏在身上,怎么看都是一只落水狗的狼狈模样。
他应该径直绕过她,安安心心地乘电梯去取车,然后打开音乐,趁着夜色一路开回家去。
可他没有,相反的他快步向那女人走去,好像这摔断了腿的女人能飞到什么遥远的地方去似的。
性欲可真是会毁了一个男人啊,他在心里感慨,而且这最本能的欲望完全不受教育程度和审美偏好的控制,从那个龌龊的梦开始,从他在骆平年家看到那幅画开始,这个寡淡如水又头脑空空的女人就总是会穿着和她一样无聊的白色睡裙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就那么怯生生地抬头看他一眼,他浑身的血液就在血管中燃烧起来。
如果毁灭注定到来,那何不让它早点来?一次,就一次,然后一切都将归于平淡,就像灾后重建一样,他有信心重建自己的生活。
他感受到女人惊愕的视线,他回之以坦荡又挑衅的眼神:「这不就是你来的目的吗?」
接着他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呢喃:「我已经不是穆院长的未来女婿,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今晚是唯一的一次,你想好了吗?」
她心跳如雷,耳鸣鼓鼓,但她没有拒绝。
男人站起身,熟练地拉起她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扶住她的腰,轻轻用力就让她稳稳站了起来。
他们默不作声地乘上电梯,又默不作声地来到车上。
「当心头。」他将她送进副驾驶的位子,用手掌护住她的头,自然而然的就像一个体贴的丈夫。
他们一路无言,车里的暖气热烘烘的,赵小柔的头发和衣服逐渐干燥,若有似无的烟草气息蒸腾着另一种令人安定的厚重味道,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她想起水果糖上残留的余温,不热不冷,却令人无比眷恋,眷恋是危险的,不适用于他们的关系,所以这一晚,她必须用光所有的眷恋。
「到了,你等我一下。」这一路上周荣好像什么都没想,和赵小柔有关的事情太少,没什么值得想的,他知道她喜欢他,而他对她有欲望,这就够了。
但他一向主张做了就要做好,哪怕是一夜情对象。
他将车停稳在地下车库,然后小跑着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低头让她搂住自己的脖子,揽住她的腰将人抱出来,就像对待麻醉醒来还不能行动的病人,没什么稀奇的。
「你的头发干了。」他们紧贴着站在电梯里,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像是肆无忌惮的调情,
危险,赵小柔这样想着。
他扶着她打开 1502 室深灰色的沉重的大门,屋内漆黑一片,属于男人独特的气息在这里更加浓郁
「紧张?」他低沉含笑的声音近在咫尺,她甚至感到他胸腔的震动,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克制,
「赵小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看到女人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自己,看到她轻微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后悔?」
「嗯。」
他变得粗暴,几乎是将人推进屋里,然后砰的一声关上大门,让黑暗完全包围着他们,世界不复存在,只剩剧烈的心跳,粗重的呼吸,和炽热的欲望。
赵小柔被男人掐着腰死死抵在墙上,他干燥滚烫的嘴唇试探着吻上她湿润颤抖的嘴唇,轻啄一下,再一下,然后突然变成失控的含吮厮磨,她感觉空气一点点稀薄,肺部憋到快要爆炸,她想张嘴呼吸,却被男人趁机撬开贝齿含住舌头,他的舌头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缠绕裹挟着她的舌头,品尝她甘甜的津液……
下一秒她被男人打横抱起走进卧室,扔在柔软的床上,黑夜中她的衣裙被一点点剥去,男人灵巧的手指咔哒一声解开内衣的扣子,最后一点遮蔽也消失不见,她惊慌地抬手捂住胸口,却被男人捉住双手按在枕头上,
滚烫的吻辗转在她的脖颈,锁骨,胸口,最后到小腹,他缱绻地亲吻着她狰狞的伤疤,那里很久没有知觉,此刻也没有,但她的心脏却像被狠狠撕裂,痛得她直掉眼泪。
「别怕,别怕……」
他附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着别怕,别怕什么呢?
伤口不会疼了,也不会有生育之痛了,她终将被他抛弃,一切已成定局,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她感知到男人身体的变化,抚摸到他肌肉紧绷的臂膀,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她看到他将手伸向床头柜的第一格抽屉,她知道那里有什么,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顿一下又收了回来。
黑暗里他的眼睛是亮的,他低头沉默地与她对视,看她缓缓开口:
「周荣,我不是完全没可能……」
我不是完全没可能怀孕,
可怀孕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凶狠的吻碾成破碎的音节,伴随着她越来越激烈的哭吟一起被男人吞吃入腹。
周荣恶劣地想起饭局上人们对她的评价,瘦得像排骨,干燥得像塔克拉玛干沙漠,一派胡言,她明明这么湿润,这么丰腴,像一朵只为他盛放的茉莉花,所有的伤疤都不重要,那个男人存在的痕迹也不重要,仿佛她一开始就是属于他的。
他忽然想起在手术台上给她推针的那天,丙泊酚镇静剂顺着针头流淌进她的血液,那是他第一次进入她的身体,是他让她不再疼痛,他让她忘记悲伤,就像此刻一样。
赵小柔并不知道周荣在想些什么,她已没有余力思考,她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惊涛骇浪抛向空中又狠狠跌落,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变成一堆零落破碎的残骸……
最后一刻他死死将她揉在怀中,揉进骨血,他看到晴朗的天空,一片碧绿的草地,女人身穿洁白的连衣裙,专注地看着一朵盛放的茉莉花,但她弯不下腰,她肚子已经很大了,只能抚着肚皮,傻乎乎地冲他笑着,央求他帮忙摘下那朵她心仪的花……
浴室的天花板有一大块墙皮快要脱落,周荣以前从未发现过,直到此时他躺在浴缸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女人浸泡在温暖的水中,他才意识到这个常年没有女人存在的家已经逐渐走向破败。
氤氲的水汽蒸得女人脸颊通红,他拨开她汗湿的头发,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耳垂上蓝色的蝴蝶,这一夜太过欢愉,欢愉得不真实,他骨子里是惧怕欢愉的,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前进是痛苦的,后退才是欢愉的,他知道自己在后退,从他和穆妍渐行渐远开始,他就偏离了航向。
可当他抱着她,那十几年来对于坠落泥潭的强烈恐惧如冰雪消融在温暖的沼泽,他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他第一次觉得安宁,第一次由衷地向自己提问:
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呢?
他很快就悲哀地意识到了答案:是嫌弃,
强者对弱者的睥睨只是孩子气的借口,他嫌弃她的真正理由是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他没办法接受一个结过婚还怀过孕的女人,一个被凌辱得遍体鳞伤的女人,一个极有可能无法再为他生育的女人。
他不喜欢孩子,但……不能没有。
「赵小柔。」
「嗯?」
「你很好,真的很好,但……」
「我知道,只这一晚,绝不纠缠。」
一片沉默,只有潺潺的水流声在浴室回荡,周荣看不到怀里女人的表情,他也不敢看,他痛苦地意识到他们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心意相通过,
也是,谁能比她更了解人渣呢?
那一晚他们不再说话,只静静地躺在床上,他从身后揽住她光裸的身体,让两颗心脏紧密相依,他轻抚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直到自己也随她昏昏睡去。

第8章 事后清晨
赵小柔是被奶声奶气的喵喵声叫醒的,她一睁眼就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胖猫蹲在枕头旁边,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窗帘和灯都关着,但明媚的阳光还是透过灰色的纱帘照了进来,昨夜没看清的卧室此时逐渐清晰起来,床很大,床单被套都是低调的灰白色,还有一个深棕色的大立柜和宽敞的木质书桌,白色的墙上有一个更白的长方形,长方形四周发黑,那里应该挂过一幅画或者照片之类的东西,除此以外屋里没有任何装饰品存在的痕迹。
时间应该不早了,赵小柔有一种已经日上三竿的感觉,她下意识想看一眼手机,却隐约想起昨天晚上,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来到这个家以后她就没碰过手机。
她没机会看手机,想到这里她脸刷的就红了,而此时下体和小腹肿胀撕裂的痛感唤醒了更多关于昨晚的破碎的记忆,此刻这张床是安静的,可就在几个小时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翻云覆雨的激烈碰撞,她掀起被子看了一眼,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汹涌而来。
「醒了?」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卧室门口,快速扫了她一眼,眼神很平淡,也没有多余的话,只径直走到床边,将怀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被子上,「你的衣服洗了,还没干,这两天先穿我的。」
他说这些的时候没看她,只看着那堆衣服,语气像是叮嘱病人按时服药一样不容置疑,赵小柔看到他耳朵有一点红。
这就是和熟人睡觉的麻烦,当黑夜这一层保护色褪去,当情欲消失,他简直尴尬得想立刻赶走这个讨厌的女人,可谁让她脚腕肿得像个苹果,还碰上南方潮湿阴冷的雨季呢?早上洗的衣服,都快下午两点了还又冰又湿,一拧都能拧出水来。
麻烦,真是自找麻烦。
「嗯。」赵小柔和他一样尴尬,除了嗯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条。」
「哦,好。」
周荣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还是不看被子里赤裸的女人,拎起枕头上的胖猫崽就出去了。
赵小柔磨蹭了一会儿才爬下床,地上放着一双纯白色的棉拖鞋,鞋尖朝外,垂下脚就被柔软温暖的绒毛包裹住,她撑起身体,忍住下身和脚踝的疼痛,扶着墙一点点挪出卧室。
客厅被灿烂的阳光包围,灰白纹理的大理石瓷砖被染成温暖的金色,玻璃茶几上堆着厚厚的书和一个深蓝色的马克杯,刚才的小猫崽此时正勾着头偷喝马克杯里的水,头上有一撮黄色的毛,像一个丧丧的秃顶中年大叔。
「你在干坏事。」
她挪过去坐在沙发上,笑着捉住小猫抱在怀里,揉搓着它头顶的黄毛,小肚子圆滚滚的都是肉,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不挣扎也不乱叫,很乖,她很喜欢。
「喜欢就拿回去养,我也没空照顾它,哦对了,它是母的,别忘记给它做绝育。」
赵小柔抬头,周荣正端着碗面无表情地从厨房出来,瞄她一眼,把碗放在离她很远的餐桌上,「好了,来吃吧。」
赵小柔想起父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在父亲还没有被赌博彻底毁掉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照顾着她,没有特别的呵护,看似随意,却恰到好处地考虑到女儿的需要。
「谢谢。」她羞赧地冲周荣笑笑,他快步走过来熟练地将她搀起来,再一步步挪到餐桌旁坐下。
酸汤面还冒着热气,诱人的呛辣子味直往赵小柔鼻子底下钻,碗里卧着金灿灿的荷包蛋和翠绿的青菜,汤面还漂浮着火红的辣油,光是看一眼就让人食指大动。
「你先吃,今天我要去院里一趟,可能会回来得很晚,你先睡。」
一句话说完,两人俱是沉默,周荣想自己离婚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前妻存在的痕迹也太重,就连说话习惯都改不过来,
「明天衣服干了你就走。」
他冷冰冰地补充一句,背过身去书房整理材料,而赵小柔也只顾着埋头吃面,辣得耳朵根都是红的,含混不清地在他身后应一句:「好」
男人一贯雷厉风行,材料理好了拎着包就要出发,临出门的时候赵小柔拖着腿一瘸一拐地追到玄关,熟练地拿过挂在衣架上的皮夹克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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