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徐韶华起夜的时候,看到隔壁的灯还亮着,遂过去敲了敲,下一刻,那灯光便做贼似的灭了。
“身体重要,齐哥儿。”
徐宥齐没有吱声,只是捂在被子里,默默留下了一滴泪水。
小叔叔县试迫在眉睫,可他还要让小叔叔担心,实在不该!
翌日,徐远志将二人送到了县城,又转悠着准备去扯些花布哄媳妇开心。
而徐韶华也再一次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之中,新年伊始,随着县试报名的开始,温显臣的课程也愈发紧迫起来。
但好在此前温显臣的不留情面,再加上这半月不少学子的私下打磨,他们也渐渐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不过,这里面仅次于徐韶华的竟然是身体最为孱弱的胡文绣,他虽然在破题之上不及徐韶华敏锐,可是其对四书五经的熟悉度大大提高,倒是能得温显臣几句夸赞。
而安望飞想来也是在年假时下了苦功夫,等到课后请教徐韶华的时候,对于一些题目已经可以说出自己的独特见地了。
除此之外,还有数人逐渐崭露头角,倒是让温显臣不由得欣慰不已。
特一号学舍的学子们现下也已经都无心去思考其他事宜了,整个学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而与其不远的甲号学舍倒还是在先生的教导下,按部就班的学习着。
待晨课结束,徐宥齐身边已经围了几位学子:
“小徐同窗小小年纪,对于先生的回答便能旁证左引,实在不凡,想来这次年假没少下功夫。”
徐宥齐听了这话,只觉得脸颊一热,若不是小叔叔提点,今日上课他只怕都要答不出先生的提问呢!
“我……不过是侥幸罢了。”
“小徐同窗这是谦虚了,不过有大徐同窗那样非人哉的叔叔,小徐同窗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徐宥齐闻言,不由得弯了弯唇:
“是,若不是叔叔,我也不会得先生夸赞。好了,不与几位同窗说了,我还要和叔叔一道用饭。”
随后,徐韶华有礼的告辞离去,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而膳堂里,徐韶华今日被几位同窗缠住解题,徐宥齐略等了一会儿,便自己取了饭食。
只是,等徐宥齐快要吃完的时候,一道黑影落了下来:
“今日小徐同窗不曾和大徐同窗一道用饭吗?”
“叔叔他许是临时有事吧,林同窗是有事要找叔叔吗?”
徐宥齐看向自己面前之人,林亭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并非,只是看到小徐同窗一人在此,心生怜意罢了。”
徐宥齐有些不解的看了林亭一眼,并未接话,林亭又道:
“今日在课上,小徐同窗一番作答可谓是颇有风采。”
林亭先是一夸,随后看着徐宥齐慢悠悠道:
“不过,有大徐同窗珠玉在前,大家提的最多的,也不过是大徐同窗罢了。
小徐同窗能有大徐同窗这样的好叔叔是一件好事,倒是不必太过辛苦,我听说小徐同窗夜里房内的灯都要至子时才熄,真真是太过劳累了。”
林亭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徐宥齐,他知道徐宥齐年幼,有些话通过这样明夸暗贬的方式说出来,他更容易听进去。
徐宥齐听完了林亭的话,神情恍惚了一下,但随后,他看着林亭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不行,我不能让叔叔担心。”
林亭:“……”
“林同窗慢用,我先回学子舍了。”
徐宥齐随后起身,朝学子舍而去,这会儿膳堂的饭食剩不了多少了,他还是给小叔叔叫点旁的吃食吧。
之前安乘风给的一百两银子被徐宥齐交给了林亚宁,林亚宁并未全部收下,而是给他了些铜板碎银,每月都有。
可是,徐宥齐平时并未有太高的物欲,基本上都用来投喂小叔叔了。
等徐宥齐叫了三碗馄饨,四碗素面上来没多久,徐韶华便回来了:
“叔叔,望飞叔叔你们回来了?快来吃饭,刚送上来的!”
“齐哥儿辛苦了。”
徐韶华揉了揉徐宥齐的头发,笑眯眯的说着,随后便和安望飞坐在桌前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安望飞也是这些日子偶尔和徐韶华在一起用膳时,才知道自家华弟竟是个大胃王,想起以前徐家的苦日子安望飞将自己的心疼藏在心里,只是自己的房间里也时时准备着点心。
等到桌子上多出来了七只空碗,安望飞让小厮还了碗,又上了茶水,这便拿出了一包点心来:
“华弟,尝尝这珍食楼的新点心如何?”
正是才过了年,这珍食楼的点心也是红红火火的,看着颇为喜庆。
徐韶华也没有和安望飞客气,道了谢便取了一块,三人一边吃点心,一边喝茶聊天。
徐宥齐犹豫再三,还是将今日林亭的奇怪说了出来。
安望飞闻言,端着茶碗的手不由一顿:
“华弟,此人莫不是想要接齐哥儿来影响你县试?他会不会是胡……”
安望飞几乎下意识便想到了胡文锦,而徐韶华听了这话,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
“不尽然。特一号学舍的同窗皆知我与胡同窗不和,若是谁想要影响我,胡同窗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徐韶华随后,顿了顿:
“况且,胡同窗心直口快,并不是会这般行小人之举的人。”
心直口快?
安望飞差点儿没笑出来,这是说胡文锦那是个只长了嘴的蠢货罢了。
“可若是如此,那又会是何人想要对齐哥儿下手?”
齐哥儿年幼,下场最起码还需三年之久,谁又会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动手?
而从他入手,唯一的可能便是冲着与他同在社学,却即将下场县试的叔叔罢了。
毕竟,若是徐宥齐松懈了学业,徐韶华少不得要费些心力教导,到时候他做学问的时间也会大大缩小,届时便是他因此搁置了县试都是有可能的。
可,此人为达目的竟然意图诱骗一个六岁孩童,实在是让人不齿至极!
安望飞越想越气,徐韶华定了定神,道:
“还请望飞兄将学子舍的名册借我一观。”
“华弟是怀疑此人是学子舍住着的学子?可是,纵使如此,华弟素日也不与人结仇,反而广结善缘,谁会这般……”
徐韶华摇了摇头:
“我记得曾经在学子舍看到林亭的身影,不过他家境贫寒,只在一层居住。
如今眼看我要下场县试,林亭仍在甲号学舍,未有下场之意,他与我并无利益纠葛,又为何诱导齐哥儿?”
徐韶华顿了顿,随后缓缓道:
“只怕,是有人以利许之。”
而对于出身贫寒的林亭来说,金银是其最需要之物。
安望飞闻言,随后立刻让小厮将学子舍的名册拿了上来,说自己要盘账。
随着安望飞的手指在名册上移动,不多时,他急急道:
“找到了!年前……林亭一直在一口住着,可等过了年,他便为自己定了二楼的房间,还定了半年!”
“对上了!可是,究竟是谁,要这么做?”
安望飞只觉得不寒而栗,只是一个县试罢了,便这般手段频出,何至于此?
徐韶华亦看着名册,淡淡的垂下眼帘:
“还请望飞兄托叔父替我查一查,就查……特一号的同窗们吧。”
安望飞点了点头:
“华弟不说我也准备让我爹去查一查了,如今县试在即,学舍里却有这么狠毒之人,若是谁不幸与他结保……”
徐韶华点了点头,声音温和:
“那便有劳望飞兄了。”
安望飞忙摆了摆手,而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徐宥齐,这时才知道自己方才听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为的是什么。
这会儿,徐宥齐不由得微红的眼眶,拉着徐韶华的袖子:
“叔叔,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齐哥儿。”
徐韶华抬手将徐宥齐脸上泪水擦去,叹了口气:
“这次,是叔叔连累你了。”
不管这幕后之人想要做什么,可就凭他不敢正面冲着徐韶华来,反而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徐韶华便不会放过他!
徐宥齐狠狠摇头,随后,徐韶华又温声道:
“齐哥儿素来勤勉,年假之时为何懈怠了功课?”
徐宥齐咬了咬唇,缓缓道:
“因为,放假前两日,我偶尔听到有人在竹丛后说话。他们说……”
徐宥齐看了徐韶华一眼,低低道:
“他们说,我不及叔叔多矣,何必日日装腔作势?我,我……”
“所以你便赌气想要放弃了?”
徐宥齐低下了头,他虽然早慧,却也只有六岁,乍然听到这话,本是想要让那些人瞧瞧自己的厉害。
可是,他又知道小叔叔天生过目不忘,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小叔叔一较高下。
是以,心中郁郁之下,徐宥齐生了退意。
徐韶华没有责怪,只是牵起了徐宥齐的小手:
“是我这些日子疏忽齐哥儿了,但你我叔侄,同出一门,同为一体,荣辱共担,还望齐哥儿日后能与我叔侄一心,同力断金。”
“叔叔……”
徐宥齐没忍住,扑进徐韶华的怀里哭了一场,安望飞看着这一幕,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一丝羡慕。
要是,他也有这样的兄弟叔侄就好了。
但随后,安望飞又回过了神,他与华弟也是除了齐哥儿外,最亲近之人!
这次的谈话,徐韶华让徐宥齐和安望飞先不要张扬,随后他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转眼又是十日,正是县试报名之日。
温显臣虽然外在严厉,可是却已经为众学子考虑的妥妥当当。
“赵秀才、刘秀才、孙秀才三人品性端方,有他们为汝等作保,应是万无一失,只不过他三人还需要亲眼见过你们,故而今日休课半日,汝等可前去拜访。”
瑞阳县的廪生本就稀少,可是听温显臣所言,社学已经告知了三位廪生,如今只需要他们拜访走个流程,众人自然皆是拱手称谢。
徐韶华和安望飞决定拜访的是赵秀才,这位赵秀才也是当初安乘风多方打听之下,本欲请他为安望飞作保之人。
赵秀才住在城东较为偏僻的小巷里,二人前去的时候,赵秀才正在练字,二人被书童请进来后,只安静在一旁等在。
约莫过了一刻钟,赵秀才这才停下了笔:
“来,你们也来写一个字。”
安望飞和徐韶华对视一眼,随后率先走了上去,安望飞习的字浑厚圆润,赵秀才看了一眼,抚须点头:
“不错,吾愿为你作保。”
随后,赵秀才看向了徐韶华,少年那张过于张扬的容貌让赵秀才眼前一亮,不由哼笑一声:
“这样的容貌,若是予以大才,只怕他日吾在这穷乡僻壤也会听到你的名字。”
赵秀才这话虽是赞扬,可反之若是徐韶华才不比貌,那自然是一事无成。
徐韶华闻言只是拱手写过,随后便从提笔蘸墨,赵秀才看着那少年纵使被自己那样夸赞,也并无丝毫骄躁之态,不由心中满意。
随后,徐韶华提笔写下了一个字。
“一。”
赵秀才定定的看了一下,随后眼中迸溅出惊喜之色:
“一为始,世人只道此字最易,可最易者,亦是最难者,你这字中直如许,却隐含锋芒,有绵绵不绝之意……”
赵秀才一时赞不绝口,过了许久,这才道:
“待你考过,可愿与我一道论这一字之深?”
“学生,求之不得。”
赵秀才抚了抚须,满意点头,随后让他们快些回去读书,莫要耽搁时候。
而等徐韶华和安望飞回去的时候,特一号学舍尚且还空无一人,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决定回学子舍自行温书。
只是,等二人刚到学子舍,便看到了等待许久的安乘风,安望飞不由有些惊讶:
“爹?您怎么在这儿?”
安乘风没看安望飞,反而看了一眼徐韶华,道:
“我为徐贤侄而来。”
安乘风的声音压低,徐韶华扬了扬眉,便知道是之前让安乘风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叔父且随我上楼细说吧。”
安望飞也立刻反应过来,三人进了房间,安望飞立刻关上门:
“爹,可是此前让您探查之事有了结果?”
安乘风闻言斜了安望飞一眼, 没好气道:
“一点儿也沉不住气,我看若不是贤侄开口,你方才便要在门口问我了!”
安望飞闻言, 不由挠了挠后脑勺, 没有多言。
徐韶华只是含笑看着,随后这才缓声道:
“能让叔父亲近来一趟,此事只怕并不简单, 还请叔父直言。”
安乘风抚了抚须, 笑呵呵道:
“还是贤侄知我, 此前飞哥儿将特一号学舍的名单让人送信给我后, 我便一直暗中调查。
只是, 此番调查之中,可疑之人多达五人, 我实在无法决断, 故而只能来请贤侄听一听。”
徐韶华和安望飞对视一眼,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诧异,小小的特一号学舍,不过只有十六人,其中竟有五人有异!
安乘风也没有含糊, 随后便直接道:
“这五人分别是钱仲真、吴有实、朱子钰、何许来、张瑞。”
安乘风这五人的名字道来后, 安望飞还有些不死心道:
“爹,真的没有姓胡的吗?”
安乘风瞪了安望飞一眼:
“你爹我办事儿还需要你操心?那胡家兄弟出身的胡氏, 乃是前朝赫赫有名的胡首辅一脉。
只不过,当初前朝末帝登基后对胡氏一族进行清算, 如今百年过去了, 胡氏一门才终于得以重出。
胡氏如今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腾得出手来做别的?更何况, 如今入仕重名,这种事对于胡氏来说,随意沾染上,不过是得不偿失罢了。”
安乘风将自己的见解说了出来,而一旁的安望飞也不由奇怪的看着徐韶华:
“华弟似是早就知道那胡文锦是清白的了,你不会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吧?”
徐韶华闻言,摇了摇头:
“胡文锦同窗虽然鲁莽冲动,可是还有胡文绣同窗盯着,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出手,否则只怕要置自己于不义之地。”
徐韶华看了一眼安乘风,含笑道:
“就像叔父说的,得不偿失。”
安望飞闻言,不由嘀咕:
“啧,那华弟这说的不是和我爹殊途同归了吗?我爹辛辛苦苦查了那么久,还不如华弟脑筋转一转。”
“嘿!你小子!”
安乘风气的吹胡子瞪眼,徐韶华忙劝道:
“怎么会,我能知道两位胡同窗的事,还是因为我们打过交道,可是其他同窗之事,还需要仰仗叔父解惑才是。”
安乘风闻言,又是刮了安望飞一眼,这才道:
“瞧瞧人家徐贤侄这话,多顺耳,你小子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
安望飞连连讨饶,安乘风这才将那五人的可疑之处一一道来:
“这五人中,钱仲真和吴有实二人同出一村,关系极好,且二人成绩不错,当初才入社学之中,就读甲号学舍。
只不过,在一月多前,此二人的家人曾在山上发现了一株五十年的人参,各得银三十两,二人这才决定下场县试。”
安乘风这话一出,安望飞回忆了一下,道:
“这两人当初曾经向华弟求教过几次,应是知道华弟的本事……”
徐韶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
“叔父,还请继续说罢。”
“嗯,这剩下三人中的朱子钰家境贫寒,曾经只在村里先生的窗外偷听识字,但是在进入社学之后,学问突飞猛进,更是在本次县试下场。
何许来则是其母病重,在邻里的劝说下,预备冲喜救母,虽说是情理之中,可也略有疑点。
而最后的张瑞,此人与寡母在长松村同住,此前一直靠着其母刺绣过活。他的学问并不出众,今次下场不知是否是破釜沉舟。”
安乘风将自己调查到的银子一一来到,安望飞只听的眼睛都要冒蚊香圈了:
“爹,你说的这么多人,我怎么觉得他们都有问题?”
安乘风哼了一下:
“否则我为何要让贤侄亲自来决断?”
他一个当爹的都摸不清的事儿,飞哥儿要是能弄懂,那他清明那天可要给祖宗好好上炷香了!
而徐韶华这会儿没有开口,而是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坐着,长睫半垂,过了许久,这才道:
“人参可以是让人引导发现的,冲喜亦是如此,此五人之中,唯朱、张二人最为可疑。”
徐韶华这话一出,安望飞不由道:
“华弟这话从何说起?”
徐韶华微微一笑,淡淡道:
“望飞兄以为,他们设计与我为的是什么?没有了我,他们便能是本次县试的头名了吗?”
相似小说推荐
-
首辅的屠户悍妻(风过水无痕) [穿越重生] 《首辅的屠户悍妻》作者:风过水无痕【完结】晋江VIP2024.09.11完结总书评数:7980当前被收藏数:3854...
-
全星球都在看我穿越(青锥糖) [仙侠魔幻] 《全星球都在看我穿越》作者:青锥糖【完结】晋江VIP2024-08-15完结总书评数:361 当前被收藏数:1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