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以一种跪趴的姿势倒地,手里的东西滚落在地。
他意识依旧清醒着,但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用得上劲,他第一反应是麻|药,但麻|药为什么会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俯身捡起散落在地的物品,转身步入雨幕。
“吱呀——”一声,锈迹斑斑的大门合上,路灯的光芒被隔绝在外。
黑暗,无尽的黑暗吞没而来。
“你站住。”他朝那人大喊,对方置若罔闻。
天亮了又暗,男人再也没有站起来。
天亮后,他一遍遍喊救命,根本没人过来……
这里太偏僻,外面又太吵。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救命啊!”男人嘴巴越来越干,喉咙也渐渐发不出声音……
凌霜一行到达现场时,片警已经及时将周围拉上了黄色警戒线。
片警见到凌霜,迎上来喊了声:“凌队。”
“死者呢?”凌霜问。
“在里面。”片警指着身后说。
凌霜要进去,片警拦住她说:“凌队,里面有点臭,您……您最好有心理准备。”
凌霜戴上口罩,和秦萧对视一眼,迈腿进去。
赵小光和王嘉怡也戴好口罩,快步跟上。
一进入里面,扑面而来一阵恶臭,口罩根本挡不住。
赵小光凭借经验屏住呼吸,王嘉怡经验浅,被那气温一熏,立马转身跑到外面呕吐。
凌霜进去看尸体——
男人诡异地跪趴在地上,眼睛空洞圆睁,像一块腐烂渗水的石头。
黄色排泄物从他牛仔短裤里漏在地上,尿液和粪便已经被风吹干。
尸臭混合排泄物的臭味实在太难闻,赵小光也没坚持多久,扭头跑到外面透气。
王嘉怡还在那吐,他走过去递给她一瓶水,说:“我就和你说不要来出外勤,偏不听,次次出,次次吐。”
女孩直起背,刚说一句话,又躬着背继续吐。
相比之下,凌霜的神色要淡定许多,等痕检拍过照片,她带上双层手套配合秦萧将尸体翻过来。
“尸体变灰,出现腐烂现象,口鼻中出现尸虫。身体鼓胀,皮肤脱皮,水疱出现,死者头发刚开始脱落。”秦萧每检查一项,说一句。
凌霜点头,问:“大概的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三四天左右,具体时间要看消化道解剖情况。”
“能看出死因吗?”
秦萧剪开死者衣服,发现他身上没有明显伤痕,他又检查了死者的鼻腔脖颈,说:“排除机械性窒息、失血、溺水和高低温死亡,具体死因还不知,看着有点像原发性死亡。”
凌霜觉得这案子可能会比较棘手,秦萧经验丰富,大多数时候都是看一眼就能明确死因。
她走到外面,询问片警:“是谁报的案?”
“警官,是我报的案。”说话的男子名叫蔡德荣,是这片厂房的主人。
这一带要拆迁,他们工厂早在一个月前就搬走了。他最近手头缺钱,想拿这里做抵押贷款,今天是带人过来估价的,谁知竟遇见这种事。
他边说边拍着心口:“警官,我可吓死咯。”
凌霜环顾四周,发现附近的房子都掀掉屋顶空着,墙体上用红色油漆喷着一个个大大的“拆”字。
蔡德荣继续说:“我们这里,原来是个小镇,现在搞城郊建设,全镇的人都搬走了。”
这里断水断电,也没有摄像头可查。
死者块头不小,起码有两百斤,死后不分尸的情况下,一个两人根本搬不动他。
可以确定,这里基本就是第一现场。
凶手在这里杀害死者后,逃离现场。
“你有多久没来过这里了?”凌霜问。
“两个月。”蔡德荣说。
“拆迁队什么时候过来的?”
蔡德荣搓了搓手道:“他们……我就不知道了,我家这个厂房存在点官司,他们说最后再动。”
凌霜往四周望去,拆墙机、推土机的声音很吵。
“你过来时,仓库大门是关着的?”凌霜问。
“是。”
“有上锁吗?”凌霜又问。
蔡德荣摇头。
凌霜让痕检员在门把上做生物信息取样。
“拆迁队一般工作到什么时候?”
蔡德荣摸了摸后脑勺说:“这我也不太清楚,得问他们。”
凌霜朝赵小光递了个眼色,他会意,连忙领着王嘉怡去走访拆迁工人。
那些工人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夜里这边没有工人作业。
也就是说,天黑后,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废墟,如果凶手作案时间是晚上,几乎不可能有目击证人。
他们刚刚从市区开车过来,也花了不少时间,死者怎么过来的?
凌霜绕着四周找过一圈,发现一辆三轮皮卡。
车上落着不少灰,车门一拉就开。
凌霜在驾驶室里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证和驾驶证,死者名叫黄小弛,是南城市东阳区周家口村人,年龄21岁。
黄小弛的尸体被装进裹尸袋,运往鉴定中心。
凌霜、赵小光、王嘉怡动身前往周家口村。
黄小弛父母在家,他们说儿子在城里开了一家小店,很少回家,最近电话一直打不通。
“电话打不通这种情况有多久了?”凌霜问。
“起码有十天。”黄小弛母亲脸色煞白着,问,“警官,我家儿子……他是不是出事了?”
凌霜点头。
女人一边哭一边说:“我就说要报案找,报案找……我家老头子非要讲是我儿子嫌我唠叨,把我拉黑了……”
凌霜一行又去了黄小弛开的店,那是家废品回收站,黄小弛的车停在拆迁区附近,很可能是去收废品的。
凌霜回到队里,第一时间去法医室找秦萧。
“死因确定了吗?”她边穿防护服边问。
秦萧点头:“他是饿死的。”
“饿死的?”凌霜皱眉,她经手过几百个案子,头一次碰上死因是饿死。
秦萧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说:“我也觉得奇怪,死者四肢健全,骨骼健康,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被人禁锢的痕迹,为什么不吃饭?”
凌霜补充道:“他不仅没有出去吃饭,甚至大小便失禁,突然间丧失行动能力……难道是中风?”
秦萧摇头道:“没有这方面病理体现。”
凌霜按着解剖台,自言自语道:“那这也太奇怪了,一个大活人,突然动不了了?”
“等下。”秦萧眼睛一亮,还有一个原因会导致人突然丧失行动能力。
“怎么了?”凌霜问。
“帮我把他翻过来。”秦萧说。
凌霜不敢怠慢,立刻帮忙。两百多斤的尸体真沉,她搬完出了一身汗。
秦萧垂眉,视线顺着死者的脊柱往上看,直到看见死者后脖颈上的一处细小伤口,那里像是钢针扎过,完全没有血色,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他指尖在上面点过一下说:“就是这个。”
凌霜有点愣,问:“就这么一个小伤口就能导致他丧失行动力?”男人可是一米八的壮汉!
秦萧解释道:“脊椎生物的脊骨中都有脊髓,脊髓联通神经,脊髓一旦被破坏,轻则感觉障碍,重则瘫痪,甚至死亡,黄小弛应该是倒地后丧失行动能力,没法进食,直到饿死。”
凌霜自顾皱眉推理:“人不吃饭不喝水,最久可以撑七天,凶手离开现场的时间应该是黄小弛死亡六七天前。可恶,这也只能估算大概,有些人不吃不喝撑不到七天,有些人更长……”
秦萧点头:“死亡时间不是案发时间,这点确实很难办。”
凌霜想,凶手好狡猾。
晚上开案情分析会,凌霜刚说:“这起案子很棘手。”
话未落音,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他们局长进来说:“凌队,你们案子很难破啊?正好,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
众人纷纷抬头看向门口——
徐司前阔步走进来,黑衣黑裤,面容冷峻,气场强大。
陈海涛热情介绍道:“这位是徐司前徐老师,他是京市著名的犯罪心理专家,协助京市警方破过不少大案、奇案。”
凌霜的脸色变得铁青,赵小光脸色更怪,徐司前之前连续来队里五趟,趟趟堪称名场面。
众人主观印象中,这人根本就不是好人,但这会儿当着他们局长的面,大家都没吱声。
徐司前主动自我介绍,只有干巴巴几个字:“大家好,我叫徐司前。”
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前缀。表情寡淡,声音低沉。
“徐老师,您请坐,马上就是我们的案情分析会。”陈海涛说。
徐司前扯松领带,毫不客气落座。
凌霜虽然惊讶,但现在破案要紧。
各部门汇报完信息,陈海涛手机进了通电话,他转身出去。
赵小光转了转手里的笔,扭头问徐司前:“请问徐专家,这个案子,您怎么看?”
凌霜也把目光落在徐司前身上——
刚刚他们汇报时,徐司前一直神情寡淡,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
徐司前发现凌霜在看自己,微微一笑道:“我倾向于是仇杀。”
“为什么?”凌霜望着他的眼睛问。
“凶手在被害人完全丧失运动能力的情况下,没有采取致命一击,多半是觉得不够让死者痛苦。复仇的快感在于折磨,而不是致命一击。”
凌霜点头,又觉得他这句话让人毛骨悚然。
徐司前继续说:“除此之外,嫌疑人应该是一位爱干净的高知女士,身高不超过一米七,熟悉人体构造,中产阶级。死者会出现在现场,是提前邀约,两人认识,可以重点排查一下死者人际关系里这样的女士。死者很可能是罪有应得,查查他有没有案底或者做过哪些坏事。”
赵小光惊呆了:“居然能看出这么多?”
凌霜也有些惊讶,徐司前的大部分观点与她不谋而合,而且人物画像比她详细许多。
她甚至觉得有些可怕。
“为什么凶手是女性?”王嘉怡好奇追问。
徐司前淡笑道:“女性往往看上去缺乏攻击性,尤其是上了年龄的女性更是如此。死者是身高一米八的壮汉,他觉得女人对他够不成威胁,大胆把背亮给她。
当然,我个人不认同这点,女性有时也可以很危险,女性杀人犯往往更难抓捕,因为她们在杀人后更加冷静。”
“那又为什么是高知?”王嘉怡再问。
徐司前侧眉看向秦萧,不答反问:“秦法医,我想问一下,以你的水平,能一针下去让人瘫痪吗?”
秦萧抿唇说:“可能需要大量练习才能实现。”
所以凶手是个专业性很强的人,能达到这种水平,工资待遇自然不会差。
“那为什么是罪有应得?”这次提问的变成了赵小光。
徐司前长腿交叠,瞥向前面的凌霜说:“凌队,您觉得呢?”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凌霜身上。
凌霜说出自己的理解:“一个高知女性,生活优渥,愿意铤而走险杀人,肯定有难以忍受的原因。”
徐司前笑:“我只是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具体还是要看你们找到的证据来佐证。”
陈海涛接完电话回来,正好听到徐司前的推理,笑着说:“凌霜,今天开始,你和徐老师一起破案。”
“我和他?”凌霜皱眉不悦。
“徐老师经验丰富。”陈海涛道。
“我不需要。”凌霜拒绝,“他没来之前,我照样破案。”
陈海涛又说:“我记得……你上一个案子还没破。”
“那是因为……”凌霜气结。
“因为什么?刚好趁此机会和徐老师学习学习。”陈海涛声音洪亮。
“我跟他学习?学习什么?偷鸡摸狗吗?”凌霜快要气死了。
徐司前闻言,打断道:“凌队,我看你对我有偏见,要不这样,我们比赛,看谁先找到凶手。”
凌霜一口答应:“行!”
“要是输了,你以后得听我的。”徐司前补充道。
凌霜自然不带怕的,她眉毛一扬同意,“要是我赢了,你回京市待着去。”
徐司前笑:“一言为定。”
凌霜下班前,又在系统里查找徐司前的信息,桌面被人敲响,她抬头,对上他幽蓝色的瞳仁。
“你在查我。”问话,但用了肯定语气。
被他发现,凌霜连网页都懒得关。
男人忽然附耳过来道:“凌队,你最好别对我好奇,在心理学范畴,好奇是喜欢的开始。”
热意划过耳朵,凌霜有些脸热。
徐司前指尖虚点在她脸上:“也别脸红,因为害羞也是。”
凌霜站起来,愤愤地看着他,眼神能吃人。她一字一句强调:“姓徐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喜欢你!”
“那最好不过。”他把外套往肩上一丢,摔门走了。
徐司前在门口遇到陈海涛。
这位局长超级八卦,凑上前说:“徐老师,我听张局说,你有心上人,是不是我们凌队,我们凌队她要相貌有相貌,要智商有智商。”
徐司前顿步道:“陈局,你手底下管的是派出所,还是婚姻介绍所?”
什么?敢阴阳他?
徐司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秘密,凌霜去京市公安局官网上浏览一圈。
发现他确实和陈海涛说的一样,曾帮助京市警方破下无数案子,是名副其实的心理罪专家。
只是,凌霜有些不理解。他户口在京市,又在京市声名雀跃,为什么要忽然跑来人生地不熟的南城警局?
如果他真心想帮南城警方破案,为什么两个月前不露面。她第一次抓他时,他完全可以亮出身份为自己辩解,为什么没有?
还有,他找吴先锋拿的文件到底是什么?
凌霜去资料室重新查看吴先锋家拿来的资料,又看过王嘉怡做的笔录。
那些东西都和徐司前无关。
那天他半夜潜入吴先锋家空手而归,难道说,他要的……也是凌霰案的资料?
他们在山里发生意外那次,开的正巧是徐司前的车,难道他和那些人也有关联?
她被这个猜想惊讶到。
现在没有具体证据证明他和凌霰案有关,只能静观其变,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也好……
眼下还有案子要查,凌霜暂时不想徐司前,去公安系统里调取黄小弛的信息。
黄小弛确实没那么清白,三年前,他酒驾肇事逃逸,被拘留过十四天。对方伤势不严重,又过去这么久,总不见得是寻仇。
谨慎起见,凌霜还是和赵小光一起去调查一趟。黄小弛和他们没有任何往来,被撞的人身体早已恢复健康。
凌霜回到队里,又去趟法医室,秦萧还在检查黄小弛的尸体。法医是他们队里最辛苦的人,这种腐烂的尸体谁闻过都会生理不适,他们却要忍着臭味面对一整天。
“师兄。”她敲门后,背着手进来。
秦萧见了她,抬起头,隔着护目镜看她。女孩脱掉了警服,穿着白T恤和牛仔短裙,目光清澈。
“十点了,我们拼命三娘还不回家?”他打趣。
“你不也没走?”她笑着反讥,“我们的……拼命二郎。”
“我在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那有找到吗?”凌霜问。
秦萧点头:“我做过测试,刺穿黄小弛脊髓的针硬度不低,应该是专业器材,我问过几个学中医的同学,他们那里有类似针,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凌霜同意,不过这个时间点中医馆都下班了,只能明天去查。
“辛苦师兄加班。”凌霜笑着说。
“你不是在和那个徐司前比赛吗?”她性格要强,他怕她输了比赛丢面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凌霜心里一暖,说:“别看了,我请你去吃夜宵?”
秦萧洗过五次手,换过干净衣服,整理好衣袖,抬起胳膊闻了闻,他身上还有那种味道。
他轻蹙眉头道:“下次再吃夜宵吧,我怕影响你食欲。”
凌霜凑到他背后小狗似的嗅了嗅,撞着他胳膊说:“我没闻见什么味呀,走啦,走啦,去吃烤肉,我没吃晚饭,饿死了。”
说着,她亲昵地握住他的手腕。
女孩手心温热,手背白皙。秦萧目光转软,终于同意去,不过他特别强调,一会儿吃东西时她得离他远一点。
凌霜口头答应,实际才不管,她抱着一盘烤肉贴着他坐下,边啃羊肉串边和他说:“师兄,做我们这行的,早就习惯了,再说,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是我最最最坚强的后盾。”
晚风吹拂着女孩耳畔柔软的发丝,橘色路灯照得她眼睛晶莹闪烁,他心中忽然温暖到无以复加。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后悔过。
“凌霜。”他忽然喊她。
“嗯?”她侧眉看他,腮帮子揣得像只小仓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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