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称无。
号牌的分发速度很快,不多时,叔侄二人便已经拿到了号牌,只不过徐宥齐在乙号学舍最后一位,而徐韶华在丙号学舍的第一位。
徐宥齐看到这个结果,不由面色微变,他还是头一次和小叔叔分开。
一时间,徐宥齐看着徐韶华的眼神,带上了无措。
“叔叔,我……”
“齐哥儿怎么了?”
徐韶华看着徐宥齐面上的无措,笑着道:
“呦,莫不是我们齐哥儿还没有长大,还要叔叔带啊?”
“才不是!叔叔你等着看吧!”
徐宥齐还未说出口的话被徐韶华一激,直接换了话风,如同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公鸡一般便朝乙号学舍走去。
徐韶华见状,失笑摇了摇头,这才朝丙号学舍而去。
这社学不愧是官府出资建设,坐在学舍之中,四下通明,令人只觉得心旷神怡。
最值得一说的,便是学舍之中竟然还放了两个炭盆,徐韶华坐在第一排,没一会儿已经觉得有些热了。
徐韶华身上穿的是新制的棉衣,本就温暖,故而他将衣襟稍稍松了松,这才不至于太过闷热。
而像徐韶华这般有新棉衣的学子则是少之又少,方才在院中冻了那么久的学子一进学舍,立马就被那炭盆给震惊到了。
而后,他们便被这炭盆激发出了留下来的决心。
一时间,整个学舍的气氛陡然一变。
而等先生带着考题入内之时,看到这一幕,虽然他面上并无异色,可却觉得教瑜大人实在神通广大,一下子便让这些学子们喜欢上了社学。
“咳,这里是本次的考题,汝等且尽力一试。”
先生说罢,便将准备好的考题分发下去。
徐韶华是第一个拿到考题的,他仔细一看,便发现这些考题都是最为简单四书五经的对答,以及一些农事节气的考问。
关于这份考题,徐韶华揣测,四书五经的对答是给一部分在私塾就读过的学子准备的,而农事节气的考问则是那些不曾进入私塾读书的学子。
徐韶华正想着,有一学子起身,结结巴巴道:
“先,先生,我,我,不,学生不识字,咋办?”
那学子说完,遂涨红着脸站在原地,便是那些信息,都是他练了整整一个晚上才硬生生学会的。
但显然,先生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
“既是如此,你在此处写下姓名,然后带上你的号牌去主考房,会有先生为你读题,届时你口述应对即可。”
先生说完,随后看着满堂的学子,道:
“若是谁有和这位学子一样的情况,皆是如此。”
如此,一间学舍便去了十人。
而后,随着钟声响起,先生宣布开始作答。
本次社学考试的题目对于徐韶华来说实在简单,四书五经他早已经背诵通达,即便是那些农事节气,也因为徐韶华没事儿总喜欢让爹说说地里的事儿变得容易起来。
再加上徐韶华如今运笔极快,轻松写意,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将所有题目都已经尽数答完了。
“先生,学生答完了。”
徐韶华出声示意,那先生有些诧异,遂道:
“你且拿考卷上前。”
徐韶华依言走了上去,将考卷呈上。
先生亦未含糊,遂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本次考题只有短短五十道,待先生一一看过后,直接笑着连道了三声“好”。
“你且将号牌递上来!”
随后,那先生直接在徐韶华的号牌上画上了一个红圈:
“徐——韶华,你考试通过了!拿着你的号牌去副考房换学子牌吧!”
那先生这话一出,徐韶华还未如何,整个学舍内学子的呼吸都是一滞,那先生也直接道:
“汝等也可答完后直接呈上,若有合格者,当场可得学子牌!”
先生这话说完,众学子的笔杆子顿时抡的更欢了。
徐韶华含笑向先生道谢后,便抬脚离开了丙号学舍。
刚一出门,门外很是寂静,想必徐韶华乃是头一个出来的。
幸而今日学舍为了方便学子,在每间屋子皆用红底黑字书写的名称,徐韶华便寻着名字而去。
而里面,正好是那位在门外登记的先生,他看到徐韶华先是一愣,等看到徐韶华递上来的红圈号牌,整个人一个没坐稳,直接闪了闪。
“先生当心。”
徐韶华关怀了一句,那先生看着徐韶华,愣愣道:
“这才半个时辰,你就答完了?”
“回先生,是。”
那先生看着号牌上鲜艳的红圈,忍不住道:
“徐韶华,这四书五经你可是都已经学过了?”
要知道,这一次四书五经的内容有几道可是曾经的县试题目,主打一个偏颇。
除非是能将四书五经皆记下的学子,否则可轻易答不上来。
徐韶华听了先生这话,斟酌了一下道:
“应是……学过了吧?”
“此言何意?”
徐韶华遂解释道:
“先生许是不知,学生此前就读于许氏学堂,但此前许氏学堂发生了事情,故而……这两个月学生皆未去学堂读书。
不过,当初学生的老师曾将一套四书五经及其释义送给学生,学生这些日子也一直在自学,今日,不过侥幸答完罢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先生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当初科举之时,要是也能如这般侥幸答完就好了!
不过,说到这里,那先生直接将一号学子牌交给徐韶华,道:
“徐韶华,吾名韩谦,乃是甲号学舍的先生,以后吾便是你的先生了。”
徐韶华一愣,随后忙接过了学子牌:
“是,韩先生。”
“即便拿了学子牌,也莫要急着归家,社学外的安氏学子舍乃是县令大人特批的学子留宿之地,你可前去瞧瞧。
待午时三刻,自东西长廊向南走一段便是膳堂,你拿着学子牌可去领些膳食。”
韩谦仔细的叮嘱着,生怕徐韶华不知道地方,恨不得直接手绘一副地图出来。
徐韶华忙谢过了韩先生的好意,只是道:
“学生并不急离开,若是先生准许的话,学生可否在此等候学生的小侄来此?”
“哦?”
韩谦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便是那在之前的小学子?”
“正是。”
韩谦不由一笑:
“徐韶华,今日考试题目虽然总体不难,可却亦有数道难题,那小学子看着心性不错,可若是个固执的,只怕你可等不到。”
徐韶华并未反驳,只道:
“左右学生与小侄同出一门,自不能先行离去,等一等总是无碍。”
“既如此,那你便留下吧。”
韩谦指了一把椅子让徐韶华坐下,便不再多言。
徐韶华遂点了点头,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窗外寒风呼啸,这里点着炭盆,还有几分暖意。
韩谦也想观察徐韶华的心性如何,故而并未与他搭话。
如此,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韩谦看着徐韶华坐在一旁,连动都未动,看上去可真不像一个少年郎!
而就在韩谦内心感叹之时,徐韶华却缓缓睁开了眼睛,韩谦还以为徐韶华要坐不住了。
却不想,一炷香后,一阵敲门声响起:
“先生,学生徐宥齐,得乙号学生先生授意,前来换取学子牌!”
韩谦:“……”
徐韶华亦在这时,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且进来吧。”
韩谦这会儿恨不得掩面而去,幸而刚进门的徐宥齐和一直等着徐韶华并未注意到他。
徐宥齐进门刚冲韩谦一礼,等抬头后,便看到自家小叔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顿时被吓了一跳。
“叔,叔叔,您怎么在这儿?”
“等你。”
徐韶华说的言简意赅,徐宥齐却不由得瞪大了一双眼睛,徐韶华随后继续道:
“按你这段时间所学,今日这五十道题,你有三道没有背过。其余答案以你的书写速度,你应该在一炷香前出来的。”
韩谦:“。”
徐宥齐也面色变了变,随后垂头丧气道:
“叔叔,我想挣扎挣扎下的。”
徐韶华扬了扬眉,终是没有再扎自己小侄儿的心。
“先领学子牌吧。”
韩谦看到叔侄二人结束了交流后,连忙正襟危坐,这一次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将二号学子牌交给徐宥齐,便麻溜的让叔侄二人走人了。
这两叔侄再呆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怒问苍天,既生此非人哉,何生他等寻常人!
徐韶华和徐宥齐两人并肩离开了副考房,这会儿距离膳堂的放饭时间还有些时候,所以二人决定先去学子舍瞧瞧。
这学子舍建设至今,徐韶华并未进去看过一眼,一来是此事全权托付给叔父,他自不会多置一词,二来嘛,他也无意在此刻走漏风声。
是以,等徐韶华叔侄凭学子牌离开社学,走到学子舍时,安乘风早就聘好的小厮立刻迎了上来:
“两位便是社学的学子吧?呦,这会儿社学考试还未结束,您二位便出来了,想必身负大才啊!”
那小厮很会说话,三言两语便能哄的人喜上眉梢:
“不过,咱们这社学什么都好,就是不管住处,这若是来回奔波,实在是累人的紧!
咱们安老爷,就是说书先生说的那位安家后人,那是对学子们心怀记挂,再加上咱们少爷不日也要入学,故而特意办了这学子舍。
每人每日只需要两文钱,便可入住,每日晨起还会提供一盆热水哩!”
小厮殷勤的介绍着,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呼唤:
“徐同窗,你可算来了!”
第32章
徐韶华抬眼看去, 便看到不远处的安望飞正一脸笑意的朝他招了招手,那小厮也是表情一顿,忙小跑过去:
“少爷, 这是……”
“安同窗, 不,望飞兄。”
徐韶华笑吟吟的拱了拱手,安望飞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欢快的唤了一声:
“华弟!”
他至今还想不明白自家亲爹是怎么能与华弟的爹爹成功结拜的, 也不知华弟是何想法, 可是今日华弟对自己换了称呼后, 安望飞心里那块巨石轰然落地。
打今儿以后, 自己就是华弟他除了亲兄弟外最亲最亲的兄弟了!
想想真的仿佛做梦一般。
随后,安望飞指着徐韶华和徐宥齐对小厮道:
“这两位乃是我爹结拜之兄的子孙, 以后你待他们需要如我一样。”
小厮连连称是, 而后安望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华弟,宥齐……侄儿,咱们这边走,我爹特意给你们准备了屋子。”
安望飞看着徐宥齐,面色有些古怪, 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变老似的。
徐宥齐也很是有礼的回了一句:
“是, 望飞叔叔。”
安望飞表情又是一阵扭曲,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同窗变侄子,这感觉真的是……
徐韶华看到这一幕, 笑的唇角没有放下来过, 安望飞揉了揉脸,这才让自己恢复正常。
“华弟, 你现在看到的这一层都是四人一间,有大通铺也有单独的床榻。”
安望飞向徐韶华介绍着,经许氏学堂之事后,爹倒是不再把自己当小孩子看,而是有什么事都会和他通个气。
是以,安望飞一早便知道这学子舍的建成乃是由华弟一手促成,这会儿自然尽心介绍起来。
徐韶华闻言也点了点头:
“我方才听那小厮说,这里是一晚两文钱?”
安望飞点点头:
“不错,我爹想着,本次进入社学的,大都还是农家子弟,莫说两文,甚至有些家连一文钱都没有。
幸而社学免去束脩,提供膳食,这才能宽裕些,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太贵,否则有违当初建设学子舍的初心。”
安望飞不疾不徐的说着,说起商事,他倒是难得眸中有了神采:
“况且,本次我爹从县令大人口中得知,社学今年共开六个班,每班各二十人,即便这一百二十人中,只有七成学子选择入住学子舍,那一日便有一百六十四文钱,一月……”
安望飞看了徐韶华一眼,伸手比划了一下:
“一月便有五两之数,那一年便是六十两,除去一应开支,每年应有五十两的利润。”
安望飞说着,仿佛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只不过他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徐韶华的面色,若是徐韶华面露不喜,他便会直接住口。
但这个过程,徐韶华一直听的很认真,等安望飞介绍完后,徐韶华含笑道:
“但我想,叔父的安排定然不知这些吧?”
安家曾经身怀巨富,安乘风又非那等驽钝之人,虽说他只求名,可有徐韶华掺了一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门生意做成亏本买卖。
徐韶华这话一出,安望飞也是不由一笑:
“果然瞒不过华弟,华弟这边走。”
安望飞引着徐韶华自东边上了楼,这二层之上的房间看着便比最下层的房间大了一倍,上面还有梅兰竹菊等风雅之物的门号。
“这一层,是两人一间,各自有床铺,书桌,衣柜等日常所需,现在是十文钱一晚。”
安望飞顿了一下,道:
“我爹说,昨日报名后,有好些学子来这里看了屋子后,都心里喜欢,不过……犹豫的占大多数。”
这屋子虽然样样齐全,可是一个月便要三百文,一年除去假期或需三两多的银子,虽然与曾经在私塾就读的束脩相差无几,可也不是谁都愿意出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等看到一间被锁上的门,徐韶华不由扬了扬眉:
“但看来还是有人喜欢的。”
“是,我爹说,若是定一年,不管社学假期几何,只收三两银子,昨日便订出了三间房子。”
安望飞看着上锁的房屋,唇角带笑:
“不过,我查过社学这方面的假期,每年下来最多只有一个月的假期,也就是我爹直接给免了一月的租金,自然有通透之人下手。
但这一个月的租金虽然免去,但也提前收到了银子,如此钱生钱,也不算我们吃亏。”
安望飞如是说着,但随后不由息了声,徐韶华正听的专心,却不想安望飞不说话了,他不由偏头看去:
“望飞兄怎么不继续说了?”
安望飞抿了抿唇,有些小心道:
“方才我所言……可是铜臭味太重了?华弟若是不喜,大可直言,我以后必不再说。”
徐韶华闻言一愣,随后不由失笑摇了摇头:
“这便是望飞兄的顾忌吗?我倒是觉得极好。望飞兄需知,商兴则钱通,钱通则国富,国富则民安。
其实,商人对于我大周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其所表现的,远得不说,若叔父不建这学子舍,远赴来此的学子们,又当何以安身?”
徐韶华的声音很是温和,可却让安望飞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他不由低着头: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华弟一家虽然出资,可却并不显名,他还以为是华弟耻与他们这样的商贾为伍。
而徐韶华看安望飞这般情状,拧眉思索片刻,便知道安望飞为何如此。
看来,如今许氏学堂虽然已经闭门不开,可是当初学堂中的一切,还是让安望飞心中的自卑难以压制。
徐韶华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安望飞的肩膀:
“望飞兄,此事叔父未曾向你解释吗?这学子舍……本就是为你而建啊。”
安望飞有些茫然的看向徐韶华,徐韶华见状,只是微微一笑:
“且容我卖个关子,要不了多久,望飞兄自然知晓。”
安望飞虽然不知徐韶华的意思,可是方才听徐韶华露出的口风,便知不是一桩坏事,当下也收敛好情绪,引着徐韶华继续向上走去。
“华弟,来,我们继续往上走。这里是学子舍最高的一层,每人一间,共计十间。
这屋子,南北通透,里面的被褥用具皆是全新的,每五日可请人来更换清洗整理一次。”
“哦?这样的屋子,作价几何?”
“每月……一两银子。”
“这个价格,对于瑞阳县的百姓来说,有些高了。”
安望飞听了徐韶华的话,点了点头:
“是高了,但是我爹说……”
安望飞飞快的看了一眼徐韶华:
“但对于富户来说,这样才刚刚好。等社学的声名起来,只怕还要供不应求呢。”
徐宥齐还在思索,那位安叔祖如何知道社学的声名可以起来,可是等他的目光放到徐韶华身上时,突然沉默了。
好嘛,一个两个算盘珠子都要崩他脸上了。
徐韶华闻言,也不由笑了笑,看来叔父是猜到他的打算了,徐韶华亦不吝让其借势,是以当下并未多言。
随后,安望飞引着徐韶华直接去了最中间的房间,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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