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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春情/为病弱皇兄进补(小小椰)


沈皇后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贤淑的笑容,她的目光在谢卿琬身上打了几个圈,缓缓道:“陛下,长乐公主再过几月就要满十七了,婚事却迟迟还未定下,臣妾虽不是公主母亲,但身为后宫之主,不免替柔妃挂心几分。”
“听闻国子监祭酒赵大人的长公子今岁十八,正合公主年纪,性情温顺有礼,两人缔婚,是为良配,不知陛下觉着如何?若可,在陛下寿辰赐下赐婚圣旨,于公主而言,亦可沾陛下福气。”

此话一出,席间许多人均神色变幻。
如今太子和楚王之间的暗流涌动,几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长乐公主与太子关系亲近,将来的夫婿必然会站在太子一方,成为太子的助力。
赵大人虽位居祭酒,但终归是个无什么权力的闲职,若是真将长乐公主嫁给了赵家公子,对于沈皇后而言,倒少了一份未知的威胁和阻力。
他们心下腹诽,沈皇后也当真会挑,赵公子说好听点叫有些文气,性情老实忠厚,出身书香门第,说不好听就是为人平庸,无甚出彩之处,出身亦是平平。
这样的人,作为驸马,若真要挑错,也挑不出什么大的错,但配太子最亲近的妹妹,确实有些低了。
沈皇后的心思,不言而喻。
侍立在谢玦身后的周扬更是径直皱起了眉,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这赵家与当年害死孝昭皇后的侍妾,有几分远亲关系。
沈皇后分明就是想借此离间殿下和公主,不可谓不歹毒。
他悄悄看向殿下,见殿下眉目平静,正端着茶杯,悠悠转着杯中茶水,心下松了一口气,殿下应当有对策。
建武帝听完沈皇后的话,沉思起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谢卿琬两眼,最后将视线定在谢玦身上:“太子,你怎么看这件事?”
“赵公子性情敦厚,侍奉公主想必很是恭谨,皇后的这个提议,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建武帝这句话表面上说得是叫谢玦拿主意,其实是想看谢玦的态度。
若他极力反对,恐会引起建武帝疑虑,认为太子想将长乐嫁给有权有势之人,以巩固自己的势力党羽。
若他同意,更是将谢卿琬往火坑里推。
四下一片沉凝,所有人都在看谢玦的反应。
就连谢少虞,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放下酒盏,将目光朝谢玦的方向投去。
谢玦站起身来,朝建武帝微微颔首:“承蒙父皇厚爱,亲自关照长乐婚事,只是儿臣以为,如今商议长乐的婚事,还为时尚早。”
他语气沉稳,不慌不乱。
建武帝微微抬眉:“哦,太子此话怎讲?”
谢玦抬首,目光顺着席位,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沈皇后的身上:“儿臣以为,自古婚配之事长幼有序,城阳长长乐半岁,至今也未许下婚事,城阳身为嫡公主,地位更是尊崇,儿臣提议,宜先为城阳定下婚事,再言其余诸妹。”
“至于长乐……”谢玦声音微顿,“儿臣以为,她性情单纯,懵懂未长成,许嫁之事,为时尚早,儿臣建议,至少三年之后,待长乐年满二十,再言此事。”
他此话说得很妙,若建武帝对他心怀忌惮,那谢卿琬至少三年不许嫁,就足以暂且打消掉建武帝的疑虑。
毕竟,若是谢玦真有心用妹妹作为夺权工具,也不至于要等三年,三年之后,又是怎样情景,还不好说。
建武帝微微点头:“太子言之有理。”他转头看向沈皇后,“皇后怎么说?既然这赵公子不错,不如就做城阳的驸马?”
沈皇后的指甲都快嵌入肉中,这才勉强保持自己不失态,她挤出一个笑容:“城阳的性子太过顽劣,臣妾还需要好好教导教导,赵公子文墨世家,怕是受不住城阳这样的性子,太子说得不错,是臣妾太过急了些,近两年,臣妾还不想考虑她的婚事。”
空气中寂静了一瞬。
建武帝盯着沈皇后看了半晌,缓缓道:“那此事就暂且作罢。”
帝王的心思向来深沉莫测,这一番往来之下,建武帝的醉意已散去不少,面上不复先前的淡淡笑意。
沈皇后也不敢再像先前那样凑上去说笑,只默然执杯在一旁想着自己的心思,一时间,气氛竟是寥落许多。
席下众人亦有不少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谢槿羲,方才简直吓了一跳,她通过二哥的神情看出他并没有作假的意思,若是母后再闹下去,说不定二哥真将她打包送去赵府了。
此时简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温庭安亦是眉眼微沉,他才想着重生回来,一定要好好弥补谢卿琬,转眼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自己手中的玉杯,想着,方才若是谢卿琬当真被赐婚给赵公子,他要如何自处。
一想到这里,如前世一般的挫败感便席卷而来,他总是过分软弱,没有能力保护她……
与情绪低沉的温庭安,和被惊吓到的谢槿羲不一样,谢卿琬的情绪反而是最平稳的那个。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某种信任,她相信皇兄不会袖手旁观,她也相信他必然有法子,破坏沈皇后的计谋。
事实也证明了,她的相信没有用错地方。
她隔着人群与皇兄遥遥在空中对望,却在目光碰触到的那一霎那,突然又移开了眼。
谢卿琬端起面前的酒盏,仰面喝进去了半杯,企图以酒的热意,抵消她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灼烫。
见谢卿琬突然移开了目光,谢玦盯着她看了片刻后,也收回了视线。
周扬为谢玦添茶的时候,还有些奇怪:“殿下,今日四下皆饮酒,您为何独独饮茶。”
谢玦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饮酒太燥,饮水太平,茶则刚刚好,清心平气,修身养性。”
他将口中的这口茶慢慢咽下去,将血脉中涌动的燥热压制下去。
此时谢玦身形端矜,面色自若,饮茶时的举止,也自带一番清蕴风姿,但只有他知道——
热毒已在体内蓄势待发,而他端坐宴席之上,只能以自身的意志力相抗,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他平静地朝谢卿琬的方向看过去,静静想着,还好,方才她没有对他笑。
上位者的兴致淡了下去,下位者自然也没有心思自顾自地取乐。
宴席的气氛一旦下去,便很难起来。
酒过半巡,建武帝似乎有些醉了,便提前离席而去,他一走,众人互相对看,也开始有人逐渐离开,最后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谢卿琬看着谢玦离席而去,当时便有些坐不住,可惜柔妃还在身侧,她不得不耐着性子,等母妃也起身离开,才陪着柔妃一路走到通往两人寝殿之路的交叉口。
分别之前,柔妃对她道:“琬儿,今日虽说太子殿下为你解了围,但沈皇后之心不可不妨。在陛下那里,太子殿下说的是你三年不许嫁,此事却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所以,你还是要对自己的婚事上上心,或许哪日陛下就松口了。对了,先前说的南疆王世子,你有去接触吗?”
谢卿琬微微移开目光:“接触了,不过人家兴许对我没什么兴趣呢。毕竟生为南疆王世子,怕是比京中的一些皇子权势都要大,天下怎样的女子没见过,凭什么会对我格外青睐?”
柔妃轻轻蹙眉:“那你就多创造与他见面的机会,事情总是有转机的。”
谢卿琬倒不是不愿意接近卫衢,只是先前的短暂接触,让她觉得,两人的秉性怕是不太相合,就算他对她态度尚好,也令她对未来潜在的关系生出一种忧虑。
但柔妃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不可能在这个当头否定,便低头道:“我知道了。”
回昭阳殿的路上,谢卿琬仍在想着方才的事。
她本以为皇兄会等她,却见他提前匆匆离去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有朝她所处方向的这边看一眼。
不由得心中涌现出一股淡淡的失落。
虽然他们重复的路程,并未有太远,但……
谢卿琬望向远处的深黑夜色,有些空落落的。
直到一条原本应是无人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团跳动的火光,一直顺着小路走到了与谢卿琬前路的交叉口上。
谢卿琬停住了脚步,朝前看去,见一名带着兜帽的女子,微佝偻着身子,小跑着朝她而来,见到了她,急不可待地说道:“公主殿下,顾老师找您。”
她的声音里似乎沾着燎原的火星子,在这幽凉的夜里,急得格外烫人。
谢卿琬定睛一看,来者正是青箬。
温庭安在宴席上一直静不下心来,隔一会儿,他就要看看谢卿琬,仿佛这样,才能抚平他重生以来,所有的不安。
但他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毕竟四下都是人,于是只敢悄悄地看一眼,再在所有人发现之前,迅速收回目光。
谢卿琬离开宴席后,他也坐不住了,亦起身离开,等他缓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跟在她后面走了好久。
他心中一直有一种渴盼,那就是和她说上一句话,也不需要说什么特殊的,他只是想再听听她的声音,确认如今的她依旧安然无恙。
但柔妃一直和谢卿琬走在一起,让温庭安不敢贸然上前。
直到两人道别,他才加快了脚步。
可心中的犹疑,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了机会。
温庭安都开始想着,今日究竟要不要与她见面叙话,却见谢卿琬突然调转方向,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心怀疑虑,也跟了上去,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因此也没有被发现。
走到半路,他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这不是去往……东宫的方向吗?
此时已是深夜,她去东宫做什么?
前世,他对太子谢玦的最后印象是,他听闻她亡故的消息,哭着要为她收走尸身,却被谢玦抢先了一步,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他跪在谢玦的马车门外,不停磕头,求谢玦让他最后看一眼她,可谢玦却不为所动,径直抱着她驱车离开,连句话都懒得对他说。
再往后,他被谢玦关进了诏狱,一直到死,都留在那里,受尽折磨,就更不可能见到她了。

第30章
死之前,温庭安唯一的要求就是去谢卿琬的墓前,亲自谢罪悼念,但到了最后,谢玦也不肯满足他这个愿望。
他不奢求能得到任何人的原谅,但谢玦却连一个让他能自我忏悔,惩罚的机会都不愿给。
温庭安的内心对谢玦又惧怕又抵触,前世因他是谢卿琬的哥哥,他一直对他很是尊敬,但到了后来,他却发现,他在谢卿琬的心里连谢玦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这令温庭安无法接受。
此时温庭安走在皇宫的主路之上,此处亦不属于后宫之地,因此远远地跟着谢卿琬,路上倒没受到护卫的阻拦。
不过,谢卿琬所走的方向,只通向东宫,才让温庭安犹疑颇深。
他想着,再往前行一段路,怕是就要进入东宫的领域,届时他再想跟着,应是不行了。
正这般想着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出一道声音:“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温庭安心中一惊,迅速回头望去,在见到来者是自己的妹妹温簪月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
俄顷,他皱起眉:“我记得你不是在我之前就离席了么,怎在这里?”
温簪月的神色一下子有些莫名,她看了看四周,拉着温庭安去了路边的林荫下,压低了嗓子,道:“哥哥,你就说,你是不是跟着长乐公主来的?”
温庭安面色遽然大变。
温簪月露出了然的笑容:“大哥,你就承认吧,方才在宴席上,我就注意到了你看长乐公主的目光,你喜欢她?”
温庭安绷着脸,又看了一眼宫道上的情形,这才转过脸,对温簪月道:“簪月,慎言。”
温簪月见状,轻笑道:“人有自己的喜恶再正常不过,哥哥,今年你也快及冠了吧,便是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也没什么羞于启齿的,何况长乐公主容貌美丽,性情温柔。”
“她虽然是公主之尊,但以大哥的身份地位,也不是没有机会,大哥,你难道就不想……”
“住口!”温庭安的心思第一次被人当面这样戳破,不由恼羞成怒道,“岂可妄议公主。”
温簪月并不恼,只是任目光在温庭安紧皱的面部皮肤上滑过,不紧不慢,自顾自地道:“大哥不是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也不瞒着大哥,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到路过的太子殿下,可惜等了许久,也没遇见。”
温庭安有些震惊地向她看去:“你何时有了这等心思?”
温簪月扶了扶自己髻环上的金钏,径直道:“大哥能喜欢公主,我就不能喜欢太子殿下?”
温庭安额头上青筋跳动:“你这是在胡闹,你又不是不知,太子殿下是怎样的性情,天下那么多出色的小姐他都没有看中的,他会要你?”
“你再这般贸然行事,当心惹祸上身。”
“大哥总是不肯试试,不试试就永远没有结果。你这般永远跟在长乐公主的后面,只敢默默看着她,甚至都不敢让她知晓,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温庭安一下被温簪月说中了心坎,突然哽住,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是我温家这辈的未来的当家之人,却总是过于怯懦,大哥,你就不敢想想,重振我温家昔日荣光?”
“只要我们能成功,将来你为驸马,我为太子妃,我们温家自然天生地高出那些世家一等,何况如此一来,你我二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人,何乐而不为?”
温庭安没有说话。
他不想承认,他竟然因为温簪月的话而心动了。
重来一世,他还能再次得到她吗?
前世,她在许州备嫁,还未等真正嫁他,就突逢变故,他们这半路的夫妻情缘也就此断绝。
她失踪后,他一直在到处寻找她,可是遍寻不至,后来想动用温家的人手扩大寻找,却被族中的长辈制止了。
他们说,如今天下大乱,求自保已是不易,何况当前太子周身险象环生,将来君位的落处尚不得而知,犯不着要掺和进这淌浑水,甚至严令将此消息封闭,不许其传进京中。
温庭安那时很是崩溃,但长辈却呵斥他太过脆弱,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不懂得振作精神,后来,他想自己再去寻谢卿琬,却被温家人拦住了。
他不懂,为何温家人要那般极力阻止他去找谢卿琬。
总之,至此以后,她音信全无,再次听闻到她的消息,她已香陨黄泉。
温簪月看着温庭安的神色慢慢发生变化,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她轻声道:“大哥,我们就试一试,好不好?”
温庭安默然不语,忆起前世,钝痛之感犹在心口,他的确从未想过,这世她若不在他身边,他又该当何去何从。
簪月说的有几分道理,若他不主动去争取,那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和他擦肩而过。
谢卿琬来到了竹清堂,四周竹林幽寂,风声飒飒,她不自觉就裹紧了衣衫。
见到门口的顾太医,两人只互相略略点头,她便推开门扉,缓步踏入。
只是进去之前,顾应昭对她说了一句话:“殿下今日的气息不太对,还请公主小心些,或许是这些时日的火气累积,无从发泄,到了今日,与失控边际的热毒叠加,便来势汹汹。”
谢卿琬脚步微顿:“火气?”
顾应昭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忙低下头:“无什么,总之公主注意些,若实在出了什么岔子,我会去干涉。”
在夜色笼罩之下,谢卿琬纤细的脖颈染上薄红,她轻咳一声:“能出什么茬子,先前又不是未经历过,顾太医不如去看看自己的医书。”
他要是真守在门口,尴尬的便是她。
顾应昭犹豫再三,最后只得道:“好。”
只是临走前,他颇有些欲言又止。
谢卿琬注意到了他的古怪神情,但如今时间紧迫,她也顾不上问他,就这么先走了进去。
看着谢卿琬进入室内,已走到转角的顾应昭很是紧张。
他的后背,不知何时已出了一层薄汗。
他有些后悔方才犹豫了一下,没能再仔细嘱咐谢卿琬一番。
顾应昭回忆起谢玦来见他时的情形,彼时,殿下银冠雪衣,一脸淡漠,端坐在上首,身形挺直如竹,风雨不斜,冷得若天山峰顶常年不化的积雪。
问出来的话却是:“顾应昭,孤记得你说过,热毒发作时,孤所看见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顾应昭小心翼翼:“殿下毒发之时,因臣施针,应当是看不见周围景物,殿下所看见的,其实都是殿下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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