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衡沉着脸道:“你是女子,他们想捉活的。”
他说着,从腰上抽出匕首,递给方青洛道:“你拿着,能逃得掉就逃,逃不掉的话……”
他看方青洛一眼,叹道:“这会子倒是盼着来一个龙卷风,把咱们卷走。”
又一道惊雷响起,方青洛突然福至心灵,撩起车帘朝外喊道:“来一道雷劈死这些金兵!”
姨母烧第一道桃花符时,她出了桃花观,很快起了龙卷风。
今日她出了竹篱屋,突然龙卷风加雷电,说不定是姨母烧了第二道桃花符。
如此,这些雷电不该是来害死她的,应该是来帮她的。
她话音一落,天际一道闪电,“劈啪”一声巨响,接着一道炸雷,“轰隆”一声,直直劈向身后追兵。
“轰嚓!”
“轰嚓!”
身后追兵发出惊恐叫声,接着传来一阵焦味。
石羡风和萧天衡听得声响,朝后一瞧,震惊万分。
几十骑追兵,连人带马,全部被雷劈中,倒在地下,不知死活。
石羡风呆一呆,勒住马,握了剑下马,疾奔过去察看敌兵情况。
萧天衡从方青洛手中拿回匕首,也跳下马车去察看情况。
方青洛犹自愣神。
天啊,这样喊一声,炸雷竟真的把敌人给炸死了!
不可思议!
她还在愣着,萧天衡和石羡风已双双跳上马车,齐齐道:“全死了!”
萧天衡手里提着几块牌子,举给方青洛看,一边道:“这是从金兵首领身上搜出来的,这几块牌可证实他们身份。回了京,我把牌子上呈圣人,查实金兵首领身份,再给你请功。”
石羡风则一脸兴奋震憾,看着方青洛,含笑自报家门,“在下姓石,名羡风,官职五品,是副将。家父官职三品,是当朝大将军,常年镇守边关。”
说毕方问道:“敢问姑娘姓名?”
方青洛报了姓名,也说了父亲名讳官职。
石羡风一听道:“原来是方姑娘。”
他拱拱手,“方姑娘因何和天衡在一处?”
方青洛含糊答道:“出门遇见龙卷风,被风刮到林中,遇到萧公子,又一道被风卷到这儿。”
“原来如此。”石羡风看一眼方青洛身上的装束,问道:“是在在林中遇着野兽,剥了兽皮当衣裳么?”
方青洛点点头。
石羡风释然,又问:“敢问方姑娘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方青洛疑惑一下,还是答了,“十六岁,未婚配。”
石羡风又拱手,“方姑娘今日召雷劈死金兵,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无以为报,待上京,便到府上求娶姑娘,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方青洛一下恍然,哦,原来这第二道桃花符,应在眼前这个石羡风身上。
所以我现在有两朵桃花了!
石羡风见方青洛不答,又补充道:“方姑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定设法办到。”
萧天衡此时冷冷“哼”一声道:“石羡风,人家姑娘不答你,自然是拒绝了,这还不明白?”
石羡风看定方青洛道:“方姑娘……”
方青洛回过神,仔细看了看石羡风,嗯,浓眉大眼,宽肩窄腰,相貌身材都不错。
她脱口道:“待我考虑。”
石羡风搓手,“方姑娘,你好好考虑,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说着下马车去安抚马儿,又回头道:“咱们先离了这儿,往前头找地方歇足。”
说毕上马,驾了马车往前。
方青洛则认真考虑起来。
虽只是第一次见石羡风,但瞧着他性格爽朗好相处,好像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萧天衡抚着匕首,突然倾身向前,朝石羡风道:“石羡风,你现在睡觉还打呼吗?”
石羡风一怔,瞬间警惕起来,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天衡淡淡道:“随便问问。”
石羡风突然醒悟过来,扬声道:“方姑娘,我累了才会打呼,睡得足就不会,你若介意这个,我可请大夫诊治开药,或者能治好。”
方青洛忙温声道:“打呼不算大毛病。”
石羡风松了口气。
萧天衡垂眼,隔一会又扬声道:“石羡风,我听闻你祖母在京,已给你物色好妻室人选。”
石羡风急了,大声道:“方姑娘,我早前写信告诉了祖母,想自己挑妻子,祖母答应了的。”
他说着,又有些恼怒,侧一下头道:“萧天衡,你什么意思?”
萧天衡道:“我怕方妹妹受骗而已。”
石羡风怒道:“我又不是骗子。”
萧天衡道:“羡风,我觉得你回京后,宜先确认你祖母没有悄悄帮你定下亲事,再来说其它。”
石羡风“哼”一声道:“萧天衡,你操心得太多了。”
萧天衡笑一笑,收好匕首,弯身从竹筐内拿出一支竹筒,拨了盖子,递给方青洛道:“方妹妹喝水!”
“这水是早起烧开了,摊凉才装进竹筒的,你放心喝。”
“谢谢萧公子!”方青洛接过竹筒。
石羡风竖耳朵听着马车内的对话。
嗬,萧狗这话儿,是说他早起和方姑娘在一起,特意烧水给方姑娘喝,两人交情不一般。
但方姑娘态度淡淡,喊萧狗萧公子,却意在表明,两人关系一般般。
萧天衡此时头上的木簪子掉在车厢内,发髻松开,他拣起木簪子,看方青洛一眼。
在林中时,她会为他盘发。
当着石羡风的面,她会不会给他盘?
方青洛透过车帘缝隙,视线定在驾马车的石羡风背上。
石羡风腰背挺直,身子微微侧向一边,分明正在竖耳倾听她和萧天衡的对话。
方青洛收回视线,瞥见萧天衡长发散开,正握着木簪子看她,遂撩车帘,假装看风景。
萧天衡一怔,心下道:真不帮我盘头发了!
方青洛:自然不能盘,此一时,彼一时。
在林中时,萧天衡似乎怕她赖上他,又言道若不得已,会上禀父母,到时认她为义妹云云,种种话语,都在暗示两人不可能。
她也明言,出了林,各走各路,不会赖上他。
不巧的是,龙卷风将他们卷到石羡风马车上,一时之间不便各走各路。
待上了京,总要撇清关系。
这当下还给他盘头发,有些纠缠不清了。
且一个,适才石羡风言道要上她家提亲,她也说了会考虑。
话音一落,就给别的男子盘发,这相当于拒绝石羡风了。
她是真的在考虑石羡慕风,不想马上拒绝。
萧天衡心情有点复杂。
他瞥方青洛一眼,从竹筐里抽出一根野草,将散开的头发缚住,开始闭目养神。
方青洛也困倦,同样闭上眼睛养神。
傍晚时分,马车到了一处破庙前。
石羡风停车,跃下马道:“我进庙内瞧瞧,今晚或要在这儿歇足。”
萧天衡撩开车帘,跃下马车,回头伸手臂给方青洛,想扶她下去。
方青洛摇了摇头道:“我自己下。”
眼见石羡风不在跟前,萧天衡便淡淡道:“这就认定他,要跟我撇清了?”
方青洛跳下马车,揉揉脸道:“萧公子,咱们不是在林中说好了,出了林,你是你,我是我么?”
说着率先进庙。
萧天衡看着方青洛的背影,突然一哂,也是,龙卷风将他们卷进林中,实是一场意外。
在林中相处,也不过短短两日两夜。
谈不上深情厚谊。
出了林,她要撇清,那便由得她。
稍晚些,一行三人在破庙内生起火,开始烤兔子肉。
石羡风在兔子肉上抹上盐巴,一边烤一边问方青洛道:“你怎会被龙卷风卷走?当时是何情形?只怕家人这会子要急坏了。”
方青洛含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么。”
“幸好被卷进林中时,遇着萧公子。萧公子好身手,猎了兔子和山鸡,又寻着一处竹篱屋安身。”
“只是料不到,今早出了竹篱屋,再度遇着龙卷风,风将我们卷到你马车上。”
方青洛说着,转向萧天衡,“萧公子,你之前在林中提过,说若不得己,就会禀了父母,到时认我为义妹,我现下想着,实在不必如此。”
“这趟回京,就说咱们被风卷到石公子马车上,石公子将咱们捎回京,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萧天衡语气淡淡。
方青洛怔一怔,“依萧公子之意,该如何说?”
萧天衡不语。
石羡风看萧天衡一眼道:“天衡,你和云阳郡主之事,我在边关也有耳闻。若被她知晓你曾和方姑娘独处,只怕她要剥了方姑娘的皮。你放方姑娘一条生路罢!”
方青洛闻言,趁机开口道:“石公子,你既知我曾和萧公子独处过,因何还提及要到我家中提亲?你不介意么?”
石羡风看定方青洛道:“方姑娘,我其实很早就识得天衡,我相信他的人品。”
他顿一下,“我也相信方姑娘清清白白。”
石羡风把手中烤好的兔子肉递给方青洛,“方姑娘,我们习武之人,不搞那些虚的,你今日救了我一命,又合了我眼缘,我是真心想求娶。”
他说着,在火光下见方青洛颜若桃李,心下一跳,忙忙移开视线,突然不自信了,声音弱了下去,“方姑娘若觉得我那儿不好,可告诉我,我尽力改。”
适才电闪雷鸣,人仰马翻,方青洛发髻简单,身上的狐狸皮衣又十分简陋,草草一瞥,便没有察觉到她美貌过人。
这当下一瞧,方惊觉她眉眼如画,美得惊心。
萧天衡此时冷冷道:“羡风,你祖母确实已为你物色好一位京中姑娘,这趟回京,你能说服你祖母,再来论其它。”
“我和方妹妹被龙卷风卷进林中,也算是生死之交,我心中,是将她视若妹妹了。你想娶我妹妹,须得过我这一关。”
石羡风抬头道:“我定不让方姑娘受委屈。”
萧天衡“哼”一声,转向方青洛道:“回了京,你可将我当成兄长,若有难处,可来找我。”
方青洛站起,福一福道:“谢谢萧公子!”
石羡风见他们认了“兄妹”,一下放下心来,待吃了两串烤肉,喝了水,便站起道:“你们坐着,我去寻些柴草来。”
说着出了破庙。
萧天衡咬一口烤肉,总感觉肉质不对劲,不若在林中那般鲜嫩。
他喝水,又觉竹筒内的水不若之前清洌。
隔一会,他神色淡淡看向方青洛,“不要那么快下决定,上了京,或者还有比石羡风更好的选择。”
方青洛:“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你管赔吗?”
萧天衡张口,又闭上了,突然听得门外传来马儿的嘶叫声,趁机道:“我出去瞧瞧!”
说着抬步往外。
方青洛也怕有变,忙跟着出去。
才到庙门口,天际划过闪电,紧接着一声惊雷,狂风大作。
她大惊,回转身要进庙,未及抬步,风卷到她脚下,瞬间已把她卷起。
萧天衡出庙,见马儿前蹄刨地,似乎有些烦躁,正要安抚,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他疾速回头,未及抬步,就见一阵风将方青洛卷了起来。
“方妹妹!”萧天衡去追,转瞬间,龙卷风已将方青洛卷走,踪影全无。
再转瞬,天际乌云尽散,依稀有星光,适才一切,似乎是幻觉。
方青洛缩着身子,感觉自己不停旋转。
已被龙卷风卷过两次,这是第三次了。
这一次,没有前两次那么惊惶。
这龙卷风若跟桃花符有关,总不会害她的。
耳际嗡嗡响,响声渐弱。
她心头一松,应该快落地了。
下一刻,风势一缓,她感觉自己像打开降落伞一样,缓缓下降。
“咚”一声,她屁股着地,坐在青石阶上。
抬头,天际有星光。
方青洛借着星光环顾四周,豁然发现,这儿是桃花观外青石阶。
啊,龙卷风将她送回京城了。
她站起,整理衣裳,感觉足踝有些疼痛,低头一瞧,脚上的草鞋已不见了。
她很是庆幸,这一回,龙卷风没有卷走她的衣裳。
她伸手把吹散的长发拨向脑后,挽起头发,朝地下找了找,拣起掉落的木簪子,小心簪在发上,这才深呼吸一下,抬步上台阶。
很快到了桃花观前。
她去拍门。
守夜的小道姑听得声响,到门边问道:“谁?”
方青洛答道:“我是太真君的姨甥女,有急事找太真君,烦请仙姑开门!”
小道姑一听是找太真君的,不敢怠慢,忙忙开门,待持灯一照,见方青洛发髻零乱,衣裳不整,极是狼狈,很是诧异,一让她进门,一边问道:“怎么这时候来?”
方青洛“嘘”一声道:“不要惊动他人,待见到太真君再说话。”
太真君因忧心方青洛,这晚睡得不沉,听得敲门声,便起身道:“进来!”
小道姑持灯引方青洛进房,一边禀道:“太真君,是方姑娘到了!”
太真君一听,惊喜道:“是洛儿!”
方青洛应道:“姨母,是我。”
太真君下地,伸手掌灯,一边吩咐小道姑道:“你先下去,今晚的事不要跟别人说。”
小道姑应了,持灯出去,帮她们关上门。
太真君借着灯光,看了看方青洛身上的装束,有些震惊。
“洛儿,你这一身是狐狸皮?”
“这两日发生何事?”
方青洛落座,吁了口气,小声将事情经过说了。
太真君听得瞠目结舌。
半晌,她才道:“真没想到桃花符的威力如此之大。”
“但是,龙卷风怎么把你送回来了?”
“两朵桃花,一朵也没摘着。”
方青洛摊手道:“应该是桃花符察觉我对探花郎和石公子不满意,就把我送回来了。”
说着有些怅然。
可能桃花符已是千挑万选,选了两位极出色的男子当人选,结果……
太真君伸手指指香案上压着的桃花符道:“不用忧,还有十六道,总有一道能挑出如意郎君。”
方青洛还是怅然。
跟萧天衡在林中相处了两日,说完全没有感觉,那是假的。
但是……
算了,齐大非偶。
不合适的人,就不要想了。
她回过神,“姨母,我失踪了几日,该如何跟家中交代?”
太真君沉吟一下道:“你先住一晚,我明儿叫人去请你父亲上来,就说是我留你在观中小住几日,至于蕊黄和芍药所见,是我使的碍眼法。”
“放心,我自有一套说辞,能说得他们相信。”
“此回没有钓着如意郎君,可不能再把你名声赔进去。”
方青洛展颜一笑,“多谢姨母!”
太真君摆手,“这事儿,还得跟萧公子和石公子统一口径。”
“待他们回京,我自会设法跟他们见面,让他们不要提起遇见你之事。”
这当下,萧天衡正和石羡风在破庙外争吵。
石羡风大声嚷道:“龙卷风来了,你没有护住她,就由得风把她给卷走了,你还是男人么?”
萧天衡铁青着脸色道:“风来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抓住她。”
石羡风跳脚,“也不知道风将她卷去了哪儿?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
萧天衡渐渐冷静下来,“这龙卷风,颇为奇怪,说不定是把她卷回京中了。”
“先回京,若她不在京城中,咱们再派人寻访。”
太真君正和方青洛说话,听得敲门声,却是小道姑去而复返。
小道姑提了一壶茶进房,恭谨道:“前面炉子的火还没熄,就给太真君和方姑娘泡了一壶茶。”
太真君很满意,含笑道:“你再去瞧瞧,看厨房可还有茶点,若有,蒸一盘过来。另外,再烧一桶水提过来。”
小道姑应了,一脸喜色下去。
太真君转头跟方青洛解释道:“清净入门时间不长,一直想拜我为师。”
方青洛顿时放下心来,如此,今晚之事,清净自然会守口如瓶。
太真君和方青洛边喝茶边说话,不多时,清净就提了茶点过来。
方青洛吃毕茶点,清净又提了一桶水过来。
方青洛沐浴毕,换上太真君给她的道袍,摘下木簪子,重新梳了头发,这才感觉松快了。
收拾毕,太真君道:“也别扰了人,今晚暂且跟我一道睡。”
方青洛应了。
这几日的经历太过曲折离奇,方青洛躺到太真君的榻上时,却没有睡意,忍不住一再回忆在林中的情景。
这一回忆,脑海不时出现萧天衡全身只剩下腰带的模样。
她突然“嗤”一声笑了。
太真君也没有睡着,听得笑声,问道:“笑什么呢?”
方青洛也不瞒着,道:“忆及萧探花没穿衣裳的狼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