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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姑一身反骨(视力零点二一)


“快,让路,憋不住了……”
“闪开,快拉出来了……”
“里面的人快出来,我要拉身上了……”
“不行就在外面刨个坑,拉完再埋得了……”
两个时辰之后,一片嚎叫声的大营里,中军鼓头一回没按时间规律的响了起来。
“快,都头以上,演武场集合……”
小七妹等的时机,终于来了。
她看着刚冲出茅厕的队长,忍不住笑了。

九年前,带队千里奔袭去哭泣岭渡口屠她满村的,不会是无名之辈。
至少不会是队长这样的小蝼蚁。
带队那人穿得起外姓小郡王李昱白才能穿的皮靴,靴子底下,有着和李昱白鞋底同样的雁形铁乳钉。
或许,这个图案本身就可能是某种品级的象征?
而她的小咕咕才带她来了这里,马上就有像“梅姨”一样的婆子来取她的小命,小咕咕不会露了痕迹,是自己露了痕迹……
哎,就说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就是冒险放走丽娘子的代价,还是潜伏着一个接一个的杀过去更安全。
但也更慢。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她不可能就这样毫无收获地退回钱塘县去等。
水里的巴豆粉下得并不多,严重的也不过是拉几次肚子而已。
她的目的不是让军营里的驻军丧失战斗力,她也没有能力一个营房一个营房的去找,她只是要让品级高的人因此而齐聚一堂。
队长才刚冲出茅厕,还没走两步,又捂着肚子挤进排着的队伍里。
更多的人捂着肚子在往茅厕赶的路上,有些实在等不及的已经在营房外挖坑……
趁着混乱,小七妹捂着肚子,在一群表情痛苦的人之中穿梭着,悄悄地摸去了演武场。
演武场,是军营中的小校场,平日里来这练功的都是都头以上的职务。
军营毫无疑问的乱了,营和营之间没有像之前那样严查死守了。
趁着守卫夹着屁股弓着腰不停跺脚的功夫,小七妹“哧溜”翻过墙,才刚落地,就听到有浑厚的声音响起。
“集合鼓响,一刻钟到场。转运使朱大人不在,让我协理军务,这才第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洋相,我倒要看看是谁在作怪。”
这人越走越近了,小七妹哧溜攀进了墙角那层层叠叠的武器架里躲了起来。
来人身穿皮质马军甲,马军甲长过膝盖,小七妹看不出他的职务,也不知道他是谁,但见他一进来,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显然职务不低。
跟在他身边一左一右有两人,一人着甲,一人着玄色襴衫,从穿着来看,似乎是一文一武。
接着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五十来人,有穿步甲的,有穿马军甲的,各个进来后都抱拳喊:“见过王大人。”
这位王大人板着个脸:“诸位来得慢了,若不是事出有因,个个都逃不过十个大板子。”
“板子虽然不打了,但各位就先在这里扎个马步吧。”
接着他不再说话,威严的扫视着演武厅里的人。
他目光所及,所有人都不敢说不,一个一个扎起马步来。
但很快有人就坚持不住了。
“报告,大人,我要如厕。”
“报告,我也是。”
“报告,还有我。”
“报告,让我先去……”
演武厅里顿时一片混乱。
“大人,已经点过了……”
这时,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小七妹一个激灵,像是被击中了天灵盖一样头顶发麻。。
这个声音……
“应到54人,实到49人,其中3营李都头、4营申都头等五人未见痛苦表情……”
小七妹的视线被这个说话的人牢牢的吸引住了,她耳边似乎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老大,已经点过了,连这个活口在内,一共137人。”
相似的声音,相似的用词习惯,还有相似的在“人”字后带出来的已经淡化了的“儿”音。
是这个人……吧?
小七妹牢牢地记住了他的脸。
这人身高七尺半,在一堆阔背熊腰孔武有力的武夫中稍显文弱,但也算得上一表人才。
他似乎官职不小,因为他念一个名字,立刻就有人抱拳口称“大人容秉”。
王大人冷笑一声:“那就请点了名的几位上来。”
那几个抱拳的人立刻出列,下跪听训。
“伙头营已经查清了,今日提的食用水里被人下了巴豆,”王大人说,“于都监亲自审的人,确认不是在营外的水源地下的毒,而是有人潜伏在大营里下的毒。”
“你们几个先来说说,为何大家都不舒服,而你们几个竟像无事人一样?”
“王大人,于都监,小的是最早拉肚子的,不过小的体质好,拉了一次就好了……”
他们说了些什么已
经不重要了,小七妹用心的记住了“于都监”这个名字。
“念过名字的留下,其余的人散了吧,”于都监语气平和地说,“各位回去后要做几件事,第一,看谁没有被巴豆粉所害;第二,各人手下有谁靠近过伙头营,第三……”
他单手背在身后,长衫洁净如新,唯有眼神狠厉。
“于都监?你问他干啥?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人家可是京都派来的路监军。”老六捂着肚子边哎呦边回答,“小豆子松手,谁跟你哥俩好似的……”
他捂着肚子一步一步挪,边挪边跟他人诉苦:“感觉自己已经被拉空了,再拉下去……哎呦,我还得再去一趟……”
“哎,六哥,再说说这个人咋样呗。”小七妹故意拉住了他不让他走。
老六急死了,又一时甩不掉,只好将他往自己面前一拉:“你个蠢货,这于都监是内侍府出来的,他是个阉人。”
小七妹还是不放手:“那又怎样?”
“你想想,阉人都不全了,能有几个好的。”老六没好气地将她推到一边,“赶紧走,我要拉裤裆里了保准糊你一脸,我可不是吓唬你。”

“哎,不对啊。”
小七妹在老六快冲出营房时又扯住他问:“不是说他都监大人和楚楚姑娘好么,那他怎么会是阉人?”
“咋地,阉人就啥都不能干了?阉人还有娶老婆的嘞,少见多怪,松手吧你……”老六急死了,抬脚对着他踹过来。
小七妹一个轻跳躲开了,又被队长一把扯住:“好了,别淘气,老六真要拉裤裆里了。”
小七妹这才松手:“队长,跟我说说楚楚姑娘呗。”
“咋啦,你一向不多话,今天怎么打听起别人的事来了?”队长有点诧异,“你小子不会是?”
小七妹低着头做出一副羞赧的样子来。
“小豆子,我跟你讲,咱们厢军和那些个卫军不一样,他们来几年贴一层金就走,回京还能升官,手里那是有多少花多少。咱几个老老实实当几年兵,赚几年饷钱,以后还是回家种地,兜里那点子钱收好了,别学坏样。”
他苦口婆心地劝:“哪怕是老六,也就两个月才敢去一回。”
“队长,我就是好奇,阉人真能娶老婆,那都监……”
小七妹想问的被队长打断了;“好了,你别看老六粗鄙,他有句话说得对,都监大人,那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也别乱打听了,那位楚楚姑娘是个可怜的,你别学别人。”
小七妹拉着他的袖子:“那你跟我多说点,我就指定不问别人了。”
“那位楚楚姑娘,是罪臣的女儿,听说家里男人被杀绝了,女人都自尽死了,就剩她光秃秃的一个。”队长正色说,“别人都说她贪生怕死,我觉着这样的说法都说浅了,她才是她家女眷里最有勇气的那个。”
“这样的女子,你不要跟别人一样调笑于她,人这一生遇到这么大的坎都能咬牙挺过来,不管以后怎么样,她就值得咱伸个大拇指。”
小七妹瞬间对队长肃然起敬,然而她挂心的是另一个人:“你说说都监呗。”
“这个人吧,我不了解,只晓得他权力挺大的,”队长摇头说,“听说他夜夜宿在楚楚姑娘的营房里,要我说,他既然是宫里派下来的,迟早会回京都去,楚楚姑娘要是能被他带回去,那也算逃离苦海了。”
他夜夜宿在楚楚姑娘的营房里头,小七妹听到了这句关键的话。
于是,她潜进了柳营。
柳营和其他的营房都不一样,四面高墙,唯有一扇角门能让军营里的人出入。
这里住的数十位女子,不但是营妓,同时还是军中的洗衣妇。
军中操练的时候,这数十位女子在这里浣洗衣物;军中休憩时,这里就成了泄欲之处。
小七妹本以为会看到些麻木绝望的脸,和半死不活的场景,然而,这个柳营让她大大的惊奇了。
墙角处处都有各色应季的鲜花,院中还种了一排棠梨,白色的花朵开得正好。
“我攒了一千贯了,”其中一个正捶洗衣服的女子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去漳南?”
“我也攒了八百了,”另一个女子说,“可以给一家人都换棉袄了,只是不知道我弟弟现在有多高了。”
“我的手腕好痛,”有女子说,“酸胀得像有虫子在里面爬。”
“你没让军医看吗?”
“看了也没用,军医说得好好养着,”那女子苦笑起来,“说得倒轻巧,我做梦都不敢想。”
“是啊,连楚楚姐都得干,何况我们……”
人群中有个女子抬起头来,明眸皓齿,容色动人,唯有声音嘶哑如老妪:“拿点给我,我替你洗。”
“多谢楚楚姐。”
这就是楚楚姐。
她的营房在最西角,大概是因为于都监,她是单独一个营房的。
房间里很简朴,但很整洁,隐隐有幽香扑鼻,墙角的小案台上还有笔墨纸张,案头后斜放着一把古筝。
小七妹虽然识字,但写字写得相当差,以她不多的见识也能看出来,这位楚楚姑娘的字写得飘逸又有风骨。
而楚楚姑娘写字时的那体态和神色,比小七妹见过的所有画里的女神仙都好看。
她藏在梁上,看到于都监推门进来,楚楚姑娘立刻停笔迎了上去,体贴的伸手去脱他的外衫。
于都监张开手任她服侍自己换衣,视线转动,看到她的字后却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的头顶。
楚楚姑娘也没说话,她将外袍搭在自己胳膊上,很快就出去打来一盆水服侍于都监梳洗,最后才摘下发冠,细致的给他揉捏着头颈。
房间里的两人都没说话,于都监闭着眼睛享受
,气氛好似很温馨。
直到于都监伸手解开楚楚姑娘的衣襟,低头去吻她的脖颈。
接下来就不太适合观赏了。
小七妹赶紧闭眼,就听见楚楚姑娘一声闷哼,房间里响起了她形容不出来的喘息和靡靡之音……
然后是床板动起来的咯吱声,时而急骤时而舒缓,然后是一声很低的惨叫声,像痛苦到极点时想强忍着却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
小七妹睁眼低头一看,楚楚姑娘身体颤抖,双手死死地揪住了身下的床巾,她那如玉的脖颈下,肩头上有个殷红的半弧形伤口,正滚出了娇艳的血滴。
小七妹心口一抖,那是方才被咬出来的牙印。
而这绝不是楚楚姑娘第一次被咬,因为她的肩头,还有许多个相似的疤痕。
伏在她身上享受的,是一只陷入疯狂的野兽。
“他一直没成亲,你是不是以为你还能当他的郡王妃?”

楚楚姑娘的眼睛似乎有点泪意,但她咬紧了唇。
“没用的,他就算知道你还活着,他也不会娶你,他只会第一个杀了你。”
“我这么弄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着他?”
“你不会以为,还会有人要你吧,贱人。”
“贱人贱人贱人……”
于都监的动作怪异而疯狂,突然毫无预兆的起身,取了件怪异的物事套在自己身上,仰头叉腰露出了残忍的笑。
楚楚姑娘张着嘴,似乎是想求饶,但在大腿被拉开之时咬住了嘴唇,她明明很绝望,却露出了个凄美的笑容来。
她的视线望向天,于是,和小七妹对上了眼。
于是小七妹瞬间从上而下扑过去,一拳将于都监打翻在床上,然后点住了她的穴道。
“抱歉,”小七妹说,“我并不是故意要吓你。”
她拖过被子将楚楚姑娘盖好,又像拖死狗一样将于都监拖下床绑了起来。
全裸着的于都监像一只奇形怪状的木驴,丑得很有碍观瞻,小七妹嫌弃地给他罩了件外袍。
确认门从里锁好之后,她蹲在于都监身边犯了难。
冲动了。
接下来的局面太被动了,她没法带着个人翻出军营,也不能让于都监离开,更重要的是,她还要撬开于都监的口,而不让他招来了人。
没办法,用三平的损招吧。
于是,她取出剩下的巴豆粉,淋上楚楚姑娘写字剩的墨汁,又从脚底板下搓了点泥,又嫌太干巴了,加了几口口水,揉啊揉的揉成了一个泥丸。
她先点了于都监的穴道,然后“啪啪”几个耳光将人抽醒,再将下巴一捏,迫使他张开嘴,将泥丸丢进了他的喉咙里。
于都监张着嘴“阿巴阿巴”的发不出声音来。
“梅姨,你好。”小七妹突兀的问候道。
于都监的眼皮一跳。
他不但听懂了,还紧张了。
很好,小七妹笑起来。
“听着,你中了毒,只有我能解。你最多只有喊一声的机会,而我能在有人来之前打死你,”小七妹说,“再让他们进来欣赏你残废的尸体。”
于都监双眼盯着她,又怨毒又有点羞愧。
小七妹拎起外袍的一角瞄了眼:“其实,没了就没了,戴上这个好像头木驴。当然了,他们要是笑你像头木驴也不要紧,反正尸体也听不见了。”
于都监脸都憋红了。
“抓贼是军营的事,命是自己的,听懂了吧,能乖乖的吧?”小七妹问,“能就点个头。”
于都监很快点了个头。
“真乖,听着,我问,你写,若有其他动作,你死我替你收尸,听懂了就点头。”
小七妹先堵住他的嘴,再将他绑到椅子上,松开他的手之后,解开他的穴道。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对吧?”小七妹,“九年前,带着你去哭泣岭渡口的大人是谁?”
于都监眼神闪烁,但不动笔。
“周家没被活人造畜的小小姐是不是送到这里来了?”
还是不动笔。
小七妹用力折断了他左手的一根手指。
他痛得张嘴干嚎,发不出一点声音,但冷汗滚滚而下。
“哭泣岭屠村的大人是谁?”
这次小七妹冷酷地捏紧他的两根手指头。
于都监动弹不得,见小七妹心狠手也狠,终于提起了笔。
黑色的墨迹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让人眩晕,只见纸上出现了七个大字。
“节度使朱大人。”
小七妹捏紧了拳头:“为何要屠村?”
“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朱大人下的命令。”
“小阿妹是谁?”
“我不知道。”
“小阿妹如今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梅氏田犇在哪里,你总知道吧?”
“我有办法能找到他,但条件是你得先放了我,解了我的毒,我再带你去。”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把我带陷阱里去?”
“那我怎么知道我说了之后你不会杀人灭口?”
小七妹盯着于都监,于都监也狠狠回盯着她。
“你不信我,我也没法信你,”小七妹说
,“但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
“那又怎么样?你出得去大营吗?”于都监,“你还得用我才能出这大营,你的命也在我手里。”
小七妹捏紧了拳头没说话。
于都监喘了口气,冷静下来,继续写道:“你想出军营,你想找到姓田的,首先得保证我活着,否则你别想找到他。”
“让我来猜一猜,九年前,你是那个村子的漏网之鱼,如今想要报仇,你以为你是谁?”
“小小年纪,能从当年的三言两语中找到这里来,你也算不错了。”
“但朱大人乃从二品大臣,掌江南东西两路五万大军,身边护卫都是六品,你以为你能靠近他?”
“你若听话,看在你身手这么好的份上,不如你我合作?只要你帮我做事,我就帮你报仇,怎么样?”
小七妹没说话,拳头捏紧又放开。
于都监看在眼里,继续写道:“我能让你当官,当大官。”
小七妹:“我不信你有这么大的能耐。”
“你知道这个女的是谁吗?”于都监指了指楚楚,自得地写道,“她本来应该被朝廷判斩头的,我用死囚把她换了下来,只要你替我做事,我能许你更好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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