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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科举路(折秋簪花)


“就知道你这老东西不会认!那赵明颂手里的银票上,还有周氏钱庄的印子!”
右相闻言,面色一沉,他忍不住去看向不远处的徐韶华,可不待徐韶华开口,一旁的安王便笑眯眯道:
“右相不会说,这钱庄支银子你管不着吧?能让平南侯座下之人倒戈,只怕需要一大笔银子,若是右相不认,那本王只好在户部遣几个会算账的,替右相好好盘盘账了。那么大一笔银子,啧,这账目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所疏漏?”
安王笑着狠狠插了右相一刀,他与右相本就是这般都盼着对方早点死的关系,这会儿右相面色冷冽的看了一眼安王,随后这才开口:
“圣上也是这般怀疑臣吗?”
右相抬头看向景帝,头一次毫无避讳的看着上首的天子,景帝眉头一凝,淡声道:
“朕,实在不知如何信右相。”
右相闻言,惨然一笑:
“好,圣上的意思,臣明白了。臣,这便避府思过。”
景帝不语,平南侯同样淡声道:
“右相以文臣之身,欲乱武将之心,臣请圣上重罚,以儆效尤,否则国将不国,臣将不臣!”
平南侯如是说着,景帝状似有些犹豫,但随后还是温声道:
“朕相信右相一心为国,但此事干系甚大,便暂革右相之职,准其闭门思过,待此事查清后再做定夺如何?”
景帝如是说着,可却一错不错的顶着右相,门外的侍卫早就被景帝换成了自己的人,若是右相胆敢有不从之心……他必要其付出代价!
所幸,右相只是身子摇晃了两下,便拱手谢恩了。
“臣,谢圣上恩典!为证清白,便请安王遣户部之人前来查账吧!”
右相说罢,长长一揖,景帝定定的看了右相一眼,准了。
今日右相革职之时让众人心中的一时惊愕难当,是以之后并无人上奏朝事,景帝叫了散朝后便起身离去,群臣也纷纷退出了金銮殿。
徐韶华刚走出殿门没多久,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右相。
纵使右相如今被判闭门思过,可他也依旧背脊笔挺,毫无颓唐之态,徐韶华心中也愈发警惕。
“徐给事中,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右相的声音带着几分飘忽,如同云端飘落一般,他看着徐韶华的眼神头一次带着锐利的冷意。
徐韶华闻言,只是淡淡的回视过去,他一字一句道:
“难道,今日之事右相大人便不曾算到过吗?左不过,是谁技高一筹罢了。”
孙应等人的文书,一旦被徐韶华亲手确认通过,那么他在那一刻便已经成为了无形的帮凶。
况且,那些文书掺在其他正常文书中送到徐韶华手中,真的只是巧合吗?

“好一个技高一筹!”
右相深深的看了徐韶华一眼, 随后甩袖大步离去,而等右相离开后,徐韶华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德安。
“徐大人, 圣上有请。”
徐韶华来到御书房, 景帝并未在御案前看折子,反而对徐韶华道:
“徐卿,今日无事, 陪朕走走可好?”
纵使景帝已经极近克制, 可是徐韶华仍然可以听到景帝那带着几分轻颤的尾音。
不过, 徐韶华理解景帝的想法, 他微微一笑:
“自无不可, 还请圣上先行。”
景帝一路缓行,徐韶华落后景帝一个身位, 二人一起说着话, 德安叶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后。
只是随着景帝走的方向越发幽静,德安看着不远处的高楼,一时惊的嘴都合不住。
良久,君臣二人站在一座楼阁之下,徐韶华抬头看去, 但见上面龙飞凤舞的落下三个大字——摘星楼!
“这就是摘星楼吗?”
徐韶华忍不住喃喃着, 景帝随后握住徐韶华的手臂,回身看着少年:
“徐卿, 随朕同往。”
徐韶华轻声应了一声,随后二人缓缓走入摘星楼中, 摘星阁乃是一座纯木制的高楼, 共有九层之高。
里面每一层都绘着不同的壁画,第一层是五谷, 第二层是山水,第三层是舆图……一直等到第九层,确实一座四无遮拦的亭台。
“父皇说,这摘星楼便如帝王,前八层,坐拥天下,江山社稷,尽在脚下。
但等到了这第九层,居高而望,看的远,却也看不真,四壁不存,无处可靠,这才是帝王。”
景帝说着一顿,随后看向徐韶华:
“但朕觉得不对,朕今日与徐卿同游,不觉孤单,也不觉虚幻飘渺,不知日后徐卿可愿与朕时时常游此地?”
徐韶华看着景帝期待的眼神,没有思索,便开口道:
“臣愿意,还望日后圣上莫要嫌臣日日烦着您才是。”
景帝不由笑了,他看着少年,眼中带光:
“朕倒是盼着那一日。”
风乍起,吹拂着君臣二人的墨发与衣袍,两个少年静静站在摘星楼上,远眺四方,心中却升起同一个念头。
他们,要让这目之所及,目所不能及之处,都要越来越好。
右相消停了下来,甚至并未在此后如同当初对户部那样,再度对兵部出手。
但是徐韶华仍隐隐觉得右相在密谋着什么,不过当日与右相撕破脸后,徐韶华也并未再让木烈回去,是以右相府中之事他一时并未探明。
这是,是休沐日。
徐韶华趁着午后天气正热,泡了个澡,完了用真气将头发烘好,却并未束起便坐在院子里看书。
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无他,这段时日,徐韶华再三思量后,还是让齐哥儿在京城读书,而当初乐阳侯送来的铺子等,徐远志父子左右无事,也一边招了掌柜,一边打理起来。
而林亚宁婆媳二人则开始为徐韶华的婚事筹备起来,自那日从江府离开后,徐韶华说明了自己的心意,徐家便开始准备起来了。
但这聘礼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准备好的,一些贵重的珍宝倒是不妨什么,景帝赏了许多。
可更多的却是一些需要现下购置的喜物,以及走三书六礼的流程。
因江家如今只有江宁安一人,最后也不知江宁安想了什么法子,竟是认了皇室中有名的全福人成阳郡王夫人为义母,如此议婚之事倒是有郡王夫人操持,也得以顺利进行下来。
二人的婚期最终被定在了明年的三月初六,是个颇为吉利的日子,但林亚宁总是闲不住,总觉得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以至于徐韶华日日见不到人影。
但想着娘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徐韶华只是摇了摇头,便听之任之了。
阳光下,少年的长发犹如黑瀑一泄而下,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更映衬的少年侧脸玉质金相,风流蕴藉。
“华弟。”
见状,卫知徵自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徐韶华随后抬起头,有些惊喜:
“明乐兄怎么来了?这段时日明乐兄可是忙的团团转,有日子没看到明乐兄了。”
“琐事缠身,还未来得及恭喜华弟受赏!”
“明乐兄快坐吧,还喝林平茶?”
“华弟知我。”
卫知徵笑嘻嘻的说着,随后徐韶华请卫知徵进了书房坐着,束好了头发,煮水烹茶。
“这段日子,我虽在大理寺,可是耳中都是华弟的传说啊!左大人念了好几次,当时就该请华弟过去,届时不知要少多少冤假错案!”
徐韶华将水煮上,听了卫知徵这话不由斜了卫知徵一眼:
“明乐兄也打趣我,今日能让明乐兄白忙之中,抽出空子过来一趟,可是有要事?”
徐韶华这话一出,卫知徵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华弟,陈家村人中了消阳草的事,有眉目了。”
“什么?”
徐韶华没想到卫知徵这么短的时日便将此事调查出来,见卫知徵面色凝重,他随即正襟危坐,卫知徵也在斟酌了一番用词,这才开口道:
“那日,华弟让我去查陈生之事,我将他在五年内在京城及周边省府的路引皆核实了一遍。”
卫知徵说到这里,徐韶华终于明白为何卫知徵这段时日为何会连休沐日都忙的不见人影。
“此事让明乐兄费心了。”
卫知徵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徐韶华:
“这不打紧,最要紧的,还是陈生之事。经查,陈生一直未曾离开过京城,但他两年多以前……曾经受工部调遣,为圣上和皇后修筑大婚宫殿。”
卫知徵这话一出,徐韶华只觉得一道灵光犹如闪电般劈中了自己!
“消阳草,皇后寝宫……难怪,难怪右相此番被革职也不着急!”
若是圣上中了消阳草,后继无人,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皇帝,那江山还能坐的闻吗?!
徐韶华猛的站起身来:
“此事必须告知圣上!”
卫知徵忙拉住徐韶华的袖子:
“华弟,此事只是你我的推测,况且,那是皇后的寝宫,岂能随意踏入?”
“哪里需要踏入皇后寝宫,若是圣上无虞,自然一切安好,但若是圣上……”
徐韶华没有说完,他闭了闭眼,心中头一次掀起惊涛骇浪,此事右相早有筹谋,可他何至于此?!
卫知徵自然知道其中轻重,他犹豫了一下,随后道:
“那便由我向圣上进言,若有差池,我相信华弟会救我出来!”
卫知徵认真的看着徐韶华,徐韶华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
“此事……不急。明乐兄且将你查到之事,细细道来。”
“嗯,除了陈生曾被工部特调去修宫殿一事外,我还查到当年修建宫殿之人,无一不是在这两年间参加劳役,却,却都丧了命。”
卫知徵语气有些沉重的说着,徐韶华冷静下来:
“当真没有一个活下来的证人了吗?况且,当初陈生若是匠籍,我也该有所耳闻才是。”
卫知徵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还有一人,虽然活着,可却也是生不如死。据说其是逃回来的,家人百般遮掩,我派了大夫去,这才吐口……原来那些百姓,都在修路之时,被,被垫了地基!”
卫知徵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道:
“至于陈生,他确实不是匠籍,当时正值汛期,工匠们大多被派出去休整河堤,但当时工部又与右相辩白,只需要十万两白银便可以修好宫殿。
于是,之后工部为了节省开支,乃是自民间调入人手。此事,我曾询问过如今的工部侍郎程声余,当时众人对此事一筹莫展,不敢耽搁筑堤大事,但圣上娶亲也是大事,之后,之后不知谁说了一句征用民役,这才有了陈生等人。”
“好算计,这一出手,一旦发现消阳草之事,朝可以将之归就于工部中人,借刀杀人,还真是熟悉的手段!”
卫知徵闻言一惊,随后忍不住看向徐韶华:
“华弟是说……”
“此事既然明乐兄已经查出,那么那位证人想必也处在危险之地了,当务之急,是需要将其保护起来。
除此之外,消阳草的来源也是探查的方向,还有当初陈生等人负责的活计等,一应接手之人都是有迹可循的。”
徐韶华一字一句的说着,卫知徵认真听着:
“华弟放心,我会让人去查的。”
徐韶华点了点头,可眼中却难掩忧色。
事关重大,卫知徵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急急离去,徐韶华思索片刻,还是起身换了衣裳,朝宫中而去。
“圣上,徐大人求见。”
景帝原本正伏案忙碌,右相被革职后,原本被右相压着的折子终于彻底归于景帝手中,这段时日,景帝痛并快乐着。
这会儿听了德安的话,景帝愣了愣,一时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徐卿求见?那还不快请!”
景帝立刻下令,徐卿并非那些趋炎附势之辈,他素来只有发生要事才会来寻自己,一时景帝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徐韶华快步走了进来,一礼过后,他看向景帝,满目担忧,却有欲言又止。
景帝见状,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随即看了一眼德安:
“去备茶,朕与徐卿有要事相谈!”
德安忙不迭的退了出去,等德安出去后,景帝直接绕过御案,走到徐韶华身旁,关怀道:
“徐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这般模样?”
“臣,有一桩案子,想说与圣上听……”

景帝有些惊讶, 但随后他并未多说什么,反而请徐韶华坐在一旁的圆桌让与自己细说。
徐韶华说的便是陈生案,此案当初闹出了许多风波, 景帝对此也是有所了解, 是以徐韶华只是简单讲述了一下,随即切入正题:
“当初,陈生被分食之后, 臣恐其原身有疾, 而殃及更多人, 遂请大夫为陈家村众人诊脉。”
景帝闻言点了点头:
“徐卿素来思虑周全。”
徐韶华却是面露苦涩:
“正因如此, 臣这才发现……陈家村的男丁都中了一种名为消阳草的药, 此药可使男子再无生育之能。”
“什么?这世间竟有如此有违天和之物?!”
景帝一时面色大惊,心中已经盘算起要将此药彻底绝种, 对于帝王来说, 江山与子民同样重要。
此物若现于世,必将使天下大乱!
“此药只生于南地,是以臣与卫大人、安大人共同认为此事另有内情,卫大人这些时日也一直在暗查此事。”
徐韶华没有居功,景帝点了点头:
“左爱卿与朕提过卫爱卿, 朕预备岁末为他官升一级。”
官吏任免, 除了京察大计外,也有圣上单独提拔的时候。
徐韶华听了景帝这话, 却并未第一时间道谢,反而犹豫道:
“接下来的话, 还请圣上, 莫要生气。那陈生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五年之内, 他并未离开过京城,唯一一次外出……乃是,乃是为圣上大婚修筑宫殿。”
徐韶华话音落下,他有千万种迂回的方式,但如今事态紧急,他不得不直接告知。
“除此之外,当年为圣上修宫殿的百姓,如今仅存一人,也尚在性命垂危之时。”
徐韶华的话音落下,景帝只觉得自己被人一棍子敲在了后脑勺,他一阵晕眩后,随后握住徐韶华的手:
“徐卿,你,你……”
片刻后,景帝无力的垂下手,他喃喃道:
“朕日日让太医请平安脉,无人,无人告知过朕这一事。”
“此乃回春谷谷主偶然遇到,路大夫乃是谷主爱徒,这才得以辨认。圣上,为今之计,臣欲请圣上先行诊脉,待确定圣上龙体无恙,再议其他。”
景帝闻言,勉强打起精神,可心里尤惴惴不安:
“那便依徐卿所言。”
“那还请圣上随臣出宫,若是直接将路大夫招入宫中,恐会让幕后之人心生警惕。”
“是,是这个理。徐卿,幸好有你为朕思虑周全。”
“圣上只是一时情切罢了。”
徐韶华摇了摇头,景帝没有多说,徐卿帮自己的已经足够多了,多余的感谢之言,他不愿多说,只看以后便是。
许是徐韶华的镇定感染了景帝,片刻后,景帝开口道:
“左相这两日身子不适,每每上朝后便回了府中,朕去为他探病,合情合理。”
“那臣为左相大人举荐医者,也是合情合理。”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旋即将此事定了下来。
景帝一声令下,德安差点儿没惊的跳了起来,不过,这件事儿最愁的不是德安,而是魏平。
但等魏平听说有徐韶华陪着后,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安排了起来。
与此同时,左相府中,木骥带着一物来到了左相府中,左相虽然面色不显,可心中已然警惕起来。
当日右相竟然面对圣上的革职毫无怨怼之心,直接应承下来,以左相对其了解,其必有后手!
是以,此番木骥的出现,是左相意料之中。
“不知右相有何赐教?”
左相只是半抬了眼皮,虽是端坐在椅子上,却对于木骥的态度很是冷淡,木骥对此早有预料,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
“左相大人莫急,此物……不知大人可眼熟否?”
木骥打开素帕,那里面放着一块玉佩,上面的络子已经褪了色,可左相还是一眼便认出,那是他妻子最擅长的梅花结。
木骥见左相面色微变,面上带上一分笑意:
“左相大人素来明察秋毫,这么多年来,对于贵府郎君的身份,当真没有怀抱一丝怀疑吗?
当年,令正可是为了掩护左相大人传递军情,这才拖着沉重的身子做戏与左相大人在京郊游玩,最后不得不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产子呐!”
左相沉默三息,他终于哑声开口:
“拿过来。”
木骥挑了挑眉,随后态度恭敬的将那玉佩呈给左相,左相抚摸着那玉质温润的玉佩,从每一处雕刻的痕迹,再到那褪色的络子,仿佛可以透过这些,见到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儿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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