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车上其实没有说两句话。
甘棠那时候才刚满十九,正值花期,刚刚分手,触景生情,伤春悲秋十分正常。
她一个人在后面无声流泪,梨花带雨,委委屈屈。
秦屹淮没说话,只递给她一包纸巾,她接过,细声说了一声:“谢谢。”
他低声说了句“没事”,之前有听说小姑娘正跟男朋友闹分手。
他跟她不熟,没有贸然开口劝解,主要他也不是个会劝解的人。
秦屹淮那时候心底虚虚想: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让她哭这么伤心。
两条线在这天有了一个交点,随即又按照各自的轨迹行进。
只不过秦屹淮偶尔会听见梁泽西提起甘棠,说她傻,说她气人,说她只会花钱,还说她打游戏菜,大多数时候没什么好词。但别人附和说甘棠不好的时候,他又不干了,一脸散漫道:“这我亲妹,有妹妹的感觉,你懂什么?”
秦屹淮觉得梁泽西有病。
每当这时候,在听见梁泽西说甘棠时,他总会下意识多上一分心。
但也只是多上一分心而已。
十月入秋后,秦屹淮第二次和甘棠有交集。
他们在鸿江宴给一个要参军的朋友送行,甘棠也来了,依旧穿着一件亮眼的橘色裙子,身边是她男朋友。
秦屹淮轻易瞧见她,并且发觉这小姑娘还直勾勾盯着他看。
但很可惜,下雨那天甘棠没戴隐形眼镜,她并没有认出他。
而秦屹淮那时看见了陆一舟,心里觉得惋惜:小姑娘不太长记性,爱在回收桶里找男朋友。
除此之外,他不想探究惋惜的缘由。
也不会知晓,自己将来也是会被她从回收桶里找的那一个。
2015年的初夏,甘棠跟陆一舟分手。
她挽回过,但没能挽回成功,索性放手。
或许是迫切想走出来,甘棠那阵子特别爱出去玩,身边朋友谁聚会,她都得去窜一下,像只橘色的小蝴蝶。
有梁泽西,还有吴维的妹妹温思茗这两个纽带,自然而然,秦屹淮碰见她的次数会直线上升。
每次,甘棠都会乖乖巧巧,一脸含笑,大方跟人打招呼,一般不耍小性子。
她很招人喜欢,旁人也推翻了对她娇纵的印象。
甘棠后来才知道自己哥哥在外面怎么说她。
当然,梁泽西不免会挨她一番毒打。
秦屹淮那时候跟她算得上一般熟,属于见了面能说两句的关系,或许是他比她大八岁,阅历比她丰富得多,在公司处理事情通常不留情面,性子渐渐沉下来后,她应该有一点怕他。
如果不是身边没人,她一般不会找他说话。
甘棠凑在他身边时,会恭恭敬敬喊他:“秦二哥。”
后面通常类似于,“秦二哥你也在这里啊?”
“秦二哥你也喜欢玩这个吗?”
“秦二哥,这儿好吃吗?”
“秦二哥,这个好喝吗?”
秦屹淮对她另外一个比较深的印象大概就是爱吃。
主要是真没见过这么爱吃的。
其实他们中间有过一次亲密接触,在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上。
那天她并不是主角,但秦屹淮依旧能清楚记起她穿了一件淡橘色镂空吊带裙,化了个淡妆,周遭喷着水果香。
寿星玩恶作剧,知道朋友里有几个互相有意思但没挑破的人。
他当月老,玩了个游戏,叫“暧昧时分”,游戏规则如下:关了灯之后,让单身男女互相拥抱,在拥抱的一分钟里,如果对那个人有意思,两个人可以选择亲吻,当然,开了灯以后,一切风过无痕。参赛者可以自行处理要不要继续暧昧,亦或是直接捅破窗户纸。
这个游戏对于想搞暧昧的人简直是心惊肉跳。
有人参加了,当然也有人不参加。
温思茗坐在不远处,她是个大嗓门,往周围扫了一圈以后,喊道:“棠棠呢?她手机还在这儿呢?”
旁边人答道:“她上厕所去了。”
有许多男人都对甘棠有心思,秦屹淮很清楚,无论是外貌身材,脾气秉性,甚至身家权势,她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们都想跟甘棠扯上关系。
随着寿星的“三、二、一,熄灯”,那些男人渐渐移至了门口,而甘棠毫不知晓。
包厢门不出意外被打开,甘棠陷入黑暗,她还有一点懵,出声道:“怎么关……”
话音落地,倏忽间,她被人揽进了一个温热拥抱,心怦怦在跳,被男人抵在墙角,想推却推不开他,无法反抗,心中涌起一阵一阵的恐惧。
她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寿星嫌气氛不够热烈,在一边喊:“拥抱过后就可以亲吻啊,你们选择玩了游戏,可别扭扭捏捏,大好机会在前,快亲快亲。”
她手上动作不减,甚至想抬腿踢他,男人抵住她腿,适时低声传来一句:“先别动。”
甘棠的心忽然镇定下来,感受到面前人的清冷气息,抓紧他手臂,仰头看他,眼角带泪,细声问道:“你是……秦二哥吗?”
雨天白天不记得他,晚上夜里凭声听人,真是奇人。
秦屹淮顿了两秒,低声应她:“我是。”
他察觉她慢慢放松下来,抓紧他手臂的力度都松了不少,声音轻细:“我听过这个游戏的,谢谢你。”
甘棠从小见识得多,见他们玩过的奇怪游戏也不少。秦屹淮在她心底是个十分与众不同的正经人,她没见他有过什么出格行为,在梁泽西那里的风评也很好。现在这样,或许是为了帮她,免得她误打误撞被迫参加游戏?
毕竟他没有对自己做什么。
秦屹淮很聪明,听她话语大抵轻易摸透她的想法。男人低应一声,装得大方坦然,没有反驳,手虚虚揽着她镂空布料下的腰,能感受到她身边清淡的柑橘香,甚至她的呼吸。
他手掌贴上她腰间只一瞬,轻而易举察觉她的纤细。
包厢里并不是全黑,他能捕捉她的模糊面容,甚至唇的部位。
他盯着那处,眸色漆黑。
旁边有男女在亲吻,声音动静还不小,甘棠又抓紧了他手臂,显然是害羞了。
黑暗中,他压抑住情绪,音沉如水,提醒:“你指甲掐进我肉里了。”
“啊,对不起。”她话语里极尽抱歉之意,赶忙松手,脑袋一下往后靠,他能看见她的模糊影子,在她脑袋要撞到墙的那一刻,先一步抬手护住她后脑勺。
甘棠似是愣住,一下不敢动,眨着眼睛,有些懵还有些委屈,又咕哝道:“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秦屹淮垂眸,嗓音低沉:“没有。”
黑暗中,两个人的姿势太过暧昧,他们靠得极近,眼神于黑暗中对视,呼吸融合,相距不过几厘米,仿佛下一秒就能亲吻在一起。
秦屹淮眼底翻涌,忍住俯身贴上她唇的冲动,指腹在她后脑勺轻擦,而后松手,抬起了头。
甘棠立马站直,脸红耳热,一动不敢动。
游戏时间截止,寿星在一旁高喊:“三、二、一,好了好了,该结束了,不至于一点都看不清吧?大家各归各位啊。”
这十分钟恍若一场梦境,其中滋生的暧昧无从得知。
甘棠坐回温思茗身边,下意识朝秦屹淮看过去。
秦屹淮察觉,回望,她却像只被惊吓到的兔子,后知后觉,对他抿唇。
他们对此心照不宣,默契不谈。
夜间,秦屹淮却开始反复回味手中柔软的腰线,还有那一触可及的樱唇。
让他真正察觉异样的,是他晨间的生理性冲动。
他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但是他第一次在梦里梦见她,以这种方式,对一个比他小八岁的女孩子。
他们靠得那样近时,甘棠还很相信他。
秦屹淮轻呼口气,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恶心。他去了浴室,握紧,草草处理对她的非分之想。
他还是会时不时偶遇甘棠,在任何一个不需要工作的场所。
这让他头一次对工作失去兴趣。
某天,甘棠想学台球,梁泽西提议让他教。
秦屹淮望着女生的清丽面容,知道她对自己而言与众不同后,头一次在外表达出了对她的异常。
只要他内心笃定,他就不会掩饰自己。
秦屹淮同意教她,并且对她越来越特殊,直到她终于看出来。
“你是不是想追我?”秦屹淮坐在车上,听见她这样问,看着女生捏紧裙摆,弯腰和他平视,眼眸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他手心松了方向盘,心底明朗。
“现在才发现?”秦屹淮反问,洞察她的呆愣与哑口无言。
但好在,她没有抗拒他,还邀请他去爬山看日出。
那时车里在放什么歌来着?
曾看着同星空闲聊吹风看日出多感动
大概是歌词里描绘得场景美好。
他没有拒绝。
他们一起穿过重重阻碍,登顶。
她靠在他怀里睡觉,脑袋缩在他肩上。
她主动亲吻他。
她的唇如同他预想的一样香软湿润。他的手真正落在她腰上,腰线也如同他预想的那般纤细。
自然而然,秦屹淮和甘棠走到了一起,没有说正式用言语说明。
他们没有声张,周围没几个人知道。
日子一天天的过,他们仿佛很近,有时候又很远。
甘棠提起温思茗尝试开咖啡馆,地点在明春街。甘棠说她喜欢弹琴,温思茗在店里给她放了一架,这架不贵,与后来在百致附近的琴几乎是天壤之别。
甘棠经常会去明春街弹琴,高超低调的琴技能吸引不少人。
在一起不久后,他在那里偶然碰见过她一次。
秦屹淮不常亲自买咖啡,跟人商量完事情,走在明春街街头,透过明亮干净的玻璃窗,看见她在那里弹琴,整个人分外柔和。
旁人频频向她投去目光,她恍若未觉。
他还第一次见她这么安静的样子。
秦屹淮拒绝了刘钦的跑腿,走进了那家咖啡馆。他穿着一件灰色西装,白衬衫下可见肌肉线条,气质优越,姿态沉稳闲散,不理会旁人的目光,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在那里坐了一小会儿。
或许,来个意料之外的邂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曲弹毕,温思茗给她递上一杯咖啡。
他听见她朋友的话音里满是打趣,其中尚有一丝惋惜:“你老弹这么忧伤的曲子,不会还没走出来吧?是不是得给你找几个男大玩玩儿了。”
旁边大概有兼职的男大学生,他听见有人不满反驳:“我们男大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天天想着玩我们男大。”
那边气氛很好,笑声骂着什么。半晌,秦屹淮才听见甘棠说道:“不用了,我暂时不想找别人。”
温思茗拱了拱她手:“暂时不想找?那是以后找?”
还没等甘棠说话,她遂抬头开玩笑:“你们几个单身狗还不过来排队?爱的号码牌说不定哪天就轮到你们了。”
那几个小伙子不怕生,还起哄。
秦屹淮抬眸看着不远处袅娜娉婷的姑娘。
甘棠只是涨红了脸,把蛋糕塞温思茗嘴里,小脸皱成一团,尴尬又羞怒道:“吃蛋糕还堵不上你的嘴?”
她没有陈述她已经有男朋友的事实。
他心底寂了两秒,又觉得自己无所谓。
甘棠那时候刚从柯蒂斯毕业,二十岁的小姑娘,碰一下,浑身嫩的要命,确实,跟他太不搭。
年纪太不搭了。
他平静喝完了那一杯咖啡,没有来一场经意或者是不经意的邂逅,风过无痕,默不作声,从咖啡馆离开。
他们那个时候已经发生了关系,甘棠有时会在林港住。那天回了林港,她恍若无事发生,朝他眉眼弯弯,说:“晚上好啊,你今天好像又变帅了一点。”
秦屹淮在她面前算得上温和,“嗯”了一声,开始别的话题。
他们的关系有点不尴不尬,可以谈论电影,新闻,但和普通情侣相比起来,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准确说来,大概少了点儿过分的甜蜜,像晒干的葡萄干,只能算微甜,还有点皱,干巴巴的。
甘棠手上比划,故作自然跟他聊天。
秦屹淮知道她在他面前有一点局促,而他有时竟然会喜欢她这种局促,观察她手指抠紧,眼神不自觉飘忽,耳尖轻动。
这种感觉奇妙,食髓知味一般。
他觉得自己有些变态。
晚上,两个人在床上逐渐熟悉,秦屹淮探索她每一个敏感点,慢慢地,尤其契合。
困扰他许久的梦境都变成了现实。
他喜欢看她脸颊潮热,因为自己呼吸急促的时刻,细白指尖掐进他肉里,眼睫挂泪,叫他轻一点,或者慢一点。
那种抱着他、依赖他、不撒手的温热触觉,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发疯。
但甘棠喜欢关灯,或许是她年龄小,次数不多,总觉得羞耻。秦屹淮在她面前多稳重,得包容她,当然会满足她的请求。
因而他有时候会拉着她在沙发上,或者书房里,她关不了灯,只能往后扶住桌子,咬着唇,被迫绽放在他身下。
相比她的心,她的身体将他记得更加清楚。
这样也很好。
他们从未对彼此说过喜欢。
秦屹淮对此不是很在乎。
他当然喜欢她,但很喜欢吗?
扪心自问,未必。
至少他从没认为自己会一头栽死在她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甘棠没有坦白他的存在,他却格外平静的原因。
她不那么喜欢他。想来,他大概也是,至少那时的秦屹淮这样认为。
那天在咖啡屋见过她弹琴以后,秦屹淮便在林港里放了一架钢琴,依照她家里最常用的那架,几乎一模一样的复刻,贝希斯坦私人订制。
琴被人送过来的时候,他们碰巧都在家。
甘棠坐在地上拼乐高,披着头发,穿着小吊带,专心致志,只在需要他时使唤他,递这个递那个。
“哎呀,秦二哥,你拿错了,不是这个。”她时不时嘟囔,尾音温软,听上去像是撒娇一般。
秦屹淮正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杂志,听见她话音,俯身,认命帮她换小积木。除了小时候跟父母在一起,他很久没有被人使唤过,心中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顺手?还有,她为什么也这么自然?
方姨的声音打断了他一瞬且未深思的想法,那架钢琴被人送了过来。
秦屹淮看着她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惊奇,听见她问:“是送给我的吗?”
他只是轻捏了捏她脸,低吟:“不是,当摆设用的。”
甘棠也不反抗,任由他捏,还看着他笑,小梨涡抿出一个陷,明显不相信,瞧着挺傻又挺灵的姑娘。
他脸上也带上一点笑意。
三楼独开了一个琴房,甘棠时常会在那里练琴,他晚上下班,回了家,会倚在门边看看她。
本该是无比温馨的时刻,但是那里多了一架小提琴。
她弹完钢琴,会看着那一架小提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屹淮不戳穿,心里仿佛被刺痛一下,但好在,痛感转瞬即逝。
他觉得自己并不在意。
他也并不是会轻易表露自己内心的人,情绪不外露,面色稳重温和,平静湖面下积攒的暗涌,自然也无人得知。
他们过着无比平静的生活,保持合理的分寸,可以开玩笑,却不会亲吻,拥抱,看上去像朋友一般。
除了爬山那次确定关系的亲吻,他们没有在除性以外的地方亲吻过。
可到了晚上,他们却会在床上耳鬓厮磨,她不习惯主导,因而都是他占据上位,他也确实享受掌握主动、占据上位的感觉。
有那么几天,秦屹淮看见甘棠练完琴后的心不在焉后,在最无防备时,在寂静的夜里,他心里烦躁的情绪会被漆黑的夜勾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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