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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春情/为病弱皇兄进补(小小椰)


温庭安似乎很害怕被谢卿琬拒绝,没等她答话,便解着道:“您的答复我已经知道了,只是臣的小妹,如今年不过二十,若是被发配到那等苦寒之地,终生不能远离,臣实在是于心不忍……”
他的面上露出两分苦涩:“臣知道您能开恩已是求不来的福气,但臣仍想觍着脸求您再多仁慈几分,您的大恩大德臣一辈子都不敢忘,必衔草结环以报。”
说完这句话,他就低下了头,将双手举过头顶,根本不敢看谢卿琬的表情。
谢卿琬此时的表情自然尽是惊愕之意,她完全没有想到,温庭安居然长着这么大的一张脸。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两眼:“温公子,你的小妹不过二十,所以值得可怜,那本公主和皇兄,就该当被害了?”
原本按照本朝律法,温簪月此次所行之事,乃是大逆之罪,又人赃并获,就算交由三司会审,也难逃死罪。
届时,温家的清名恐怕也要受到影响。
谢卿琬想想发生过的事,都生起一阵后怕,她误服了温簪月下的药,也幸得没有大事,孩子也暂且安然无恙。
但谁又知道有没有对腹中的孩子造成一些尚未被发现的影响呢?
一想到此处,她就对温簪月生起一层深深的怨怼,勉强在温庭安面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谢卿琬冷淡道:“温公子且先回去吧,之前答应你的事我已做到了,还望你也能遵守约定。”
话音方落,她转头就走,不再留给他一个眼神。
徒留下温庭安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远去。
他的眸中流露出破碎受伤,以及深深的懊悔与无奈,他并无意去惹她生气,只是身边的许多人与事裹挟着他,令他不得不这样做。
温庭安眼前始终飘着她离去前看向他冷漠厌烦的样子,心脏都在抽痛。
明明重来一世,他是想改变前世的结局,怎如今,他们反而渐行渐远了,不该是这样的……
谢玦好不容易让心绪平静下来,宛如静湖万顷,不波不动,得以继续高效地处理事务。
休息的间隙里自然而然地问了下谢卿琬的情况。
“公主方才出门散步去了。”下属恭敬回答。
谢玦眉目松软了几分,她愿意出门散心,那便说明药物如今对她的影响已然不大了,他悬了半天的心,也终于可以落下。
“然后便碰见了温家公子,两人在路旁交谈。”下属如实禀报,言简意赅,分毫不差。
正欲接着问谢玦可否需要他们说得更详细些,就见谢玦忽然放下了手中墨笔,抬眸直直看过来:“温庭安?”
下属老实点头:“正是,今日公主出门未走几步,就遇见了温家公子,看上去倒像是温公子刻意为之,早有打算……”
谢玦已经开始整理衣袍了,随着下属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已然起身,冷淡道:“在何处?”
下属被殿下的举动弄得一愣,刚要说清,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微臣参见殿下,殿下万安。”
谢玦抬眼,正巧与门外的卫衢对上了视线,看着他一脸微笑的样子,谢玦面无表情:“你来做什么?”
两侧的侍卫让开,卫衢自然而然地走进来,笑着道:“这不是在京郊附近游玩,刚好听说殿下在普济寺大动干戈,微臣担心您遇见了什么麻烦事,又正好顺路,便想着来为您分忧。”
谢玦声音微凉,睨了他一眼:“你别给孤添麻烦便不错了。”
卫衢嘿嘿笑道:“那哪能啊。”
“殿下,以微臣对您的了解,您现在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微臣马上去帮您解决!”
谢玦的目光落在卫衢身上,卫衢今日穿着青色的常服,素底暗纹,没什么花饰,显然是微服在外游玩,专门为此做的打扮。
又因一路奔波,所以衣料上起了不少褶皱,看上去倒没有往日那个王府世子的贵气与俊美。
略微有些潦草。
谢玦沉吟片刻,道:“仔细想来,确实有需要用到你的地方。”
卫衢立马竖起耳朵来:“您请吩咐。”
谢玦淡淡看着他:“温谦的长孙你认得吧。”
卫衢思索片刻:“是那个什么温庭……我对他有些印象,殿下,您吩咐给我的事,与他有关吗?”
来的路上,他隐隐约约了解到事发后温家的人也赶来了普济寺,难道……此事就是温家人引起的?
在卫衢满是疑惑的目光之下,谢玦喉结微滚,面色不动:“侍卫会告诉你他如今的位置,你去将他拦下。”
说出第一句后,谢玦说话越发自然,声如贯珠:“此人屡次妄为,意图动摇孤之决断,今且交由尔前去诫训,令其戒骄戒躁,今后谨言慎行。”
谢玦声音清冷,他盯着卫衢:“明白了么?”
短暂的怔愣之后,卫衢恍然大悟,他读懂了谢玦话中的意思,是让他去给温庭安一个教训,让他长个记性,但最好不要放在明面上。
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他身份在勋贵里面仅次于他父王,足以压得过温庭安。
殿下能这般信重他,将这种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让卫衢甚感欣慰,一下子浑身都充满了动力。
他笑容满满地对着谢玦一礼,郑重承诺:“殿下您且放心,微臣一定手到擒来,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看着他这般自信满满的样子,谢玦面上的薄冰终于消融了一些,他对他微微点头:“交给你了。”
来得急,走得也急,卫衢根本来不及将自己整饬一番,就前往了执行任务的路上。
直到到了目的地,远远地看见前方对站着的谢卿琬和温庭安,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怎公主也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质朴无华的衣服,丝毫不能彰显他的气质,又下意识扶了扶自己微歪的发冠,眼前忽然浮现起了谢玦先前看他时的眼神。
——有些怪怪的,又带着一丝安心之感。
卫衢托颌沉思的功夫,前方的谢卿琬突然转身就走,他惊讶之余又看见温庭安宛若失魂落魄般地立于原地,半晌不动。
谢卿琬走了,唯一的顾虑也没了,卫衢走了出去,走到温庭安的背后,猛拍他的肩膀:“喂。”
温庭安原本沉浸在自己绝望的思绪之中,这么陡然被卫衢一碰,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他回过头来,面色惊慌,看到是卫衢,声音还有些发抖:“卫世子,你是在做什么?”
卫衢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一副文文弱弱,四体不勤的样子,有些扫兴:“没什么,只是想找温公子切磋一番身手。”
温庭安:?
他立马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向卫衢:“卫世子,可我并不想与你切磋,此时也没有心情。”
卫衢可不管他如今想不想,本来他大老远跑来就不是和他平和叙话的,关键还是得给他一个教训,但不想明面上闹得太难看,就假借切磋名义。
他自然知道以温庭安的小身板,不可能打得过他。
卫衢双手环胸,唇角噙着一抹恶劣的笑:“温公子,这可由不得你了,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们也得切磋一番再走。”
说话的功夫里,他已经开始揉着自己的关节热身,目光在温庭安的身上来回逡巡,想着先从哪里下手。
温庭安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脸色越发紧张了起来。
“殿下,卫世子和温公子已经打起来了,不……是卫世子已经把温公子拖进小树林打了一顿了,温公子被打趴了!”
前来禀报的卫兵十分注重自己的逻辑,特此纠正了一番。
谢玦闻言,眉尖轻挑,将手中之茶轻轻放下,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优雅地站起身来:“卫衢还是少些沉稳。”
“公主呢?”他忽然问道。
若是一般人,突然被问这种跳跃性很强的问题,大脑定然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但谢玦的属下早已受过千锤百炼,对谢玦语言的习惯还算了解,早已有所准备,十分连贯地回道:“公主在附近的小花园里,没有走远。”
“看来孤得亲自去一趟,免得他们动静闹太大,惊到了琬琬赏花。”
谢玦淡然说完这句话来,来到镜前,他今日穿着一身云白色的九龙衔珠袍,衣料是顶好的,蜀地一年只产三丈的料子,泛着一层收敛过的柔和珠光,波动时宛如流云。
怎么说,都要比卫衢好太多,至于温庭安,他如今打架以后,想必也是破破烂烂。
谢玦缓步踏出了门槛。
谢卿琬作别温庭安后,心情郁闷了一会儿,后想着出来总归是散心,就去了一处附近的小苑。
里面只有依稀几颗紫薇,比不上寺外成片的漫山丽景,却也有几分意趣。
她驻足看了半晌,耳边却突然传来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人声——像是一种痛苦的呜咽和闷哼,还有类似于竹枝折断的声音。
谢卿琬转过头来,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犹疑片刻后,还是朝那边走了过去。
随着她越走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隐约听见一句:“卫世子,我受不住了,你就放过我吧。”
谢卿琬一下子就听出了,这是前不久刚见过的温庭安的声音。
“哼,想逃,再受我两下……”这是卫衢的声音。
谢卿琬的面色一下子就有些诡异了。

第74章
谢玦比谢卿琬先到现场,卫衢一发现殿下来了,越发争分夺秒地往温庭安身上招呼,直到谢玦在恰好好处的时机,适可而止地发出嗓音:“够了。”
卫衢这才收起拳头,安分站在了一边。
温庭安泪眼朦胧地抬起眸,朝谢玦的方向望去,他要看清是谁救他于水火之中。
在看清来者是谢玦后,更是由身自心地惭愧与感激。
从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他发现了,殿下是真的公平正义,就像如今,他莫名被欺负,殿下也是率先出头,维护他的权利。
温庭安不安地抓了抓自己的乱发,就是……他目前的样子,有些太过狼狈了。
正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阵轻灵的声音:“皇兄!卫世子……温……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谢卿琬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站在了谢玦身边,用满是疑惑,参杂着一点古怪的目光看了过去。
卫衢闻言不自在地揉了揉拳头,不过一想,方才他又没碰温庭安的要害,更没动他的脸,立马重新有了底气。
而温庭安,则是瞬间僵硬了身躯。
谢卿琬嘀咕道:“老远就听到你们这边发出来的声音了,不知道是什么,这才过来看看。”
没等卫衢两人回话,谢玦已面色如常地走过来,声音平稳:“他们二人有事在交流罢了,无什么大事。”
谢玦的声音天生具有一种说服力,能令暗潮涌动的大海瞬间风平浪静。
谢卿琬不疑有他,只是思维落在交流二字时,多转了两圈。
她抬头向前看去,发现无论是卫衢还是温庭安,都称不上外表光鲜亮丽。
一个仅着一身青色素袍,将袖子挽了起来,某些地方的衣料似乎还因动作而起了裂,另一个则是衣发皆乱,头上的发髻都松松垮垮地歪了下来,衣袍更是沾上了些灰,颇有灰头土脸之感。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玉立的皇兄,他挂着一副常年不变的淡然从容的神色,衣袂翩翩,风动如云,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他若有所感,也回以她微笑。
一瞬间万千光华汇聚于此,谢卿琬脑中嗡嗡,窘迫地低下了头,裙角被捏紧,又局促地松开。
皇兄,的确与寻常男子不同。
温簪月被押送前往永州之后,温庭安似乎也终于死了心,主动上书请求将他亦派往永州之地。
温家自知理亏,在此事中并没有多言,而是尽量将风波缩小化,于是许多外人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内普济寺中发生的事,还以为温家的小姐公子离京是有何要事。
谢卿琬没有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此事上了,来了普济寺许久,她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那便是替柔妃向她的那位故人上香。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柔妃告知的小佛堂,此地虽偏僻狭小,但胜在清幽,与放置着上千神位的禅心堂相比,佛堂的上首正中只孤零零地供着一个神位。
谢卿琬不知觉地放慢了脚步,她拿来三柱香,向前一步插在了神位前的香炉上,抬眼看去时,却当场愣住了。
神位上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些繁复典雅的花纹。
谢卿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她又想起了柔妃所说之语,此地供的是故人,亦是恩人,那么会是谁呢?
为何不在神位上写上其的名字?
怀着疑窦的心情,谢卿琬还是在神位前的蒲团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再抬起头时,从下方的视角,却看到了一个泛着金属冷光的物件,放在神位后的空隙里。
她站起身,犹豫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拿出来,却发现是一枚戒指。
此物被刻意放在了神位后面,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若不是像她这般跪下大拜,基本是无法看见的。
谢卿琬尚未想清这般举动的意图,就被戒指上锻造的花纹给吸引了目光。
在看清的那一瞬,她的瞳孔猛缩,不为别的,只因这花纹与先前元公子掉下的纽扣上的纹样十分接近,虽有细微差别,但足以看出是同出一脉。
谢卿琬的手一下子攥得紧紧的,她的脑子中突然冒出了许多元公子先前的种种可疑行为,那这神位所供奉之人,到底是何身份,又与他有何关系?
一个人,既与元公子有关系,又与柔妃有关系,且看上去与他们二人的关系匪浅,并非泛泛之交……
谢卿琬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只觉得如今的许多事都超出了她原有的想象,世界波诡云谲,而她深陷漩涡,却寻不到出路。
在此时,她下意识地想依靠她一贯依靠的那个人,却在做出决定之前,她的脑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先不能告诉皇兄。
谢卿琬被自己这种直觉般的反应吓了一跳,却将手中的戒指握得更紧了,以至于手中新沁出许多湿汗,将掌心的戒指染透。
在普济寺中停留了一段时间,谢玦想通了某部分心绪,也无需再留在此地静心。
他终于打道回府,自然,带上了谢卿琬一起。
此次两人回程同坐一辆马车,但一路上,谢卿琬都很心不在焉,引得谢玦频频投来视线。
终于有一次,他眉间染上轻忧,蹙着眉问:“琬琬,你好像一直心绪不宁,这是怎么了?”
谢卿琬被他的骤然出声吓了一跳,身子往后缩了一缩,一副惊魂落魄的模样,这让谢玦眸中的狐疑更加深。
“我……我没有……”她低着头,勉强道,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我是在想,这么多日没见过母妃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过于思念忧虑……”
谢卿琬也不算完全撒谎,她此时确实是想着母妃,只不过是在想着柔妃的真实身份。
说起来,柔妃进入建武帝后宫的经历太过奇幻,她身为寡妇,又带着襁褓中的幼女,恰好被占据南方,封疆裂土的诸侯看中,甚至不顾她的身份,将她纳入了自己的后院。
建武帝也不像是喜欢已婚女子的人,他的后宫妃嫔中,除了柔妃,倒都是原本就云英未嫁的娘子。
于是便显得柔妃这种出身的人,在满宫莺莺燕燕中格外的突兀。
从前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细细想来,几乎都是疑点。
谢卿琬神思恍惚间,抬起头,却恰好撞入谢玦的眼。
她这时才发现,皇兄不知何时,已欺身上前,两臂撑在她的身侧,将她抵在了马车壁上,她与他并无接触,却被迫只能在他与后壁的空隙间不自在地轻微挪动身体。
“皇兄……”谢卿琬的声音又轻又软,宛如小猫轻喵。
她有些僵硬地仰头,对上谢玦的眼睛,看见他眼中墨色翻滚,浓稠而又深邃,仿佛有一股吸力,要将她直直地吸进去。
她感觉自己的下颚,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擒住,他用力并不重,甚至堪称是轻柔般的触碰。
谢玦微微笑着:“琬琬,你有心事,而且你好像很怕被我知道。”
谢卿琬几乎是想下意识否认,但却在他温和而又有力量的目光中,无法说出一句违心之语。
谢玦如今的气息是温和的,没有逼迫感的,但谢卿琬也清楚地知道,他方才所说的那句话,是肯定句。
皇兄或许不知道她心中的细微想法,但显然已将她这一路上的异常看在了眼里。
于是谢卿琬选择闭上眼睛,不说话,以应对这难熬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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