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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春情/为病弱皇兄进补(小小椰)


他用一种诡异的慈祥目光远远地看着谢玦,又怕被殿下察觉,而不敢过分外露。
谢玦看着周扬忙前忙后,嘴角却依旧压制不住的弧度,面色更是冷了三分,淡淡地说了句:“你最近是比较闲么?”
周扬一下子收起了笑容,肃然道:“绝没有。”
但在收拾那些被褥和寝衣的时候,周扬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淡淡的欣慰——他家殿下,是真成大人了。
前几年,他曾一度有些忍不住着急,甚至还偷偷跑去别的宫里探听过其他皇子的秘事,在听到那些比殿下小的皇子,大多都成人了之后,他更是焦急得没办法。
可是,他急也没有,殿下周身的孤寡之气,浓重得几乎要冻结一切活物,除了长乐公主,他还真没见过殿下和哪个同龄女性接触过。
怀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和惆怅,周扬几乎已经做好了,他家殿下要孤寡一生的悲凉准备,偏偏每次各宫内侍聚会,或多或少都会谈论起这些东西。
毕竟内宫无聊,能闲聊又有趣的东西,也就那么几件,而这件事还是可以用来吹嘘攀比的资本。
可怜他每次枯坐半晌,僵着脸皮听其他侍从说完,轮到了他的时候,却只能心虚地故作高深:“太子殿下,自然是人中龙凤,非比寻常。”
次数多了,这种往日里最爱去的聚会,他是一点也不想去了,越去,越为他家殿下感到伤心。
好好的一个正值青年的大小伙子,怎就一窍不通,毫无波澜呢。
若不是周扬始终怀揣着对谢玦的敬意和钦佩,他或许早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殿下不行了。
又不是叫他真的去找女人,他知道,殿下眼高于顶,孤高无比,寻常的都看不上,更别提动心了,但,好歹也有些反应吧,这种独自一人就能有的反应,怎么就没在他家殿下身上发生了。
这几年来,周扬对这种现状脑补出了几种可能,甚至差点忍不住去问顾太医了,随着谢玦年纪渐长,却越发孤冷,对于此种情况,周扬脑袋上的头发都不知掉了几何。
但如今——他是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不对,他是终于可以为殿下放下心了,殿下的确是一个健全的,正常的男子,没有什么毛病。
想到这里,周扬就禁不住喜滋滋地,想着下次聚会,他一定第一个去,而且要大吹特吹!
呵呵,我家殿下,一次抵你们几次,被褥都不够烧的。
周扬一边点起火,一边在升起的浓烟中笑得扭曲。
他喜欢烧,天天都烧也不错。
因为谢玦严令此事不许让更多人知道,所以周扬就就近在琨华殿的庭院空地处,支起了火堆,但到底是在琨华殿,支不了太大的,便决定先烧寝衣,再烧被褥。
待寝衣尽数化为灰烬后,周扬又进殿去搬被褥,只是刚走到门口,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灵动活泼的声音:“呀,周公公,你这是在作甚?”
谢卿琬最近收到了谢槿羲送她的鹦鹉,在宫里逗弄驯养了它一整日,颇得意趣。
今晨便兴致冲冲地来找皇兄展示她的新宠了,心情也很是不错。
只是,进门的刹那,却不期然撞见了周扬。
门一下只容得过一个人通过,周扬手中又抱着一大团东西,谢卿琬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准备谦让他先过去。
甚至在看着周扬抱着被褥,颇为费力的样子,她当即放下了笼子,也走上前去。
“周公公,这东西有些重,我来帮你一起吧。”
“这是皇兄刚换下的被褥?是要送去浣衣房吗?”
谢卿琬慢慢接近,却突然发现周扬的脸青灰一片,甚至眸中露出了一种名为惊恐的神色。
谢卿琬:?
她看着他微张着嘴,颤抖着唇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更加不解了:“周公公,你是生病了么?”
周扬手一抖,原本团成一团的被褥,就那么散落开来,垂坠到了地上。
谢卿琬随之低头看去,眼睛慢慢地眨了眨,咦,那褥子上的不明污迹是什么?
莫非……
她抬头看向周扬背后的谢玦,眼神一下子就不对劲了。

谢卿琬和谢玦的目光,隔着周扬在空中交汇。
谢卿琬刚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谢玦突然伸手关上了门,连带着周扬也被推了出来。
空气中只余“砰”的关门声后隐隐残留的尾音。
笼子里的小鹦鹉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乱窜个不停,谢卿琬一边安抚着它,一边又将目光投向了周扬。
“周公公……”她方启唇,周扬就似突然回了神,重新抱起落在地上的被褥,头都不回,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就好像后面有人在追他一样。
谢卿琬:……大为震撼并表示不解。
她默了默,走到了紧闭的门前,犹豫了片刻,终还是伸手去敲了敲门,周扬走后,身边很是安静,于是轻叩门扉的声音,便一下下地响在整个空间,来回荡开。
只可惜屋内好像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在她敲出第八下,想着皇兄或许不会来开门的时候,面前的门传来动响,下一刻,整扇门被完全打开,谢玦站在了她的正对面,将目光投向她。
“琬琬……”
“皇兄……”
不知是什么默契,令两人同时开口。
谢玦顿了顿,慢慢地收回目光:“你先说。”
谢卿琬确实有话要与他说,但当他当真让她这般站着,面对面地和他说话时,她反而从内心深处生出了一抹尴尬。
她低声道:“皇兄,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外面人多眼杂,被旁人听去便不好了。”
似乎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东西。谢玦用余光在她的发顶微旋了下,颔首道:“好。”
谢玦端坐梨花宽木椅上,姿态矜贵,神情清冷,仿若一位从未沾染红尘的仙人。
他正静静敛眉,等待谢卿琬将要对他说的话说出来。
谢卿琬看了看神色淡定的皇兄,越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或许,这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呢。
于是,本已打好的腹稿,到如今,却不知该怎么说了。
谢玦看着欲言又止的谢卿琬,眉头的疑色越发加深,他沉凝了一会,道:“你在我面前,毋须顾及什么,有话便说。”
谢卿琬松了口气:“皇兄,那我便说了。”
她再次看了看他的神色:“不过可得先说好了,待会无论我说什么,你可不准生气。”
谢玦心中虽有疑窦,但此时也只得道:“我保证不会生气。”
尔后,他看见谢卿琬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滑过他的周身,随后,眸中露出名为同情,叹息的情绪,她甚至忍不住连叹了三口气。
谢玦:?
“唉,皇兄。”谢卿琬叹道,“无论如何,都请你振作些,虽然此类病症通常只有老年人才有,但在年轻人中也不是没有病例。”
“所以,请你莫要多想,也不要因此自卑,顾太医医术高超,在他的精心诊治之下,你一定会有所好转的,或许痊愈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你也放心,虽然今日我不巧撞见了此事,但以我高尚的人格担保,我是决计不会说出去的,无论是在母妃还是城阳面前,我一定守口如瓶!”
“皇兄,我知道你很难,也许现在还有些接受不了,心里也很难过。面上装作无事,不过是强撑罢了。但没关系,我永远不会嘲笑你。”
“如果你实在无处倾诉,可以来找我说话,我随时都可以。”
说着,一股激荡的,感人肺腑的兄妹之情,宛如一股甘泉,从谢卿琬的心田汩汩流出,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双手,几乎要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皇兄,振作!”
握了半天,本以为谢玦也会同样握紧她的双手,回以感动的话语,但,半晌过去,谢玦毫无动静。
他的手,就像是一件死物一样,被她握在手心,纹丝不动。
谢卿琬惊道:“皇兄,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这么僵。”
“莫非真的病了!?”
“琬琬。”过了好久,谢玦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没病。”
他的手冷似铁,心则比铁更冷,如在寒冬里被雪风吹了一宿,拔凉拔凉的,饶是他再努力,唇角也难以保持面对她时一贯的弧度。
只能僵硬地扯着嘴角,将手从她温热的手心抽出来,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脑中一片空白。
谢卿琬一抬头,就看见皇兄如逃避般地偏头过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心中越发笃定,果然有鬼。
也是自己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一个成年男子的自尊和脆弱的内心,真是罪过啊。
她不敢再表现出来,只是在心底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恍然大悟,懂了懂了的样子。
为了不让皇兄难堪,谢卿琬主动绕开了话题:“不说这些了,今儿来找皇兄,是想让皇兄看看我的新宠。”
她提起地上鸟笼,献宝般地凑到他的面前:“漂亮吧,是城阳昨日送我的。”
笼中的鹦鹉,有一身华丽鲜艳的羽毛,嫩黄色的身子,橘红色的尾羽,体型娇小,毛茸茸的小脑袋顶上,长着一个漂亮的头冠,一双豆豆眼眨巴眨巴看着四周,极为可爱。
“听说这种鹦鹉能言善辩,只是我昨日在宫里训了它一天,也没见它说出过一句完整的话来,还不知要训到何时。”谢卿琬有些遗憾地说道。
谢玦此时已经调整好了神色,亦将眸光投过来,他轻抿唇角,轻声道:“这个品种的鹦鹉,的确善言,按理说,应是用不了太久,就可以说话了。”
“那它怎么不理我。”谢卿琬不由有些挫败,她不死心地又教起了鹦鹉:“绒绒,乖,叫一句‘姐姐’。”
鹦鹉睁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动身子,将屁股朝向了她,一声不吭。
谢卿琬:……
她突然感觉一阵心累,一种付出了心血,却尽数做无用功的心情,充斥了她的整个胸腔。
谢玦一直在旁边觑着她这边的情形,见她面上露出的神情,一下子就猜出了她在想些什么。
慢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抿一口:“从前我教你时,情形大抵是差不多的。”
谢卿琬眉头都抬了起来,怎么也不愿相信:“怎么可能,我可不会这么傻乎乎的。”
谢玦不置可否,只是似想起了什么记忆,忽然一笑,他将茶杯悠悠放下去,意味深长:“那时你年纪太小,恐怕你早已忘了。”
谢玦的神色,自从她进门以来,就一直没有松缓过,此时,他忽然露出了第一丝笑意,宛如满室生起春光一片,格外昳丽动人。
谢卿琬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慢慢转动眼珠子,收回了视线。
她有些闷道:“皇兄说是,就是吧。”
“对了皇兄,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东西落在城阳那了,我怕她待会要出宫玩,得赶紧先过去找她要到手,不然等她回宫,不知又是何时了。”
谢卿琬突然想起了一件要事,或许是诸事缠绕,元公子之事和柔妃说的东西始终紧紧压在她的心头,她最近好像真有些健忘,
谢玦眉目微聚,神色略淡了些:“好。”
他注视着谢卿琬的身影从门廊处离开,渐行渐远,直到彻底看不见一丝痕迹,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那只叫绒绒的鹦鹉,还留在这里,笼子被放在了桌案上,它正站在里面,和他大眼瞪小眼。
本来对豢养兽宠无什么兴趣的他,看着这只鹦鹉,眼神微动,鬼使神差般地对它道:“琬琬。”
半晌过去了,鹦鹉毫无动静,只是歪着一个小脑袋,不解看着他。
谢玦在心中暗道自己,怎还突起了训鹦鹉的意趣,听琬琬说,这鹦鹉被她教了一整日,也不能连贯说出一个词,怕是真的有些傻。
品种聪颖,但也耐不住鸟傻。
琬琬这词,音节简单,若是别的鹦鹉,恐怕很轻松就学会了,面前的这只,实在不能强求。
非要强求,恐要把自己气出病来。
谢玦轻轻摇头,这辈子,他只用教琬琬一个就够了,对于旁的人或者物,他实在分不出多余的耐心和眼色。
他正要无趣收回目光,去看刚收到的邸报,笼子那边,却发出了动静。
“皇兄。”这声音脆生生的,和谢卿琬的声音一模一样。
谢玦猛地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地,却见那只鹦鹉,依旧如他转头之前一样,收拢着羽毛,两爪并拢抓着铁杆,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但因长了一双豆豆眼,显得天真又傻气。
它小巧的,红色的喙闭得紧紧的,单纯而无辜地看着谢玦,仿佛方才的那道声音不过是他的幻觉一般。
谢玦缓缓转回了头,手指方摸上纸张,那道灵动的,又颇显活泼的甜声儿就再度响了起来:“皇兄。”
这次,他早有准备,迅速地扭头过去,及时地捕捉到了鹦鹉还未完全合上小嘴的画面,或者说,方才,他就是在假装看着邸报,迷惑了这只小鹦鹉。
“就是你在叫孤?”谢玦支着梨花木宽椅的扶手,慢慢起身,漫步到了笼前,他伸出手,眼看着就要碰到笼门。
小鹦鹉突然用翅膀将脸挡住了,似乎将头埋在羽毛里,谢玦就碰不到它一般。
谢玦幽幽一笑,用指尖在金属笼门上轻叩,发出清脆的冷感声,他看着这橘黄色的小毛团浑身一抖,收回了从翅膀缝里看他的视线。
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见这小东西总算老实下来了,他也不打算再去吓它,就是不知道琬琬究竟教了它什么,这声音和说话的语气还颇像的,甚至称得上是活灵活现。
若不是谢卿琬早已离去,他或许还真会弄错。
事实上,在方才,他也起了一瞬的恍惚。
谢玦收回思绪,耳边却又一次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皇兄,我喜欢你。”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直到再次看到鹦鹉一张一合的小嘴,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时间,他的面色飞速变换,看着小鹦鹉,久久没有动作。
谢玦的嗓子有些发紧,明知这只禽鸟听不懂,却还是问道:“你说什么?”
或许是谢玦的目光太有穿透力,鹦鹉在翅膀的遮掩下,偷偷看了一眼他,才放低了声音,又说了一遍:“皇兄,我喜欢你。”
像,太像了,语调,说话的气音儿,与谢卿琬几乎是如出一辙。
只不过,他的妹妹,从未对他说过这些。
谢玦的目光沉沉的,落在鹦鹉头顶上染着翡翠绿的那一小撮毛上,他现在顾不得嘲笑它的滑稽可笑,因为他发现,自己或许才是最奇怪,最可笑的那个人。
一只小小的鹦鹉,居然令他心绪起伏,一时无法平静,便是边关加急八百里的军报,都从未有过这样的效果。
他悄无声息地朝它靠近了些,微垂睫毛,掩下了眸中的神色,手指上的骨节凸起,映出青白的皮肤。
谢玦的声音有些哑:“再说一遍。”
这是一种界于命令和恳求之间的语气,因他如今心潮难解,根本无法探究——自己是想听它继续说,还是不想听到,抑或者说,他想听到什么?
鹦鹉自然不解他的意思,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类,周身的气息十分莫测而危险,如今说话的样子,令它天然地就感到惧怕。
它用羽毛重新将自己包裹起来,再也不肯看谢玦了。
谢玦静静站在笼前,用难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只鸟儿许久,在周边的空气寂静得不能再寂静的时候,他忽然没有预兆地道:“是谁教你的?”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这个品种的鹦鹉,再过早慧,也不大可能自己生造一句话出来。
必定是有人教它。
而这教它的人或许只是无意间拿这句话当训练的例句,亦或者是更加随意的呓语。
但无论如何,对于谢玦来说,这便够了。
谢玦忽地一笑,唇边咀嚼着两个字:“琬琬。”
没有任何缘由的,他将这个名字在此刻念了出来。
而在这与阳光灿烂的外界比起来有些幽晦的室内,此刻的低语,也只有他一人听到。
谢卿琬回来的时候,谢玦端正坐在案前,腰背挺直,却不显刻意,一身清冷优雅的气息,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
她一边暗暗嫉妒上天不公,一边走上了前去。
看向了谢玦左手边的鹦鹉,谢卿琬随口问了一句:“不知我离去的这段时间里,绒绒可有麻烦皇兄。”
“不麻烦。”谢玦唇角微弯,一扫往日的冷清气息,似笑非笑地看着鹦鹉道:“反而还乖得很。”
他将目光似有似无地投在鹦鹉头上,小鹦鹉立刻就心虚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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