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秦远三人都愣了下。
沈之祁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今日天不算太热,上山的石阶小路上,华盖高高支起,落下一片阴凉。
晋帝同几位皇子走在最前方,一面攀谈一面欣赏沿路的芳草萋萋、山花烂漫之景。
何元听完金吾卫的回禀,从小路一侧快步而来,道:“启禀陛下,靶场来了消息,说中郎将三箭齐发,直中三面靶心,一举夺魁,紧随其后的是镇南军沈将军,羽林卫秦参将,镇北军沐将军……”
晋帝听完,捋着胡须呵呵一笑,爽朗道:“好,好啊。”
众人也不知这几声“好”具体是个什么意思,但圣上说好,那就是好,他们便跟着嘴角显露一丝弧度。
三皇子萧烁见兄长笑意深沉,不由问道:“大哥如此高兴,可是因为中郎将?”
这话语里隐含的试探,萧煜觉得出来。
他侧过头,温声道:“中郎将对为兄有救命之恩,他能夺魁,为兄自然欣喜。”
萧烁听罢,点了点头,也回以和煦一笑。
因着杨轩最后三箭突然发力,在速度上遥遥领先,秦远和老七没跟上,他便先行一步前往第二道关卡。
迷雾森林,顾名思义,便是一片有浓雾弥漫的树林。
纯白的雾气遮天蔽日,近乎伸手不见五指,二人之间只需隔开一步,就会看不到彼此的身影。
林间的树干上挂了若干风铃,踏入者只能通过闻声来辨别方向,若是不幸撞上树干,便会启动机关,掉入陷阱,进而淘汰。
光闻此规则,便让人觉得非常棘手。
所以,若想在此处耍花招,定是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没必要过多防范。
杨轩接过金吾卫送来的信号弹,站在某一处入口仔细观察。
待秦远和老七赶过来时,他递了两条黑色绸带过去,道:“你们无需闭眼,跟紧本将军就行,注意留心四周的动静。”
二人应下,旋即将绸带绑在了彼此的手腕上。
这一道关卡考察的便是众武将的五感能力,于杨轩而言,并非难事,大抵半个时辰后,三人穿过了这片树林。
然前脚刚出,后脚就见沈之祁几人,也从另一个出口顺利走了出来。
杨轩感到诧异,顿时对此人生出几分刮目相看来。
只不过下一秒,就听秦远靠近道:“将军别被他唬了,他能有如此快的速度,多半是找人当了替死鬼。”
“属下们在来的路上就瞧见了,这人在半道儿上等人,约莫七八个吧,估计早就被他收买了。”
老七边走边说,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嗤,“明面里道貌岸然,阻止咱们的人跟来,背地里却行如此勾当,简直卑鄙。”
杨轩听明白了。
毕竟大家都清楚自己的实力,既然铁定走不到最后,不如早些淘汰,这样,最起码还能从沈之祁那儿得点好处。
男人眸色如常,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评价道:“能想出这样的招,倒也算是个聪明的。”
第三道关卡设置在滦溪河边。
已过午时,日头微微向西斜,河水静静流淌,有波光粼粼,黄莺轻点,倒映出两岸的青山翠绿之景。
这一局比试的是轻功水上漂。
滦溪河的平缓部分约莫二百步长,河面宽敞,设置数个赛道,每隔一段距离飘着一个腰舟,间隔逐渐拉大。
闯关者一旦落水,便算淘汰。
腰舟并不能供人停歇,只做中途借力之用,追求的便是一气呵成。
一路踩水而行,杨轩此刻已抵达河流中段。
当他身轻如燕地落在下一个腰舟上时,脚下却忽地一沉,那腰舟近乎没有任何浮力。
杨轩极快地作出了反应,在空中倒翻一个筋斗,足尖轻点水面,又落回了上一个腰舟上。
秦远和老七神色顿时一变。
什么情况?!
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在鞋面即将被水浸湿之际,男人再次旋身,腾空而起。
此时,老七从一侧超越,落在水面上斜斜一脚,将自己赛道上的腰舟踢了过去,“将军!”
随即,因失去重心,整个人落在了水中。
秦远:“……”
完了,就剩他一个了。
第四个关卡名唤“飞夺铁索桥”,考验的是众人的耐力。
铁索长达数十丈,悬挂在两岸,需得手脚并用才能爬过去。
因着在过河时有所耽搁,为了超过仅剩的几名武将,杨轩二人前进的速度极快,可也因为快,会加重与铁索的摩-擦。
抵达对岸时,沈之祁瞟了眼他俩沾满血污的手掌,状似钦佩道:“羽林卫,果然是条汉子。”
杨轩脸色有几分难看,负在背后的双手握紧,冷冷瞥了一眼,并未理他,只迈步朝青吾崖走去。
徒手攀岩上青吾崖顶,便是这最后一关,凡通关者,皆可参与最后的擂台之争。
擂台由十名退役老将看守,只有在他们的车轮战术下脱身,才能摘得金棠。
此刻,三人率先抵达崖底。
公孙蓉探头望了眼,秀眉蓦地一皱。
沈之祁也来了?
虽说守擂台的都是退役老将,可里头有一半都曾是镇南军的人,难保不会放水。
公孙蓉此刻忍不住发愁。
她愁,秦远更愁。
杨轩手上本就有伤,而沈之祁的体力又十分不错,看着他俩在崖壁上并驾齐驱,秦远甚是头疼。
随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神变了变。
攀岩本是禁止使用轻功,但秦远忽就足尖使劲一点,手脚并用,往上腾飞了大段距离。
紧接着,他往旁侧纵身一跃,松开双手,直直坠落了下去。
沈之祁本还在找着力点,一抬头,竟是见砸了个人下来,一双眼骤然瞪大。
干得漂亮!
见此情景,公孙蓉险些拍手称快。
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无非就是能给杨轩多争取一些恢复体力的时间,毕竟沈之祁还能再爬上来。
公孙蓉坐回椅子上,一面喝茶,一面思索应对之策。
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果盘上,她目光顿住,似是有了什么想法。
另一边,百花宴。
群臣、嫔妃、女眷……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远处的青吾崖上,而晋帝更是站起了身,兴致十分高昂。
此时,余将军来到晋帝身旁,低声道:“启禀圣上,犬戎使团已经到山脚下了。”
“快请上来,马上就要到最精彩的时候了!”
晋帝催促,似是很想让对方一睹他们大晋儿郎的英武。
宫中女眷就坐在不远处,二人交谈的内容,她们听得很清楚。
萧琦看向沈淑妃,后者朝她点了下头。
随即,手中的酸梅汤一洒,萧琦忽就面色痛苦地捂住了腹部,慢慢儿弯下腰,发出低-吟声。
婢女明枝立时惊呼,见状,萧珍等女眷也聚了过来。
沈淑妃起身看向晋帝,面露担忧道:“陛下,琦儿腹痛难忍,许是吃坏肚子了,能否准许她先回行宫休息?”
晋帝挥了挥手,表示应允。
萧琦同母亲暗暗对视了一眼,随即,在明枝的搀扶下,起身走了出去。
青吾崖,
沈之祁终于爬上来了。
明知秦远是故意的,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断弦和漏洞的腰舟都是他暗中指使人做的,若是杨轩深究,他定没好果子吃。
树荫下,男人一身玄色蟒袍,背影笔挺肃然,巍巍然如玉山。
沈之祁昂起头,挺起胸膛,一点儿也不想在气派上输给对方。
谁知他方朝前走了两步,忽就脚下一滑,面朝地,狠栽了下去。
“香蕉皮?哪儿来的香蕉皮?!”
沈之祁摔了满脸土,五官生疼,他面色狰狞地爬了起来,指着地上的那团“罪魁祸首”,愤愤然道。
“哎呀!”公孙蓉将手中的葡萄扔回盘子里,猛地站起了身来。
“真是不好意思啊,沈将军,我方才看你们攀岩,心情过于激动,”她状似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一不留神儿,就随手扔这儿了。”
沈之祁神情微愣,隐约感觉鼻腔里有什么东西淌了出来。
随即,就见对方指着自己,睁大了眼睛,惊呼道:“沈将军,你怎的流鼻血了呀?”
“哎呀,不行,不行,”公孙蓉连忙招呼自己的人过来,“快,快送沈将军回去,让太医诊治!”
沈之祁:???
杨轩:……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没见到玥玥了,我好想她 QAQ
之后请给我往死里甜 么么~~
蓉儿太可爱了哈哈哈~
第44章 048
沈之祁觉得自己还能再战,可公孙蓉说她担不起这个责任,硬是莫名其妙将人架走了。
于是金棠到底花落谁家,一时间少了些许争议。
青吾崖上,众武将相互缠斗,你来我往,战况甚是激烈。
倏忽间,一道凌厉如风的玄色身影突出重围,足尖轻点木桩,斜着身子,朝擂台顶端飞了上去。
晋帝心潮澎湃,见此,不由站起身鼓了鼓掌,笑道:“好!”
天际,云层适时推开,在暖阳的映照下,对岸那道金色光芒钻入众人眼中,今日的赛事便算是到此结束了。
何元惯会察言观色,只挑晋帝爱听的说,掐着嗓子道:“中郎将可当真是英武不凡啊。”
要知道,去年参赛的武将,可是连一个通完全关的人都没有。
晋帝一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一手捋着胡须,笑弯了眉眼。
可不么?这么好的女婿,上哪儿找第二个去?
群臣议论纷纷,说的也都是夸赞之言,唯有宫中女眷那处气氛有些沉闷。
姚贵妃一如既往神态温婉,目光柔和,看不出情绪。
坐在下首的萧珍也没什么表情,自顾自饮着手中的果茶。
然沈淑妃是真真端不住了,脸色隐隐呈现出发青之势,笑得十分僵硬。
此时,晋帝忽就想起了什么,目光一转,问何元道:“犬戎使团还没到么?”
“回陛下,方才金吾卫来报说,他们先去了行宫,想必一会儿就过来了。”
行宫?!
沈淑妃倏然愣住。
围场行宫名唤翠微宫,因四周青山环绕而得名。
方才萧琦装病离席,便是为了避开犬戎使团的人。
眼下已过晡时,日头斜照。
园中有湖,廊桥蜿蜒其上,只见着宫装的女子款步走来。
湖水清澈,映出霞光流影,萧琦不由驻步,侧目去欣赏水下穿梭的游鱼。
须臾过后,有几名宫女手持端屉缓缓走来,见到萧琦,纷纷福身行礼。
萧琦并未转头,只随意地应了声。
微风拂面,柳条轻扬。
明枝不知是被谁撞了下,忽地身形踉跄,朝前扑去,正就倒在萧琦身上。
有人及时伸手拽住了明枝,可萧琦却跌进了湖里。
见状,几名宫女连忙呼喊:“来人啊!公主落水了!”
明枝慌得愣在原地,依稀间,只听旁侧传来一道“噗通”的入水声。
萧琦完全不通水性,在水中胡乱扑腾,脑子里近乎一片空白。
湖水呛入鼻腔,正呼吸困难之际,只觉有人搂上了她的腰,出于求生的本能,她也回抱了过去。
再次睁眼,正对上一双男人的眸子。
她浑身湿透,正被他打横抱着……
那人眉目清俊,鼻梁高挺的弧度看上去有几分异族人的味道,脸上、发丝上“滴答”淌水,落在她的身-上。
“您没事吧,公主?”他开口,目光幽邃,语气温柔和煦。
萧琦怔怔望着,心跳仿佛有一瞬的漏拍。
那人将她放下,萧琦一面喘匀呼吸,一面仔细打量。
见他穿着华丽贵气,年纪尚轻,似乎还有侍者相随,想来定是有身份的人。
难不成是某府的世子爷?
萧琦内心由慌乱转而升起一丝雀跃。
若是能借此嫁予他,那和亲一事铁定与自己无关了。
于是她一改平日高傲的神态,稍稍面露娇怯道:“多谢相救,不知公子,是何人?”
对方莞尔一笑,朗声开口:“在下乃犬戎二皇子,乌拉赫北。”
!!!什么??
萧琦神情僵住。
犬戎……二皇子???
宛若一记春雷乍落,正就从头顶劈过,萧琦石化在原地。
紧接着,两眼一黑,朝后倒了下去。
摆下百花宴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犒劳诸位参赛的武将。
此刻,山下有马蹄声传来,晋帝命人布膳。
想来今日也真是热闹,晋帝座椅尚未坐热,又有一名殿前内侍前来通禀:“陛下,方才五公主在行宫内不慎落水,被碰巧路过的犬戎二皇子救了。”
沈淑妃一听,霎时面如死灰。
完犊子了,这回是当真完犊子了。
萧珍见她身形不稳,连忙侧身扶住,“姨母……”
晋帝神情里流露出几分疑惑。
这一个两个的,怎的都喜欢往水里跳呢?
他本还在忧愁到底该让谁去和亲,眼下看来,这事儿是有着落了。
临近傍晚,缓缓流动的云层后方,晚霞火红艳丽,与半山腰上亮起的庭燎,交相辉映。
众武将已经抵达此处。
晋帝立于高位,说了一些褒奖赞扬之词后,目光定在为首的青年身上,开口道:“中郎将,你夺得金棠,朕可以完成你的一个心愿,不知,你是否有所求?”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有些人心知肚明,有些人翘首观望。
只见杨轩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朗声道:“启禀圣上,臣确实有一事相求。”
“哦,”晋帝故作好奇,“说来听听。”
杨轩撩袍,单膝跪地,道:“六公主和亲一事,臣想恳请圣上收回成命!”
一语落下,筵席间,窸窣的交谈声渐起。
晋帝也摆出一副疑惑的神色,“朕不明白,此事与你有何关系?”
“实不相瞒,臣十七岁那年在大相国寺初次见到六公主时,就已对她心生爱慕,而祭祖大典那日,公主意外落水,实则为臣所救,臣也因此有幸得到公主青睐。”
杨轩抬起了头,“其实,臣与六公主早已两情相悦,臣此生非六公主不娶,还望圣上成全!”
他声音响亮,如敲冰戛玉。
听完这些话,方才还只是低声议论,眼下已成了一片哗然。
万万没想到,冷面寡欲的中郎将,原来是一心一意想尚公主的人?
十七岁?
晋帝居高临下,眉宇微微一挑。
他这是又知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和亲乃两国邦交大事,圣上到底会如何应对,众人十分好奇。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听见:“太感人了,中郎将与六公主的故事,当真是太感人了!”
乌拉赫北一副几欲落泪的神情,边走边感慨道。
杨轩:“……”
太夸张了,兄弟。
“陛下,我与中郎将一见如故,实在干不出夺人所爱这种事情来,您无需为难,快允了吧。”
乌拉赫北在杨轩身旁站定,面朝晋帝,言辞和目光都十分恳切。
晋帝此刻也看明白了,合着他的中郎将,外援还当真不少。
见杨轩将事情处理得如此妥当,并未有损他的天子威严,晋帝心中甚是欣慰。
他爽快道:“好,既然犬戎二皇子如此深明大义,那朕自是不能棒打鸳鸯。”
“礼部尚书!”
“臣在。”被点名的官员起身行礼。
“给朕拟一道赐婚的旨意,明日一回京,就派人去兵部尚书府宣旨。”
礼部尚书应下:“臣遵旨。”
杨轩悬心落地,连忙道:“臣,谢圣上隆恩!”
晋帝眉眼弯弯,示意其免礼。
杨轩站起身,靠近尤在一侧的乌拉赫北,悄声道:“多谢。”
这道音色低沉,忽就从耳畔拂过,莫名带有一丝惑人。
此刻天色渐暗,乌拉赫北转过头,与身侧之人鼻对鼻,眼对眼。
庭燎投射出的火光昏黄,柔软了男人侧脸凌厉的弧度,他嘴角带有浅淡的笑意,不再冷寂,而是透出温润之气。
这样看着他,乌拉赫北竟是有一瞬的心跳加速,忍不住感叹:“啧,杨兄笑起来,当真是皎皎如水中月,朗朗似天上星啊!”
“……”
想来最近中原的书读了不少,一张口就文绉绉的。
杨轩忙就别过脸去,轻咳了声,拉开与他的距离。
此时,晋帝出声道:“二皇子,那和亲一事,你有何高见?”
乌拉赫北回过神,呵呵笑了声,随即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正色道:“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
“方才五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为在下所救,想来定是对她的名节有损,我乌拉赫北,愿意负这个责!”
说完,他又道:“晋朝不愧是泱泱大国,不仅民风淳朴、国力强盛,将士们骁勇善战,连几位公主都个个貌若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